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年輕的時候什麽都乾過。”楓玉鬥抱臂倚在廊下,抬頭望著天上飄搖的雨絲:“製/造/軍/火,倒/賣/軍/火一條龍。”
“既然嫁給裴校長了為什麽還要做這些事呢?”寧隨遠問:“不怕有一天被發現嗎?”
“就是因為嫁給他了,時時擔心他的安危才會想要給他留一條路。”楓玉鬥說:“很顯然,我留的這條路很快就派上用場了。”
“那年裴清去執行任務,打了足足兩個月,苦戰不休,彈盡糧絕,但是任務地區偏遠,在十二區和十一區的交界處,同時段區也出了點事,那個時候帝國的軍備分配還沒有現在這麽均勻充足,區離一區近,如果出事一區會被最先波及,他們就理所應當的將所有的資源力量都率先分配給了區,不顧裴清他們已經求救了十余天的信號。”楓玉鬥淡淡道:“國防部是帝國的核心,他們那股勢力、那群人潛意識的會選擇自保,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做不到公平的看待每一個人,他們做出那種選擇的時候約等於默認放棄了裴清他們的隊伍,所以我隻好攜帶著自己的軍備彈/藥乘直升去支援。”
“因為他們事後會要進行精確的彈藥統計,而且我當時橫跨了大半個帝國疆域,目標實在是太大,就被監控網捕捉到了,也就此暴露了,你知道,帝國把軍事力量視為至尊,私造和販賣軍/火等同於侵犯主權。”楓玉鬥的聲音壓低:“所以他們當時就想要判我的罪。”
“我是軍屬,而且裴清活下來後也贏得了戰役,算是一樁功勳,他說讓我主動自首,他會陪我上軍事法庭,這樣良好的認錯態度加上作為他軍屬的豁免權加持,說不定可以免於被槍決。”楓玉鬥譏笑:“事實證明他太天真了。”
寧隨遠怔了怔。
“帝國根本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到他們的權柄力量。”楓玉鬥說:“即便我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我當時被判處了死刑。”
“然後呢?”
“好在裴清那老東西還有點兒良知吧。”楓玉鬥笑起來:“他為我上訴許久無果,最終做了一個決定,買通行刑的人,用前後日的一個死刑犯換下了我,但是這件事的風險太大,我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過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就更改了名字來到六區。”他從懷裡摸出了那塊懷表,感慨萬千道:“我是黃金百年整旬二十六日晚九點被處決的,這麽一算我其實已經跟裴清分開了組組十五年了。”
寧隨遠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你為什麽要支開季珩說這些?”
“你心裡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楓玉鬥淡淡道:“他們這些alpha,說真的我一個都不喜歡,央給他們洗過腦,‘愚忠’兩個字早就刻進骨子裡了,聽我給你灌輸這些不健康的思想大概又會想要把我送上軍事法庭吧。”
“季珩他不會”
“我當初也覺得裴清不會。”楓玉鬥說:“事實證明,談對象結婚千萬不要找年齡差距太大的,我當時就是太年輕,看了他身上所謂成熟alpha的魅力,才會腦子一熱嫁給他,結果呢?那根本不是魅力,而是代溝,他就是個固本守舊的老頑固,白白讓我一個逍遙自在的人吃那麽多苦。”
楓玉鬥活的瀟灑,對於裴清的死去並沒有表現出太長久的失落消沉,但他提起裴清卻是意外的滔滔不絕,仿佛有關這個人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從未忘懷過。
“這次,看來我真的得去洗標記了。”楓玉鬥輕聲歎笑,自嘲:“寧隨遠,真的,選人慎重點兒,別像我一樣,到老了還得受這麽一遭罪。”
寧隨遠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心裡卻還是為楓玉鬥感到悲戚。
“行了,不說了。”楓玉鬥吐出嘴裡嚼著的一根草:“找季珩說正事兒去吧,我的軍工廠離主城還有一段距離,你們還是得組織一群靠譜的人去搬東西,省的有去無回。”
寧隨遠點點頭,跟楓玉鬥並肩往駐地的方向走。
“你的軍工廠安全麽?”寧隨遠道:“不會被所謂的生化戰士——”
“應該不會。”楓玉鬥說:“我的工廠跟納洛堡的彈藥不同,謹慎著呢,我初期建立的時候就特地挑了個磁礦坑安置,磁場可以擾亂一般的電子設備,而且所有的鎖都配置的強效磁力鎖,就算我死了讓那兒變成古跡也不會讓別人打開。”
“不愧是你。”寧隨遠輕聲笑。
“沒辦法,生活在這種時代,你不得不這樣兒。”楓玉鬥說,他突然刹住腳步:“小寧。”
“嗯?”寧隨遠扭頭:“怎麽了?”
“等這次順利把軍/火都運回來,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楓玉鬥說,他走上前拍了拍寧隨遠的肩:“糖丸給你吃完啦,這幾天跟季珩保持點距離,啊,聽楓老板的話。”
寧隨遠不明所以,被楓玉鬥按了一下後脖頸,還是點了點頭。
楓玉鬥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跟季珩叨叨,還是板著臉把注意事項都一五一十的跟季珩說清楚了,季珩也很識時務,沒有對外提到任何楓玉鬥相關,隻說附近有彈藥源。
這無異於是絕境的一抹曙光,這幾天大家雖然嘴上不提,但消沉的氛圍一直在人群擴散。
那群住民們已然接受了現狀,甚至也逐漸察覺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因而對於隔離對象的處決少了許多激烈的情緒,隻時不時的分辯兩句或是抽泣。
他們發現軍隊有所行動的時候他們恐慌,但當軍隊按兵不動毫無進展時他們更加恐慌,有種被放棄的卑微感。
廖鵬他們再次整裝待發,這種昂揚的鬥志已經許久不見了,住民們消沉的情緒被他們所感染,有的偷偷喜極而泣。
“哎喲喂真的是,我好久沒有這種當人民子弟兵的感覺了。”廖鵬出發前莫名其妙被人塞了兩個煮雞蛋,又是蒙圈又是好笑:“哎這雞蛋他們是怎麽煮的啊,還私藏違章電器了是不是?你們有誰要吃嗎?”
“你吃吧,待會兒還靠你賣體力呢。”楊瀟說。
“嘿!合著不吃雞蛋就能少搬兩件兒東西了?別吧瀟姐。”廖鵬說:“你不吃那我剝給小寧吃。”
季珩:“他挑的很,不吃雞蛋,用不著你投喂。”
廖鵬:“???”
寧隨遠張嘴叼著半個雞蛋白,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半晌他迅速嚼了兩下做完一個吞咽,平靜的說:“不吃了,雞蛋一點兒也不好吃。”
廖鵬:“不是吧小寧,你這還沒怎麽呢,就已經這麽聽我們頭兒的話了?吃個雞蛋都不行??你失去自我了。”
“也不是”寧隨遠鼓了鼓腮幫子:“我就是想在你們跟前維護一下他的威嚴。”
“我的威嚴用不著你維護。”這話季珩不愛聽了:“小寧同志,我覺得你可能對我的現狀真的有點兒誤解——”
這輛傷痕累累的裝甲車內仿佛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松快的氣氛了,大家都此起彼伏的笑了起來,眨眼間,叢林撥開,黑色森然的群山顯露,車子在山間繞了繞,隱約看見了一座巨大建築的冰山一角。
“就停在這兒吧。”楓玉鬥對開車的高德招呼,一行人下了車,四下張望著,楓玉鬥道:“雖然你們的通訊系統都是依靠大氣通訊網,但是磁場足夠強的話依然會對大氣的粒子形成一定的干擾,所以如果待會兒出現錯頻或者通訊斷的現象,也不要太驚訝。”
“這裡真的好陰森啊。”廖鵬搓了搓臂,目力所及之處的山體上偶可見啞光色的深色礦石體嵌在其,那畫面有種說不出的魔幻瑰麗:“這麽大的磁礦,居然是楓老板你一個人的?”
“不怪我,六區的采礦業就沒怎麽被重視過。”楓玉鬥說:“我就先佔山為王了,走吧,跟我跟緊點。”
一行人慢慢的沿著崎嶇的山道往裡走,他們這才發現那座巨大的建築看起來直線距離似乎離的很近,但是真的要步行走進去還要兜兜轉轉許久。
越往裡面深入,他們通訊器裡的“沙沙”聲愈發頻繁。
“這磁場真是夠夠的。”季珩被那“沙沙”聲整的有些受不了,乾脆把通訊器摘了:“進到廠子裡頭會不會好一點兒?”
“不會好太多的你死心吧。”楓玉鬥說:“速戰速決。”
寧隨遠越走步伐越慢,他漸漸的落到了小隊的最後方。
“撕拉”
像是有細細的電流在腦子裡竄過,一道,兩道伴隨著絲絲拉拉的嘈雜聲。
許多破碎的畫面浮現在眼前,一閃而過,擾的人眼暈,伴隨著嘈雜的人聲震蕩在耳畔。
“我們經歷了長達四個月的重複培養,終於從冷血動物體內提純出了這種病毒的**形態”
“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是人類進化史上的一次質的飛躍”
“歐博士,你為帝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你將名列青史,永垂不朽”
掌聲與交口不絕的稱讚倏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戰爭的火焰,將眼前染得一片血紅。
“轟”
他放下的注射器,看到那個年輕的士官義無反顧的衝了出去,勇敢的拚殺著,但隨後不知為何,一頭扎進了熊熊火海之。
“歐,都是你乾的好事!!”
他猛地被揪著衣領子摜在了牆上,血泥和焦土將他挺且一塵不染的白大褂蹭的髒亂不堪,那張一直令他心動的面孔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厭倦而變得扭曲猙獰。
“我有沒有說過不準打!!”
“你把我說的話當成什麽??你把阿唐的命當成什麽!!”
“你知不知道他就算少了一條腿,回家還可以繼續生活!!!他家裡還有人在等著他!!!”
“這就是你們科研所真理至上的態度,你們可以為了追求真理什麽都不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怪物!!所以就理所應當的認為別人也應該如此是嗎!!”
“我真是看錯你了歐!!!枉我對你——”
不不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想到會這樣!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他的眉心,冰冷的仿佛有千鈞重。
耳畔的背景音陡然間靜謐下去,季珩平靜卻篤定的話語重又響起,那沒有經過歲月的消磨,近在昨夕一般。
“我們就應該離科研所的那些白大褂遠遠的”
“如果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他,我一定會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