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像杜長史陳公子這種,固然才高八鬥、文武雙全,可看他二人,一個忘情舞樂,一個冷若冰霜,他倆這種,多得一些啥啥都不缺的大小姐的喜歡。可如嘉悅妹妹,她是父皇的長女,卻處處都要低嘉祥公主一頭,慧妃娘娘身體一直不大好,嘉悅妹妹平時要照顧慧娘娘的身體,所以,在親事上,她定是更青睞穩重可靠類型的男子。其實,如果沒有林將軍,李二公子、姚公子都會入嘉悅妹妹的眼,不過,他二人較之林將軍還是略遜些的。”
穆安之以為李玉華要胡謅,不想李玉華還當真說出不少道理。穆安之問李玉華,“你當年嫁我,是看我英俊倜儻,還是穩重可靠?”李玉華斜睨他一眼,“看你成天一幅臭雞蛋臉還眼瞎不想娶我,一般這種人,我都會讓他切身體會到我的本事!”
穆安之哈哈大樂。
如同慧妃嘉祥公主母女與各方都沒什麽聯系,穆安之也一向獨善其身,平時除了刑部差使,與各方關系冷淡。
對於嘉祥公主這樁親事,穆安之還是看好的。
在穆安之看來,嘉祥公主這樣溫柔懂事的妹妹,能得一樁好親事,他亦樂見其成。
李玉華瞪穆安之,拿楊梅塞他嘴裡,跟穆安之說,“你說多懸,以往什麽事嘉祥公主都要搶在前頭,這回選駙馬,皇后娘娘那裡倒是讓嘉悅妹妹先選。我猜這裡頭定然有事。”
酸甜的楊梅汁溢滿嘴巴,穆安之吐出核,又拿個楊梅,隨口道,“這有什麽懸的,大概是那位眼睛長頭頂上,誰都沒看上。”
李玉華瞪大眼睛,“一個都沒看上?”李玉華是親眼看到藍太后如何為公主挑選駙馬的,那真是全帝都的貴胄子弟拉出名單,藍太后把自己的娘家侄孫都刷下去了,就為了給公主挑到才貌雙全、品性出眾的駙馬。
“這有什麽稀奇的,那位素認為自己個兒是九天玄女,無人能配。”穆安之嗤一聲,跟李玉華說,“得給嘉悅妹妹備份大婚賀禮了。”
李玉華笑應下。
二皇子妃過來的時候,李玉華正在永壽閣陪藍太后說話,藍太后聽說二皇子妃到了,連聲叫人進來。
二皇子妃是抱著寶貝女兒珍姐兒一起過來的,藍太后高興的接過重孫女,嘴裡嗔怪,“這麽大熱的天怎麽就過來了?”
“昨兒進宮給母妃請安,母妃說皇祖母壽辰將至,她做了幾樣針線,我心裡也記掛著皇祖母,就帶著珍姐兒過來給皇祖母請安。”
宮人捧上溫水毛巾,二皇子妃略擦了擦臉,藍太后道,“這麽大熱的天,可急什麽,我生辰還早哪。倘是著了暑氣就不好了。”
“沒事。我們一早出門,並不熱。”二皇子妃笑著給閨女擦擦臉,珍姐兒拿小手擋著腦門兒,奶聲奶氣的,“別,不,擦。”
二皇子妃哄她,“放心,娘不擦你腦門兒上的大紅點兒。”
大家都笑了,李玉華誇珍姐兒,“誰給你點的啊,這麽好看。”
“娘。”珍姐兒已經周歲多,說話吐音很清楚,不過現在說話仍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那一臉美美的又認真的小模樣,極招人笑。
大家都誇她的大紅點,珍姐兒格外高興,摟著藍太后的脖子喊“老祖兒”,逗的藍太后笑聲不斷。
二皇子妃帶著孩子過來,藍太后就沒讓她們母女回去,果然留她們在身邊住下來。
對於林家的想法,二皇子妃也沒瞞著藍太后,“林家是極願意的,母妃聽說後也很高興,就是林將軍那裡,也不知是什麽樣的因由,多年不曾婚娶。”
藍太后道,“我以往聽說先時有位心儀女子故去,林將軍再難忘情。”
二皇子妃皺眉,“我也覺著林將軍這個年紀未曾婚娶奇異,問母妃,母妃也這樣說。我來之前去問過祖父,祖父說未曾聽聞林將軍議過親。”
藍太后道,“是不是有旁的緣由?”
“母妃和林家大姑奶奶都是一樣的話,我都覺著稀奇,就是有這麽一回事,怎麽說的就跟一個模子出來似的,即便有這麽個姑娘,姓誰名誰,縱是小戶人家,也得有個名姓來由,這樣含糊一過,叫人如何信服。”二皇子妃有些不滿,“我雖過來,也得公道的說這事。林將軍是父皇的心腹愛將,嘉悅妹妹是自小認識的,我們現在也是姑嫂,這事能成自然是美談,可也得把前因後果弄清楚,才好議親。”
“是啊。”藍太后道,“林妃到底是更偏著娘家些的。不是說林家長女守寡回帝都做了居士,如何還管這些世俗事。”
二皇子妃壓低聲音,“現在也是居士打扮,緇衣素服,可我看林家府上什麽事都是她出面。上次林將軍去看望殿下,她便跟著同往。我與她不熟,母妃倒是很喜歡她,待她很親近。”
藍太后未置可否,同二皇子妃說,“你既然來了,就住下,我身邊就想有個孩子說說笑笑,也省得再回去聽林家婦人聒噪。只是你府裡可安排好了?”
“都妥當著,殿下也說讓我來皇祖母這裡盡孝,我看他這次教訓吃的不輕,現在都乖覺的很。”
“二郎是該長個教訓,讓他多學學老三,踏踏實實的當差,比什麽都強。”
二皇子妃也說,“先讓殿下靜一靜吧,何嘗不是先時太熱鬧才失了分寸。”
二皇子妃過來行宮,李玉華時常帶些小衣裳小玩具的給珍姐兒玩兒,太子妃也常帶著宇哥兒過來藍太后這裡,倆孩子年紀差不多,宇哥兒略大一個多月,說話比珍姐兒還要慢一些。
珍姐兒倒顯得格外懂事,因每天她娘給她在眉心點個大紅點兒,還跟宇哥兒顯擺,把宇哥兒饞的,腦門兒沒大紅點兒都不肯出門。
有倆孩子在,藍太后這裡每天熱鬧的跟過年似的,穆宣帝也要每天過來看看孫子孫女。
藍太后看林家其他人怕是做不了林程的主,跟李玉華商量,“我看林將軍人不錯,咱們既相中他,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問一問,他願意,咱們公主下嫁亦不委屈,倘他有隱情,咱家公主也不愁嫁。”
李玉華也素來簡單直接,“我看這法子好。”
藍太后跟穆宣帝商量過後,把這差使交給穆安之,讓他去問一問林程。
穆安之跟李玉華說,“雖不好掃嘉祥妹妹的興,我看這事多半是不成的。”
“成不成的,問一句又沒妨礙。”
葡萄架下,夏風拂過層層綠葉,一串串初初染紅的葡萄在葉脈間垂掛,頗是青綠可愛。穆安之請林程喝茶,道,“我與將軍也不熟,有話就直說了。上遭比武,皇妹嘉悅公主看將軍英武,生愛慕之心,不知將軍可願與皇家結親?”
林程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父親也問過我,多謝公主殿下青眼,下官怕要辜負殿下美意。”
穆安之道,“嘉悅妹妹性情溫柔,人品賢惠,難道配不上將軍?”
“下官豈敢。”林程連忙起身。
穆安之擺擺手,“坐下說。”
林程複坐下,望向穆安之,“不瞞殿下,我少時曾有一重逾性命之人,她不幸早逝,我便熄了娶妻之心。”
穆安之道,“什麽樣的女子,這樣讓將軍念念不忘?”林程道,“她只是個尋常女子,莫說遠不及公主殿下,就是帝都許多大家閨秀,也勝於她。我們是貧寒時相識,我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她這一個妻子。”
林程輕輕一聲喟歎飄散空中,風聲蕭蕭,似也在懷念那些早早流逝的歲月。
☆、一九四章
林程臉上的感傷不是假, 穆安之都沒好問,你們林家也是上百年的富貴人家,你堂堂林大將軍嫡長子, 怎麽還有“貧寒之交”。
既然林程無意婚娶, 穆安之自不能勉強, 公主又不是沒人要。倘不是嘉悅公主意外相中林程,林程本不在駙馬備選名單上。
穆安之到穆宣帝那裡複命,既林程無意娶妻,穆宣帝也就罷了。
李玉華在藍太后那裡打聽了一嘴, “三哥說當時林將軍傷感極了, 他委實是不好問,又覺著奇怪。我想著, 皇祖母必然知道的。林家也是三四輩子的富貴人家, 怎麽林將軍還有‘貧寒’的時候。”
藍太后還真知曉一二, 藍太后道, “說來是林家舊事。”
“皇祖母跟我說說唄,我包管不跟旁人說去。”
“真是愛打聽。”藍太后含笑嗔一句,方與李玉華說起來,“林大將軍年輕時夫妻失和,與原配程夫人實在過不下去,隻得寫了和離書,各自另過。當時不知程夫人腹中有了骨肉, 林大將軍緒娶的這位夫人姓趙, 趙夫人嫁給林大將軍後接連生了五個女兒。”
“這可真玄啊。”
“可不是麽。”藍太后道, “後來林程來帝都, 你不曉得,他這相貌與林大將軍年輕時活脫脫的就是脫了個影, 不用滴血認親也知道這必然有血緣。林大將軍一查,這還能有錯?林程雖說是在民間長大,卻天生出息,武功行事比世族子弟隻強不差。”
李玉華問,“那林程將軍的生母呢?”
“程夫人在林程幼年時就因病故去了。”
“帝都人結親,都講究個門當戶對。林大將軍結親的程家,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怎麽就讓林程將軍在民間長大?他舅家呢?”
“程家因事敗落,早就回老家過活去了。”
李玉華道,“這可就是林家不地道。我還以為世上這樣的男人就我爹一個哪,原來林大將軍也是其中翹楚。”
“清官難斷家務事。”藍太后說。
“道義上還有三不去呢。第一條就是有所取無所歸不能休,意思不就是說娶的時候兄嫂父母尚在,休時娘家沒人不能休麽。雖說他們是和離,也未免涼薄了些。”李玉華嗤道,“要不他怎麽續娶後膝下無子,說不得就是報應!”
藍太后心裡還真挺認同李玉華這看法,不過林家是朝中重臣,藍太后還是勸了李玉華幾句。
李玉華說,“但凡這種沒良心的,都有報應。你看我爹,現在那陸許氏還不知怎麽咬著牙後根後悔哪。我一來帝都就跟三哥情投意合,日子也過的興旺。要不是陸許氏拱手相讓,我也跟三哥做不成一家啊。自己把這大福氣往外推,我就不信她所出的女兒能嫁得比我好。”藍太后聽著十分暢快,拍拍李玉華的手說,“這是你命裡自帶的福,就該著你跟阿慎做一家。”
李玉華也是這樣想,她想到嘉悅公主的事,道,“嘉悅妹妹那裡,可怎麽跟她說一聲。”
“嘉悅一向懂事,跟慧妃一提,慧妃會明白的。”藍太后不太擔心這個孫女,“那天看的四個孩子,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李玉華也說,“是啊,就是現在年輕,故而官位上還不大顯。待尚主後多加歷練,以後定然前程似錦。”
李玉華以為此事就過去了,不想再來永壽閣,嘉悅公主請她過去吃茶。
嘉悅公主隨慧妃娘娘住在一處,慧妃喜弄花草,她們母女這院子也格外清幽怡人。取來曬乾的薔薇花苞放在琉璃壺中衝泡,一時便有淡淡花香隨水霧逸出。
“這茶真香。”
嘉悅公主指了指一畔的兩樣細點,笑起來唇角的兩粒細細梨渦,“這是我早上做的芡實糕和紅棗核桃芝麻餅,三嫂嘗嘗。”
李玉華都嘗了嘗,直誇好。
“請三嫂過來,想請三嫂嘗嘗我做的茶點,也想跟三嫂打聽件事。”嘉悅公主忍住羞意,臉頰有些紅,雙手緊緊捏緊,抬頭直視李玉華的眼睛,“我並不是非要林將軍做駙馬,聽說他一直未曾娶妻,可是有什麽緣故?我聽說父皇是讓三哥去問的林將軍,想來三嫂知道緣故。”
李玉華放下手裡的芝麻餅,反是問,“妹妹怎麽這樣心儀林將軍,可是有什麽特殊緣故?”
東穆女子素來大方,嘉悅公主只是年紀小,又遇著議親之事,方有些不好意思。李玉華問,嘉悅公主便細細的跟李玉華說了,“幾年前,有一回隨父皇秋狩,我和嘉祥去打獵,我騎術不大好,在馬上射兔子時沒坐穩,摔了下去,是林將軍救了我,不然我肯定會摔壞的。我當時就覺著,這位將軍特別可靠。”
嘉悅公主不諱言自己的心事,李玉華也便將林程拒婚的緣故說了,她還添了幾句自己的看法,“林將軍的生母很可憐,他以前經歷了許多不容易的事,人也這樣的重情重義。”
嘉悅公主眼尾微紅,良久方忍下心中酸楚,說,“他一看就跟尋常的貴胄子弟不同。”
“是啊。正因他有這樣的情義,才讓人敬重,才不枉妹妹的青眼,是不是?”
嘉悅公主知三嫂是擔心她這番情分,勉強一笑,“我知道。我也就是跟三嫂問個明白,能讓林將軍念念不忘的,必然是個好女子。”
只是,這個女子不是我而已。
嘉悅公主問清因由,並未死纏爛打,第二天便與母親說,“與林將軍無緣,也是沒法子的事。我看李二公子性情溫和,母妃覺著如何?”
“幾位公子都是好的,要說性情溫和,姚公子也不錯。”慧妃看女兒面容中帶了些憔悴,知她必是昨夜未休息好,細細的跟她分析親事。
“不是說父皇給嘉祥看中的姚家公子麽?”
慧妃慢慢挑撿著宮人呈上的核桃,打算挑些好的給女兒做核桃酪,聞言壓低些聲音說,“聽說嘉祥公主並不中意姚公子。”
親事關系女兒終身,慧妃一直仔細關注著嘉祥公主那邊,早在皇后讓嘉悅公主先挑時,慧妃就覺著不對了,鳳儀宮母女何嘗是主動讓人的性子。
這幾天她令宮人仔細些,終於聽得了些風聲。
嘉悅公主問,“妹妹是相中旁的公子了?”
“四位公子均不入嘉祥公主的眼,她也沒看中旁的人。”慧妃與女兒道,“這姚家公子是你父親格外開恩允他自由出入宮中藏書樓的,李二公子則由原來兵部文職調入玄甲衛做武職,我想著,姚公子應是個極斯文的人。”
“我就擔心母后和太子哥哥那裡會多想,倒顯得我奪嘉祥的人一般。”嘉悅公主有些猶豫。
慧妃心思靈動,“這事交給你父皇決斷便是。就說咱們母女看兩人都好,的確都是兩個極出眾的公子,一時難定奪,還是得你父皇幫忙。”
嘉悅公主點頭,“就聽母妃的。”
嘉祥公主的性子,等閑人難勸。好在她在穆宣帝面前很會撒嬌,拗著小脾氣就說一個都沒看上,不想嫁人,還想在宮裡多住幾年,穆宣帝略勸她,她便說是父皇嫌她了。穆宣帝沒法,隻得暫且不提嘉祥公主的親事。
嘉悅公主就顯的格外懂事了,林程這樁親事未成,立刻就另作打算。
慧妃跟穆宣帝商量女兒的終身大事,笑道,“妾身也沒了主意,今兒個看李公子好,明天又覺姚公子佳。咱們嘉悅自幼柔弱,我總想著給她尋個志同道合的斯文人才好。還得陛下幫她拿個主意。”
兩個女兒都很得穆宣帝的心意,嘉祥公主刁蠻些,嘉悅公主一向懂事,既然嘉祥公主還不想嫁人,穆宣帝的確更中意姚緒,遂與慧妃道,“姚家那孩子,我瞧著更喜詩書,你看指他尚咱們嘉悅如何?”
慧妃喜笑顏開,“這自然是極好!”又讓宮人去叫了閨女過來謝恩。穆宣帝看慧妃母女都很歡喜,心中也格外喜悅。
穆宣帝親自帶著慧妃給藍太后報喜,藍太后自然亦是歡喜,隨駕的妃嬪都給藍太后穆宣帝慧妃道喜,尤其慧妃,膝下雖無皇子,卻是給閨女尋了這樣一樁上上乘的好親事,不少妃嬪極是羨慕。
往嘉悅公主那裡賀喜的就更多了。
唯嘉祥公主與眾不同,私下跑去問嘉祥公主,“前幾天還聽說姐姐你心儀林將軍,怎麽倒要嫁給姚家小子?”
嘉悅公主道,“林將軍有意為亡妻守節,我先時不知此事,倘若知曉,再不會令他為難的。姚公子也是出眾人才,妹妹別這樣小子小子的稱呼人家。”
嘉祥公主打趣嘉悅公主,“還沒做大姐夫哪,姐姐你就偏著他啦!”
嘉悅公主拿出核桃酪,“也不知怎生這樣的碎嘴。快吃酪,好堵上嘴。”
蔣太太跟著二皇子妃來郊外行宮處,原是想促成這樁親事,不想沒得幾日嘉悅公主就指了姚家公子。蔣太太想尋二皇子妃打聽個究竟,二皇子妃一直住在行宮,她進去不得,便轉而到林家別院尋林程。
蔣太太急著步子追在林程身畔,苦口婆心,“這樣好的親事,大哥說棄便棄,殊不知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今日你不珍惜,他日再想要,是再不能的了。”
林程忽地步子一止,蔣太太收步不及,一個趔趄方站好,寬大袖袍在空中一蕩,劃出個急促的弧度。林程雙眸銳利如同鷹隼,似能看透蔣太太內心的所思所想,蔣太太說不出的緊張,喉嚨陡然乾澀起來,說話都變得有些艱難,頂住林程的視線,硬著頭皮擠出一句,“蒼天在上,我都是為大哥著想!”
林程看向身後一個青年人,冷聲道,“什麽時候不經我同意家中可隨意進人了!門房打二十板子,罰半年俸!再有下次,逐出林家!”
不待林程再說話,那青年人一揮手,兩個如狼似虎的兵丁上前,架起蔣太太便將人趕了出去。
蔣太太被逐,林程到書房方道,“去查查門房,到底哪個奴才這樣大的膽子!”
“是!”青年人道,“將軍,這樣直接把人攆走,怕老將軍會不悅。”“讓趙叢去勸一勸蔣太太,他們姨甥情分深分,定能勸得好的。”林程眸中閃過一抹諷刺,繼續不再提這些掃興事,拿起書案上的一件公文看了起來。
☆、一九五章
有李玉華在藍太后那裡得到的消息, 穆安之又是正管刑部,問一問當年程家的案子再容易不過。
不論鄭郎中還是許郎中都在刑部多年。
案子還是鄭郎中知道的更清楚,“下官記得曾在刑部卷宗中看到過程家案的記錄, 程家當年掌玄甲衛, 因先帝遇刺一事, 當年負責先帝護衛的就是玄甲衛,程家因此被問罪,當時判的抄家,家裡幾個男丁都有案子在身, 男丁多是或斬或流, 有些女眷也涉案其中,依律判的。”也就鄭郎中這種素來不大會看上官臉色的人才能說的這樣坦蕩直率, 穆安之點點頭, 沒再多說。
這事由此揭過, 穆安之與林程的交集也僅止於此。
原本穆安之也是這樣認為。
穆宣帝給嘉悅公主賜婚後, 宮裡自欽天監測算吉日起,開始籌備嘉悅公主的親事。一月後便是藍太后的千秋,李玉華在準備給藍太后的壽禮,穆安之也開始接手蜀地私鹽案的差使。
李玉華從永壽客回自己別院,梅典簿小跑過來回稟,“嚴管事上午就來了,娘娘, 給咱家運棉花的車隊被人擋在官道上。”
“怎麽回事, 你在府裡沒過去看看?”李玉華腳步一頓, 看向梅典簿。
梅典簿哭喪個臉, 指指自己已經消腫還能看出淡淡掌印的右臉,“小的倒是去了, 把路的禁衛軍十分霸道,不等小人把話說完,一巴掌就把小人打的半暈,棉車也叫他們扣下了。”
李玉華當下就黑了臉,問他,“你沒說自己是三皇子府的屬官?”
“小的說了。那扣車的是禁衛軍六品校尉,比小的高四階。”梅典簿道,“咱們跟棉戶簽的契約是由他們運棉到咱們作坊,他們也是沒法子才找了嚴管事,嚴管事過去商量不成才來的府裡,小的原想著疏通一二,不想禁衛軍十分霸道。小的實在沒法子,娘娘看是否等殿下回來寫個手令。”
梅典簿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通,李玉華道,“讓嚴琳過來見我。”
梅典簿便顛顛兒的下去傳話了。
嚴琳現在給李玉華管著郊外作坊,十分得力能乾。公允而論,比梅典簿都要精明厲害,既是嚴琳都處理不了,想來必極難纏的事。
李玉華換了身櫻桃紅的家常衣衫,嚴琳過來後福了一福,李玉華指了指一畔的椅子,“坐下說。”
前因後果與梅典簿說的相仿,嚴琳蹙眉道,“咱們的作坊是在郊外,平時不過巡城司每天出城零星檢查,他們都拿錢打點過,一向順遂。今年陛下在行宮避暑,官道上多了禁衛軍巡邏,對來往商家雖嚴格了些,也沒太離譜,就是咱們的運棉商隊,上次打點了些銀錢,這次打點都不成,把棉車給扣了。”
李玉華道,“到帝都做生意的,大小都有些背景。等閑要杯茶錢還罷了,這是誰家愣頭青二五眼?”
“我打聽過,是林大將軍的內侄兒兼女婿,姓趙,單名一個叢字。”嚴琳已是將人打聽清楚。
李玉華問,“現在送棉花過來的棉戶怎麽著呢?”
“我暫且將他們安置到了莊子上。”嚴琳道,“這是頭一茬的新棉花,後頭還有運棉車過來,我派了個管事過去,且讓他們等一等。也不要急,咱們當初即簽了契約,一定會收他們的棉花。”
李玉華想了想,“對別的商家都沒這樣,獨針對咱家的運棉車,可見就是衝著咱家來的。”
“我也這樣想。”嚴琳道,“我把近年來的生意往來都想了幾遍,從沒與禁衛軍的人結過梁子。這事來的急,而且這是林大將軍的女婿,我怕這人只是借運棉車發作,另有旁的意圖,不敢耽擱,先過來回稟娘娘一聲。”
李玉華問,“作坊裡的棉花還供得上麽?”
“去歲的棉花還有一些,不過,咱們新織機已造出來了,原打算今年增添人手,要不再緩一緩。”
“招人手的事不用緩。我尋殿下商量商量,棉車的事多則三五日,必然有信兒。”
李玉華琢磨著三哥的事她都知道,自家跟姓趙的也沒什麽冤仇,跟林家更是不相乾。李玉華也不急,她家三哥堂堂皇子,現在正當重用,還怕姓趙的這六品官兒不成!
穆安之回來的也不晚,伴駕禦前不比在帝都衙門,落衙有時辰管著,只要禦前無事,就能早些回來。
用飯的時節,李玉華跟穆安之說了這事,還問穆安之,“三哥你認不認得這姓趙的?”
“官兒太小,亦無才名,出身不顯,不知道。”別看穆安之在穆宣帝那裡不受寵愛,但能叫他知道的,起碼也得是趙長史那種檔次的,像這位禁衛六品趙校尉,還不入穆安之的眼。
穆安之道,“這事交給我。”
李玉華連忙打聽,“三哥你準備什麽時候去要咱家的棉花?”
“要?”穆安之給李玉華的碗裡添些紅豆湯,“要什麽要?!”
穆安之沒親自出手,把這事交給杜長史辦。對帝都人事,杜長史比穆安之要熟的多。
這位六品趙叢趙校尉,穆安之一說杜長史就知道,“他呀,下官知道這人,趙家在先帝時勉強還成,趙校尉的祖父曾任兩湖四品按察使,到他父親,一輩子未出仕,到他這一代,更是全指望著林家。趙校尉的姑祖母是林大將軍的母親,他親姑又嫁給了林大將軍,他們兩家是極好交情。他能在禁衛軍任職,全賴林家照應。”
杜長史連趙校尉吃豹子膽敢扣王妃運棉車的原由都猜的大致不差,“算起來宮裡林妃娘娘是他表姑,他一向以二殿下的表弟自居。今兒這麽失心瘋,八成是因著殿下審了二殿下的案子的緣故。”
穆安之冷哂,“二哥還沒說什麽,他這是替二哥找場子哪。”
“二殿下都不一定認識他是哪棵蔥!”杜長史道,“正經林家族人在禁衛軍當差也不是他這般張狂。”
杜長史心中已有主意,“這事臣來安排,包管他明兒個就把棉車就乖乖的送回去。”
梁太太別院。
趙校尉到時,梁太太正在用飯,看梁太太那一席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趙校尉自顧自的坐下來,感慨,“還是大妹妹你會吃,這就是太素了,要不我經你要席肉吧。總吃素怎麽成?”
“吃肉你往外頭吃去,我這裡不能吃。”梁太太問他有沒有用飯。
“我今兒是最後一天白天當值,明天能休息一天,後兒就換晚班了,剛交接了差使就過來了。”言下之意還沒吃,梁太太令侍女添幅碗筷。侍女捧來天青素瓷,趙校尉夾了筷子素筋,隻覺鮮美至極,不禁讚道,“素豆筋還有這樣的味兒。”
“真個少見多怪。”
“平時我就知雞魚肘肉吃著香,真是開了眼界。”趙校尉讚道。
梁太太一笑,“讓廚下用些心也就是了。”又問他,“你怎麽想起到我這裡來了?”
“早想過來,要不是在禁衛軍不敢隨意耽擱,我早來了。”趙校尉扒了兩口珍珠米飯,舀了碗素什錦湯,“前兒我影影綽綽的聽說,大妹妹在林程那裡受了委屈。”
“你聽誰說的?”梁太太敏銳的問。
趙校尉唇角勾起幾縷不屑,“我在禁衛軍的年數比他可不是長一星半點,自小就在姑丈姑母膝下長大,府裡人不比他熟。就他那成天個閻王臉,倘不是姑丈在那兒鎮著,姑母也生怕得罪了他,你以為府裡誰把他當盤菜。”
“我說你真是白操心,你一片好心,那位隻當你內裡藏奸,何苦操這沒用的心!”趙校尉嗤一句。
梁太太想到當日之辱,飯就有些吃不下去,皺眉用筷了戳著幾粒瑩潤有光的珍珠米,“我何嘗不知他心存芥蒂,可這的確是樁極好親事。陛下信重林家,若能尚主,林家必然能更進一步!”
梁太太歎口氣,“雖是費力不討好,可這關乎的是闔族榮耀,哪怕他不知我的情,也只有林家好了,咱們這些人才能有所倚靠。”
“怕就怕只有大妹妹你一人做此想。”趙校尉眉宇間浮現一些陰戾,反問梁太太,“就他現在這樣,是能讓你以後沾光倚靠的?”
梁太太臉色微變,“別說這個了,你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主要是來勸勸你,別再這麽傻的費這些苦心。你以為跟人家是兄妹,人家當你陌路人都不如。說到底,咱們才是骨肉至親。”趙校尉道,“別為那起子不相乾的煩惱,我與你說,今兒我做了件大事。”
“什麽事?”林程的冷淡逐漸成了梁太太母女幾人的一塊心病,畢竟,林家嫡出的就這一個男丁。尤其林程還深得父親信重,如今父親尚在,自然無妨。哪天父親一旦不在,林程都不必做旁的,只要冷淡她們母女,她們的日子便要艱難了。因為林程的關系,梁太太興致不高的隨口問了一句。
趙校尉卻是摩拳擦掌,“先時二皇子表弟不是被三皇子欺負了麽,我把三皇子妃織布作坊的棉車扣下了。”
“你說什麽?”梁太太臉色大變,撐案站起來,“你扣了三皇子妃的棉車?”
“是啊,二皇子表弟被三皇子潑了多少髒水,扣了多少罪名,聽姑媽說賠的莊子都賣了兩個。我們禁衛軍接管了附近一片的巡視,有可疑車輛自然要扣下來細細檢查。”趙校尉理所當然道。
梁太太急道,“你好糊塗。二殿下病中,三殿下夫妻每天過去探望,二皇子妃與三皇子妃也很親近,你倒去扣三皇子的馬車。眼下最要緊的是二殿下複寵,你在此時下三皇子的面子,倘他遷怒到二殿下身上如何是好?三殿下如今正在禦前當用!何況他那個人,聽聞是極不講理不給人面子的,他是皇子身份,直接把你拿走賞一頓板子,你也是白挨著!你何苦去得罪他!”
“他不是極不受陛下待見麽?聽說還得罪了東宮。”趙校尉說。
“那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此一時彼一時!”
有梁太太催著勸著一通利害分析,趙校尉答應明天就把三皇子妃的棉車還回去,結果,不想晚上就出了意外,禁衛軍那邊起了大火,兩百輛棉車悉數燒光。
☆、一九六章
第二天一早, 杜長史騎馬去尋小江將軍,江現在官居從四品宣武將軍,江發話, 姓趙的敢不乖乖交還棉車。
江與杜長史師兄弟, 一向親近, 趙校尉雖不是江正管,江道,“趙校尉的上官是邢千戶,邢千戶為人向來八面玲瓏, 誰都不得罪, 我讓周千戶去與邢千戶說一聲。”周千戶是江手下的千戶,當時就派了周千戶過去。
“有勞你啦。”
江道, “叫聲師兄權當謝我。”
“我看你這目無師長的病又犯了, 我武功大有進境, 有空比一場。”
“不比, 怕傷著師弟。”
“師弟怎麽還學會說大話了。”
倆人鬥了一回嘴,一時,周千戶就回來了,同來的還有一位方校尉,方校尉對杜長史一拱手,客氣道,“必是底下人不經心, 鬧出這樣的誤會, 誤扣了大人的東西。我給大人陪個不是。”
“方校尉這就太客氣了, 你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