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鹿打了個酒嗝。
她沒有喝醉, 普普通通一罐啤酒又怎麽可能灌得醉她,她就是酒喝多了,話多。
不過大抵也有些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 眼睛泛出一層水光, 她霧眼朦朧地看向了秦禮初。
此時此刻的他正用一種相當奇怪的眼神在看著她。
她“兄弟”喊得也上頭,在他眼前揮揮手,說了句:“兄弟,我說我失憶了你怎麽半點反應都沒有?”
秦禮初在盯著她的腦袋, 問:“撞到腦袋了?”
梓鹿說:“對,裡面好像有淤血什麽的, 還有腦震蕩,一堆醫用專業名詞,我沒記住,簡單而言,就是出車禍撞到腦袋失憶。”
秦禮初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其他地方呢?”
梓鹿歪著腦袋, 想了想,說:“都好了吧, 我在美國的醫院住了小半個月, 又在桃子家的醫院住了小半個月, 傷都養好了, 就剩下腦袋……”
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腦杓:“現在睡覺還不能壓著, 會疼,我現在都是側著睡。”
秦禮初那一道凌厲沉穩的眉狠狠地擰了起來,他說:“明天我讓戴文過來。”
“剛剛我就想問,戴文是誰?”
“我們的家庭醫生。”
“……噢。”她反應過來,說道:“沒事,不用麻煩戴醫生, 我前幾天才拿到全身的檢查報告,除了腦內的淤血之外,沒有任何問題。醫生也說淤血暫時不適合用物理手段除掉,對我的生活也不會造成影響,慢慢地自然散開就好。”
梓鹿又說:“我該檢查的都檢查了,醫院裡用的檢查儀器都一樣,有些儀器也不能頻繁在身上使用,會損壞身體的好細胞。”
秦禮初仍舊擰著眉頭,問:“怎麽會出車禍?你身邊的保鏢呢?”
梓鹿說:“意外嘛,桃子看了監控,說我是在找能抽煙的地方時過馬路一沒留神被車撞了,當時有交通燈,我好像在想事情,也沒留意,過錯方在我。”
秦禮初似是有些意外:“抽煙?”
梓鹿說:“對,你不知道嗎?我知道自己抽煙也挺詫異的,可能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吧,桃子說我抽得挺凶的。”
秦禮初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抽煙。
秦禮初陷入了沉思。
他從未見過梓鹿抽煙。
而此時此刻的梓鹿有些躍躍欲試。
她喊了老板過來,詢問:“能幫忙買包煙嗎?”
“要什麽煙?”
“女士抽的,買最貴的。”
老板效率高,不到幾分鍾,就送了一盒薄荷味的女士煙和打火機過來。
梓鹿抽出一根細細的煙,夾在了手裡,視覺感陌生,可觸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正想點火,眼前驀然出現一隻手奪走了她指間的煙。
秦禮初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不可以抽煙。”
梓鹿問:“為什麽?”
秦禮初說:“抽煙不好。”
梓鹿:“我知道不好,可我以前也常抽,你也沒管我啊。”
秦禮初啞口無言,陷入了很長的一段沉默後,才硬邦邦地說:“店裡禁煙。”
說著,他收走了梓鹿的那根煙,又順手把一整盒煙收走了,還有打火機。
梓鹿也沒有特別執著,反正回去後她想抽秦禮初也管不著。
她大快朵頤地解決剩下的燒烤。
梓鹿這頓燒烤吃得心滿意足,一抬眼卻發現秦禮初壓根兒沒碰過一筷子,老板送的第二瓶啤酒也是她自己解決的。
他起初還有幾句話,到後來沉默得像是一個隱形人,整個人猶如神魂太虛,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跟魔障了似的。
梓鹿猜測他可能還在震驚她失憶了,畢竟這種只會出現在夏桃劇本裡的情節放在現實裡,怎麽瞧都不現實。
見他不說話,梓鹿也不說了,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燒烤。
她吃完後,喊老板來結帳。
隱形人前夫終於有了反應,抬手攔截了帳單,嗓音像是一夜未睡後的沙啞:“我來。”
梓鹿沒跟他搶,幾百塊算不上什麽錢。
這會兒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寂靜的街道上安安靜靜的,路燈將兩人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長。
梓鹿坐在輪椅上。
她覺得兩人有些沉默,絞盡腦汁地想了個兩人的共同話題。
“今天我在遊戲裡遇到一個很厲害的隊友,就是我唯一吃雞的那一局,我全程躺贏。只要對方冒頭,他一槍斃命。他還耳聽八方,我沒察覺出哪兒有人,他就給我報敵人方位了。”
“有可能是掛。”
“掛?”萌新梓鹿還不是很懂遊戲術語。
“作弊的意思,譬如透視掛就是看清稻草牆壁等阻礙物後的視野。”
梓鹿仔細回憶了一番,發現自己的隊友還真的很有可能是掛。
今天那一局,她一直盯著屋子,屋裡也沒有任何動靜,可是隊友就非常篤定屋裡有人,一衝進去,開槍掃蕩,滅了敵人一隊前後就不到十秒的時間。
梓鹿抬頭,看了眼秦禮初。
他依舊不知在想什麽,仿佛心事重重。
“哎!右拐右拐!”
就在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杵著一根鐵藝路燈,秦禮初跟沒看見似的,推著她就往路燈杆子撞去。幸虧輪椅是全自動的,梓鹿手忙腳亂地拐了方向,才避免了跟路燈杆子的親密接觸。
不過秦禮初卻像是反應慢半拍一樣,在梓鹿大喊出聲提醒,並且帶著輪椅右拐後,他仍舊沒反應過來,一個趔趄撞向了路燈杆子。
梓鹿聽到響亮的一聲“砰”,慢半拍的前夫終於反應過來,一手捂著額頭,在用一種十分陌生的眼神看著她。
梓鹿問:“哎,我都提醒你了,你怎麽還往上面撞?”
他放下手,頂著一個肉眼可見的紅腫包,說:“沒事。”
梓鹿遲疑地問:“真沒事?”
“沒事。”
他還想來推梓鹿。
梓鹿連忙說:“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吧,就剩一段直線距離的路了。”
秦禮初沒堅持,聲音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似的。
“嗯。”
進入別墅後,梓鹿瞧了瞧秦禮初,還是沒忍住,說道:“你其實不必耿耿於懷,我失憶和你沒有關系,也不是因為你才失憶的,就是一場意外,誰也無法意料的飛來橫禍。而且說不定以後我會想起來。但是,我想不想起來,其實也沒多大所謂,我們也離婚了,對你我之間沒有任何影響,你千萬不要自責,我失憶,我出車禍,都跟你沒關系。”
梓鹿強調:“一點關系都沒有,兄弟,千萬別自責。”
她坐在輪椅上,仰著脖子和他說話,眼神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門口的燈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瞳裡,氤氳著微光。
秦禮初赫然發現,他的太太眼裡烏雲盡散,仍舊星光璀璨,可是跟他沒半點關系。
她看他的眼神,猶如路邊任何一個陌生人。
梓鹿揮揮手坐著輪椅回了屋裡,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秦禮初回到車內,心底的躁意節節攀升。
他的手指摩挲著方向盤。
沉默許久。
他忽然啟動了車,本該回杏花公卻往星龍集團開去。
辦公桌上堆積了幾份需要他簽字的策劃案。
他挑了最上面的那一份,打開文件時,卻不像平日那樣,腦子清晰,條理明朗,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可是秦禮初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每一個字落入眼裡,都變成梓鹿帶著微醺的醉意說的話——
“我不是說你不好,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大度的好人,但我們不合適……”
“那天在醫院裡,你拉著我說話,我整個人都是蒙圈的,我完全認不得你……”
“今天就老實跟你交待了,我失憶了,把你忘得乾乾淨淨……”
“你其實不必耿耿於懷,我失憶和你沒有關系,也不是因為你才失憶的,就是一場意外,誰也無法意料的飛來橫禍……”
“我想不想起來其實也沒多大所謂,我們也離婚了,對你我之間沒有任何影響,你千萬不要自責,我失憶,我出車禍,都跟你沒關系……”
她撇清關系時的模樣讓秦禮初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一件事——
他的太太,他的前妻,說不認識他,不是在鬧脾氣,是真的不認識他了,也真的不愛他了。
躁意如股市飛漲,最後無可奈何地被迫漲停。
有那麽一瞬間,秦禮初覺得有些窒息。
他打開微信,想質問梓鹿,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我嗎?
可是秦禮初沒問出口。
秦禮初有一點不明白。
梓鹿忘記了過去七年的記憶,可是她追他的時候,說喜歡他十年了。她十八歲的時候怎麽可能不認識他?
但她看他的眼神也確確實實是陌生人的眼神。
秦禮初編輯了一條微信——你喜歡我十年,就算沒有了七年的記憶,你怎麽可能不認識我?
然而,微信也沒發出去。
他正好看見林易深發了條深夜美食的朋友圈。
他看著林易深三個字。
過去幾日沒有在意的細節慢慢浮現在眼前。
“叔叔,我喜歡的人叫林易深。”
“這個遊戲是……林易深的公司開發的?”
“林易深單身嗎?”
“他要有女朋友,你會不高興嗎?”
“他喜歡什麽類型?”
“我這種類型的,他喜歡嗎?”
“他有女朋友了,你會祝福他嗎?”
……
明明是盛夏的季節,可是此時此刻,秦禮初卻覺得身在冰窖,胸口的心臟筆直墜落。
剛剛還覺得躁意如股市漲紅,現在頓時暴跌,一片綠油油。
他前妻說:“一點關系都沒有,兄弟,千萬別自責。”
他前妻喊他兄弟?還想追他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第一更。
第二更時間估計在半夜一點左右。
這章發三百紅包慶祝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