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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璽記》第二七零章
自北疆軍盡興而歸, 在路上杜長史拉著華長史蹭穆安之的車坐,穆安之笑,“都是小杜帶的, 咱們老華原是個斯文人。”

 斯文的老華今日也吃了幾盞烈酒, 琉璃燈下, 眼神格外亮,華長史笑,“古有賢君令賢臣同乘,今日亦可作此佳話。”

 杜長史點頭, “就是就是。”他從暗格中取出茶壺茶盞, 倒了三盞濃茶,先奉殿下, 再給華長史, 最後自取一盞說, “殿下今日大賞北疆軍, 明兒一早唐大人必然上門要銀子的。”

 “不至於,唐大人性子挺好,既是來,起碼也不用這麽急。”

 “定是一大早就來的。殿下可別小看唐大人在新伊城的威望。”

 華長史喝兩口釅茶,也說,“殿下可得想個法子支應過去,現在庫裡可沒十萬現銀再賞文官了。這大冬天的, 咱們自己也得留些過年。”

 穆安之揉揉額角, “銀子是要出一些的, 只是不現在出罷了。正好跟老唐談談, 五十萬銀子以內,買下這條商路所有關卡。”商路的事, 杜長史華長史都是知道的,不過,一聽穆安之這話,倆人的酒意刷的便醒了。杜長史急忙道,“殿下可別直接就開出五十萬兩,臣算了算,四十萬就差不多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是啊。殿下別急著開價。且這銀子出了,各地也得表示忠誠才好。”華長史道。

 穆安之搔搔下巴,左右看杜長史華長史一眼,君臣三人都想到同一個損招。

 穆安之對北疆軍的賞賜當到就傳到了安撫使衙門,唐安撫使心中有一種濃濃的想哭的感覺,他第二天就整理了厚厚的劄子,親自抱著往王宮去了。

 杜長史一見唐安撫使那張素來平和端方的醋臉,就知道這位大人是為啥來的。

 唐安撫使能不吃醋麽,殿下就賞了官學千兩白銀,那麽些要緊的劄子,一件不批,一錢不賞,要是一碗水端平也就罷了,這也忒厚此薄彼了!

 武將要緊,咱們文官難道不忠心?

 還是說因下官官職不若陸侯尊貴,殿下您就這樣偏心眼兒了?這不成!絕對不成!

 縱昨日討論過,杜長史仍得感慨一聲,這做藩王可比做皇子難多了,你多給武將半點,文官立刻不服。“唉喲,唐叔您怎麽一大早就來了。”杜長史性情與其兄杜尚書大相徑庭,他向來嘴甜,尤其在新伊初來乍到,私下沒旁人時對唐安撫使向以老叔相稱。反正唐家聯姻眾多,杜家也是上百年的官宦之家,祖上也曾與唐家有過聯姻,不過是旁支間的姻親,但這也算姻親啊。何況帝都有些歷史的家族,基本上拐彎抹腳的都能論個親緣。

 杜長史起身相迎,接過唐安撫使抱著的劄子,遞給一畔的挽月,又請唐安撫使坐下吃茶,“殿下得一會兒才來,唐叔您先歇歇,喝口茶。”

 唐安撫使接過奶茶,看一眼沙漏時辰,“聽說昨天殿下巡視北疆軍,極是盡興,想是累著了。”

 “看您,殿下還不是先去的官學,才去的北疆軍營,您這是吃什麽醋呢。”杜長史打趣,也引得唐安撫使的話出來,唐安撫使茶也不吃了,放下瓷盞道,“我吃什麽醋,就咱們新伊還是府城,衙門前的那條老街,不知絆了多少人,陷了多少車,早該修了,沒銀子。城外的井渠報好幾處塌陷,這得修吧。我們府兵雖不及北疆軍是鎮疆邊軍,一樣得維持府城治安,兵甲較北疆軍都多有不如。哎,跟朝廷上多少回折子,都沒有批複,我是沒法子了。新伊都如此,可知下頭州縣了。”

 唐安撫使是出名的脾氣溫和,這回臉上也帶了不樂意,“殿下可不能輕文重武,豈不寒咱們文官的心。”

 杜長史屈身坐唐安撫使下首,略微傾著身子,“看您說的,殿下豈是這樣的人。您這也忒急,殿下這些天正在看北疆各府縣的稅收情況,知道大家夥兒都不容易。北疆軍都在陸侯麾下,直接過去就能看到,而且,軍中隻管練兵,旁的一概不管。可衙門不一樣,要管著當地治安、民政、稅收,情況較軍中更為複雜。撥銀子也容易,可今年撥了,明年呢?總得想個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漁的法子才好。這些天,殿下很為此操心,唐叔你可別誤會殿下,殿下豈是厚此薄彼之人?”

 “那殿下可有什麽法子沒有?”唐安撫使問。

 “有。但還沒想好。”杜長史如實說。

 唐安撫使也湊近了些,追問,“什麽法子,倘有我能幫著出力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倆人正說著話,挽月掀起氈簾說,“唐大人、大人,殿下過來了。”

 唐安撫使杜長史紛紛起身出去拜見。

 穆安之一向喜歡在書房理事,在帝都時單辟出一個院子做外書房,外書院就近再辟一院為屬官理事之所,離得近,理事很方便。

 華長史胡安黎都跟在穆安之身後,一並進了外書房。穆安之看到唐安撫使便笑了,“知道老唐你要來,這樣急性子。”

 杜長史笑,“唐大人愛民如子,怎能不急。殿下得一位好官,臣為殿下歡喜。”

 穆安之笑睨杜長史一眼,昨晚上杜長史說今兒一早唐安撫使必然要來,果然應杜長史這話。

 侍從已經燒好暖炕、燒滾奶茶,穆安之坐在炕上,其他人坐地上椅中,唐安撫使把自己的劄子遞上去,胡安黎接過,穆安之靠著憑幾問,“這幾天,我看了各府近十年的稅收,那些面兒上的數字就算了,你與我實說,你安撫使衙門一年大約多少銀子支撐。”

 唐安撫使道,“府中有品階的官員自有朝廷俸祿,吏員們都是衙門養活,還有平時開銷,沒有一萬銀子下不來。”

 穆安之道,“新伊安撫使、知府都在同一城,加上知府衙門的花費,算你們一萬五,再多富余些,算兩萬,夠不夠?”

 唐安撫使露出喜色,“平常開銷絕對夠的。下官還能著人把路修一修,外頭井渠再挖一些出來。”

 “北疆有六府十州,除去新伊,剩下的五府十州不能跟新伊比,每地算一萬銀子,一年的話二十萬銀子絕對夠了吧。”穆安之又給富余出三萬,唐安撫使以一種看活寶貝的眼神看著親王殿下,那眼神之熾熱,都能把親王殿下看化了。

 唐安撫使不停點頭,“夠了夠了。”

 穆安之問,“我這一路過來,商賈孝敬的分潤也不止二十萬銀子,他們每經一府一縣,進城總要納入城錢的,非但有入城錢,北疆但有大戶,路上還敢置關收銀子,倘沒點兒關系的,還沒到新伊,那些貨便已被收了三倍四倍的銀錢。所以,到新伊的東西不便宜,可你們這入城錢、路上的關卡設的不講究,有些商賈來一趟反是賠錢,誰還肯來?再說,那些收的錢沒個標準,有多少能入官府的口袋也兩說。還有大戶設的關卡,他們是官府麽也敢私下路卡?”

 唐安撫使認真聽過穆安之的話,道,“這些事,臣也聽聞過,各地方就有這樣那樣的事。一任三年,外任官來了,其實是外來人,雖有官銜,身份也尊貴,可手下用的衙役吏員,都是本地人。殿下,這本地鄉紳富賈在當地一般都頗有勢力,故而便是精明強乾的官員,也得摸清當地底細才好治理。州縣以下,還有亭長,裡長,保長,甲長,這些都是地方鄉紳,收稅納租都是要他們去辦。有些官員能轄製管事,地方便太平通順,倘有無為而治的,若地方民風淳樸,也能太太平平,就怕有官紳勾結,小吏做惡,就苦了百姓。北疆的事,臣升任安撫使後也想過,莫過於派出一支巡察官,巡察各地,就能更摸清各地治理情形了。”

 唐安撫使這席話便知此人為官上起碼不糊塗,地方弊病之事是清楚的。穆安之道,“說說巡察官的事。”

 “這事說容易也容易,可說難也難。北疆不同旁的地方,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巡察官必需精明強乾、善審善斷,另則還要給巡察官配一支厲害的護衛隊,巡察地方必然要得罪人的,這得提前有所震懾。”唐安撫使有些赧顏,“這一行出去,各州府縣走一遭,路上花費便不是小數目。”

 穆安之想唐安撫使估計經常為銀子發愁,故凡事先想花銷。穆安之讚許,“你這主意很好,來時路上我也這樣想過,只是到底不了解北疆情形,聽你這樣說,我就更有把握了。”

 穆安之問唐安撫使,“巡察官的人選,你有沒有推薦的?”

 唐安撫使很坦誠,“殿下若想速行,便要選年輕人。若要緩行,需年長者。”

 “要快的。”

 “安撫使衙門麾下,也隻裴知府陳同知二人合適。”

 “不行。白大人有身孕了,裴知府不能離開。陳同知倒是查過案子。”穆安之道,“還得要一個能領兵的。”

 武將方面,唐安撫使就幫不上忙了,穆安之看向杜長史與胡安黎,“你倆都對領兵有興趣吧。”

 杜長史道,“殿下,臣是文官。”

 胡安黎尚無官品,但他有秀才功名啊。不過,胡安黎不介意領兵,他家本就武將出身。胡安黎道,“殿下的親衛都有其所屬將領,臣手下倒是有幾個一路跟來的遊俠散勇,攏共不到三十人。”胡安黎手裡沒兵,在軍中,搶別人的兵是軍中大忌。

 “再招募些人手就是了。”穆安之倚著憑幾,言語很是隨意地,“原本我看你文職幫的不錯,不過興許命裡就是該乾武將的,試試吧。先招募五百人,你訓練著。”

 胡安黎領命,“那臣先寫個計劃書給殿下過目。臣現在手裡的差使要交給哪個?”

 “無妨,以後讓小杜老華商量著,凡有劄子,他們先草擬,草擬後分出輕重緩急給我送來便是。”沒合適的人,穆安之寧可不用。

 對於依賴的下屬,穆安之一向舍得放權。事情這樣多,他凡事親歷親為不得累死,到底要賴手下人的。

 接下來,大家就以後入城如何收取費用,如何收取當地商稅的事商量足有半日,穆安之的意思,入城費按車輛人馬收取,不準過分盤剝。至於路上民設關卡,一律取消。至於商稅收取,到各城交易的商家自然隨各城按律收取,但在牧民部落市集交易的商稅,則由市集來收。至於市集在哪兒,還沒建,這是明年的計劃。

 穆安之道,“這件事你擬個劄子出來,就按我說的,入城費一車一馬不能超十文,一人不能超五文。每個州府,一年一萬銀子,縣城的話,大縣三千,小縣兩千,其他再有額外訛銀之事,有一起算一起,我也不扒他們的皮,請他們過來新伊,本王親自跟他們談談心。”

 “是。”唐安撫使起身領命。

 “還有件事,我看知府衙門的那所小官學不錯,就是太小了,隻幾個部落族長家的孩子在讀書。建所大的吧,咱們北疆各官員應該也有不少適齡孩童,到時建起官學,按官職大小,依照帝都官學,七品送一子過來,五品及往上送兩子過來,一起讀書也熱鬧。”穆安之道,“另有當地顯赫鄉紳,也可由地方官推薦名額送過來。”

 唐安撫使心下就是一哆嗦,不禁暗想,殿下這是要各地官員送人質過來麽?不過,穆安之說的隨意,卻是直接吩咐,沒什麽商量余地,唐安撫使只有答應的。穆安之看他這模樣,拍拍他的肩,“老唐,別想多,我是拿著安家的銀子王妃的私房給你們發錢要打通這條商路。你們收了錢,得叫我看到忠心。北疆跟關內不一樣,地廣人稀,各州縣離的幾百裡也尋常,你是個好的,可底下那些個,難保拿我這銀子當白賺。我要沒點手段,怎麽震懾下頭人。”

 “殿下放心,倘有那等敢負殿下恩德之人,便是下官也不容他。”唐安撫使立刻表忠心。

 穆安之微笑頜首,“暫且先這麽辦吧。”

 繼口頭忠心外,唐安撫使表了個實際的忠心,“公事說完,下官還有件私下想麻煩殿下。”

 “隻管說,我這人最不怕麻煩。”穆安之端起奶茶喝著。

 “下官長孫今年也將弱冠之齡,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好在老實,因他在孫輩中居長,我就帶他在身邊教導。可在我身邊,人家瞧著他安撫使的孫子,多有奉承討好的,哪裡還能有什麽教導。臣想,這孩子還能端茶遞水跑個腿什麽的,想交給殿下,也讓他能學些教誨。”唐安撫使很誠懇的說。

 “咱們又不是旁人,明天隻管讓孩子過來,我考校一二,你老唐家的長孫,這能差麽。”穆安之一口應下。

 胡安黎傍晚回家,同母親提及募兵練兵一事,信安郡主問,“你可願意練兵?”

 胡安黎點頭,“兒願一試。”

 “那便放開一試。”信安郡主道。

 胡安黎做事極重條理,他寫募兵準備,募兵條件,還有,既是募兵,是要發餉的。待劄子寫的七七八八,胡安黎私下請杜長史幫他看看,他們師兄弟,這些年相處,一向走得近。

 杜長史其實對募兵練兵不大懂,好在他平時涉獵極廣,也就幫著挑挑毛病,成不成的倆人商量著,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麽。

 晚上杜長史留胡安黎吃酒,待送走胡安黎,葉管事服侍杜長史洗漱,順嘴問,“二爺,殿下這是要募私兵麽?”

 “不算私兵,親衛要守護王宮,這些是機動部隊。”

 “胡大人不是文職麽。”

 “他武門出身,現在將領不夠用,殿下就讓他試試。”洗完臉,杜長史脫靴子泡腳,舒服的閉著眼直哼哼,伸手,“挽月把憑幾給我,我給靠著些。”“二爺要是在家這樣叫大爺見著,還不知要怎麽訓你。”葉管事給他將憑幾安置在身畔,“殿下在帝都一直是刑部當差,身邊兒哪有心腹武將,親衛也不會輕動,就是有胡大人一個,也不一定夠。”

 這話倒是,杜長史點點頭。

 葉管事道,“下次再有練兵之事,二爺你也讀過兵書,何妨一試?”

 “沒搞錯吧。”杜長史一幅葉叔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表情,“北疆這天氣,風大的能把人刮天上去,雪大的能把人埋起來,八月就開始下雪,明年三月才能暖和,練兵可是在大野地裡,我可受不了。我文官做的好好的,幹嘛要去吃這種苦受這種罪啊!我不去!”

 葉管事勸他,“什麽事不受罪?自來唯戰功可賜爵封侯。”

 “我的天哪,平時看葉叔你每天就叨叨些吃穿的事,原來你野心這麽大。”杜長史斜倚憑幾,懶散萬分,“我就跟著殿下,輔佐好殿下就行了。你看那賜爵封侯的,姚國公在北安關,天寒地凍,滿嶺野人。南安侯在南邊兒倒是暖和,卻是是天天守著斷發紋身的夷人過日子。陸侯可稱一代名將,在這大西北狂沙漫天。我受得了哪個?我可不找這罪受。”

 葉管事道,“征戰天下,青史留名,二爺就沒想過?”

 “嘿嘿,真沒想過。”杜長史左腳踩左腳,半眯著眼,“大丈夫立於世,便當衣錦繡、食珍饈、飲好酒,樂無憂。榮華富貴,一世逍遙,這才是好日子。青史留名,那都是給後人看的,信那傻話呢。”

 葉管事氣個仰倒,激將道,“你不打小就說以後要超過大爺,定要叫大爺服你麽!”

 “難道我超不過大哥麽?我把殿下輔佐好了,以後肯定不遜大哥的。”杜長史信心滿滿。

 “你怎麽超啊,咱們大爺現在就是吏部尚書,六部之首,以後定能一爭首輔之位。你以後撐死也做個首輔,跟大爺持平,你還能怎麽超?”葉管事問。

 “叫你這麽說,我還不活了。文官頂了天也就是做首輔吧,我這是命不好,遇著這麽個大哥。我要是生在尋常人家,父母家人還不得把我當天神供著。哎,有這麽個大哥,真是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杜長史抱怨的踩兩下水,踩的啪啪濺到盆外。

 葉管事連忙道,“所以我勸你改武行,憑功封爵,一下子不就超過大爺了。”

 “那我還是超不過好了。”杜長史爽快的說,葉管事沒繃住,臉直接青了。

 杜長史看葉管事一幅要吐血的樣子,試探的問,“葉叔你是不是想練兵,你要是想,我推薦你到胡師弟那邊兒去。”

 葉管事氣到氣息不穩,“我想!我想個屁!”

 “哎喲,怎麽就生氣了,這也不值得生氣啊……”

 葉管事摔下擦腳布氣走了,杜長史莫明其妙,“怎麽生氣了啊。咱家世代做文官的,入武行也不對路啊,生什麽氣呀。”問挽月,“葉叔以前也沒看出對做將軍這麽感興趣啊,他這是怎麽了?”

 “我成天在二爺身邊,怎麽知道。”挽月想了想,“不過我爹一直很關心二爺的武功,二爺帶我搬出府後,我爹每次見我都要問,二爺近來飲食如何身體如何,不過也會問,習武如何?”

 杜長史眼珠轉了轉,搖頭,“想不通。”

 挽月忽然想到,“是不是太爺對我爹有什麽囑托,我爹常說,太爺對他恩重如山。太爺盼二爺有出息唄。”

 “你可別胡扯了。我雖不大記得我爹音容相貌,也聽說過他老人家在世時官不過五品,把他往上數到我曾爺爺輩兒,都沒這麽小官兒的了。要依他老人家的標準,我做個四品就算光耀門楣了,他一五品官兒,能想到讓丁點兒大都沒他什麽記憶的小兒子建功封侯上去?他頂多想我平平安安長大吧。”杜長史否定挽月的推測。於是挽月又有新推測,“那是不是大爺對二爺的期許?”

 “更不通。要是大哥想我入武行,起碼應該自小給我請個先生講一講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吧。”杜長史對挽月道,“你敲邊鼓跟葉叔打聽打聽,平白無故的,他這可忒奇怪了點兒。”兩隻濕淋淋的腳自泡腳桶裡移出,從挽月手裡接過擦腳布擦乾。

 挽月把泡腳桶提出去,回頭就見杜長史正取了香膏在腳上細致的塗了一層,他本就人物俊美,膝蓋下一截細長白皙的小腿,燈光下仿佛會生光一般,連腳都格外精致。挽月感慨他家二爺的臭美,“就憑二爺您這麽臭美,您也不是打仗的材料啊。”

 “這叫臭美麽,這是保養。不趁年輕時保養,等老來後悔就晚了。我覺著,旁的事超不過大哥,壽命上我肯定能超的過。”

 “這倒是。大爺早就罵過你,說你再弄這些娘們兒兮兮的東西,就揍死你。”

 “去去去。”

 杜長史把挽月趕去休息,心說,個沒見識的小子,懂個屁喲!

 ☆、二七一章

 文武皆賞賜安撫過, 穆安之對北疆的形勢也大概有所了解,總算能喘口氣了。天氣晴好,陽光奢侈的灑落人間, 穆安之早早把政務理完, 杜長史呈上九月節的單子, 這是對外臣的賞賜。

 穆安之大致看一眼,說,“再加一份給上次見過的林老先生的。”

 “殿下,按什麽例?”

 “民間大儒的例。”

 杜長史便知道了, 華長史建議道, “林老先生的學識是極好的,二十年前便已名揚帝都, 難得他極通法家學問, 殿下若是喜歡, 不妨多見見他。”

 穆安之松了松肩膀, “我也有此意,前些天不得閑,今兒沒事,咱們到官學去走走,說看看官學修繕的如何了,也再去見見這位老先生。”

 杜長史即刻應下,華長史推托, “臣就不去了。那林老先生學問有多大, 脾氣就有多臭, 臣有了年歲, 就怕噎著。”

 “不會吧,上次在官學見著, 在殿下面前可恭敬和氣了。”杜長史說。

 “那估計是殿下投他眼緣。”反正華長史是死活不去的,他寧可留下來辦公,還提前給穆安之打個預防,“倘那位老先生言語不合時俗,殿下胸懷四海,多包容他個老人家吧。”

 穆安之點下頭,便帶著杜長史出門去了。

 穆安之沒有騎馬,杜長史身上曬的暖融融,披風解了扔給挽月,跟穆安之說,“安黎就在前街的宅子募兵,離王宮不遠,正好去官學順路,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嗯,咱們去瞅瞅。”

 胡安黎張出募兵告示,城中不少人打聽,每月二兩銀子的餉銀還是很有誘惑力的,過來應召的青年不少。胡安黎早做過打算,募兵的地方不要離王宮太遠,以後這裡還能做個駐兵點,護衛王宮安全。

 穆安之杜長史到時,見外頭依舊有許多裹著棉衣皮襖的百姓們或是圍觀或是排隊報名,他們一行人衣飾華貴,引得門口守衛注目。杜長史正要示意小廝進去通稟,穆安之擺擺手,“看一眼就行了,待安黎這兵練的差不離,再見不遲,咱們先去官學。”穆安之就是看個新鮮,並沒有要降臨指點的意思,既是讓胡安黎募兵練兵,自然便全權交給胡安黎的。

 路兩旁的白泥房子的店鋪林立,異域打扮的胡人、關內裝束的漢人、駱駝、牛馬、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閑慢行,也有的在陽光正好的地方曬著暖烘烘的太陽,百貨百物的淡淡氣味混合著冬日的寒冬陽的暖揉雜成一種更為複雜的味道,說不出的令人舒服。

 穆安之眼睛微眯,剛到官學就聽到啪啪啪打手板的聲音,順著那聲兒循去,穿過一道圓月門,就見先生們休息的屋子前頭,林老先生坐在胡凳上,剛打過一個秀才的手板,板著臉,“有無進益暫且不提,這一看就是倉促作文,下去重做。”後頭排隊的秀才臉色就有些泛白,連穆安之一行人進來都未發覺。

 不過,也有機伶的官學生頻頻往穆安之方向看去,小聲給先生提醒,“先生,有貴人駕到。”

 林老先生板著張戒尺臉一回頭,穆安之擺擺手,“先生隻管繼續,我過來看看官學的修繕情況。”

 林老先生點點頭,扭回身子繼續批閱學生功課。

 官學的修繕做的不錯,舊門窗皆重上新漆,添了氈簾,牆內牆外破損的地方也都補過了,屋子四角各添一新砌米黃色泥爐,長長的陶製煙囪通向屋外,穆安之拾起一畔鐵鉤掀開爐上蓋子,見爐內薄薄的一層乳白炭灰下,暗紅色炭火如同寶石。穆安之點了點頭,四個爐子都看過,卻是隻點了兩個,不過,今日天氣好,這也難怪。

 林老先生當面給學生批過功課,便過來招呼穆安之一行了。穆安之道,“本王想著不知官學修繕如何了,就微服私行過來看看,打擾先生講課了吧?”

 “還好,偶爾一兩次無妨。”林老先生的意思,要是有三四次就不太好了。

 穆安之露出微笑,唉呀,老華的提醒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林老先生見穆安之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著人家殿下當真好心,人家來一回就送銀子給修官學,從此門房也密實了,炭火也充盈了,連學裡飯菜都豐盛許多。如今人家好意過來看看到底有沒有慢怠修繕之事,我這口氣可真是有點刻薄了。

 “殿下恕罪,老朽一輩子治學,性子孤拐,不近人情了。”脾氣不大好,有錯人家認。

 “哪裡。我盼世間先生皆如老先生一般才好。”

 彼此客氣兩句,林老先生上午課講究,下午不是他的課,故而是想回家的。於是,順道就請親王殿下一行往他家去了。

 林家的宅子離官學很近,一刻鍾的腳程都不到,北疆宅子與關內不盡相同,林老先生這處頗是寬敞,廊柱拱頂齊全,穆安之點頭,“這宅子不錯。”

 林老先生道,“全賴陸侯照應。”

 聽老頭兒這口氣,與陸侯全無嫌隙。到了林府,林老先生讓妻子兒女出來相見,反正北疆民風較關內更為開放,林家在北疆多年,亦不拘束。林老太太是位爽朗婦人,想也知道,心略窄的被朝廷發落到北疆來也活不下去啊,林家長子相貌中便帶著忠厚,嗯,長孫是個俊秀孩子。

 穆安之溫言和煦的同林太太說話,他對於甘苦不棄的婦人充滿好感,溫聲道,“去學中微服,正巧遇著老先生,受邀打擾您了。”

 “殿下降臨,寒舍蓬蓽生輝。”林太太笑容和煦溫暖,“先前就聽外子說過,殿下學問扎實,同齡人中也數得著。殿下稍座,這已是中午了,我收拾幾個家常小菜,殿下嘗嘗。”

 “有勞。”

 林太太帶著女媳下去張羅午飯,穆安之問及如今官學可還有要改善之處,林老先生道,“除了地方學風不興,旁的都好。”“北疆胡漢混居,學風也非一時之事,只能慢慢來了。”穆安之說。

 林老先生也知此事急不得,兩人轉而說起地方治理的事來。

 林老先生道,“地方如何,端看當地做主官員品性與當地民風。拿新伊說,既是軍事要衝之地,也是商賈雲集之所,按理當富庶繁華,上任安撫使簡直就是個無賴,收的銀子全進自己口袋了。每年過冬賑濟災民的粥食稀的能照出人影,安撫使衙門原有兩千護衛隊,叫他給解散了,說是衙門困難養不起。請陸侯派人巡邏,管理治安。他隻管著衙役管好四個城門出入,這是收進城錢。再有就是每月找商家收例行的銀子,時不時還去知府衙門打秋風,這麽無恥的也是少見。”

 穆安之想想如今城中巡邏護衛的皆是安撫使衙門兵馬,便知安撫使衙門為何這麽窮了。定是唐安撫使又把解散的護衛隊招募回來,穆安之道,“不知何大人這等才乾,要知他這樣‘能乾’,當初能直接把他官兒給參平了。”這話是同杜長史說的。

 杜長史道,“可不是麽。”與林老先生說,“我家殿下在帝都便與那姓何的不睦。”

 林老先生頜首,“可姓何的後台硬,聽說是太后的親戚。不然,憑他那三兩下,怎麽可任安撫使之位。陛下初登基時是極清明的,後來急於掃清朝堂,明明可光明正大鏟除奸邪,卻是憑些奸佞小人輕率構陷,急於求成,壞了朝風啊。如今看來,遺禍無窮盡。”

 穆安之道,“先生這話有深意。”

 “這有什麽深意,不過可惜罷了。”林老先生喝口奶茶,“我聽聞殿下是柳皇后之子。”

 “家母生前已不在後位。”穆安之道。

 林老先生不以為然,“當初千求萬許的求娶,柳氏一朝敗落立刻廢後,偏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罪名,明明是今上薄情,關皇后什麽事?廢後名分本就不正,在老朽心裡,皇后仍是皇后,殿下何需拘泥?旁人不清楚,我是清楚的,陛下不該行廢冊之事,人家嫁給你就是你家人了,娘家有罪沒聽說要連累出嫁女的。這豈不是告訴天下人,皇后因母族興而興、因母族亡而亡麽?如此便將一國之母推到一族之女的位置之上,皇后從此隻存母族興亡私心,如何還能母儀天下。”

 一席話說的堂堂正正,杜長史大受感動,“先生此言真如醍醐灌頂,警醒世人。”對,他家殿下就是嫡出!

 林老先生卻是一瞥杜長史,夾粒花生米道,“杜家人向來忠耿正直,你這見利則喜的模樣,可真不像杜家人。”

 杜長史給噎個跟頭,強辯道,“我,看您老人說的,我骨子裡是很正直的。”

 穆安之哈哈大笑。

 ☆、二七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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