“程哥醒醒,已經到了。”

程然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雙眼，眼裡還帶著濃濃的倦意。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對一旁的助理和前排的司機道：“謝謝，你們回去休息吧。”

助理看著他疲憊的模樣,心疼道：“程哥您剛拍完大夜，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等過兩天休息好了再過來也可以啊。”

程然笑著搖了搖頭，道：“沒關係，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他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聽到他的話，助理臉上露出忿忿之色：“他都已經那麼對您了,您又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哪次過來身上都要添點新傷……”

“小茹。”程然溫和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的柔色也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不怒自威的氣勢。

現在的程然早已經不似最初那麼卑微,自從葉舟邀請他出演自己電影男主角,憑藉那個角色還拿了獎項之後，程然在娛樂圈裡就像是開了掛似的。

他在演戲上的天賦幾乎被葉舟挖掘,擺在圈內人面前的程然，就像是一塊璞玉,雖然演技尚有稚嫩之處，但只要稍加打磨，就會立刻熠熠生輝。

程然有演技,但最重要的卻是他不止有演技,除了演技外,他更有一張出色的臉,以及讓人輕易便能生出好感的氣質。

用圈內人的話來說，這是天生的觀眾緣，這一點，自從《回溯》上映後程然一夜間吸了百萬粉的瘋狂程度就能看得出。

長得好看的人圈子裡從來不缺，演技好的人雖說難得，卻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可演技好長得好，還要有觀眾緣的，這可是幾年乃至十幾年都難能遇到一個的。

程然起點高，處女作便拿到了獎項傍身，又有葉舟這個鬼才導演栽培，向他伸出橄欖枝的公司多如牛毛。

先是幾家新銳傳媒公司老總親自相邀，後來幾個老牌公司也放下了矜持，紛紛開出優厚條件遞來邀請。

到葉舟那兒的，又是吃飯又是送禮，打吧砸下去，就為了讓葉舟在程然那當個說客。

葉舟當然沒有去。

不過他雖然沒有去找程然，倒是程然主動來找過他兩次，詢問葉舟的意見。

葉舟當時只跟他說了一句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後悔，就是最正確的決定。

因為這句話，困擾了程然近幾個月的難題居然輕輕鬆松迎刃而解了。

程然回絕了所有向他跑來橄欖枝的公司，自己開了家小工作室，當時不少人都在看他笑話，說他還沒學會走就開始跑，工作室可沒那麼好開，錢背景人脈名氣缺一不可。

明星為什麼要簽公司，當然是為了公司帶來的資源人脈，因此即便有些合同並不那麼公平，卻依舊讓不少明星甘之如飴。

只有那些在圈內混了多年，成名已久有足夠資本積累的明星才會自己出來單幹，要么就是家裡背景十分雄厚，身後有大靠山撐腰，很少有藝人敢剛出名就開工作室的。

別的不說，程然的工作室剛剛成立，業內就有之前邀請過他的娛樂公司放話出來，要讓程然這工作室開不了一年就關門大吉。

這還僅僅只是明面上的，背地裡耍手段的更是數不勝數。

這個圈子想要捧紅一個人不容易，但想要毀掉一個人卻輕而易舉，尤其是對這些早已經熟知圈內規則的老玩家們，實在不是件難事。

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圈內很多人都在等著看程然摔跟頭，甚至有小道消息傳出幾個娛樂公司老闆在酒桌上調侃，打賭程然能撐多久。

但誰也沒想到，在這麼大的壓力下，程然還真撐住了。

他不但撐了足了一年，在接下來的幾年裡表現一直亮眼，就如同程然在娛樂圈的表現一樣亮眼，幾次公關處理都非常出色。

不過，程然工作室裡最吸睛的還是他的經紀人。

程然經紀人姓孟，名叫孟岩是早些年業內非常有名氣的老牌經紀人，當年他帶出來的不少藝人現在已經是圈內不可或缺的砥柱，光是影帝影后加起來就有四位。

不過孟岩因為個人原因已經退隱七八年了，這期間不是沒有經紀公司和藝人去找過他，想請他出山，但他始終沒有同意。

誰也沒想到當時不過才剛剛成名的程然居然能請動孟岩，要知道孟岩雖然這幾年沒帶新人，但人脈、資源依舊是在的。

他當年經營的人脈並沒有因為他的退圈而消失，反倒在他退圈，與娛樂圈沒有利益糾葛後更好了幾分。

這樣一個經紀人，能夠給藝人提供幫助可以說是相當恐怖的，這也是為什麼他退圈多年卻依舊經常有人請他出山的原因。

就連程然工作室的人不清楚自家小老闆是怎麼請到這麼一尊大佛，只有程然自己清楚，孟岩根本不是他請來的。

那會兒程然剛成立的工作室剛成立，團隊剛組建尚未磨合好，身邊連個得心應手的人都沒有，程然做什麼都得靠自己，他參加了一個大導新片的試鏡，毫不誇張的說，他壓力大到每天都在大把大把掉頭髮的程度。

就在程然焦頭爛額的時候，是葉舟帶著他見了孟岩，後來有了孟岩的加入，他的工作室才總算是邁入了正軌。

程然有時候會想，葉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好似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對他做出的種種惡行，他是真的在幫他。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答案，程然索性不再去想。

葉舟是什麼樣的人已經不重要了，程然只需要永遠記得，葉舟是他的貴人，也是他的恩人，這樣就夠了。

“程哥，到了。”車子剛挺穩，助理小聲喚醒了閉目養神的程然，在程然下車時，小助理眼神裡是掩不住的擔憂。

眼看程然已經下了車，小助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程哥！”

程然回頭看她。

小助理支支吾吾良久，小心翼翼道：“您要不還是帶保鏢進去吧，明天上午還有活動要參加，萬一他又發瘋在你身上弄出傷口，媒體肯定會亂寫的……”

“不用了，他最近精神不太好，我不想讓他再受刺激。”程然搖搖頭，溫和道：“別擔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直到程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小助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輕聲咕噥道：“真不知道程哥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可不是，那個什麼江俞可真不是個東西，簡直是造孽啊！”前面的司機聞言扭過頭，難得和小助理搭話。

“是啊。”小助理點頭，語氣不忿道：“程哥對江俞這麼好，每個月即便再忙也要來醫院看他，可這人卻一點不領情，每次都把程哥弄的傷痕累累，太噁心了！”

對於車上的情況，程然全然不知情。

此時的他正步履輕快的走在醫院的走廊上，他心情顯然非常好，口中甚至哼著一首輕快的童謠。

走到病房前，程然禮貌的敲了敲門，接著原本安靜的房間瞬間傳出刺耳的咆哮，隨後是重物落地發出的乒鈴乓啷的巨大聲響。

程然置若罔聞，在指紋鎖貼上自己的食指，只聽幾聲輕響，門開了。

原本舒適寬敞的病房裡此時一片狼藉，衣架倒在地上，桌上的木質水杯水壺散落了一地，就連陽台上的幾盆盆栽也沒能逃過一劫，碎片混合著泥土將原本乾淨的地板弄得臟兮兮。

唯一還算乾淨的床上正縮著一個人，那人用被子包著頭渾身都在發抖，像是想盡可能縮小自己。

程然對著一切似乎毫不意外，他輕輕關上門，對床上的人微微一笑，道：“阿俞，我來看你了，今天還好嗎？”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床上本就在發抖的人抖得更厲害了，就連原本結實的床架都因為他的劇烈抖動而微微晃動起來。

隨著程然一步步走向病床，房間裡的氛圍越來越緊繃，直到他站到床邊那一刻，一股腥臊餵從床榻上傳出。

程然笑彷彿沒看到一般，笑的溫柔。

“阿俞你不乖哦，說好了不可以尿床。”

床上的人停止了抖動，接著被子猛地被掀開，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滾下床，連滾帶爬的朝著門口跑去。

他瘋狂的捶打著房門，可那門紋絲不動。

程然慢慢走到他身邊，用一種看似溫柔實則強硬到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道捏住了江俞的下顎。

江俞眼睛通紅，身體止不住的抖，蜷縮成一團，沿著牆角蹲下，聲音嘶啞至極：“程然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

程然隨著他的動作也跟著半蹲下去，他溫柔的幫江俞理了理凌亂的發，柔聲道：“你怎麼這樣說我呢，我對你不好嗎？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

江俞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程然看他提淚橫流的模樣，良久後，才緩緩開口道：“江伯父給你留的那筆錢，還有阿那張內存卡——”

“我說，我什麼都告訴你，求你放過我！”江俞這兩年被程然折磨的整個人都崩潰了，什麼野心什麼驕傲，相對比程然給他的精神折磨，這些全部不值一提。

半小時後，程然終於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臨走前他打開手機錄像功能，讓江俞親口承認了自己是在裝瘋的事實，在那之後程然又帶著他陸續去了國內外非常權威的醫院檢查，最終得出了江俞確實一直在裝瘋的結論。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警局。

有了那張U盤裡的證據，除了將江俞和江父以前做過的那些醜事終於公之於眾，還給兩人帶來了長達二十年的刑期。

該說這兩人真不愧是父子嗎，兩人身上光是命案就有三起。

江長松能否活著走出監獄尚不可知，但沒什麼意外的話，江俞這輩子基本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至於江長松留給江俞的那一大筆錢，程然只拿了最初與江俞簽訂合同時應得的部分，其餘的全部捐去做慈善了。

做完這一切後，程然窩在工作室的沙發上撥通了葉舟的電話。

葉舟挑眉，語帶調侃的打趣道：“喲，程影帝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程然'扑哧'樂了下，清了清嗓子：“也沒什麼事，最近……還好嗎。”

葉舟毫無形象的在床上打了個滾，將腿搭在江總的腹肌上，應道：“都這麼熟了就別說客套話了吧，直接進入主題，我等會兒還有試鏡呢！”

他的性子還是這樣。

程然也就省去了寒暄，聲音有些無奈道：“聽說你要拍新電影了，剛好我最近有些閒錢，怎麼樣，葉導賞臉讓我當一次投資商？”

“嚯，我說今天怎麼左眼皮一直跳呢，原來是財神爺到了啊！好事，好事！”葉舟樂顛顛應下了。

雖然導演做到他這個位置，投資已經不需要自己操心，但程然難得跟他開口，加上近兩年程然確實發展的很好，不像缺錢的樣子，於是葉舟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敲定這件事後，程然掛掉電話，從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那卡已經不新了，應該有些年頭了，上面有著很多划痕。

這是他上大學時辦的第一張銀行卡。

也是江俞和他簽訂包養協議後用來給他轉賬的卡。

用手指摸了摸卡面上卡號的位置，程然輕笑。

他想，也許他終於可以對那段灰暗的記憶……

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