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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璽記》第三一一章
中秋宴自然熱鬧, 如秦家這樣的高官人家,如秦大將軍夫婦,還有準駙馬秦廷都是會受邀參加宮宴的。

 中秋之後, 九月菊花初綻, 便是秦廷與嘉祥公主的婚事。嫁妝提前看過吉日被浩浩蕩蕩的送到嘉祥公主的公主府, 這處公主府並非新建,卻也絕不委屈嘉祥公主,原是一位老親王的府邸,人家養了上百年的府邸, 後來爵位降等, 住不得王府,便重獻歸皇家。穆宣帝偏愛女兒, 嘉悅公主府也是這樣來的, 兩座公主府正好挨著, 也是想姐妹和睦的意思。

 嘉祥公主雖是次女, 卻是嫡出,她的嫁妝較嘉悅公主也是要略盛三分的。嘉悅公主並不爭這個,陸皇后給閨女攢了二十年的嫁妝,還有近來置辦的,後來嫁妝單子拉出來,實在太豐盛,陸皇后便借著嘉悅公主將生產的名義, 也賞賜了嘉悅公主一番, 南面兒新采購的好料子亦有嘉悅公主的一份兒, 還跟嘉悅公主解釋, “你成親比你妹妹早些,這些新鮮花樣都是今年才有的, 我看做衣裳很好,你拿著穿去。”

 嘉悅公主連忙說,“自小到大,母后都是賞賜不斷,如今我都大婚了,妹妹置辦嫁妝,母后都想著我。母后,我都大了,如今也將為人母,倒是妹妹眼瞅大婚,母后多為妹妹置辦才好。”憑良心說,陸皇后的確不是個小器的人,這些賞賜上都是兩位公主一碗水端平。不過,嘉悅公主何等伶俐,想來必是嘉祥公主嫁妝太豐,陸皇后方再次賞賜於她。

 “你跟你妹妹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陸皇后見嘉悅公主感激,眼睛裡也透出笑意。人就是這樣,做好事就盼人承情,這樣心裡才舒坦,才知道自己這番好意沒白瞎。嘉悅公主也適時露出些親呢,善解人意的說,“這些年,我與母妃都承母后關照,日子過的順順遂遂。咱們這一大家子,就我跟妹妹兩個女孩兒,父皇母后都鍾愛我們。以後我和妹妹還是鄰居,宮內宮外一樣的親近。”

 “就是這個理。”陸皇后也很喜歡嘉悅公主溫柔聰慧,在宮中時便跟閨女相處的好,再加上慧妃膝下隻此一女,陸皇后對這母女倆一向很好,與嘉悅公主說,“嘉祥的性子就不如你懂事,你做姐姐的,以後你們都在宮外,凡事你多提點她。”

 “妹妹哪裡用我提點,我聽駙馬說,這去北疆的一路,凡事也是多虧秦妹夫。母后放心吧,我跟妹妹一道長大,如今嫁到宮外,自然是姐妹互相扶持的。”

 陸皇后聽這話很高興,說一時話,方令宮人抬著肩輿送嘉悅公主去慧妃那裡,嘉悅公主笑著謝過。

 慧妃早就在宮裡等著了,一臉緊張的吩咐兩個宮人扶閨女坐下,嘉悅公主擺擺手,“不用,我好著哪。”

 慧妃還是將隱囊墊在閨女腰後,嘴裡念佛的問,“我的祖宗,你怎麽這會兒還進宮啊。”這都九個月出頭了,又是頭一胎,孩子萬一生路上可如何是好。

 “我覺著還沒要生的意思,想著嘉祥妹妹就要大婚,進宮來看看,給皇祖母請安後,到母后那裡坐了坐,過來看看母親,省得你總記掛我。”

 “你這會兒出門我更記掛。”慧妃嗔一句,問她身上如何,這些天是在公主府還是在國公府。

 “都好。我們都是住國公府,我想就在國公府生產。”

 “這也好。嘉祥要辦喜事,你們兩府挨著,她那府裡敲鑼打鼓,你那裡怕也不清靜。何況老國公夫人是久經事的老人,你與駙馬一向是在一處的,如何今天他沒同你一道進宮?”

 “他這回來,父皇讓他在內務司跟著唐姑父學些庶務,唐姑父樂的不行,說眼下就是嘉祥妹妹的大婚禮,後頭還有父皇萬壽,正缺人手。駙馬哪天都是一大早出門,有時晚飯都在衙門吃哪。”

 “可見女婿差使還當得,倘他不成,你唐姑父就是想提攜他怕也提不起來。”女婿有實差,慧妃也高興。

 “他那人可精細了,我就擔心他斷了旁人的財路,招人厭。”內務司這地方,管的都是皇家的衣食住行。皇家自然要派信得過的人,但油水也是極大的。

 慧妃道,“你別瞎擔心,內務司是你姑父在管,女婿是個伶俐人,你父皇的女婿,如何會招人厭。”

 嘉悅公主一笑,“這也是。這次回來,駙馬過去送小寶孝敬給姑媽姑丈的東西,跟我說,姑媽拉著他說了許多話。”

 “長公主這是記掛著小寶。”慧妃問,“長公主是慈母心腸,陸侯在北疆,三殿下也一向關照小寶,小寶那孩子也機伶,就是在北疆也能過得好。”

 “可不是麽,我聽駙馬說小寶在三哥的王宮裡專管著各部落來往的事,挺受器重的,平時就住在陸侯府上,陸侯待小寶就跟親兒子是一樣的。”嘉悅公主說。

 “不是說藍公府裡跟著三殿下到北疆的孩子這次是隨著女婿他們一起回帝都了麽。”慧妃悄悄同女兒道,“那天駙馬進宮也沒說,想是怕說了太后娘娘聽了生氣,昨兒藍國公夫人攜世子夫人進宮,瞧著太后娘娘倒沒什麽,隻說孩子們合不來也是沒法子的事。”

 “母親你不曉得,這事跟小寶有些關系。”嘉悅公主把小寶跟藍雙不睦的事說了,唐墨向來不吃嘴角上的虧,他跟姚緒早便相識,還把藍雙如何拿大如何傲倨的事都同姚緒講了,姚緒回來沒有不跟媳婦說的,嘉悅公主也就悄悄跟母親講了。

 慧妃道,“兩個都是家裡嬌慣的,藍家孩子也是出身顯門,可再怎麽也不該跟小寶鬧這樣的別扭。”

 “藍雙早就有些恃才傲物的,他這事本就辦的不在理,就是太傷三哥的面子了。”嘉悅公主說,“藍家三表叔倒是在北疆呆的很好,聽駙馬說成天忙著書院的事,連同他們一起吃酒的功夫都沒有。”

 慧妃想到藍家三老爺的性情,撲哧就笑了,“三殿下真是知人善任,藍三老爺沒旁的愛好,就愛做學問,那真是渾身的書香氣。”

 母女倆正說著話,穆宣帝溜溜達達的過來了,沒令人驚動,待他進來,慧妃方看到,笑著就去撫女兒的手,穆宣帝一擺手,“一家子人,別動,今日事務不忙,朕聽說嘉悅進宮了,過來看看你。”

 慧妃讓出榻上的位子,穆宣帝過去守著閨女坐了,侍女另搬到一張鋪著狼皮褥子的黃花梨木的太師椅,慧妃坐到太師椅上,就聽穆宣帝問,“前兒聽皇后說嘉悅這都九個月了,你要想進宮打發人來說一聲,朕著人去接你,別自己出門。”

 “我覺著還好,太醫都看著,說我胎相穩,約摸得等到足月。父皇放心,我就是在國公府,每天我家老太太在園子裡散步,我也跟著走一走,太醫和嬤嬤都說我精神頭也好。”嘉悅公主眼中含笑,“我想著嘉祥妹妹眼看就要大婚,我進宮來瞧瞧她。”

 穆宣帝欣慰,“當初把你們的公主府放在一處,就是想以後姐妹離得近,也能相互照顧。”

 宮人捧上茶,慧妃接了遞給穆宣帝,穆宣帝說,“剛進來時聽你們在說笑,說什麽這樣高興。”慧妃嘉悅公主都是滿眼笑意,穆宣帝愈發好奇,嘉悅公主便說藍三表叔在北疆管書院的事跟父親又說了一遍,“我在宮裡見藍家三表叔的時候不多,也聽說那是個愛讀書的人。母妃剛說哪,三哥知人善任。”

 聽說讓藍三管書院,穆宣帝險沒噴了茶,無奈,“也不知北疆現在到底怎麽樣,反正老三這一去是大動乾戈。”

 “父皇,我聽駙馬說是真的挺好,說新伊城那裡商賈很多,雖是北疆州府,也不遜關內的富庶地界兒。”嘉悅公主說的認真,穆宣帝一笑,“那就好。”

 嘉祥公主的嫁妝之盛,惹得禦史台與禮部都有些微辭,認為帝後寵愛嫡女太過。好在嫁妝都是出自陛下與皇后的私庫,沒用國庫一分錢,而且,在給嫡女封邑上,穆宣帝相較嘉悅公主,隻多給了嘉祥公主兩千戶。

 倒是姚國公老夫人擔心孫媳會不悅,私下讓孫子留意,不過,嘉悅公主一向開闊,並不計較這個。她出身上原就差嘉祥一些,可在宮中也並未受過什麽委屈,大婚的嫁妝太后皇后都是用心給她準備的,縱不及嘉祥,也夠她一世富貴悠閑。

 嘉悅公主也私下跟嘉祥公主說了許多姊妹間貼心的話,尤其是多讚秦駙馬,誇獎駙馬有實缺,能乾,是一等一的人才,還要適時的露出羨慕的意思,嘉祥公主就很高興了。

 嘉悅公主有時想著,這個妹妹真是個孩子心性。

 在嘉祥公主大婚的盛世熱鬧的第二日,一行浩大使團來到帝都。嘉祥公主新婚大喜,一覺醒來不見了駙馬,嬤嬤宮人上前服侍公主起身,嘉祥公主問,“駙馬呢?”

 “駙馬五更就起練武功了。”薛嬤嬤是自幼照顧公主的老人兒了,服侍著公主淨面敷粉,一邊兒笑,“駙馬起來時可輕了,特特的到外間梳洗,就是擔心吵到公主。”

 嘉祥公主唇角一彎,移開鏡中那個嬌媚的自己,嗔道,“今天又不用上朝,還起那麽早。”

 “奴婢讓人喊駙馬過來吧。”薛嬤嬤說。

 “喊什麽呀,快給我梳頭,我要去看駙馬練武功,大哥說駙馬武功非常好。”

 “能有咱們太子爺好?”

 “大哥那個就是強身健體,駙馬是要上陣殺敵的,如何一樣。”嘉祥公主催著侍女給自己梳妝,頭上簪支赤鳳垂珠釵便去演武場尋駙馬了。

 新婚夫妻,秦廷縱是寡言,好在會捧哏。嘉祥公主話多,他就聽著,還適時恰到好處的應上一兩句,嘉祥公主就說的更熱鬧了。

 倆人用過早膳,就要進宮給皇太后與帝後請安。

 馬車剛出公主府,剛拐彎就遇著一群浩浩蕩蕩的隊伍過來,兩廂車隊遇上,按理,人家那個好端端的一直在朱雀大街,嘉祥公主的車駕卻是從泰祥街過來,就是讓,也該是嘉祥公主的車駕讓。嘉祥公主讓過誰呀,她手下仆從亦是霸道,大聲呼喝著,“公主車駕,還不退讓!”

 那邊就有人頂了一句,“你們是公主,我們也是王太子,且遠來是客,中原人的公主竟是這般無禮麽!”

 嘉祥公主聽見,刷的就把車窗給推開了,臉往外一探,問,“哪裡來的山野小國的王太子,敢擋我的駕!”

 秦廷:……

 秦廷倒是知道帝都貴人時有爭路之事發生,不過,他性情沉穩,向來寧可讓人,也不與人爭執。嘉祥公主突然撒潑,秦廷雖有些驚訝,倒也不太意外,沒成親時他就聽太子說過,嘉祥公主性情略有驕縱。

 聽見嘉祥公主的吩咐,侍從立刻如狼似虎的湧過去,擺出刀槍劍戟的架式,對方竟也錚的一聲軍刀出鞘。“都別急,都別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一個急的變調的聲音響起,先是跟那邊兒商量,“這是我朝嫡公主嘉祥公主與駙馬的車駕,王太子遠來是客,不若暫且讓一讓如何?”

 雕花繪彩裝飾格外豪華的馬車裡傳出一句,“自小到大,本太子還沒讓過誰。”

 一時,便有一青袍小官滿頭汗的小跑過來深深一揖,一臉為難,“公主殿下、駙馬爺,這是鎮南國的王太子,特特來我朝為陛下賀壽的。這,遠來是客――”秦廷的視線落在對面護衛馬車的衛隊上,嘉祥公主已是火了,罵那鴻臚寺小官,“你給我腦袋放明白些,難道讓本公主讓這麽個窮鄉僻壤、荒山野嶺、夷狄之地的蕞爾小國的鳥太子!告訴那什麽鳥太子,不讓就給我滾!”

 秦廷見那小官被罵的臉色泛白,輕輕一按嘉祥公主的肩,挽住她靠著車壁的那條胳膊,勸道,“也不必為此事動怒。”與鴻臚寺官員道,“你去同那王太子說,原本讓讓他也無妨,可他姿態傲倨,這是帝都,不是大理,他既是來帝都為父皇賀壽,便該知客隨主便的道理。請他讓一讓。”

 小官兒連忙跑過去傳話,那鎮南國的車隊僵持片刻,到底讓開道路。嘉祥公主斜瞥使臣車隊一眼,趾高氣昂的哼了一聲,這才放下車窗簾子,心滿意足笑看秦廷一眼,坐回車裡。

 夫妻二人入宮給長輩見禮,嘉祥公主這存不住事的,在穆宣帝跟前就將此事說了,“也不知道他們的王太子妃有沒有一起來,我看那小國太子氣勢足的很,父皇,您見到那王太子時可別太溫和,他們這般囂張,咱們客氣,倒當咱們軟弱了。”

 穆宣帝笑,“好,知道了。”又問他們昨日大婚禮可熱鬧,嘉悅公主大婚後都是回答一切都好。嘉祥公主不是,她自來就是個直腸子,“熱鬧是很熱鬧,只是我一直在屋裡也看不到外面,姑媽、楚世子夫人有陪著我,大姐姐也跟我說了好些話,我很擔心她,說了不讓她過來的,她跟大姐夫一早就到了。我倒是沒什麽,駙馬比較累吧,外頭酒宴三更天才結束。”

 婚前見的不多,秦廷可算是知道嘉祥公主的性子多麽的直了,身為駙馬,秦廷補上一句,“也不是很累。”

 嘉祥公主想了想,“倒也是,一大早的就去練武。父皇,你沒見過駙馬練武功,特別好,我看著比大哥的武功都好。”她那個得意模樣,惹得穆宣帝直笑,“哦,這麽好啊。”

 “那當然啦。我親眼看到的。”嘉祥公主對駙馬很滿意,尤其是剛剛讓那王太子讓車的事,認為駙馬跟她站在一邊,他們這一定就是母后說的“夫妻一體”的意思。

 見女兒這樣歡喜,穆宣帝簡直是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笑道,“我這裡倒有一把寶刀,那就給駙馬使吧。”

 “謝父皇。”嘉祥公主大大方方起身福一禮,就收下了。秦廷立刻跟著起身行禮,穆宣帝很喜歡這個小女兒,賞賜頗豐,然後就令小夫妻去慈恩宮了。

 嘉祥公主進一次宮,就把鎮南國王太子囂張的事傳的整個宮廷都知道了。當天兩人在宮中用的午膳,陸皇后還叫著閨女到鳳儀宮說了許久的私房話,嘉祥公主對駙馬很滿意,說,“以往瞧著駙馬不大說話,我還以為是那種迂腐人,其實不是這樣,他知道跟我站一邊兒的。”

 “先前跟我抱怨的,我耳朵都聽的長繭了。”陸皇后指著耳朵取笑。

 “先前又不熟。”嘉祥公主抱著母親撒嬌。

 嘉祥公主的霸道更體現在到成親第三天去秦家拜見公婆,反正公婆也不敢受她的禮,她還是很給駙馬面子福了一福,弟妹們各人一套豐厚的見面禮。秦大將軍秦太太請嘉祥公主坐上首,嘉祥公主很有自己風范的對小姑子小叔子們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隻管跟我說,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也隻管告訴我。”

 秦家人表示:……

 秦大將軍約摸是受不了嘉祥公主的氣焰,喊了長子去書房說話。秦大將軍素愛訓話,待中午,席面置好,猶未見父子二人過來。秦太太習以為常,請公主道,“他們父子大概在說公務,公主,咱們先入席吧。”

 嘉祥公主說,“都中午了,什麽事這麽要緊忙的飯都不吃了?我父皇每天多少軍國大事,也沒這樣忙。”對身邊宮人翹翹下巴,“去請駙馬大將軍過來,用過午膳再商量公務,就說是我準的。”

 秦大將軍在家素來是一言堂,秦家人都驚呆的不會說話了,眼見宮人去傳公主的話,硬是誰都沒說出個“不”字來。嘉祥公主就仿佛一頭成天轟隆隆徑自行走動的大象,她所到之處,凡人皆要遵從她的意志。

 至於為什麽,嘉祥公主從沒考慮過,因為,她生來就是如此啊!

 伴隨著鎮南國王太子的到來,穆宣帝的萬壽之宴,永載於帝國史冊的一場風起雲湧拉開序幕!

 ☆、三一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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