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塌熱水, 外加能定時定點吃到嘴裡的餐食。不得不承認,比起成日的睡在那個硬邦邦亂糟糟的裝甲車車廂裡,楓酒居裡的住宿讓季珩等一行人體會到了猶如天堂一般的快樂。
寧隨遠盯著季珩推過來的那一摞疊的跟豆腐塊兒一樣的衣服,久久沒有動作。
上次借用季珩的T恤那是有原因的.
這會兒他又不是沒有衣服穿!
總是穿季珩的衣服像什麽樣子?
雖然不得不承認, 季珩衣服上的那種淡淡的伏特加的味道他很喜歡,比很多名牌兒的香水還要喜歡, 但是——
寧隨遠暴躁的用手撓亂了頭髮。
這要是對季珩的衣服形成一種奇怪的依賴就太糟糕了!會像個變態的!
在心裡做了許久的鬥爭,小寧同志終究還是沒能邁過去那道坎兒, 他一下子撐地站起來,繞過了那疊豆腐塊兒一樣的乾淨衣物,視而不見的走向浴室。
他一邊走一邊將身上穿了許久的黑T恤脫下來, 跨進浴室後就扔到了一旁的暖烘機上。他想過了,大不了就現洗現換,暖烘機能把衣服烘乾個七七八八, 其余的就用體溫烘乾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總比養成那種奇怪的習慣癖好要強!
寧隨遠想到這裡就徹底安心了, 他將深色的長褲也一並脫了, 跟黑T恤並排攤開掛著, 赤足走進淋浴間拉上玻璃門。浴霸打開後,熱水迅速氤氳開熱氣, 水漬順著他柔韌的後頸滑落, 衝刷著他清瘦的脊背。
季珩推門進來的時候, 溫暖的水蒸氣已經將整個浴室佔據的滿滿當當, 他透過半截磨砂的玻璃門, 就看到了眼前的這副朦朧美景。
寧隨遠側身立著,額頭上的那塊磕傷貼了防水的塑封貼,他似乎是轉過身去衝水洗頭了,肩胛骨與脊梁明明白白的轉過來,突兀的橫陳在眼前。
一些亂七八糟的新舊傷痕恢復的程度不一,在那白而平坦的皮膚上十分的扎眼,青年實質上的肌肉線條是緊實有力的,熱水衝刷下來,勾勒出嶙峋的肩胛和頸椎,跟一般的人比起來還是略顯得單薄,身體輪廓在腰際突然收窄了,妖嬈的向下延伸,那腰窩及以下的位置被擋在磨砂玻璃之後看不清晰,卻愈發的惹人遐思。
季珩的喉結不由自主的動了動,隻覺得心臟像是被打了一劑腎上腺素一樣開始瘋狂的泵血,他逼著自己錯開目光,伸手將放在暖烘機上的兩件衣服拿了起來,隨後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乾淨衣服替換了,端端正正的擱在暖烘機上。
水聲“嘩嘩”,熱水澡使得小寧同志的警惕性異常寬松,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動靜,季珩搞完這一套偷梁換柱,無聲的揚了一下唇角,複又出去了,帶上了門。
他打算將那兩件衣服跟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一塊兒拿去洗衣房洗,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將衣服丟進盆裡的動作稍稍一滯。
他鬼使神差的將那件T恤提了起來,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
這件T恤的面料他很喜歡,親膚而且易乾,穿了挺久,上面自然而然也沾染了他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不過因為常常漿洗,殘留的不多。
寧隨遠這幾天都貼身穿著這件T恤,又是跑又是跳還跟人打架過招,難免遺留了一些汗水和血跡在衣服上,這會兒還沒顧得上洗,又被暖烘機粗糙的烘熱,那股子奇妙的薄荷味道就馥鬱的彌散開來。
季珩又嗅了嗅,覺得有些愛不釋手。
伏特加和薄荷的氣味無形的交融在一塊兒,非但沒有很刺激,反倒有種意外的和諧,季珩忽的有些愣怔,狐疑的掉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
“季處長,站在這兒幹嘛呢?”楓玉鬥路過廊下,恰好看見了他,招呼了一聲:“你不跟他們一塊兒去泡溫泉麽?我們這兒的湯泉可難得開。”
“哦,不了。”季珩回過神來,笑了聲說:“我得先去把衣服洗了。”他走了兩步,在楓玉鬥跟前停住,沉吟著道: “楓老板,阿遠之前是在你這兒待過兩天對吧?”
楓玉鬥:“是啊,怎麽了?”
“你有在他身上聞到過什麽味道麽?”季珩試探性的問:“例如薄荷之類的.信息素的味道?”
“季處長,你沒喝酒吧?”楓玉鬥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季珩說:“他是個Beta,他都不散發信息素我上哪兒去聞啊!”
季珩:“。”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我就隨便問問,我去洗衣服了。”
熱水讓人渾身松快,寧隨遠衝完澡,在淋浴間裡用乾毛巾擦幹了頭髮,這才拉開門出來。
他的目光隨意的垂落,在暖烘機上凝住。
那疊豆腐塊似的衣服端端正正的擱在機器上,而自己原本的那兩件衣服不翼而飛。
寧隨遠:“.”
水蒸氣都沒能蒸紅的冷白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粉,寧隨遠的五指在身側蜷了一下,隨後憤憤然的將那疊豆腐塊兒拿了起來。
廖鵬高德和路陽三個人正悠悠哉哉的在難得開放的楓酒居湯泉裡泡澡。
並不知道楓玉鬥私下裡跟季珩進行了什麽見不得人的PY交易,不過季珩似乎是默許了他們這樣放縱一天的行為,浮盤飄到廖鵬手邊,他抓起上面的清酒瓶子就是一通牛飲,隨後憤怒的控訴道:“我一來小甘橘就搬走了!肯定是松平亮那個狗東西教唆的!他就是不想讓我多看兩眼小甘橘!奶奶的!”
“我覺得那也可以理解啊。”高德幽幽的說:“那是人家的未婚妻——”
“還沒結婚呢!沒結婚呢!”廖鵬瞪著一雙不知道是被熱氣熏紅的還是自己個兒熬紅了的眼眶嗷嗷叫著:“我要是良心稍微少那麽一丟丟,我現在立刻馬上就去搶人!”
“哎哎哎,鵬子你少喝點吧。”高德把他跟前兒的浮盤推開說,不無擔憂。
“我就喝這一回,我心裡難受!”廖鵬說,他一仰頭,就看見衣冠楚楚的他們家頭兒從岸邊路過,手裡夾著一支筆和一張紙。
“頭兒,一起泡溫泉啊!”廖鵬有點上頭了,扯著嗓子喊。
“你們泡吧泡吧。”季珩看廖鵬那副被情所傷的樣子,也不忍心責備他什麽了:“我還有點事兒。”
路陽在溫泉水裡泡的只剩一個腦袋,頭頂頂了塊熱騰騰的白帕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那季處你去忙吧!我們不會泡太久的!”
廖鵬又“嗷”一嗓子:“路啊!”
路陽:“哎鵬哥!我在!”
“哥給你一句忠告!千萬別愛女O!千萬別愛女O!”廖鵬說:“你肩膀給我靠一下嗚嗚嗚嗚!”
路陽:“。”
季珩一臉的不忍直視:“酒少喝點,小高小路,你們也看著他一點兒,發泄歸發泄,別太過了。”
路陽和高德:“好的!”
季珩走了,路陽在溫泉池子裡和高德一塊兒給廖鵬揩眼淚,他忽然感到一陣舒心,因為他似乎已經真正的開始融入這個家庭了。
季珩問楓玉鬥借了支筆,回到廂房裡開始沉下心來草擬一份視察小結,不一會兒廂房門又開了,洗完澡的寧隨遠帶著一股柔軟蓬松的濕潤氣息走了進來。
季珩的眼角揚了一瞬,余光掃過青年的身體——是他的衣服和褲子沒錯,計劃通。
寧隨遠和他一樣是手長腳長型的身材,因此衣服褲子都沒有累贅太多,唯獨肩膀那邊兒有些空落,領口松垮垮的圈在鎖骨外頭,又形成了一種落肩的款式,這要怪就怪寧隨遠的肩背太單薄了。
這麽一打量的功夫,季珩登時就無法聚精會神的辦公了,他用拳頭抵住下嘴唇,咳嗽了一聲道:“阿遠啊!”
寧隨遠光著腳踝,盤腿坐到他對面,拿起肩頭披著的乾毛巾繼續擦頭髮,神色冷冷的。
季珩隻做看不見,自顧自的平靜道:“楓老板那邊下午四點統一洗衣服,我把你的衣服順道拿去一塊兒洗了,你回頭記得去拿。”
寧隨遠搓頭髮的動作滯了滯。
季珩主動提了這茬,倒像是熱心的幫了他的忙似的,青年瞬間就噎住了,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發難。
季珩不動聲色的瞅著寧隨遠這副被佔了便宜還不知道該不該發脾氣的小憋屈樣兒,心裡頭癢癢的,那種欺負了人的快意令他一陣身心愉快。他轉了轉手頭的筆,長舒一口氣,繼續開始著手寫報告。
“你在寫什麽?”寧隨遠果然把這個悶虧吃下去了,跳開了話題。
“寫告狀的狀詞。”季珩頭也不抬的說:“裘文端這得算是不作為中的不作為了吧?就準他們一個勁兒的拿我‘沒批件’說事兒,就不準我回敬一下麽?”
“說起這個。”寧隨遠倏地朝他湊近了些,認真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季珩斜眼:“又來?”
寧隨遠不解:“又?”
季珩:“啊.”
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兒過了,畢竟小寧同志說的夢話本人又不記得,於是不甚在意的擱下筆:“你說。”
“那天我追的那兩個人最後並沒有追到。”寧隨遠說。
季珩“唔”了聲,開解道:“沒追到很正常.”
“不是,差一點,我就追到了!在城郊的重軌車站裡!”寧隨遠有些急,語調拔高了些,上半身前傾,撐著榻榻米逼近了季珩一些:“我當時想把他們活捉回來審問,但是有個人出現,他打了一個響指。”
“然後呢?”季珩的神色微凝。
“然後那兩個人就像是巴布洛夫給出的條件反射一樣,雙雙臥軌自盡了。”寧隨遠低聲說。
兩人貼得極近,說著這樣凝重又詭譎的話題,幾乎是額頭挨著額頭,季珩卻難得沒往歪處想,英挺的眉峰聳了聳,下壓。
“臥重軌自盡,虧他們想得出來。”他沉聲說:“是為了毀屍滅跡麽?”
寧隨遠搖搖頭,“而且那個人.被路陽認出來了,我應當也認識。”寧隨遠說:“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過的那個Beta麽?”
“被蛇吃掉的那個?”季珩想了想問。
“沒錯。”寧隨遠點頭,他難得的露出了費解的神色,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我太想不通了。”
“是想不通他為什麽會活著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這麽做?”季珩問。
“我都想不通。”寧隨遠垂下眼簾,清晰修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
“第一個問題你姑且先不要想了。”季珩說:“那會影響你的判斷。”
寧隨遠沉默。
季珩抬手捏住了下巴:“我忍不住想要陰謀論,你說的也許沒錯,這些事看起來只是意外襲擊,恐怕還是有組織有預謀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有很大概率還會再次發生類似的事件嗎?”寧隨遠皺眉問。
季珩忽的想起了之前杜小艾跟他說的那番話。
“其實這種襲擊事件.最近六區發生了不止一件,光這個月就已經四起了。”
“我聽我爸爸提過好多回了,說最近六區很亂,犯罪率在升高,所以讓我晚上少出門。但是我爸爸讓我不要到處亂說,引起恐慌的話,很有可能會因為造謠罪被抓.”
“犯罪率在上升。”季珩忽的一怔,正色道:“你說前天的銀行搶劫案會不會也是同一撥組織倡導的?”
寧隨遠的眼睛瞪大了些,隨後搖頭道:“我覺得好像不太相似,犯案人之間的差異太大了,方偉毅犯案的時候腦子很清楚,他甚至還懂得用槍挾持人質,但那兩個人.我覺得像是沒有理智的瘋子,而且方偉毅和他的團夥犯罪是為了錢,那兩個人更像是純為了發泄自身的*。”頓了頓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脫口道:“啊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之前那天,我們在楓酒居後面的巷子裡——”
“我當然記得。”季珩說。
那天我抱了你好久,想忘都忘不掉,他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那兩個穿玩偶裝的人,帶著全息投影儀。”寧隨遠不做他想,認真的回憶道:“行為舉止也很奇怪,沒有邏輯。”
“從這點來看,和襲擊杜小艾與陳晴晴的那兩個人有些相似。”季珩說:“但是從作案手段來看,又與銀行搶劫的方偉毅團夥是同一種。”
“這算什麽?”寧隨遠的眉頭皺的更深:“那說白了就是這三起案件都沒有共同點了。”
“不。”季珩搖頭:“你有沒有發現這三起案件其實是有一個共同點的。”
“什麽?”寧隨遠的瞳孔微微放大,追問道。
“犯案的人都不怕死。”季珩說。
這一夜,寧隨遠懷揣著無數的疑惑入眠,可閉上眼卻不怎麽有睡意。
跟季珩獨處一室,雖說都是男人,可一個Alpha和一個Beta,寧隨遠覺得理當會感到警惕和不自在,但事實上——他在榻榻米上翻了個身,用手腕枕著臉,看著季珩坐在那兒奮筆疾書。
暖黃的燈影將男人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柔光,他的眼窩比一般人深邃,更襯得山根挺直而硬朗。
“你還不睡啊?”寧隨遠看了好一會兒輕聲問。
“你先睡吧,我這兒還有一點寫完了。”季珩頭也不回的說,頓了頓,他停下筆,側目道:“是不是燈太亮擾到你了?”
寧隨遠懶懶的眨了下眼。
青年的眼睫撲閃著,像是帶著熒光的燕尾蝶一樣落在人的心上,季珩的心口癢了癢,抓起手頭的紙和筆起身道:“那我去外面寫吧,你早點睡。”
“沒有。”寧隨遠說:“我單純就是睡不著而已,跟你沒關系。”他又翻了個身躺平了,瞧著天花板說:“你就在這兒寫吧,出去蚊子多。”
對話非常自然,自然到他們仿佛同住一個屋簷下很久了一樣。
季珩挑了一下唇,也不再客套,垂眸繼續“沙沙”的在紙上寫著,但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為什麽睡不著?是因為我在嗎?”他邊寫邊問。
“不是。”
“那就是有心事了。”季珩說:“還在想白天的那些問題?”
“嗯。”寧隨遠點了點頭,雙手枕在腦後:“不瞞你說,我有點不安。”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坦然的享受生活的安逸,越安逸他就越擔心這種安逸會被打破。
他甚至覺得能跟季珩這麽單純的說說話是一件非常不真實的事。
“不安是正常的。”季珩平靜的說:“乾咱們這行要是一天到晚安就奇怪了。”
“是麽?”寧隨遠問。
“不安說明你足夠敏銳。”季珩說:“敏銳是好事,就是會有點兒累。”
“既然累那你為什麽不在一區好好待著?”寧隨遠偏過頭問:“坐辦公室,住大別墅,像姚偉一樣。”
“我傻唄,就愛出風頭。”季珩老不正經的放下筆,伸了一根手指晃了晃:“糾正一下,姚偉可沒有大別墅,他還在住公寓樓呢!”
寧隨遠:“。”
炫富!
背負了“六十一輛摩托車”債務的小寧同志臉瞬間就黑了。
季珩這種時候就瞎的明明白白,像個上了頭的花孔雀似的瘋狂開屏:“這麽一看他三十幾歲還沒討到老婆也是有原因的啊!連個房子都不買,摳死。”
寧隨遠的眼角一耷拉:“你討到了麽?”
季珩:“。”
寧隨遠輕嗤一聲:“有大別墅還不是沒討到?不知道哪兒來的優越感。”
“嘿!”季珩給氣笑了:“咱倆不該是同一邊兒的麽?你怎麽還幫姚偉說話?”
寧隨遠淡漠道:“我實事求是而已。”
季珩搖頭道:“你別看姚偉那人成天一副很拽的樣子,其實人緣兒差著呢,跟他過日子能被刁難死,真的,帝國沒有多少Omega願意嫁給他的。”
寧隨遠聽出了他潛台詞裡的自吹自擂,冷笑一聲:“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又不是Omega。”
季珩這招拉踩好像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不禁沮喪的撇了撇嘴,片刻後他又來勁兒了,揶揄道:“說起來你怎麽知道我有大別墅?你還專門打聽過我的個人資料呢?”
寧隨遠:“。”
季珩一挑眉:“怎麽?想跟我處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