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而愛弛。”
“胡說,阿慎可不是朝三暮四的孩子。”聽李玉華說自己胖,藍太后著意看她一眼,臉上氣色是真的好,肌膚瑩膩有光,頰上透出淡淡粉紅,是天生的好氣色。並未見胖,只是胸前略鼓脹了些。藍太后笑著給李玉華夾個肉丸子,笑道,“隻管吃,你這不是胖。”
“三哥也這樣說,他那是為了安慰我才說我不胖的,我衣裳又緊了。”
藍太后險沒吃的噴了湯,笑著吃過一餐飯,中午祖孫倆說私房話時,藍太后才悄悄的跟李玉華說了些女孩子發.育的話。要藍太后說,李玉華是小時候日子過的貧寒,才長的晚,按理今年也十六了,還是單薄的姑娘模樣,如今這般才好。
姑娘有姑娘的模樣,婦人有婦人的豐韻。
李玉華回想著宮裡娘娘們窈窕身段兒,以及府裡年長的侍女,還有些不好意思。暗道三哥也是,有話不說明白。
鄭郎中奉上雲氏的審訊詞,即便穆安之看後也覺驚世駭俗,誰能料到一個姨娘就能收買家中管事小子暗中用次等藥材換掉郡主的藥材,更能指使丫環在藥中多添一味朱砂。
不過,這些事已在穆安之的意思之中,鄭郎中的手段可不止於此。穆安之繼續翻閱,接下來的事便是穆安之都覺毛骨悚然:
雲章郡主當年生產難產,竟也有這位妾室的手段!
一個賤妾,竟屢次三番謀害宗室郡主!
是誰給她的膽量!
穆安之重重的一摔審訊記錄,簡直豈有此理!
陸公府。
陽光自琉璃窗落在窗下白檀小炕上,芙蓉石雙耳香爐中青煙嫋嫋升起,陸國公老夫人聽完大管事陸忠的回稟,唇角掀起一絲略有似無的笑,“郡主在朱家屢受算計,險些葬送性命,這件事,禦史台宗人府都會說話。朱桓一個治家無能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陸忠輕聲道,“老太太,朱桓不過三品侍郎,子不教父之過,朱肅應也罪責難逃。”
“打草耬兔子,朱家畢竟有底蘊,陛下不見得舍得朱尚書,先把槍頭對準朱桓,也別放過朱肅,即便不能將他拉下官位,也要潑一身髒水,讓帝都人好生瞧一瞧朱家的下場。”
陽光中,陸老太太低沉的視線猶如裹挾著來自九幽地獄的寒冷,“三皇子抄太平庵,那咱們就替他把口子拉大,讓他好生查一查帝都這潭泥淖!”
最好讓他深陷其中,自身難保!一舉除了這賤種,倒也乾淨!
☆、九九章
捏著雲氏的供詞, 不知因何,穆安之竟然想到李玉華掛在嘴邊兒的一句,“娶小老婆的人都沒好下場。”
雖然李玉華這話聽著有些不靠譜, 但此時卻不由自主的蹦到穆安之的腦海。朱家, 早在明聖皇后年間就是一等一的顯赫大族, 誰會料到這樣的巨宦之族會在一個卑微的妾室身上失手。
穆安之自幼生長在皇家,知道這份供詞的份量,雲章郡主父母雙亡,魯王一爵不複存在, 但郡主依舊是郡主, 此事一出,宗人府先不會袖手, 皇室為安宗室之心, 必然要給雲章郡主一個公道。
朱家此劫, 在所難免。
天空灰色鉛雲堆積, 朔風卷著雪片撲撲的打在棱花窗的明紙上,華長史推門而入時,穆安之剛剛放下手中卷宗。
華長史身上著一件深色狐皮大憋,頸間毛領扣緊,碧綠的翡翠扣在狐狸長長的針毛間閃爍著玉石暗光,一向斯文的面容帶著罕見慎重。
“是不是尼姑庵的審訊有結果了?”穆安之招呼華長史上前喝茶,順嘴問一句。
紅泥上火爐著坐著黃銅水壺在咕嘟咕嘟的小火冒著熱氣, 一陣陣奶與茶的香氣飄出, 這壺裡煮的北疆的奶.茶, 加了鹽巴、鮮奶、茯茶, 冬天喝上兩碗立刻渾身暖和。華長史時不時就要過來蹭兩碗奶茶喝,他接過梅典簿奉上的奶.茶, 雙手捧著,眉心漸漸蹙起,眼神猶豫的望向穆安之。
華長史有些閑雲野鶴的性情,卻從來不是遇事會猶豫的性情,穆安之打發梅典簿下去,華長史將手裡的一疊口供奉上,歎口氣,“老臣有些不敢再查了。”
穆安之一目十行閱過口供,抬頭看向華長史。
華長史又歎了一口氣。
他委實未料到小小一個尼姑庵竟牽扯到帝都諸多豪門隱密,而自古厭勝之術素來為權貴之家所忌,尤其皇家為忌此事。當年漢武帝廢皇后阿嬌便因巫蠱之術,而後多年,漢武帝又因巫蠱案廢衛太子劉據。
這次之事非但牽涉到嫁入朱家的雲章郡主,更牽涉到三皇子妃,兩位貴人被詛咒的案子已稱大案,更遑論牽涉到帝都其他人家。
華長史雖非豪門出身,也是江南富庶人家,他為官多年,深知豪門內中複雜,手段難測。
一件牽涉到郡主、皇子妃的案子,與一件牽涉帝都大半豪門的案子相比,孰輕孰重?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華長史寧可深查詛咒郡主、皇子妃案,也不願與帝都大半豪門為敵!
對於豪門,知曉他們的隱私,就是他們的敵人。
豪門最重要的不是公道,是顏面與權勢。
他們不會希望看到任何家族醜聞的發生,如朱家這樣直接把雲氏之事揭開,華長史憑心而論,在最開始時他是極驚愕的。
朱家這樣將自家錯漏公之於眾,就是明顯將靶子遞到旁人手裡。即便到現在,華長史都想不通朱家因何讓刑部介入此事。
憑朱家的勢力與聲望,未償不能隱下此事。
穆安之看過華長史送來的審訊記錄,將桌間雲氏卷宗遞給華長史,華長史讀完後愈發憂心,“殿下,太平庵的審問不妨稍後請旨再繼續。”
“來不及了。”短短時間,穆安之已經明白華長史心中慎重由何而來,不過,穆安之不是個自欺欺人的性情,他直接道,“哪怕我現在去向陛下請旨,我這裡的審理速度他們都知曉,他們不會信。何況,我也沒打算停下。繼續審!”
“殿下――”華長史驚的聲音有些拔高,連忙低沉下去,起身深施一禮,“請殿下三思啊,這蜂窩一捅,殿下怕是兩面難討好。”
華長史還是委婉,說什麽兩面難討好。
穆安之只要深查此案,首當其中要得罪的就是那些想胳膊折在袖子裡的豪門大族,甭看是他們自家人受詛咒,可詛咒之事向來不能拿到明面兒上說。
何況,咒魘之事多發生在家族內部,無冤無仇不認識的,平白也不會咒你。這種拿生辰八字做法的,必然是至親。
豪門為了遮醜,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明明是你好心查案,查到最後倒成了這些人的公敵。
冤是不冤!
更何況,即便穆宣帝也不一定欣賞穆安之的正直,當年曹操大敗袁紹,從袁紹那裡搜出一堆書信,都是天山曹將暗通袁紹的。曹操當即令人將書信焚毀,以安眾人之心。
沒有哪一位主君會動搖臣心。
所以,不論是為長遠計,還是為將來計,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放下太平庵一案。那些人信也好不信也好,穆安之立刻脫手這燙手山芋,比什麽都強。
袍擺掃過桌椅凳腿,穆安之自書案後起身,繞至前方雙手扶起華長史,令華長史在下首坐了,穆安之在窗前負手而站,他的視線穿過窗外漸大的風雪,落入遙遠暗沉的虛空。
“殿下,請殿下三思。”華長史再次勸諫。
緋色唇角勾出個淡淡弧度,穆安之回頭道,“我又不是非要為這群人撞破頭,只是可惜你們,跟著我真是沒出路。”
“殿下哪裡話,臣一輩子務虛,耽於書畫文章,也是跟著殿下才真正做了幾件實事。老杜那裡也是一樣的,跟著殿下,我們心裡都踏實。這次也是我等所慮不周,至使殿下進退兩難。”
“咱們都別說這些客套話了,郡主案與詛咒玉華的案子都有了眉目,可以抓人了。你們去負責這兩件案子,待這兩樁案子查出幕後之人,我再進宮同陛下先作回稟。”
雲章郡主之事的背後主使是雲氏小妾,李玉華被詛咒,主使之人就更荒唐了,竟是許家曾經的一戶奴才,據說先前曾私吞許家給李玉華與生母李氏的銀錢,多達數千兩,這奴才被斬首,奴才的家人還在,因痛恨李玉華,遂用詛咒暗害於她。
多麽荒謬,一個下人之子,就有這樣的膽量,他從哪兒得知的李玉華的生辰八字,如何知道的太平庵的路子,此等陰私手段是誰指點於他?
一樁樁的事,若不能徹底查問清楚,穆安之再不答應!
華長史還欲再勸穆安之盡快脫身,穆安之已道,“我不為旁人,更不為那些個豪門。雲章郡主的案子我即然接手,便會查個明白。至於玉華,我更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禦史台有風聞奏事之權,所以,這些捕風捉影的家夥們一旦作起妖來,何況穆安之還與禦史台有罵暈禦史的嫌隙,這些嘴炮發作起來,穆安之都有些吃不消。
何況,早朝後穆宣帝令穆安之陛見,細問他此事。
穆安之直接說,“是否事涉其他人家,暫不知曉,眼下在查雲章郡主險遭毒殺一案與玉華被咒魘之事。”
穆宣帝冰冷的視線攫住穆安之的眼睛,良久說了句,“年前把這兩樁案子結束。”
穆安之恭恭敬敬的回一聲,“是。”
穆安之離開穆宣帝的寢宮,沿著宮中甬道向刑部走去,路上正遇到太子坐著輦轎到慈恩宮,二人彼此見禮,不鹹不淡的打聲招呼後,太子放下轎簾,強健的內侍抬起輦轎,在冬風裡繼續前行。
精致的小手爐握在太子一雙清雋修長的手中,輦轎內光線昏暗,太子輕輕閉上雙眸。
不論穆安之怎樣選,都難兩全。
縱穆安之立刻結束對太平庵的訊問,他也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被所有在太平庵有把柄的豪門懷疑疏遠。
如果穆安之堅持要查,即便以穆安之皇子之尊,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極小。
何況,這更是一種永失帝心的抉擇。
沒有哪個皇帝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手握大把豪門隱私機密,穆安之應該不會這麽蠢。
冰雪漸起,輦轎被穩穩的落下,轎外一聲唱和,轎簾掀開,細碎的冰渣雪粒撲面而至,太子仿佛未覺,扶著內侍的手走出轎簾,走進無邊無際的風雪之中。
☆、一百章
穆安之根本不屑於知道那些豪門陰私, 更不屑於帝心帝寵,早在夢醒那一刻,穆安之的心就涼了, 也靜了。何必去汲汲渴求於他人的憐愛?
真正心疼你的人不必你去乞憐一樣對關心你, 而不愛你的人, 憑你再如何哀求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人心就是這樣的多情與無情。
穆安之回家時天色已然全黑,門房小廝提著數盞也只能照見當前尺方的明瓦燈籠,穆安之下車,換乘暖轎, 盞茶功夫到了正院, 廊下掛著紅彤彤的燈籠,琉璃窗透出一個托腮翻看書頁的身影, 是李玉華。
李玉華仿佛有所感, 抬頭看向窗外, 那雙一向警覺如林外野狐的雙眸染上一抹驚喜, 李玉華一推膝上攏著的毯子,俐落的跳下榻,向外迎來。
穆安之走到門口,正面遇上李玉華,穆安之錯一步正擋住門口的風,虛攬住李玉華的肩把人往裡帶,“趕緊屋裡去, 別嗆了風。”
“今兒怎麽回的這麽遲, 我叫廚下燉了羊肉鍋子, 可暖和了。”李玉華握住穆安之的手, 掌心暖熱,手背有些涼。
“這雪天正應景。”
倆人說話間到了內室, 穆安之去了身上的玄狐大氅,換上家常棉袍,李玉華遞上一盞溫水,穆安之看小榻幾上半開合的書卷,翻開來說,“你不是愛看史書麽,怎麽看起子玉先生的書了?”
“今天朱閱朱晚過來送年禮,朱晚送來的,文縐縐的,不大好看。”李玉華說。
“都送的什麽?”
穆安之隨口問一句。
“就是些年貨,臘味兒乾果稻米書本筆墨,有幾樣貴重的玉石,連同那些筆墨,我都讓他們帶回去了。”李玉華說著令素雪取來禮單給穆安之過目,心下很奇怪,穆安之從來不會管這些雜事的。
穆安之把剩下的半盞水放在幾上,對上李玉華疑惑的眼神,“不早了,該用膳了。”
“出什麽事了?”李玉華問。
穆安之剛想尋個話搪塞過去,李玉華跟著說一句,“要不我自己想法子去打聽?”
穆安之立刻明智的表示,“吃飯時再說。”他真是服了李玉華,當初查出太平庵有咒魘李玉華的事,穆安之怕李玉華擔心害怕,特意吩咐不叫人告訴李玉華,結果硬是叫李玉華探聽出來。
對於李玉華七七八八打聽事情的本領,穆安之十分欽佩,為免李玉華胡思亂想到處鑽營打探消息,穆安之索性直接把事情利害告訴李玉華。
兩人一起往隔間飯廳去,因著天冷,也不必支桌子擺椅子,二人就在窗下小炕上用膳,炕燒的暖和,飯食呈在小炕桌上,邊兒上再支一張桌子也就夠了。
說來,穆安之李玉華雖然出身差距比較大,但在口味兒上卻比較近似,都是喜歡吃肉的。李玉華雖有些擔憂,也沒愁到吃不下飯。她的性子與常人相反,越是有大事越是胃口好,李玉華的理論是,吃不飽怎麽跟人鬥去,所以,想戰勝敵人,先得有個好身體!哪怕本事不夠,只要身體好,活的長,把那本事夠的都耗死,不還是自家勝麽!
李玉華就是靠著這樣悍的思維,硬是把自己柴禾杆兒似的小身板兒保養的妥妥的。
“三哥你嘗嘗這羊肉,頭晌就燉上了,味兒特別足。”李玉華先給三哥布菜。穆安之心覺有趣,以往家裡無事,李玉華都是大搖大擺的等著穆安之給她布菜,家裡一旦有事,或者穆安之特別忙的時候,李玉華就會格外體貼。
穆安之也給李玉華夾了筷子羊肉,同她說起太平庵的扎手。
李玉華夾張薄可透光的荷葉餅,鋪上鴨肉甜醬蔥白絲青瓜條一卷一包遞給穆安之,“現在把這燙手山芋送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燙不燙手也得先把雲章郡主和許家舊仆魘咒你的事查清楚。”
李玉華做生意心眼兒多,遇事總愛往壞處想,李玉華道,“尼姑庵裡有些陰私事倒是正常,我們老家縣城的庵堂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話兒最多,可帝都城也不是我們老家,太平庵不見得有靜心庵的名氣,怎麽就能籠絡到帝都這些有權有勢人家的壞心眼兒的家夥們?凡事若是做大,必然得有個主張人,把這幕後之人揪出來,這事就成了一大半。”
“沒那麽容易。”穆安之咬一口鴨肉卷,不急不徐的說。
李玉華眉梢一挑,飛揚的眼角蓄著鋒銳,“你不這麽快就審出太平庵的那些貓膩來!順藤摸瓜的摸到幕後之人應該不難。”
“如果真的有幕後之人,如果是有人蓄意引導太平庵,而這人握有帝都豪門這許多陰私,你有沒有想過,這將是一股何其可怕的力量。”外頭隱隱傳來寒風裹挾雪片的呼嘯,穆安之說,“便是我想到此節都是心生寒意。”
李玉華蹙著眉毛,穆安之給她添了碗老豆腐火腿湯,“先吃飯,不值得為這樣的事傷神。”
“三哥你把這事利害跟父皇提一提,看父皇是什麽意思?”這事明顯不是件小事,而且,若是砸穆安之手裡,那些有陰私之事與太平庵往來的家族還不得以為是她家三哥故意捏著他們的把柄啊!
李玉華素來認為,天塌下來就得高個兒頂!
穆安之唇角牽起幾許諷刺,“喝湯吧。”
“怎麽,這事不成?”李玉華有些意外,在李玉華看來,這或許是最好的法子。
“喝湯。”
穆安之一幅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模樣。
李玉華捏著銀匙撐著碗中湯水,有些想不通此事為何不能跟陛下商量,不過,她還是繼續給穆安之出主意,“要是能捏著這些大家族陰私的人,首先,絕不缺錢。要是缺錢,憑他們手裡捏著的把柄,怎麽都會有來錢的路子。其次,大小得有些勢力。倘主張此事的就是太平庵的姑子反而好辦,要是朝中之人,事情就更難辦了。這得什麽人哪,暗地裡捏住旁人家的把柄,要是誰都弄不死誰,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總不希望撕破臉的。”
穆安之未置可否,提筷在熱鍋子裡放兩根小青菜,翻騰的熱湯咕嘟咕嘟的煮著黃銅鍋裡香濃的羊肉,碧綠青菜打兩個滾兒,穆安之便夾出給李玉華擱碗裡。
青菜嬌嫩,煮久成了菜糊,太生不入滋味兒,就要剛入鍋甫一斷生立刻撈出,則味道正好。
李玉華說的都對,甚至穆安之更想到,若太平庵背後當真還有一位幕後主使,那麽,這位幕後主使最擔心應該是太平庵的秘密泄露。而且,太平庵之前與權貴之家來往之密,幕後之人第一要任倒不是讓手下尼姑收集權貴家陰私,倒更應是控制各個得力尼姑。
如這樣一入刑部略經拷問便竹筒倒豆子般的,穆安之根本不相信是刑部問訊手段高明至此。
穆安之明白,他怕是真的掉進別人的圈套,太平庵這個坑,縱不是為他挖的,可他穆安之既然揭開太平庵的面紗,那麽,太平庵幕後之人便要借太平庵活埋了他!
如今穆安之慎之又慎,便是做足了應對此事後續的準備。
穆安之只是有些歉疚,對李玉華道,“怕是要過些苦日子了。”
“這有什麽怕的,三哥你隻管放開手去幹,就是落咱們腦袋的鍋,我也能給它頂個窟窿!”李玉華氣衝雲漢,那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瞧的穆安之一樂,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李玉華的頭。
掌心落在人家姑娘柔軟的發絲上才驚覺不對,可驟然抽回,難免倆人尷尬。
好在李玉華沒立刻反應過來,她很自然的跟穆安之商量自己心裡的打算,既然穆安之與穆宣帝說不來,不如李玉華代為跟藍太后商量一二。
“就是請皇祖母幫著參祥參祥,那史書上不還有曹操一把燒了私通袁紹書信的事麽?自來法不責眾。咱們犯不著去犯眾怒,請長輩們給拿個主意。”
“怕你一番苦心白費。”
“不試試怎麽知道?”
李玉華信心十足,穆安之也不再多言。
此事告不告知穆宣帝,穆宣帝都會知道。而且,只要是經手此事之人,怕就此再難逃穆宣帝疑心。
想到禦書房陛見時穆宣帝冰冷視線的打量,穆安之給李玉華包了個鴨肉卷,李玉華接來吃,邊吃邊說,“幸虧我下午沐浴時洗了頭,也沒用頭油,不然你這摸過我頭再包鴨肉卷,我是吃好還是不吃好?”
穆安之盯著自己剛剛情不自禁摸人家姑娘腦袋的手,很不自然的輕咳兩聲,筷子點兒轉彎給李玉華夾個肉丸子,轉移話題,“嘗嘗這肉圓,味兒也好。”
李玉華勾唇一笑,也不理穆安之的不自在,吃完鴨肉卷繼續吃穆安之給她夾的肉丸子。那一鼓一鼓的雙頰,吃的甭提多香了。
☆、一零一章
雪光映亮天穹, 鵝毛雪片無聲無息飄落大地,整個天地都被一層又層的輕雪擁抱入懷,沉睡的雪夜中偶有傳來一兩聲犬吠更鼓, 打破雪夜的沉寂。
先是仆婢的屋裡陸陸續續亮起燈火, 悉悉索索的穿衣洗漱後, 仆婢們各到處所當差。
多年的晨起習慣,穆安之今天要醒的更早一些。頸間扎著個毛茸茸的腦袋,借著錦帳中瀅光,能看到長發繚亂中李玉華小半個側臉兒。
李玉華原本睡覺並不愛纏人, 只是睡相有些不老實, 因床大便滿床亂躥。穆安之睡相安穩,一般躺下什麽樣醒來還是什麽樣。
不過, 約是冬夜寒冷的緣故, 即便起居有暖爐被中有湯婆子, 李玉華還是喜歡睡中往穆安之身邊兒擠。
初時穆安之有些扎手扎腳的不習慣, 如今成親倆多月,也慢慢慣了。
咚咚咚――
內間房門響了三下,接著傳來小易並不高的叫起聲,“殿下,該起了。”
穆安之“唔”了一聲,“知道了。”
李玉華喉間發出一聲細細的□□,在穆安之頸窩蹭了兩下, 隨著李玉華的動作, 淡淡的馨香飄散而至。說不出的香氛令穆安之不由自主的有些不自在, 他別開臉看向帳幔, 輕聲道,“該起了。”
李玉華伸出兩條胳膊伸了個懶腰, 先坐起來。
穆安之叫了吩咐,“進吧。”
外間孫嬤嬤帶著素雪素霜雲雁雲雀捧著各色衣物、洗漱用具迤邐而入,服侍小夫妻起居梳洗。李玉華坐在妝鏡前梳頭,小宮人拉開琉璃窗的長簾,廊下燈光與屋內燈光輝映,映出搖搖飄落的大雪下的厚白雪景。
“還在下雪。”李玉華說,“這是一晚上沒停啊。”
雲雀指尖兒輕巧的挽好一股黑發,一面笑道,“奴婢剛剛出門,這雪足有一尺厚。”
“交待一聲,先把暖爐放馬車裡去,一會兒出門暖和。”
雲雁捧著珠花給李玉華挑選,笑道,“霜雪姐姐吩咐過了。”
李玉華點點頭,霜雪行事素來妥當。
霜雪輕輕的將金絲纏玉冠束在穆安之的發髻上,李玉華還在為是用粉色小珍珠攢的珠花兒好還是紫色水晶珠兒攢的珠花好難舍,穆安之湊過去,在首飾匣裡指了支紅寶石的攢花步搖,“這支好。”
李玉華側側頭,穆安之拿起步搖給李玉華簪鬢間,紅寶石在燈光下燦爛閃爍,一束小小的垂珠輕盈搖動,雲雁笑道,“還是殿下眼光好,這步搖正配娘娘。”
李玉華在鏡中笑睨穆安之,穆安之掩唇輕咳,“隨意挑一支罷了。”
雲雀也很會拍馬屁,立刻道,“殿下隨意一指就比我們這些微見識的強了千百倍,非但正對娘娘今天梳的髻子,也正對娘娘的心。”
素霜也說,“非但襯娘娘的髻子,也襯娘娘今兒穿的衣裳。”
李玉華笑,“給你們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她對著鏡子欣賞一番,也覺著穆安之眼光更好,對著鏡子一飛眼,故意問道,“是不是,三哥?”
素雪收拾起穆安之平時用的一匣金玉簪,輕輕的哢嗒一聲落了鎖。
穆安之正被李玉華問的不好意思,素雪過來柔聲回稟,“殿下、娘娘,該用早膳了。”
“用膳去吧。”穆安之瞅見台階立刻就要順階而下,李玉華坐妝鏡前不起身,“我覺著簪高些更好。”
“那些太高了,這樣正好。”穆安之對上李玉華鏡中含笑的眼睛,別開臉瞥一眼琉璃窗外的積雪。
李玉華笑著起身,挽住穆安之的手,穆安之不自在中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與李玉華一道早膳去了。小夫妻二人用膳向來不必宮人服侍,尤其孫嬤嬤上了年紀,李玉華道,“你們先去用飯,一會兒再過來。”
孫嬤嬤行一禮帶著大小宮人退下。
李玉華跟穆安之邊用早膳邊說話,這是李玉華的習慣,她雖然宮規學的不錯,但既然自己家當做主,李玉華又是個從不會委屈自己的性子,然後她還把一向食不言的穆安之給成功帶歪。
穆安之隔窗看一眼紛揚的鵝毛大雪,給李玉華夾塊炸鵪鶉,“雪太大了,你今天就別進宮了。”
“雪大才好,皇祖母今兒興致肯定高。”李玉華就著炸鵪鶉吃粳米粥,這鵪鶉是先醃後炸,格外有滋味兒。小夫妻二人都愛這一口。
李玉華在交際上向來不肯懈怠半點,再加上她本就是個熱鬧性子,讓她安安靜靜的在府裡歇著,她反是覺著悶。至於雪大雪小,李玉華自小在鄉下長大,用藍太后的話說性子潑辣,小時候吃的苦多,也並不覺著雪天坐著暖和寬敞的大馬車去宮裡請安有什麽辛苦的了。
早膳後兩人共乘一輛車進宮,穆安之去早朝,李玉華去慈恩宮。
早朝的昭德宮與慈恩宮相距不遠,穆安之先送李玉華過去,藍太后也是剛用過早膳,見著倆人大雪地裡撐傘過來,一迭聲的吩咐宮人服侍,握一握兩人的手,覺著手不冷,才說,“這大雪天的,還進宮做什麽?阿慎上朝還罷,玉華年紀小,可不許這樣不顧身子大雪天的胡鬧。”
李玉華笑嘻嘻地,“皇祖母,車上都有暖爐,並不冷的。”
“那也是啊。這一到宮門,下了車又沒有暖轎,一路風雪裡過來,嗆著風如何是好,凍著如何是好?”
“有三哥哪,他凍著自己個兒也不會叫我凍著。”對於李玉華這種隨時隨地都要顯擺倆人恩愛的話,穆安之起初總有些別扭,不過聽得多也就默認了。
穆安之還要早朝,略說兩句話,喝碗熱茶就往昭德宮去了。藍太后心疼孫子,令給穆安之傳了暖轎,穆安之也便沒客氣的坐了。
一時,陸皇后帶著妃嬪過來請安,見到李玉華已經坐在藍太后身畔,竟比她們都到的早,心裡對李玉華這慣會巴結的村姑也是幾分佩服――
村姑是真的肯下苦功啊!
藍太后待陸皇后平平,她跟前也不喜留太多妃嬪,略說幾句話便打發諸人都下去了,隻留下太子妃李玉華兩人說話。
太子妃中午要回東宮與太子用午膳,李玉華就留在慈恩宮吃,用過午膳,李玉華才把昨日穆安之同她說的事一五一十稟明藍太后。
藍太后初時只是閑聽兩句,慢慢的眉毛蹙了起來,雨過天青色的茶盅握在手裡,金鑲玉色塵心去的君山銀針在盞中載浮載沉。
李玉華說,“原是一樁不大不小的案子,現在牽扯出許多高門大戶的陰私,這倒還是小事,咱們皇家也看不上這些,可我就忍不住往深裡想,這太平庵也是帝都上百年的老庵堂,平時在帝都還挺有口碑,說起來是所大庵堂,她們是什麽時候開始做這些陰私事,她們知道多少,要是以這些事做把柄威脅帝都豪門,就太可怕了。我想讓三哥把這差使交出去,三哥說雲章郡主的事還沒查清楚,詛咒我的事也沒弄明白,還不能卸這差使。可這差使在三哥手裡一日,未免令人多想。我也沒主意,就趕緊過來跟皇祖母商量了。”
茶香漸漸冷去。
藍太后耐心聽李玉華說完,慣常慈愛的神色被嚴肅取代,藍太后先問,“你覺著這案子當如何處置?”
“我也沒個準主意。”李玉華早就前前後後仔細思量過,不然也不能來找藍太后。李玉華眉心微皺,“這要是光明正大的案子倒好說,難就難在涉陰私。就是小戶人家有些不得見光的事也不願旁人知曉,何況大戶之家?可眼下太平庵既被揭露出來,也埋不回去。真就一件件的審出來,禦史台先得熱鬧起來。這就好比做生意,大掌櫃小掌櫃翻車,櫃上的生意難道指望著夥計支應?”
“那就是不審了?”藍太后問。
“不審也不行,涉事之家都曉得太平庵被抄,陰私之事最容易令人多想,咱們不審,怕是他們也隻當咱們知曉後秘而不發,豈不更令他們浮想聯翩,生出旁的心事來,倒是更易為人利用。”
藍太后問,“可有兩全其美之法?”
李玉華說,“先安穩住人心,再論其他。”
藍太后追問,“如何安穩人心?”
李玉華的額間慢慢的沁出一層細密汗珠,這要如何回答?藍太后並沒有太過肅穆,她的眼神甚至依舊是慈愛柔和如同往昔,甚至端起茶水慢慢呷了一口。李玉華卻如同被千仞高山壓在肩頭,一時啞言。
“你年紀尚小,想不明白也是有的。”藍太后輕聲說。
李玉華心中陡然警醒,這句仿佛體恤體貼的言語卻讓她瞬間產生巨大危機,這並非一句簡短的長輩體恤晚輩的話,更是一句上位者要將你排除在決定之外的重要信號。
如果要退出太平庵之事的決定權,李玉華只要順勢表明自己能力不足,藍太后必然不會勉強於她。如果太平庵之事與三皇子關系不大,李玉華立刻就會退出。
可是,太平庵是被穆安之下令抄的,如今太平庵的姑子都被押在刑部是穆安之在審,眼下穆安之已經與太平庵一案撕扯不開。眼下退出,無異於將太平庵之事的決定權拱手相讓。
但不退出,李玉華勢必要拿出一個方案供藍太后參考。
李玉華絕不想吃虧,可此時,她心中一動,立刻有了主意,“昨天三哥倒是跟我說了一件史書上的事。”
藍太后唇角勾起淺淺的笑,“你們小夫妻倒是愛一起讀書,讀的什麽書?”
“讀的是三國時曹孟德大敗袁紹,自袁紹處抄得無數曹將與袁紹相通書信,曹孟德一炬付之的事。”李玉華說。
藍太后頜首,淡淡的歎口氣,“阿慎怕是要受些委屈。”
李玉華一怔,她於朝中之事不大通,但在生意上一通百通。倘有鋪子裡夥計查出大部分掌櫃的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