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車停在體育中心的地下停車場， 趙斯亦跑到的時候隻卸了妝， 髮型和衣服都還維持著原樣，外面套一件白色羽絨服。

　他站在車門外頓了片刻， 車門“咯噔”一聲被打開， 才小麵包一樣挪進去。

　“......”

　“......”

　江城把一杯溫熱的咖啡遞到他手裡，眼尾掃過露著大片脖頸的襯衫領口，微微蹙了蹙。

　很快跨年就要散場，人多車雜，董東東先一腳油門驅車開出去，夜色很快遮住了玻璃窗，

　不知道為什麽，趙斯亦有些緊張。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見江城。

　不是夏棋。

　不是豬頭。

　清醒的江城。

　沒有任何逃避的借口。

　趙斯亦突然想起來，上次兩個人單獨相處還是醉酒那天。而上上次兩個人單獨相處是在過敏去醫院的路上。

　現在一晃這麽久。

　有很多事都沒來得及當面說清楚。或者說他跟江城沒說清楚的事， 又何止這麽一點。

　他尋思了一會兒， 找了個話題開頭：“那天晚上...”

　江城：“餓嗎？我買了番茄。”

　趙斯亦：“......”

　求生欲太強。

　趙斯亦想想決定放他一馬。

　“不餓。”

　趙斯亦頓可以下，又翻了另一本舊帳：“電影怎麽辦？還拍嗎？”

　江城平靜道：“現在拍不合適， 等一段時間。”

　趙斯亦：“哦。”

　江城：“到時候我會通知主演改成你的名字，如果你需要的話。”

　趙斯亦：“......”

　兩相沉默。

　董東東瞥了一眼後面， 心裡突然歎了口氣，他發現自己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一個優秀的助理， 怎麽可能不用掌握幫老板遮掩談戀愛這檔子狗事？以前是他太單純，居然在片場呆了那麽久， 都沒感覺出來。

　董東東瞬間提高覺悟， 張口問：“去酒店？”

　現在已經快到十二點， 又是在南城，幾乎沒什麽地方可去。江城點點頭，董東東把車朝附近的四季酒店開。

　江城說完，又想起healers密集的行程，他不知道趙斯亦明天的安排，頓了下問：“可以嗎？”

　“......”

　去酒店？可以嗎？

　這是什麽狗開場？

　趙斯亦嗓子一噎，愣是沒說出來話。

　江城像是想了片刻，畢竟是一年一次的跨年夜，好像回酒店面對面確實有些無聊。

　他頓了一下道：“如果你明天不忙，也可以換點花樣。”

　換點花樣？

　趙斯亦睜大眼睛，抱著咖啡，看在董東東眼裡，活像被惡狼拐走前的小兔子：“什麽花樣？”

　江城用手機搜了一個地址，遞到前面：“那先去這。”

　董東東：“......”

　趙斯亦對南城並不熟，又是深夜，車拐拐繞繞，也看不清開到了哪裡，只知道他最後下車，看見的是一方岸邊空地，河裡的月亮抖著虛虛的影。

　......

　周圍空靜無人，趙斯亦心下一抖。

　江城要跟他野戰？

　趙斯亦噎在原地，小麵包羽絨服被吹的瑟瑟發抖：“那個...不好吧，江城，你怎麽說也是大明星，公眾人物...”

　江城：“沒事”

　趙斯亦：“......”

　“我以前拍戲的時候來過這裡，不是市區，也很少有人來。”

　“......”

　趙斯亦背後一涼，扭頭看著江城，對方帶著口罩，並看不清表情。

　“你...在這乾過？”

　“嗯。”

　怪不得，連口罩都帶好了。

　趙斯亦走得急，沒戴口罩也沒有帽子，他氣的要跺腳，眼裡一下酸起來，恨不得現在就一腳把江城踹到河裡，然後綁塊石頭。

　下一秒，江城轉了身。

　他接過董東東跑步遞來的十根仙女棒，分了五根給趙斯亦：“放吧。”

　“......”

　“哦。”

　最普通的煙花棒，點燃了一陣劈裡啪啦，銀色的火光蹦進河裡，又跳回人的眸中。

　趙斯亦撅著嘴，兩隻手轉的不亦樂乎。

　他才想起來，以前跟江城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也這麽過過新年。

　只不過那時候是在澄江市，也不在河邊，江城因為新年夜必須要回家，又舍不得他，所以連人帶包，一起卷回了家裡的大宅。

　趙斯亦見過江城的母親，是個溫文爾雅的女人，教養極好，說話輕聲細語，並沒對他這個半道殺出來的“同學”有任何的疑問，還笑眯眯的對他說：江城不愛笑，要是阿姨有你這麽愛說愛笑的兒子就好了。”

　他記得那天自己一直很忐忑，晚上吃不下多少，夜裡也睡不著覺，甚至連江城在床上親上來，都有些心不在焉。

　後來江城察覺了，不知道從哪找來幾根煙花棒，就陪他在陽台上放起來。

　“我爸媽都很好相處的。”

　江城淡聲安慰他：“我媽媽很喜歡你。很少有人把她逗的這麽開心。”

　“那你爸呢？”

　趙斯亦乾咽一下。他感覺提到父親，江城的神色要肅穆幾分，帶著一點敬意：“他說過會尊重我的選擇。”

　那個夜裡的陽台露著一點星亮，就像現在，他面前的湖面一樣。

　趙斯亦恍然覺得回到了十五歲，他身邊站的還是這個人，好像一切又能再回去一樣。

　兩個人放完十根煙花棒，河面回歸一片寧靜，早就已經過了十二點。

　江城自然的拉上身邊人的手，往離開的坡道外走。趙斯亦被他虛虛的牽著食指，心跳快了幾分，卻沒說話。

　直到趙斯亦走上堤岸到路邊，不遠處驟然傳來幾個聲音。

　“哎？好像是healers那個？白色頭髮的。”

　“看錯了吧...人家跑到這裡來幹什麽。”

　“沒有啊，趙斯亦嘛，我這幾天一直在看他，側臉我一下就認出來。”

　“真的假的？人呢？”

　“......”

　輕微愣神的功夫，身側一道力，趙斯亦堪堪反應，江城已經半摟著他，一秒閃進了坡道的背側，躲進陰影裡。

　呼吸聲一瞬間縈繞在耳側，趙斯亦莫名有了一種自己在跟江城偷情的錯覺。

　“你幹嘛，我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趙斯亦磨牙。

　江城捏了捏他的食指，帶一點詢問的意味。

　趙斯亦飛快的抽出來，放進自己的小麵包裡藏好，撇開頭：“誰讓你拉我了。”

　江城眸色淡了一瞬，沒戳穿他。

　馬路上的聲音漸漸遠去，畢竟是半夜的郊區，人也沒有太大的興致，聊聊走走就忘了話。

　等周圍徹底平靜下來，趙斯亦倏地感覺一陣熟悉的觸感撫上臉頰。

　江城的手指修長，骨節清瘦，摩沙過他細嫩的臉頰，帶一點輕輕的顫栗，耳朵上很快被掛了兩道細繩。

　是口罩。

　江城貼著他，低沉的男聲湊在耳邊，像是提醒，又像是耍賴皮。

　“我的阿亦是大明星了。”

　趙斯亦想推他，卻伸不出手，只能仍由江城這麽抱著，感受到那一陣薄荷的味道鑽進腦海中，仿佛是迷藥。

　“你就選這種地方...你...”

　趙斯亦癟癟嘴，瞪他：“你故意的，我都不敢大聲罵你。”

　“罵我什麽？”

　江城抱著懷裡的小麵包，像是好不容易騙到了手，多抱一秒都是賺。

　趙斯亦氣的直跺腳：“你放開，咱倆帳還沒算清楚呢，你別勾引我！”

　江城皺眉：“什麽帳？”

　趙斯亦低下頭，有點羞於啟齒，但這件事不問清楚，他是不可能心無雜念的和江城在一起的。

　“就...就是那個...那次。”

　“哪次？”

　趙斯亦一咬牙：

　“我們分手的那次。”

　他喊完，感覺到身上人輕微的一愣，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下來，風吹的樹聲一片婆娑。

　“為什麽沒有找我解釋過？”

　趙斯亦紅著臉問。

　為什麽江城當時那麽對他，現在又想要他想要的不得了的樣子；為什麽他當初走了之後，江城都沒有一句解釋。

　只要江城好好的回答，他就可以放下前嫌，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讓他再咬幾口小麵包，吃掉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他半晌都沒聽到江城的聲音。

　身前的人有一瞬的凝滯，沉默伴隨著趙斯亦焦急的抬頭，然後變成一聲低語。

　“對不起。”

　江城看著他說：“我不該那樣做。”

　？

　？？

　趙斯亦簡直懷疑他耳朵聾了。

　什麽叫不該那樣做？什麽叫對不起？難道這麽多年江城就反省出了這點東西？？

　趙斯亦氣結：“你、你說清楚！什麽叫不該！不該的話、的話那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他都這麽厚著臉皮張口問了，回答居然就這麽敷衍，虧他還想著跟江城再續前緣。

　呸，王八蛋。

　趙斯亦盯著江城那兩片單薄的唇瓣，就等他張口，可對面的人卻遲遲沒有張嘴。

　江城頓了一會兒，才看著他沉聲：“是我的錯，我沒法解釋。”

　“......”

　趙斯亦想過很多江城面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比如他當初年少不經事，害怕自己在床上秒射又或者技巧太差被嫌棄，故而裝了一把柏拉圖仙君，最後含恨五年心癢癢。

　又比如江城覺得他當時只有十五六，人不采新芽，他不敢擔當一輩子的責任，所以忍著**強行按耐，等自己這顆小果子長大變熟。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江城居然會是這樣的回答。

　“那你就別來找我。”

　趙斯亦冷淡的掙脫開江城的懷抱，摸著黑往外跑。

　“阿亦。”

　江城急促的聲音追在後面，夜色裡的草坪看不見路，趙斯亦越跑越快，後面的腳步聲也越行越急。

　“阿亦。”

　“別喊我！”

　趙斯亦氣上心頭，心裡又羞，靜謐的河岸邊沒有一點剛才的旖旎，只有一團烏黑的空氣。

　再被江城拐走他就是狗！

　他、就、是、狗！

　“撲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