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禮之後便是新年, 這個是穆安之就藩後的第一個新年,他並不如何奢侈排場,但北疆多了藩王, 自然添一層熱鬧。
李玉華在帝都就習慣了新年時每天拜年看戲吃酒的流程, 彼時她不過打理皇子府, 如今王宮的事務也有郡王妃信安郡主相幫,不過,李玉華還是需要面對更多屬於藩王妃的事務。有些場合,必需李玉華出面主持。
李玉華私下與郡王妃、信安郡主感慨, “要我說, 不管什麽身份,都得身子骨好。以前我廟會聽說書, 說到皇家無不是尊貴風光, 說真的, 做王妃可比我以前在老家時累多了。”
孫嬤嬤端來燉好的燕窩, 郡王妃接來遞給李玉華,“這會兒正是當保養的時候,娘娘填填胃口。”
除了要見各官員家眷誥命,李玉華也要主持各種內眷宴會,張羅著一道看戲玩笑。另有旁的誥命也有送來請安帖子,請李玉華過去吃酒宴飲的,不過現在李玉華懷孕, 還是頭胎, 大家也都是奉上帖子, 也沒想著李玉華就真能去。
李玉華自己不去, 倘官位高的,文官那裡便請信安郡主代為過去, 武官那裡則請郡王妃代勞。郡王妃在武官府上如魚得水,信安郡主在文官那裡則有些尷尬。信安郡主回頭都說,“我看我去了許多人倒有些不自在。”
“正因如此才請郡主多出去走走,這都什麽年頭了,一些舊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安黎這樣能乾,以後郡主還有的忙。”李玉華很為信安郡主高興,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氣等到兒女出息享兒女福的。
信安郡主笑,“承娘娘吉言,我就盼著他平平安安的,建功立業是以後的事。”
“我聽說天祈寺的僧人在新伊城興建寺廟,天祈寺的香火一向很靈,待這寺建成,咱們去燒香,我也想燒香求菩薩保佑三哥。”
“好啊。”
李玉華又問了問一起出門的大姑娘、穆惜今,出門玩兒的可好之類的話。李玉華要安胎不出門,她是讓身邊人都出去取樂的。
李玉華正在看各部落的文書資料,他們到新伊時就開始下雪了,各部落族長、各地官員都沒有過來請安。如今年也過了,開春後便要有大批族長官員過來,她身為王妃,亦要一同接受拜見,這些功課都要提前做好。
另外,李玉華還跟木香姐商量著,給木香姐擴大工坊的規模。白木香如今也是肚子鼓鼓的,捏粒酸杏乾含嘴裡,木香姐含糊的說,“裴如玉現在根本不讓我到工坊去,說讓我不要勞心,在家歇著就行了。再說,我現在也沒什麽新點子。□□得一次次的試,我離太遠看不清,離得近了都是硝石硫磺味兒,對孩子不好。”
“這也不是叫你去弄□□,也不一定非要做兵器,你有什麽想法,隨便指點人畫圖紙出來,就有工坊匠人替你去做。到時你看哪裡不合適,再讓他們改不就行了。”李玉華說,“不費你一分錢,本錢都我出,也不叫你白乾,到時給你三成利,如何?”木香姐立刻來了精神,“這給朝廷乾活還能分錢?不是每月有俸祿麽?”
“那俸祿是官俸,你乾不乾活都有。這個不一樣,有些官用的兵器當然不能賣錢,可民用的可以呀。”李玉華循循善誘,“再說,不只兵器,暗器、機關都可以賣啊。還有攻城的雲梯,守城的地話器,都能賣錢。我想好了,咱們先招能工巧匠,把工坊做起來,倘有合適做生意的,咱們就多做些拿出去賣錢。你看,你這眼瞅就要生二胎,我肚子裡也是倆,就裴狀元一月那幾兩銀子,以後拿什麽給兒子置聘禮娶媳婦啊!”
“看你說的,以後我家裴如玉就不升官了!”對玉華妹鄙視自己丈夫官低俸少的事,木香姐是不大樂意的。
“誰還嫌錢多啊。”李玉華一句話直中死穴,“我可是聽說,裴狀元取了八個名字,以後你家要八個小子,光娶媳婦置宅子就得是多大一筆數目啊。”
木香姐想想也是這個理,她說,“那好吧。”
李玉華簡直拍胸脯做保,“木香姐你隻管聽我的,我哪回賠過錢!”
這倒也是。木香姐對玉華妹的精明還是很信任的。
木香姐還是很心疼妹妹的,勸李玉華,“你這都不是雙身子,你這是仨身子,別老琢磨這些事兒了,還是好吃好喝少操心,把兒子生下來要緊。”“兒子已經在肚子裡了,到時辰自然就落地。”李玉華道,“成天閑著也沒趣。再說,你讓裴狀元每天給你家老二讀書,不就是想孩子出生後更聰明些麽。與其叫裴狀元這麽折騰,你每天多動動腦筋,孩子一樣感覺得到,說不定生出來像木香姐你這樣靈光,升起官兒來蹭蹭的。”
木香姐不禁有幾分心動,與李玉華說私房話,“嗯,阿秀比較像裴如玉,要是阿行像我就好了。你這主意還真是使得。”
“那是。到時我兒子像我,咱倆是好姐妹,他倆是好兄弟。”把正經事商量好,李玉華問,“怎麽沒把阿秀帶過來?”
“他去唐安撫使府上了,唐安撫使家中的小孫女過生辰,阿秀跟玟玟早就認識,倆人玩兒的挺好。玟玟過生辰特意請阿秀的,我娘就帶著阿秀還有龍鳳胎一起去了。”李玉華說,“其實二胎生個閨女也不錯,我也挺喜歡小閨女。”
“我就盼著像紅梅姨一樣,生龍鳳胎。”李玉華一向心高。
白木香打聽,“我聽說月份大了,醫道好的大夫一診就能診出男女,你沒問問小章太醫?”
“問了。小章太醫說像都是兒子。”李玉華摸著肚子,“我這不是祈求萬一麽,萬一是龍鳳胎呢。龍鳳胎也很吉祥啊。”
“兩個兒子也好,咱們倆打小就沒個兄弟在身邊,在村裡多受欺負啊。”李玉華摸摸她圓鼓鼓的小肚子說,“殿下也需要長子,你這一下子生倆,殿下不知多高興。”
“要不是他耽擱我一年的功夫,現在孩子都周歲了。”李玉華嗔怪,叫來雲雀吩咐一句,“取一付小姑娘家戴的項圈手鐲,送安撫使府上,別驚動孩子們,同唐夫人說,這是給玟玟的。”
雲雀領命去了。
還沒過初五,穆安之就召來唐安撫使、裴如玉、杜長史、胡安黎商量巡視北疆全境之事,“老唐、如玉,你倆商量著出一個,待過了上元節與安黎一起沿官道經各驛站、州府縣城,推行稅收新政,各過路城門統一收費標準,不準再有勒索為難過路商家之事。另外,老唐你每個驛站安排兩個人,要識得字,嗓門大,每人每月二兩銀子,每人配銅鑼一具,上午下午傍晚各一個時辰,一個在驛站,一個在城門,宣講現在新政。”
“是。”唐安撫使問,“殿下,現在就打發他們各地赴任麽?”
“暫且不急,待各處官員來新伊請安,隨他們一道去便好。”穆安之問胡安黎,“現在你麾下有多少兵馬?”
胡安黎說,“因一直有壯士前來報名,有些實在懇切,臣便暫且收下了,現在有兩千人。訓練有些模樣的約一千。”
“那就帶一千給欽使護衛,另外一千繼續留在城中訓練。”穆安之轉而又看向唐安撫使,“在新伊和北貿司各設一個審案的大堂,專門接審商賈案子。老唐你和如玉商量一下,勿必找能乾的人手,出了差子沒什麽情面好講的。”
唐安撫使與裴如玉商量到底誰做欽使出巡北疆,這是件十分要緊的事,非但要巡視北疆各州府,按穆安之的意思,還要去設貿易司的地方看一看,與周圍部落打好交道。簡單說,就是把整條商路清理出來。
唐安撫使居安使撫之位,他去的話名正言順,不過,唐安撫使一走,這城中政事自然要托給裴如玉。北疆部落好幾十,接下來小半年的功夫怕都會有部落族長過來,再有各州府官員的事,事情很是不少。所以,不論是巡疆還是在新伊,都是一身的事務。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巡撫使衙門,早有小廝燒好暖炕,唐安撫使與裴如玉一前一後進去,立刻有下人端來炭盆,兩人守著炭盆烤火。唐安撫使問,“如玉,你是想做欽使出巡,還是想留在城中?這兩樁事,哪一樁都不輕松?”
裴如玉搓搓手上寒氣,端起奶茶喝了兩口,“下官想做欽使,一則接下來往新伊來的人怕是不少,大人對北疆比下官熟悉,留在殿下身邊能幫上殿下大忙。二則這次出去即便推行新政的事順利,以後怕也會有人作死。以後倘要過來求情,掃了我的面子的,我自然不會給他們面子,卻也留下大人這裡的活扣,正好恩威並施。”
唐安撫使也知道出巡是趟苦差使,不過,再三斟酌後,唐安撫使依舊說,“還是我去。”抬手壓住裴如玉要說的話,唐安撫使道,“白大人眼瞅就要生了,女人生產十分要緊,白大人又年輕,你在新伊陪著她,萬不能讓白大人有半點意外。”
“內子那裡還有嶽母在……”
“那怎麽能一樣。反正白大人安危是重中之重,倘是裴太太,我就不說這話了。”唐安撫使打趣一句,與他道,“你也別跟我客套了,我原就是安撫使,下頭那些個州官府官的,我過去說話比你好使,我去吧,也看看如今北疆治下如何。這裡還有官學的事你得看著些,待天氣暖和些就得開學了。”
穆安之單獨召見白肇東,問白肇東,“北貿司的人手單子可擬好了?”
白肇東心情激動的奉上名單,他以為三殿下頂多讓他管些生意上的事,不想卻是整個北貿司都要交給他。穆安之看了看,沒有對這名單提出意見,與白肇東道,“想來是你斟酌過的,就按這單子辦吧。你懂生意,北貿司的事,悉數由你負責。不卑不亢,公道交易。北貿司的安危,我會派安黎過去。他隻負責治安的事,北貿司一應事務,還是你管。”
白肇東道,“殿下,帳房那裡我一時也沒合適人選,還是請殿下賜兩個老成帳房,也好匯總記錄。”
可見白肇東通曉人情世故,他這樣的人,如何會沒有合適的帳房。穆安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有旁的人,派帳房你也得想法子另鑽營,派也白派。你若無旁心,我何苦還要另作安排。就這麽著。”
白肇東暗道,我雖對睿侯並無印象,卻自幼得睿侯庇護,如今更因這段淵源,得展平生志向。白肇東誠摯領命,下去安排不提。
好在穆安之很體貼的把出巡的日期巡排在上元節之後,唐安撫使這一走,新伊城內務悉數托付裴如玉。
裴如玉明白唐安撫使是好意,他其實也不放心妻子,出了正月就是產期。不過,裴如玉即便留在新伊,也是忙的腳打後腦杓,每當這時候,裴如玉就打心感謝穆安之英明的將陳簡忽悠了過來,手裡有這麽位出眾乾將,且無妻無子無婚姻,就是一門心思的乾活,還身體好能撐得住,以一抵三,多難得啊!
陳簡現在每天三更睡五更起,手邊的三個手下都吃不消他這工作強度,裴如玉很大方的讓陳簡自己又添倆助手,體貼萬分的與他說,“人手不夠隻管開口。”
陳簡倒並不覺著如何,他自小倒是見多了上官為難下官的事,像在新伊這種上下官配合默契,從無爭功,亦無爭鬥,只是事情多了些,陳簡簡直做的身心舒泰,私心認為答應三殿下一同來北疆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倘留在帝都修書,如何能有這等充實生活。
是的,陳簡因是剛當差,且他能為超強,身無雜事,又遇到裴如玉這種任人唯才的,陳簡那是一腔子外冷內熱的熱情都揮灑到了差使上。
裴如玉明裡暗裡在穆安之跟前就誇陳簡好幾回,有這樣的手下,簡直是上官之福啊。
裴如玉也要代行安撫使之職,接待開始陸續到達新伊的部落族長與北疆治下各州府官員,因為有一些裴如玉早便相熟的部落人氏,還要敘一敘昔年舊情,這些人大都也認得白木香,就想一起拜見白大人。畢竟,裴知府當然也很好,不過,白大人官位更高啊。
裴如玉擔心的不行,他,他媳婦要生了啊!
白木香倒沒事,她一向身體康健,如今產期臨近也只是不出門就好,並不妨礙見人。何況,成天在家呆著也沒事兒乾,她還畫好幾張圖紙哪。如今見了草原上的朋友們,白木香也很高興,又告訴他們過去王宮給王妃娘娘請安,王妃娘娘不是外人,性情很好,還是她的妹妹。這些與白木香相熟的部落人氏更是了不得了,原來白大人不僅官位高,出身也這樣尊貴啊!這可是,咱們得多給白大人送些禮才成啊!
於是,跟著李王妃就見了一堆自稱白大人朋友的部落族長們,其中還有一位女族長,生得高挑健美,為人豪爽,與李玉華也十分投緣。
白木香還只是見一見先時相熟的族長女眷,其他官員女眷,白木香因臨產的緣故便不見了。李玉華這裡卻是都要見一見,哪怕只是宣進來磕個頭,也得有這一道。
李玉華這裡都這樣忙碌,可想而知穆安之了。
許多事務就是這般,瑣碎而細致。
城中人多,事情便多。
一行領頭的為肌膚雪白相貌俊美身量頎長的高大男子,另一行為首的是面目冷峻棱角分明彪悍驍勇的粗獷漢子,兩夥人一見面便錚的拔了刀出來!正欲大乾一場之際,就見一行巡兵小隊跑來,帶頭小旗大喊一聲,“不可私相鬥毆!”
兩行人皆人馬強健,自未將這小旗放在眼裡,卻見小旗一把掏出懷裡骨哨,接著那骨哨發出一聲尖銳長鳴,刺的人耳膜發酸。小旗接著朝上扔出一個煙火彈,那煙火彈在大白天都清晰可見,火紅煙花砰的一聲炸開。
緊接著長街盡頭一陣馬蹄聲響起,接著一列騎兵如黑雲疾掠而至,帶頭將領騎一匹黑色駿馬,目光如電掃過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兩路人馬,那將領的聲音如同壓頂神雷,帶著說不出的壓迫力,緩緩問,“誰要鬥毆?!”
☆、二九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