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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璽記》第一五九章 (4)
舊不往穆宣帝跟前湊,他每天帶著李玉華去打獵。李玉華會騎馬,卻不懂弓箭。穆安之手把手的教,倆人同乘一騎,中午並不回行宮用膳,就地將獵到的獵物剝皮,填上香料烤來吃,甜蜜的不得了。

 李玉華還會唱家鄉小調給穆安之聽,有時晚宴都不參加,小兩口就在自己殿中單獨用膳。

 穆宣帝兩三天見不到穆安之,終於,穆安之不往穆宣帝跟前湊,穆宣帝上趕著找他了。穆宣帝道,“這幾天在忙什麽,也不見人影。”

 “帶我媳婦打獵,她不會用弓箭,我教教她。”穆安之行禮問安時那一臉公事公辦的冷淡,說起李玉華時眼神都透出歡喜溫暖,穆宣帝淡淡諷刺,“把孝順你媳婦的心略放些在長輩身上,你也能進二十四孝。”

 穆安之不自在地,“陛下弓馬嫻熟,不用臣教吧。”

 穆宣帝險沒叫這話噎死,怒揮手道,“滾滾滾,老子用你教!”

 穆安之立刻一臉輕松,轉身要走,穆宣帝又喚住他,“你倒逍遙。晨昏定醒你自發都省了,以後每天早上你就過來,早晚請安,為君父分憂,這些唐學士沒教過你嗎?”

 穆安之狐疑的看一眼穆宣帝,“您這是怎麽了?自己生氣犯不著遷怒我,我也沒得罪你。”

 穆宣帝中氣十足的罵了穆安之一頓,又把隨駕的唐學士叫來,讓唐學士有空給穆安之講一講君臣孝義的道理。

 穆安之搭拉著個臉,對唐學士愛搭不理的走了。

 ☆、一六八章

 在許多不明就理的官員看來, 三皇子穆安之簡直是突然之間就得了穆宣帝的寵愛。一大早的就過去請安,然後就留在禦前了,一留一整天。

 穆宣帝打獵, 他就跟著打獵。

 穆宣帝理政, 他就跟著聽政。

 穆宣帝問他意見時, 他就說說自己的看法,不問時,他便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通州轉運司的案子尚在審理中,刑部遇事不絕, 程侍郎的折子送到禦前, 穆宣帝看過後遞給穆安之,“轉運司攏共七十二名官員, 如今查下來, 涉案的就有六十位, 吏治竟敗壞至此!你們怎麽說?”問的是內閣大員。

 吏部杜尚書欠身, “吏部有考核不嚴之過。”

 “現在不是追究吏部考核的時候,這件案子要如何斷,按刑部的意思依律追究,朕看整個轉運司除了新派去的何齡,大都得進刑部大獄。”

 禮部尚書宋憑道,“這案子查的也嚴苛了些,貿然抓這些人, 轉運司還如何運轉?不若酌情處置。”

 穆宣帝問, “要如何酌情?”

 “譬如倘貪佔銀錢不大, 以罰代罪吧。不然, 貿然抓走泰半官員,轉運司的差使要誰來當, 何轉運使一人也不能身兼數職。”宋憑的意見是折中。

 穆宣帝的目光轉向內閣其他人,也是因裴相留守帝都未能隨駕,故而此事要穆宣帝親決。陸國公掌兵部,此時亦在隨駕之列。這位穆宣帝的二舅兄道,“當初唐主事奉命到通州當差,回帝都途中受到刺客刺殺,未償沒有轉運司官員上下勾結、沆瀣一氣之故。倘此事輕輕放下,不能一查到底,豈不更令這些涉案官員有恃無恐。”

 陸國公目光堅定,“臣以為不論多少官員涉案,有一人抓一人,有百人抓百人。”宋尚書問,“將人抓空,差使誰當?”

 陸國公看向穆宣帝,“依朝廷律法,但有空缺,三品以下由吏部遴選官員將名單報與內閣,內閣批示後,最終由陛下定奪。”

 穆安之的目光自陸國公落到穆宣帝的臉龐,他能清楚的感覺到,穆宣帝在聽到陸國公之言時神色明顯好轉。

 其實,不只穆宣帝,拋除對陸家的惡感,穆安之素來強勢,他亦讚同陸國公的話。有一人抓一人,有百人抓百人,非如此不能肅清吏治。

 不過,杜尚書還沒有說話。

 在此時此刻,陸國公提及吏部,杜尚書但說一句“吏部可遴選出足夠官員名單”,便是對陸國公一言最大的支持。

 但,杜尚書什麽都沒說。

 直待穆宣帝的神線落在杜尚書身上,杜尚書方道,“驟然逮逋七八成的官員,會令通州轉運司官民不安。臣以為,此事還需慎重。不妨先抓十人至二十人,留些余地慢慢抓捕,這們或三月或半年,可令轉運司煥然一新,亦可延緩衝突,令轉運司平穩過渡。”

 以往看杜長史見杜尚書都如鼠見貓一般,穆安之覺著總有些誇張,畢竟杜長史也是俊才中的俊才,穆安之倚重的心腹。今聽杜尚書一語,方知此人老辣沉穩,非但遠勝這位虛浮軟弱的禮部尚書,其見識更在深諳穆宣帝喜怒的陸國公之上。

 果然,穆宣帝頜首,“杜卿這話有理,就這麽辦吧。”

 三位朝中大員退下,穆宣帝斜靠著隱囊,繼續撿起未讀完的書,問穆安之,“可有學到些什麽?”

 穆安之道,“還是陸尚書的主意最好。”

 “就這些?”穆宣帝把撿起來的書複又放下,斜歪著身子端起茶來吃。

 穆安之道,“要我說,陛下還是早做準備,這六十人都是轉運司的文官。通州碼頭是有駐兵的,文官中飽私囊,難道武官就個個清白了?文官好治,武官才是最危險的,麻煩事還在後頭。”

 穆宣帝指指身畔的坐榻,讓穆安之坐下說話。

 穆宣帝繼續問,“你既都想到此處,可有對策?”

 “我又不管兵部,想這做甚?”穆安之大咧咧的坐下,拿塊梅花糕咬一口。他這一大早就過來,還沒個地方坐,可比以往在刑部當差累的多。想著太子常年伴駕,原來是過得這種勞苦的日子,穆安之真心覺著伴駕這活沒什麽好羨慕的了。

 給穆安之好幾次氣的肺疼,穆宣帝也找到了對付穆安之的辦法,穆宣帝不輕易動怒,而是道,“那就現在想。站著想!”瞥穆安之吃的挺香,再加一句,“餓著肚子想。”

 穆安之一口就把手裡的梅花糕噎下去了,穆宣帝笑斥,“看這點出息。”讓內侍給穆安之上盅茶,噎死是小,失顏是大。

 穆安之站著喝了大半盅溫茶,他認真的想了想,“我要說了,你還不得以為我是針對陸家。”

 “這裡隻你我父子二人,隻管說便是。你是公心還是私心,我還不至於糊塗到分辨不出來。”

 穆安之便說了,“轉運司的案子早在周家案發生時已有征兆,朝廷很快換了新任轉運使,但轉運司的駐軍將領卻沒有人提一字。可以說先前的案子沒有涉及他的嫌疑,但轉運司七十二名文官中便有六十名涉案,武官不可能不知情。直至今日,仍無人提及。如果朝中有一個連朝中諍臣都懼不敢言的人,而那人不是陛下,那就很可怕了。”

 穆宣帝指指坐榻,穆安之說,“一會兒不順心又讓人起來,我不坐了。陛下沒事我去皇祖母那裡請個安。”

 “又去找你媳婦?”穆宣帝道,“以往倒沒看出你這麽會疼人。”

 “那是我媳婦。”穆安之咀嚼著“媳婦”倆字,皇家一般會說皇子妃、公門侯府顯赫人家多稱夫人,小戶人家喚太太,民間才多用媳婦。可不知為什麽,這倆字在嘴中一過,頓時升起一股子煙火親切之意。穆安之點頭,“我跟我媳婦原說好了,要教她弓箭的。”

 “什麽時候不能玩兒,你這也是大人了,把差使當好,如今為人夫,以後為人父,也給晚輩做個榜樣。”穆宣帝語重心長道。穆安之聽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話,不禁搔搔鼻梁,唇角微翹,穆宣帝好笑,心說這都成親將將一年了,那三兒媳也並非國色天香,要穆宣帝說還有些嘰嘰喳喳的不沉靜,如今太子妃二皇子妃一個給皇家生了嫡長孫一個眼瞅也要生了,就李玉華還沒動靜。

 穆宣帝不缺孫子,可這對比之下,未免也覺著李玉華是不是福氣不夠。

 可如今眼瞅著,這個兒媳倒把兒子迷的夠嗆。

 穆宣帝都覺往常強驢樣的兒子露出那種幸福甜密的神色有些辣眼,與穆安之道,“陸國公早便上本請罪。只是通州駐兵將領也不是他派去的,更非他麾下舊部,如何能怪到他的頭上。且有南安侯府之事,這件案子,表面上事事清楚,證據也算完整,但是,情理上說不通。世代南安侯都是駐南夷大將,朝野對此案頗有議論,南安侯也是戰戰兢兢。這個時候,不能再疑陸家。朝廷還是要安穩一些的好,但有動蕩,遭秧的先是百姓。”

 穆安之垂眸片刻,“我所能想到的,陛下自然早已想到,我沒什麽要說的了。”

 “你還有話,不如明言。”

 “明言也不過是我私心思慮,南安侯府的事,我與陛下看法一致,南安侯府多半是個被人設計,南安侯為人我不大了解,這些日子,安黎一直在我身邊,頗是幹練。這世上,能設計南安侯府之人,能半路劫殺阿墨的人,試問整個朝廷,有這種能力的,能有幾家?”穆安之神色冷淡,“這件案子越是撲朔迷離,其實越是一目了然。”

 穆宣帝頜首,欣慰中又有些複雜,有些話,他不能與穆安之講。穆宣帝笑了笑,“看來唐學士也沒扳正你這性子,莫不真應了那句老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穆安之挑挑眉毛。

 穆宣帝接下來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給心愛的小外甥唐墨定下了陸侯的嫡長女的親事,第二件是為胡清賜爵,正式立胡清為南安侯世子。

 穆宣帝對胡陸兩家信重,朝廷已是人盡皆知。

 ☆、一六九章

 穆宣帝親自給唐墨挑的這門親事, 連唐墨的父母唐駙馬鳳陽長公主都吃了一驚。鳳陽長公主原相中的戚家姑娘,雖則也是出身豪門,但戚公府論實權斷無法與駐兵西北的陸侯相提並論。

 鳳陽長公主都沒給兒子想過陸侯府的姑娘, 主要就是因陸侯握西北兵權, 唐家是千年世家, 家族子弟多在文官系統,給幼子聯姻武將,太過敏感,卻未料到陛下直接賜下這樁親事。

 鳳陽長公主進宮時跟穆宣帝抱怨, “先前也不跟我商量一聲就把小寶的親事定下來, 我可是做親娘的人。”姐弟二人素來情分極好,穆宣帝笑, “我又不是外人, 娘舅娘舅, 見舅如見娘。小寶自小在我身邊長大, 我怎能不給他挑樁好親事。聽母后說過好幾遭陸姑娘溫柔懂事,我想著小寶跳脫了些,正該尋個穩重懂事的媳婦。阿姐難道不喜陸姑娘?”

 “怎能不喜?就是昨兒叫小寶纏著我問了一千八百回陸姑娘相貌如何性情如何的話,今兒一早張羅著收拾了許多點心禮物就往陸侯夫人那裡去了,我原說待我料理好禮物親自上門見一見親家母,他這就半會兒都等不得,真叫人愁的慌。”鳳陽長公主說著都覺好笑。

 穆宣帝拊掌讚道, “小寶倒是機伶。”

 藍太后笑, “省得以後嶽母不喜。”

 是的, 唐墨完全沒有半點不喜這樁親事的意思。

 一則, 給他定親的是他大舅,他跟大舅關系多好啊, 大舅給他挑的,肯定是樁極好親事。二則,陸侯府誰人不知,陸侯可是個大大的英雄,能娶陸侯的女兒,唐墨覺著還怪榮幸的。

 這樣的好親事,誰會不喜啊,除非是傻瓜。

 連唐墨老友陳簡都說,“陛下真是疼你,給你定的這樣的好親事。”

 叫陳簡說,這親事多實惠,比尚主強百倍。

 以唐墨的出身,沒有他配不上的姑娘,但唐家在文官系統根基深厚到無法想像,唐家鮮少與正當權的武將家族聯姻。

 這樁親事,倘不是穆宣帝親自提,唐家斷然不會考慮陸侯之女。

 由此可見陛下對唐墨的重視,對唐家的信重。

 穆安之也恭喜了唐墨一回,唐墨一幅喜笑顏開的模樣,穆安之道,“我問你三嫂子,聽她說陸家姑娘相貌極美,性子也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個漂亮賢惠的,門第也配得上你,這親事當真結的好。”

 唐墨笑的見牙不見眼,“我也沒想到大舅給我定這樣的好親事,一點兒口風沒給我露,叫我好生驚喜。”

 穆安之心說,穆宣帝給唐墨結的這門親,怕是比皇子成親都要費心思。

 唐家一向受穆宣帝信重,但等閑穆宣帝也不會給外甥定實權武將的親事,何況是陸侯這樣權掌西北半壁的駐邊大將。

 先時陸皇后有意招唐墨尚主,可見東宮極願意拉攏唐家。

 這事穆宣帝不見得不知,依穆宣帝對唐墨的寵愛,以女妻之未為不可。但穆宣帝卻是親自給唐墨結了陸侯府的親事,這樣的顯赫,也隻比東宮聯姻的陸公府稍遜一線罷了。

 穆安之對唐墨道,“這一上午也沒見你,你幹什麽去了?”

 “我去給嶽母請了個安。”唐墨還有些小扭捏,“以前我家跟嶽家來往的少,我也沒怎麽見過嶽母,如今都是一家了,嶽父不在帝都,大舅兄在北疆嶽父那裡,小舅子們都還小,我得多過去照顧著些啊。”

 看他一幅機伶鬼小大人的模樣,穆安之忍笑的捏捏唐墨的肩,“快去皇祖母那裡,大家都等著恭喜你哪。”

 “三哥,要是三嫂沒事多讓三嫂帶我媳婦玩兒,她跟咱家的人還不大熟,人也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哪。”“成。這沒說的。”

 “嗯,三哥,那我去了。”

 唐墨一蹦一跳的跑藍太后居住的壽春宮。

 杜長史也想給唐墨道個喜,硬是沒找著人,在穆安之那裡請安時還玩笑般的打趣了一嘴。穆安之道,“你這會兒想找他得往陸家別院去,昨兒才賜的婚,一大早就給丈母娘請安去了,中午飯都在嶽家用的。”

 杜長史險沒噴了茶,笑道,“也難怪阿墨這樣歡喜,當真是樁極好親事。”

 穆安之也讚同這話,的確是樁極好親事。

 “我過來時見著宋尚書,他老人家去我哥那裡跟我哥念叨,想要聯名上本說這親事賜的不對。”杜長史道,“這宋尚書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老糊塗了,太子妃雖是陸國公之女,陸國公以前是陸侯的叔輩,如今陸侯之女比太子妃要矮一輩。可那是什麽時候的輩分了,天下皆知陸家早已分宗,豈能再一陸而論?”

 穆安之道,“宋尚書怕是要將陸老夫人抬出來,陸侯能與陸國公分宗,再不能不認親祖母。”

 “抬就抬唄,要是抬出陸老夫人,就叫陸老夫人公斷,看是不是要把陸侯家閨女的親事搶給陸國公之女。”杜長史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臉。

 穆安之一抬眉,問杜長史,“陸國公之女有什麽事?”

 “我也是剛影影綽綽聽人說起來,陸國公不還有個閨女麽,太子妃嫡親的妹妹,聽說是陸公府相中阿墨,還托人打聽過唐駙馬的口風。這事沒正經提,一則這事唐駙馬一人也做不了主,得長公主點頭;二則這幾年給阿墨說的親事多了去,他這出身沒的挑,宮裡也喜歡他,平時也沒什麽不堪的惡言惡行,這樣知禮的孩子,外頭喜歡阿墨的夫人太太不計其數。近來他初當差就有模有樣,能幫著辦案子了。也就我家侄女才七歲,不然我也想給阿墨說個大媒哪。”杜長史道,“太子妃的親妹妹,東宮的小姨,陸國公的親閨女,這出身也配得上阿墨,只是沒想到陛下給阿墨賜了陸侯府的親事。”杜長史笑著喝口涼茶,“要我說,這沒賜婚前,阿墨稱得上帝都第一乘龍快婿了。”

 看來穆宣帝對陸國公一系也並非全無防范之心,穆安之打趣,“你現在也是帝都有名的乘龍快婿人選之一。”

 杜長史連連擺手,“這玩笑可不好開,屬下立志不婚不嗣的。”

 穆安之不解,“為啥?”

 “女人沒什麽用啊,管家理事,我家裡管家也做的很好。要說溫柔小意,我家丫環也很溫柔。而且,丫環年紀大就能換幾個年輕的,媳婦能換麽,換媳婦那叫忘恩負義。”杜長史把自己的經驗跟穆安之分享,“所以我說,娶媳婦很虧啊。”

 穆安之看他一幅人蠢而不知自的模樣,很開明的祝福杜長史,“那你得燒香祈願祈求一輩子別遇著叫你心疼的姑娘,不然你今兒這話多臉疼啊。”

 “這怎麽可能,我又不是阿墨,阿墨年紀小,沒見過世面。”杜長史信心滿滿。

 穆安之同情的點點頭,心說,小寶瞧著笨笨的,卻是沒一步不聰明沒一步不順遂,小杜瞧著聰明,以後……哎,小杜還不知道女子好處和厲害哪。

 說不定還是個童子雞,穆安之內心頗是想了些不合身份的東西。

 倆人說了回唐墨的親事,杜長史方引入正題,“南安侯府新立世子,朝中似有人主張胡源之案篤情輕判。殿下,胡源身上數樁大案,若不能斬立決,我們這大半年的辛苦就是笑話!殿下威儀何存!”

 穆安之眉眼間崢嶸微露,斬釘截鐵應諾道,“這事你隻管放心,只要我還在一日,胡源便不可能輕判!”

 杜長史這會兒過來,根本不是為了恭喜唐墨,完全是因為在兄長那裡偷聽到禮部宋尚書關於胡源案的“高論”,便先過來給穆安之透個信兒。

 南夷軍糧案必需要辦成鐵案,不只是出自審案者的良心,更是因為,只有這樣,只有這樣一樁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案,才能真正確立穆安之在朝廷的地位與聲望!

 這不只是一樁必會載入史冊的大案,更是穆安之的名譽與聲望之戰!

 杜長史甚至說,“殿下沒旁的吩咐,我就先回我哥那裡,倘有什麽信兒,我再過來。”

 穆安之知道,杜長史往日最不喜人提到的就是杜尚書,這次來行宮也是依著穆安之長史的身份過來的。前幾天杜長史都是住在穆安之這裡,杜尚書叫杜長史過去據說相了好幾回親,相的杜尚書險些動了手。

 杜長史若不是為了穆安之,更不會在兄長身邊做竊聽消息之事。穆安之心裡不是滋味,喚住杜長史,“別乾這事。杜尚書知道,傷感情。”

 “沒事,各為其主,感情另論。”

 杜長史坦坦蕩蕩的說完,再行一揖,便轉身告退了。晚霞金紅色的霞光鋪在杜長史身上,拖出他修長飄逸的身影,轉過院中扶疏花木,很快消失不見。

 各為其主。

 穆安之心中久久回蕩著這句話,這句在史書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話,卻是讓穆安之由衷覺著,心頭都是暖的。

 ☆、一七零章

 穆安之別看在朝人緣不好, 論舌戰力,皇子中他認第二,無人敢稱雄。

 這兩天, 穆安之在穆宣帝這裡待遇有所好轉, 平時能有個坐兒了。主要穆安之不喜歡站著, 以往站如鍾坐如松多年,近來他是坐站隨意,怎麽舒服怎麽來。而且,站累了絕不憋著, 你不讓他坐, 他自己能找個坐。

 總不能為這些個小事鬧不痛快,何況, 近來穆安之還算得穆宣帝的心。雖則說話不大中聽, 但意思是合穆宣帝心意的。

 帝都送來的奏章會先經隨穆宣帝秋狩的吏部杜尚書、兵部陸國公、禮部宋尚書三人擬批後, 再送到穆宣帝面前。

 基本上合穆宣帝心意的, 穆宣帝便批個“可”字,不合心意的,便另行擬批。

 穆安之做些輔助□□務,給穆宣帝念折子,還代筆批折子。穆宣帝說,他寫。有時倆人意見不一致,還能吵上一架。

 刑部送來的關於南夷軍糧案的判決, 周家牛家連帶一干涉案官員都有定奪, 獨胡源這裡, 黎尚書的批詞是按律當誅, 慮南安侯之功,是否酌情另判, 請陛下定奪。

 穆安之念完後便哼一聲,“油滑。”

 穆宣帝道,“你在刑部也大半年,與黎尚書關系就這樣。”

 “關系不關系的,我是就事論事。”穆安之揚眉道,“南安侯有功封妻蔭子難道沒有顧到胡源,胡源犯下重罪數樁,按律便是,有什麽情面可講?”

 晨間陽光勾勒出穆安之線條分明的臉龐,微風帶著行宮花木香氣透過菱花紗窗飄入室內,穆宣帝端起盞溫茶,“哦,這樣啊。”

 “當然是這樣,還有裴相,要說黎尚書是油滑,他就是油滑的大頭目,叫聲油頭是沒錯的!”

 穆宣帝一口茶剛入口就噴到地上,笑斥,“放肆!”

 穆安之看他噴茶噴濕前襟,遞個手帕過去,穆宣帝擦了擦,穆安之立刻就把手帕要了回去。穆宣帝道,“一塊帕子也這麽寶貝,你跟你媳婦的定情信物?”

 穆宣帝隨口諷刺打趣,不想穆安之竟有些不好意思道,“剛認識時我媳婦送我的。”仔細的將帕子折起來放回袖中。

 穆宣帝都要感慨一聲這個兒子委實是個情種了,小夫妻情分是真的好,絕不是在長輩面前裝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那種。

 穆宣帝伸手要過奏章,與穆安之道,“裴相、黎卿都是老成謀國之人,他們這樣批自然有其道理所在。論公,南安侯有戰功在身;論私,胡家亦是皇親。”

 穆安之立刻接道,“當年輔聖公主的夫家方家,論公更是不世戰功,論私一樣是皇親,輔聖公主既未論公也未論親,不然難保現在朝廷還姓穆!”

 穆宣帝給他頂的肺葉子生疼,怒問,“南安侯府難道是方家逆臣?”

 “論功論過,南安侯府遠不及方家。”穆安之抿抿嘴角,“陛下要是覺著我說話不中聽,我不說便是。”

 穆宣帝冷笑,“倘不叫你說,倒成朕阻塞言路了。”

 穆宣帝宣來杜尚書、陸國公、宋尚書三人,討論胡源判決之事。

 宋尚書剛一開口,“胡源自是罪責深重,但因其父功高,按律亦查酌情減些罪責的。”

 穆安之立刻問,“憑的是南安侯哪件功勞,減的是哪樁罪責?”

 宋尚書道,“南安侯功高,天下誰人不知,難道殿下不知?”

 “我自然知道。只是問宋尚書一句,南安侯所立戰功,有哪件是朝廷沒有賞賜虧待南安侯的?”

 宋尚書一時語塞。

 杜尚書一張鐵面,“議功議親是應有之義,按律處置也是應有之義。”

 這話太極的連穆安之都挑不出不是。

 有杜尚書這太極功夫,宋尚書重整旗鼓,繼續道,“南安侯這般年邁仍駐守南夷蠻境,怎忍見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令胡源在監中服刑,永世不得放出,也是一樣的。”

 “怎麽一樣?腦袋在脖子上跟腦袋搬家一樣?南安侯年邁不忍見他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些直接或間接死在胡源手上的人,難道家中沒有年邁父親,沒有賢惠妻子,沒有待哺幼兒?那些沒有的,是因為胡源把一家老小都斬草除根!這樣的惡行,若不能依律法懲處,律法尊嚴何在?天下公道何在?”

 穆安之咄咄逼問。

 宋尚書微微低下頭,露出個避讓的姿態,卻是不卑不亢,“逝者已逝,縱判胡源死罪,逝者也不可能生還,何不令胡源為逝者賠罪,盡余生贖罪。一可全南安侯父子之情,二可安逝者之心。”“在宋尚書的心裡,為罪魁脫罪就是安逝者之心嗎?”穆安之譏誚的問。

 “逝者已逝,如今要考慮的是生者。殿下剛剛問南安侯有什麽功勳是朝廷沒有賞賜的,的確,朝廷賞功賞能,未曾虧待南安侯府。可南安侯這樣的老將,萬中無一,南夷的重要,殿下比臣更清楚。前功已賞,不知可否能南安侯以將來之功,贖胡源今日之罪?”

 穆安之簡直平生未聽此大謬之言,以來日之功贖今日之罪!穆安之砰的一掌落在扶手上,陡然起身怒喝,“荒謬!”

 穆安之簡直怒不可遏,逼至宋尚書面前,“倘非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都不能信天下竟有此荒謬言語!來日之功贖今日之罪,那麽,以後是不是所有高官顯貴有違律法,便都可如宋尚書所言,以來日之功贖今日之罪!”

 “將來有朝一日你宋尚書之子犯此罪責,你一樣可以來日之功贖你子今日之罪了!”穆安之的指尖幾乎戳到宋尚書的鼻尖,“可笑!荒唐!滑天下之大稽!原以為你不過糊塗,不想竟包藏這等禍心,竟想害我朝於萬劫不複!汝之險惡勝胡源千萬,你這樣的禍色,竟能躋身朝堂之上,忝列尚書之位,難為你竟能毫不知羞,如今還能在我面前說這樣恬不知恥之言!汝之臉皮是何鑄造,汝之胸膛中可還有心腸尚在?”

 穆安之後頭還有一大堆話沒說出口哪,宋尚書已是汗濕重襟,抖若篩糖,隨著穆安之一句句喝斥,臉色由白轉青,終於兩眼向上一插,厥了過去。

 杜尚書年輕,陸國公軍旅出身,兩人反應極快,連忙扶住昏厥的宋尚書。陸國公道,“陛下,還是先令宋尚書暫歇一歇吧。”

 穆宣帝道,“也好。”吩咐內侍,“著太醫去給宋尚書診一診。”

 穆安之道,“這樣的人也配用太醫。”抄起剛剛穆宣帝喝剩的半盞殘茶,手腕一抖,半盞茶湯便朝宋尚書臉上潑了過去,宋尚書大概是被氣狠了,一時並未醒來。穆安之拔下頭上玉簪,對著宋尚書的人中就是兩下子,皆扎出血來。

 宋尚書一聲□□醒來,睜眼正看到穆安之冷冷收回玉簪,簪回發髻的譏誚模樣,真是恨不能乾脆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麽去了才好。

 穆安之冷笑,“你死了倒沒什麽,就是別推我身上。我這名聲已經夠壞,就不用你再添磚加瓦了。”

 “你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穆宣帝道,“先送宋卿回去歇著吧。”

 宋尚書急著分辨,“陛下,臣委實沒有……”

 “當然,宋尚書一定是懷著我朝萬萬年的忠貞心意來建議陛下以來日之功贖今日之罪的。”不待宋尚書說話,穆安之不客氣的諷刺道。

 宋尚書險沒再叫他罵的背過氣,穆安之是能一己之力乾倒半個禦史台的人,何況這次是被穆安之抓到話柄,宋尚書委實不是其對手,為免再受其辱,乾脆嘴巴一閉,扶著侍衛離開禦前。

 宋尚書雖走,這場禦前官司卻還未完。

 陸國公恭敬道,“宋尚書話雖不甚妥當,卻是出自公心,並非殿下所言不堪之人。有些舊事,殿下並不知曉,先忠武公救駕先帝身死,死前先帝握著忠武公的手說,卿隻管放心,有我穆家一日,便有先胡家一日。你之子孫,若非忤逆叛國之罪,朕之子孫,永不相負。”

 穆安之雙眸猛然一眯,原來竟有這樣一樁事!

 他針一樣的目光落在陸國公臉上,陸國公那張方正的臉仿佛無知無覺,隻管恭肅站立一畔。原來這便是陸公府的打算,即便他想要胡源明正典刑,也必然要將南安侯府得罪到死!更要令穆宣帝背一個違先帝遺訓之名!

 不過,這事沒這麽容易!

 穆安之道,“我並沒有聽聞過此事,陸國公如何知曉?說來,你家並非世族,這些淵源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家兄當年告訴微臣,家兄知此事對先武忠公極為佩服,稱讚胡氏一門忠貞無兩,乃武將楷模。”陸國公一五一十的說,“南安侯府從不對外提及此事,知道此事的帝都不過寥寥數人,先帝畢竟有過此言,況胡源也非罪無可恕。殿下,當饒人時且饒人吧?”

 “他當年未曾饒過那些冤死於地下之人,今日也絕不會有人能饒過他!非我不饒,是天道公理不饒!”

 穆安之寸步不讓!

 ☆、一七一章

 陸國公那張不動聲色的面孔下並非全無波瀾, 穆安之在朝囂張他早便見過,但真正對上時,穆安之那種冷酷的敏銳仍令陸國公有種如坐針氈的危脅, 尤其在穆安之不留任何情面的將宋尚書罵厥過去之後。

 這便是官場!官員的戰場!

 穆安之的政治資本並不豐厚, 宋尚書朝中大員, 一言不慎被穆安之抓住漏洞,穆安之立刻口出如刀將宋尚書打的全無還手之力,這種敏銳,這種口才, 甚至讓陸國公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絲不太美妙的回憶。

 穆安之不過是在刑部初初分管一件大案的皇子, 甚至不能完全管控刑部,但哪怕面對內閣大員, 都沒有一絲懼意。

 甚至, 他主動出擊, 對穆宣帝道, “臣先前不知有先帝與先忠武公之事,南夷軍糧案是臣主審,既如此,請陛下將此事交給臣,臣必能辦的妥當。”

 陸國公立時心生不妙,但他實未料到穆安之竟然對先忠武公救駕先帝而死之事一無所知,且觀此情形, 穆宣帝並未對穆安之提及此事, 他先於穆宣帝說破, 已是不妥。

 這個時候, 他再攔穆安之,怕帝心不悅。

 陸國公素來妥當, 步步穩健,素不涉險,故未再說話。

 穆宣帝看向面前幾人,陸國公杜尚書均無異議,穆宣帝便對穆安之道,“有始有終,此事便交給你來辦。”

 陸國公心臟陡色一沉,穆宣帝此一句,已知帝心所向。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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