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很久的果汁，沒什麽冰涼的感覺， 一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 趙斯亦來不及反應，已經咽了下去。

　那一瞬間， 他耳邊響起了費大金的靡靡之音。

　“輕奢～輕奢果汁～”

　“都是真材實料的果肉，哥給你接的代言， 品質必須高～”

　“包裝也好看， 跟你一樣白白淨淨的， 你瞧， 都能看到果屑飄著呢～”

　......

　江城就站在門口，因為被戳穿了買飲料的事， 神情略有些低沉， 墨色的眸中看不清是什麽情緒。

　趙斯亦反應了三秒， 心裡突然落了一拍。

　一瞬間， 他感覺自己被拎到了人生的抉擇點。

　江城是知道他菠蘿過敏的。

　清清楚楚的知道。

　醜和命

　該怎麽選？

　“江老師， 您說的對。太晚了， 沒什麽好互動，是我冒犯了，我先回去。”

　趙斯亦既不打算醜也想要命，兩步就踱到門口， 打算溜號走人去醫院。

　下一秒， 身前多出一隻手。

　“既然你這麽在乎， 就留下吧。”

　“......”

　江城的神情淡淡的， 有一點被戳穿在當場的不自在， 又有一點淡漠：“不過你還是只能睡沙發。”

　“......”

　睡你媽。

　趙斯亦擠笑：“不是，江老師...”

　江城：“錯了。”

　趙斯亦：“？”

　江城看他一眼，沉聲道：“按照合同，你應該叫我哥。”

　趙斯亦：“......”

　“哥...”

　趙斯亦從牙縫裡擠出音，然後飛快道：“不了，我還是走吧，我...這個人特別挑，不想睡沙發。”

　他生怕江城還要留，又補了句：“睡沙發我半夜會一直叫，很吵的你忘了嗎？我還會往床上爬！”

　“沒有。”

　“......”

　江城微微垂眸，聲音輕了一點：“你...沒爬，是我覺得你睡的不舒服，就把你抱過去了。”

　趙斯亦：“......”

　老子就知道！

　但老子不用現在知道！！

　趙斯亦努力平靜：“我還是走吧。”

　江城蹙眉：“我說了不用。”

　趙斯亦咬牙：“我覺得這樣太不矜持了！也不含蓄！”

　江城淡然：“沒事我習慣了。”

　趙斯亦心梗：“時間都過了，已經過了七天了！”

　“別鬧了。”

　“.......”

　“我已經喝了你的東西，你一定要算這麽清楚嗎？”

　江城聲音更沉，喉嚨哽了下：“我可以讓你睡床。”

　趙斯亦跺腳：“我不想睡！”

　“你誤會了，沒別的意思。”

　江城蹙眉強調：“只是普通的睡一覺，你不用臉紅成這樣...”

　“......”

　趙斯亦手機一扔閉眼喊出聲：

　“因為老子過敏了！！！”

　江城：“......”

　。

　寬敞的奔馳開在空無一人的馬路，兩排路邊的白楊在夜色中沉睡。

　趙斯亦覺得這副景象像極了自己剛到劇組的第一天，只不過現在車裡沒有董東東和費大金。

　他難得見到江城開車，還是穿著單薄的長袖和休閑褲，連帽子都沒帶，像是什麽也沒想，一秒鍾出的門。

　車頂亮著暗暗的燈，導航屏幕上不停劃過江城修長的手指，不停的翻看著去醫院的路。

　趙斯亦微微把臉側到靠窗的那一邊，明暗的反光投在玻璃上，映出一個圓圓的小豬頭。

　好幾把醜。

　趙斯亦又把頭低下去。

　車速很快，江城弄了一會兒導航確定路線，然後忍不住扭頭看旁邊的人。因為要顧著路，他只能很快的掠過，留下個影子在眼前，就又得看回面前的路。

　過敏。

　菠蘿過敏。

　他記得對方到劇組的第一天也是過敏，但那時候董東東問，對方說的是花粉。

　他身邊的人說謊了。

　為什麽要說謊？

　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又浮現在江城腦海中，他忍不住張口問：“你是夏棋？”

　趙斯亦想也沒想：“是。”

　江城：“......”

　太醜了，打死他也是夏棋。

　他都當了這麽多天的夏棋，夏棋必須在他最醜的時候站出來回報他。

　車裡安靜，四下無言。

　江城的余光掃過那顆低垂的腦袋，眼神中的疑慮卻並未消減。

　他募的想起了一些事。

　他知道趙斯亦菠蘿過敏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不久，剛開學的九月。

　花壇裡是淡淡的白菊香，兩個人領完高三的新書，趙斯亦看上去很高興，又有點心不在焉，一直不停的看手機，沒走兩步就落在後面，江城只能停下來等他。

　“晚上想吃什麽？”

　江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機屏幕上，眸色略暗了點：“走路別發信息。”

　“晚上不吃了。”趙斯亦噘噘嘴：“就看一會會，我晚上要回家。”

　“回家？”

　江城有些詫異，趙斯亦跟他在一起之後，回家的頻率已經慢慢變的很低。

　畢竟是剛剛在一起，熱戀其中，恨不得每分鍾都能待在一起。江城的公寓又是那麽私密的空間，做什麽都可以。

　況且趙斯亦回家多半是沒人照顧的，雖然他沒聽人提過具體情況，但從那個老阿姨的話，江城也能猜到大概。

　“家裡有事？”

　這裡是學校，江城並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往回走了幾步，少年的模樣一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他蹙眉問：“呆多久？”

　趙斯亦又打了幾個字，放下手機，才笑眯眯的來哄人：“就一晚上，吃個飯行不行？我吃完去找你？”

　江城眉心松下來：“嗯。”

　趙斯亦看到他這個變臉極快的樣子，忍不住要逗人：“江城，你怎麽一點不怕我麻煩？”

　“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說太晚了，就呆在家裡休息嘛。”

　他勾上江城的肩膀，貼著耳朵輕聲說：“你晚上想對我幹嘛？”

　“......”

　江城避而不答，把他剝下來，蹙眉低聲說：“你已經答應了。”

　趙斯亦“哦”了一聲：“那我走夜路會被小姑娘搭訕的。”

　“......”知道旁邊人在耍嘴皮，江城隔著書包捏了一下他手心，卻忍不住被拐進**湯裡：

　“我去接你。”

　“你說的。”

　但江城並沒能接到人。

　他在趙斯亦家樓下等到11點，也沒見有人出來，微信裡的消息沒有人回復，最後只能打了個電話。

　趕到醫院的時候，江城看見的就是趙斯亦頂著一個小豬頭，坐在輸液區的樣子。

　少年靠在椅子上，頭歪過去一點，像是淺淺的睡著了。

　對帶他來的主任道了聲謝，江城皺著眉走過去，看了一眼病歷。

　一長片龍飛鳳舞的字裡，只能勉強認出一個“菠蘿過敏”，不過即便認不出，看臉也能大概看得出。

　江城放下病例，眉心蹙起來。

　趙斯亦的脖頸還泛著大片的紅，呼吸很不均勻，像是因為藥效的副作用才堪堪睡過去，夢裡眉頭還緊緊揪著。

　江城有點想叫他問問怎麽了，為什麽不回信息，但又舍不得。最後還是先喊來護士把人換到高級單間裡。

　被放上床的動作不小，趙斯亦醒過來，看到眼前人的下一秒，又飛快的鑽進被子裡。

　江城：“……”

　“出來。”

　“我不。”

　“快點，扯到輸液線了。”

　“那你轉過去。”

　“......”

　不得已，江城只能轉身，然後聽到背後一點悉悉嗦嗦的鑽被子聲音。

　趙斯亦把手放好，抱一隻枕頭豎起來擋臉，才小聲問：“你怎麽來了？”

　他沒發話，江城不敢轉身，只能背著罰站說：“在你家樓下沒等到你，問了家裡人。”

　床頭的人沒了聲音，過了許久，江城輕輕喊了一聲：“阿亦？”

　枕頭後面響起嗡嗡的一聲：

　“對不起。”

　江城知道他說的是沒回信息，讓自己等的事，但他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江城背著坐上床頭，往後挪了一點，問：“怎麽弄成這樣？”

　“過敏了，不用擔心。”

　趙斯亦頓了一下，小聲說：“你先走，過三天我去找你，我們小別勝那啥。”

　江城：“……”

　他的手往後摸索，在被子上探了一陣，好不容易摸到兩根還有些腫的手指頭，輕輕拉了拉：“不行，三天太久了。”

　趙斯亦：“那兩天。”

　江城：“也太久了。”

　趙斯亦：“那一天。”

　江城：“我不想走。”

　趙斯亦不說話。

　江城不敢說他剛才已經在輸液室把小豬頭看了個遍，頓了一下，然後換了個更想問話題：

　“阿亦，你晚上是和誰吃飯？”

　背後沒有聲音，江城又往後靠了一點，感覺到一個鼓鼓的包在後面，才停下挪動，跟身後的人貼在一起。

　單人病房裡許久都沒有聲音，江城靜靜的等著，等了很久，久到他想後面的人是不是睡過去，才驀的聽到兩個字。

　“我媽。”

　趙斯亦聲音淡下去，帶一點愧疚：“對不起，之前沒跟你說，其實她早就離婚了，也不跟我生活在一起。”

　江城並不驚訝。

　他去派出所找人那次就從老阿姨那裡知道過，只是趙斯亦從來沒有對他提，就一直當做沒聽到，也從不問趙斯亦這些。

　“不過你應該也猜得到。”

　沒開燈的房間，只有一點將將要爬出來的晨光，熹微亮。

　趙斯亦小聲說：“她好幾年沒來看我了，這次是出差。”

　“嗯。”

　江城揉了揉抓在手裡的兩根蘿卜頭：“你們吃飯還好嗎？”

　趙斯亦：“挺好的。”

　江城：“那為什麽…”

　病房裡安靜了一瞬，趙斯亦淡聲說：“沒什麽，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