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失去意識後被送進了小衛生所, 當夜就發起了高燒, 他從前大傷小傷受過的不在少數,可高燒到昏迷卻是頭一遭。
經過朱蒂團隊系統觀察得出的結論,被生化人咬過之後正常人也會出現程度不一的發熱症狀,季珩作為目前整個六區主城的主心骨, 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讓眾人都嚇壞了, 包括楊瀟廖鵬他們在內。
不過好在經過朱蒂的檢查, 確認了季珩只是內外傷失血過多外加情緒應激引起的發熱,與生化感染無關,眾人懸著的心才暫且放下, 可隨之而來的恐慌感一點一點如霧霾般蔓延開來。
駐地的范圍從醫療所往外拓展之後, 他們就近又獲取了一些速食物資,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上量卻很一般。
“我有幾個消息要告訴你們。”松平亮撕開一包壓縮餅乾卻沒有動。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廖鵬拿到一份午餐肉罐頭, 他也顧不上看過沒過期了,敲開錫紙蓋子就囫圇吞著,含糊的發問:“你不如先說好消息吧,我現在聽不得壞消息。”
松平亮噎了一下。
“不會吧?全是壞消息?”楊瀟掐著茶水杯子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
“還是讓朱蒂小姐來說吧。”松平亮扶額。
朱蒂一直在後方忙碌,看起來沒比他們體面多少,她擦了一把額角的汗,走過來道:“據目前的觀察統計結果, 被咬的六百多人裡, 已有三百多人完全轉化成具有攻擊性的生化人, 最終被擊斃, 剩余的人正處於不同程度的轉化期,預測逆轉痊愈的概率小於百分之零點零五。”
“這是什麽意思?”廖鵬打了個寒戰:“你想暗示什麽?暗示只要被咬了就立刻處決?這不能夠吧?”
朱蒂沒說話,反倒是松平亮接道:“我實話告訴你,城防隊的彈藥庫已經空了。”
“什麽?!”廖鵬叼了一半的午餐肉墜地。
“這幾天防守駐地,隔離對象突發咬人的案例不在少數,處決起來對子彈的消耗巨大。”松平亮低聲說:“而且納洛堡軍校帶來的物資被竊兩輛車,還在對戰中被攻陷了一輛,這麽清算,剩下來的也維持不了多少天.”
這話讓他們都不同程度的喪失了食欲,高德在一旁用力咽了一下喉嚨裡乾巴巴的麵包,低聲道:“瀟姐,我們自己的彈藥庫也只剩幾個炮/筒發射類的熱武器,這麽下去恐怕會喪失防守的能力.”
楊瀟是這兒目前跟季珩跟的時間最久的,季珩不在,他們有問題似乎就會下意識的去求教她。
“瀟姐,現在怎麽辦?”
楊瀟捏了捏鼻梁骨,腦子裡蒙蒙的:“短時間內應該也不至於再有什麽變故吧.”
“還有一件事。”朱蒂說:“瀟瀟,你站穩了我再告訴你。”
楊瀟:“.”
“我們隔離對象的總數似乎有所減少。”朱蒂說。
“這又是什麽意思?!”楊瀟嚇了一跳,果真沒站穩,手裡的茶水傾倒。
“我一開始只是望了兩眼,覺得有些熟面孔消失了,然後去查處決名單,發現人也不在處決名單裡。因為隔離對象一直在變動,目前的人力無法做到精準統計,我猜可能是我們轉移駐地的時候偷偷溜走的,只是不知道這種漏網之魚具體有多少。”朱蒂用袖子替楊瀟擦了擦手腕上的茶水,聳肩道。
朱蒂盡量輕描淡寫,再坐的諸位臉色卻無一例外的漆黑。
“算了,你們也先抓緊時間休息休息吧。”松平亮不太忍心看他們幾個連短暫的休息時間也要受這種驚嚇:“我們先去看看傷患,有什麽事再喊你們。”
興許是上天的眷顧,在季珩昏沉休息的這兩天,所有人膽戰心驚,卻並沒有發生什麽超出控制范圍的意外。
原本季珩不在,寧隨遠會自動成為替他們拿主意的對象,但現在的寧隨遠似乎除了季珩誰也不想管。
“小寧很厲害,但小寧的思想覺悟還差點。”廖鵬坐在裝甲車的頂端,望著灰蒙蒙的天色:“想我們人民子弟兵就是要有以德報怨的容量——”
“其實那天換做是我,我也忍不了。”楊瀟說:“把我們頭兒當什麽啊?工具人啊?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這時,他們看見幾個納洛堡的士官唯唯諾諾、成群結隊的走了過來,手裡捧著一束不知道從哪兒扒拉來的花束。
楊瀟皺了皺眉,打開裝甲車的車門探出頭:“做什麽你們?”
“我們.我們想去看望一下季長官和寧.”那家夥噎了一下。
楊瀟:“寧隨遠。”她認出了帶頭捧花兒的那個,好像叫皮埃爾,她眼睛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麽:“小寧長官。”
皮埃爾愣了一下,不止是他,他後面的那群Alpha們都愣了一下。
“長,長官?”
“對啊,小寧長官被我們頭兒提拔了,就跟我一樣。”楊瀟說:“怎麽?你們有什麽疑問嗎?”
要放在幾天前,皮埃爾一定會帶頭髮表關於“機修工寧隨遠睡服季處長”的曖昧言論,但是現在,他提到寧隨遠,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那隻被一拆兩半的焰槍以及那個神色冷冷淡淡然後空手奪磁力炮的長腿年輕人。
火焰燎面的灼熱感似是重現,只要那小子手腕稍稍那麽一抖,他也會變成焦枯的齏粉架子,皮埃爾咽了口唾沫,嚇得不行了。
“沒沒沒!”他甩頭道:“是我們有眼無珠!是我們心太髒!季處公正嚴明!遠哥.遠哥最他媽牛逼!”
“這話你還是留著等我們頭兒醒了再去說吧。”楊瀟輕輕哼笑:“現在就別去添堵了。”
“好好好,聽楊長官的。”皮埃爾說。
“哎,那個——小皮。”楊瀟說。
“長官我姓魯伯特——”
“小皮啊。”楊瀟自顧自的說:“你們監察員犧牲固然令人扼腕,但是現在納洛堡的人員不能沒有領袖,我看你覺悟挺高,不如上傳下達的工作就交給你吧。”
“哎?”被提拔的突如其來,皮埃爾愣怔了一下,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自動變成了“小皮”:“我,我可以嗎?”
“可以啊?你不想乾?”
皮埃爾喜上眉梢:“想,特別想!”
楊瀟作為季珩的親信,推薦詞的分量自是不用說,最重要的是,在他們這群人裡,有什麽好事兒都是那個尤金裡斯家族的拉斐爾率先領受,此次亞當斯帶隊出勤,拉斐爾也是作為亞當斯的副將隨行,他們想都不敢想能越過拉斐爾有所褒獎。
“謝謝楊長官!”皮埃爾叫道:“我一定嚴於律己!好好配合上級工作!”
路陽正搬著一個紙箱的自熱湯往衛生所裡走,中途跟皮埃爾等一群人打了個照面。
“小羊同志!你好啊!”皮埃爾亮聲招呼。
路陽對這群Alpha還心有忌憚,走路都是繞開的,誰曉得皮埃爾湊過來一把幫他把手裡的紙箱搬走:“送衛生所是吧!我幫你!你看你細胳膊細腿的,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叫我!別客氣!”
路陽:“.?”
皮埃爾健步如飛,臨了了還回頭衝路陽露齒一笑,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樣子。
路陽被他的笑容嚇得不輕,僵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這群Alpha吃錯藥了?”
與外面的喧囂隔絕,寧隨遠在季珩的床畔寸步不離的守著,一守就是整兩天。他像個警覺冷銳的貓科動物一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季珩,誰來都要吃他的死亡凝視一整套,以至於朱蒂進來給季珩打退燒針都是快進快出。
寧隨遠心裡煩不勝煩,他一想起那天那個女人一副將自己完全摘出去、甩鍋甩的理所當然的態度就恨不得親手將對方扔回火場裡去。有時候他真的不明白,季珩一行人出生入死的捍衛究竟有什麽意義?
經年鍛煉出來的堅硬的肌肉與骨骼是Alpha引以為豪的盔甲,可以令他輕傷不下火線,寧隨遠也曾見過季珩一對N碾壓式勝利,大氣兒也不喘一口。但這一次身上亂七八糟的傷清點下來多的令人害怕,繃帶一層層的打在胸口、肢體上,血色暈染。
男人的眉頭緊緊的皺著,呼吸凌亂,俊朗的面容蒼白無色,鬢角微潮,薄唇龜裂,朱蒂說那都是高熱和感染造成的,只能等退燒針起效或者等他的免疫系統恢復,將感染壓下去。
“阿唐.別過去。”男人低語著,呼吸再次急促起來,像是被噩夢纏繞著掙不脫:“回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季珩在夢中叫這個名字了,情緒應激大約也是因為這個人,寧隨遠起初心裡還有點兒酸,但後來只剩下心疼。
“笨蛋。”將季珩的手拿起,跟自己的掌心相對,手指穿插入他的指縫,緊緊地握住:“我不會再讓誰傷害你了。”
又過了一個白天,季珩的燒才退下去,到底身體素質尚可,退燒後他迅速清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到趴在手邊溫馴的寧隨遠。
青年將他的手枕在臉頰下面,呼吸輕紗一樣拂過季珩的手背,五官精致的像是上好的白瓷,一些細小的擦傷散在的分布於眉梢和下頜處,瑕不掩瑜。
季珩的心底微微一軟,屈指,用指節觸了觸寧隨遠的腮肉。
很軟.還涼涼的,手感很好.
他又快活的用手指頂了兩下,活活把寧隨遠頂醒了。
“你幹嘛你——”寧隨遠擰著眉頭坐直,眼皮子還耷拉著,黏黏糊糊的埋怨,季珩有點兒心虛,下意識的想把手抽回去,卻被寧隨遠反握住。
“你壓的我手麻。”季珩一本正經的辯解道。
寧隨遠抓著他的手沒動,像是在兀自清醒,口中還念念有詞:“我去喊朱蒂來給你檢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淡的薄荷的甜香,季珩渾身都還疼的不行,深吸一口氣卻被這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舒緩,姿態也松弛了些,他不由得懶懶道:“別喊別喊,讓我跟你單獨處會兒.你要不要上床來睡?看你姿勢拗的怪累的。”
小寧同志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一副“我還能睡回籠覺”的狀態,季珩有點兒看不下去,順嘴提議,但做好了被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寧隨遠一口回絕的準備。
誰料寧隨遠“唔”了一聲,居然真的著手去撩被子:“那你往裡面去去.”
季珩:“!”
世界上還有這種好事?
天上掉餡餅沒道理不接啊,季珩從善如流的給寧隨遠騰出地兒來,小寧同志往他身邊兒乖巧的側身一臥,展臂摟住了季珩的腰,將臉埋在季珩的胸前,隨後安靜的不動了。
季珩就下面套了條褲子,上半身被繃帶層層疊疊的裹著,肌膚區域性的裸/露在外,被寧隨遠蹭過還有點兒酥癢,像是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欲燃不燃。這投懷送抱的過於積極,季珩眨了眨眼,放下手臂輕拍寧隨遠的肩背。
“你怎麽了這是?”他有點兒好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被魂穿了,魂穿你懂吧?”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寧隨遠嘴裡不滿的罵著,卻把他熱乎乎的身體抱的更緊:“抱一下又不會死.”
“這倒是,機會難得,你隨便抱吧,想抱多久抱多久。”季珩失笑,空氣中的薄荷味令他愉悅,他禁不住揉著寧隨遠的腦袋,手指撥弄著他的頭髮絲兒把玩。
緊貼的姿態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充分填補了之前火場分離造成的傷口,兩人互相都以對方的身體部件兒取樂,歲月靜好了十多分鍾,寧隨遠忽的仰起頭。
“對了。”他問:“阿唐是誰?”
季珩:“嗯?”
寧隨遠:“你夢裡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季珩沒有思索太久:“哦,那是個Alpha。”
寧隨遠:“.我沒問你這個好不好!”
“這不是怕你吃醋麽?”季珩撇撇嘴,眸光暗了幾分下去:“阿唐.是我以前的一個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