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紅梅姨裴七叔龍鳳胎木香姐還有阿秀一起過來,哎喲,那叫一個熱鬧。裴七叔就露了下面兒, 見屋內皆是女眷, 便辭了出去。
李玉華把紅梅姨木香姐介紹給大家認識, 木香姐一直是傳說中的人物,紅梅姨是生出木香姐這種傳奇人物的偉大母親。當然,出身比較土鱉。不過,據皇子妃說, 就這一個親人了, 自小看著皇子妃長大的親大姨,兩家以前是鄰居。皇子妃的娘與許侍郎和離後, 娘家無人, 便去投奔的這位表姐, 就此在白家村落戶, 與表姐相扶持著過日子。
想想這是什麽樣的情分吧。
所以,縱紅梅姨比較土鱉,郡王妃信安王妃都沒有半點不屑,沒個三兩句就把紅梅姨哄的仿佛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似的。倆人都看出來了,這是位沒什麽心機的婦人,待皇子妃也是打心眼兒裡好。
其實,紅梅姨自從跟女婿赴任以來, 她也是官宦人家太太的身份了, 如今她姑爺又升了官兒, 她閨女還有本事, 紅梅姨身上是正三品的誥命,任誰都不小瞧她的。自從身份不一樣, 日子過得好了,再加上兒女雙全,夫妻恩愛,紅梅姨性子也就寬闊了。現在那種爽朗又實在的性情,縱與貴女出身的女眷有些不一樣,卻也讓人喜歡。
不過,最讓人喜歡的還是孩子們。
北疆的冬天格外冷,孩子們都裹的圓滾滾小棉球兒一般被長輩或是丫環婆子抱進來,一個個的都是肥嘟嘟的小豬仔樣,被抱著甭提多乖巧了。
因紅梅姨和白木香都是愛熱鬧的性子,孩子們平時見的人就多,故而見這一屋子女眷也不怕生。不過,要是有人捏胖臉蛋兒胖爪爪,那也是不行的。阿秀先不高興了,皺起小眉毛,奶聲奶氣的喊,“娘~熱~”開始揪身上的小披風的帶子扯,屋裡熱。“真個急脾氣,這不就給你脫麽。”白木香給阿秀把披風解了,最外的裡頭綴了軟狐皮的褂子也脫了,阿秀頓時如同去了桎梏一般,立刻跳下他娘懷裡,腳踩著地,高興的在屋裡地上來回跑兩圈兒,龍鳳胎完全就是阿秀的小跟班兒,見阿秀在地上,他們立刻也不叫丫環抱了,去了外頭大衣裳後,還沒走結實的龍鳳胎搖搖擺擺、跌跌撞撞的跟阿秀身邊兒。要有人想抱他們,人家立刻扭著小身子跑開。走不結實的孩子,偶爾還要摔一下,這也沒關系,地上鋪著毯子。紅梅姨養孩子不似大戶人家嬌貴,所以孩子們也不覺著跌一下有什麽要緊,立刻爬起來接著玩兒了。
三個寶寶站好,李玉華微微俯下身,先問阿秀,“阿秀還記不記得二姨?”
兩個月前見過,不過,阿秀竟還記得,他抱個小胖拳頭,很嚴肅的拜拜,極力正經卻是奶聲奶氣,“二姨好~”
見阿秀抱拳,龍鳳胎也抱拳,只是他倆說話不如阿秀流俐,隻知有樣學樣,一個扯著小嗓子喊,“姨~”,一個拉長調子,“好~”
李玉華笑彎了眼,耐心糾正龍鳳胎,“你們得叫姐,不能叫姨。”很豪奢的一人倆大金元寶。小朋友對於金銀完全不感冒,扭頭好奇的看著屋裡的人,大眼睛眨啊眨啊。李玉華摸摸他倆的小辮兒,“紅梅姨你給孩子們收著吧。”
李紅梅眼睛樂成一條線,哎呀,小華就是這樣實在,直接給金子的,果然是我們老李家人哪。
余下諸人也皆有禮物,郡王妃給了一對小玉豬,小孩兒拳頭大小,雕工傳神,小玉豬憨態可掬,龍鳳胎抱著不撒手。
阿秀大些,給阿秀是一套玉製管筆。
這些都是在商市上瞧著入眼購置的,說來,這次在商市上換馬還是郡王妃給李玉華出的主意,郡王妃的話,“在北疆這樣的地方,現成的金銀其實用處不大,大家都是以物易物。我看親衛都是騎兵,但他們每人隻一匹馬,這是不夠的。按理,每個騎兵都要有兩騎或三騎,方可用於長途奔襲。趁這機會,不如換些好馬。馬在軍中,比銀子都好使。”哪個部落產駿馬,郡王妃竟都清楚。
甚至怎樣挑選好馬,什麽樣的馬才是上等馬,郡王妃侃侃而談,一看便是家學淵源。選馬的時候,郡王妃還帶上女兒,言傳身教,一看便是要將滿身本領教給女兒的。
所以,這次郡王妃是出了大力的。李玉華原就是不小器,她對有本事的人更大方。郡王妃亦不虛客氣,她自郡王府出來,一應穿戴用具都是大家湊的李玉華送的,這要個個客氣,哪裡還過得日子?心裡記下大家的情分便好。
便是在市集,倘有相中的東西,她也購置不少。
信安郡主則是給了龍鳳胎一對金魁星,阿秀一套文房四寶。
何氏等也有禮物相贈,不過,終歸是郡王妃那對兒小玉豬最招孩子們喜歡,阿秀都湊過去一起在炕上玩兒。
李玉華笑,“每回看到阿秀這嚴肅的小臉兒,我就想到裴狀元。”
郡王妃道,“裴狀元少時可沒這樣肥碩結實。”
信安郡主也說,“是啊,那會兒裴夫人帶著裴狀元進宮,瘦瘦小小的模樣。”
“我也聽三哥說過,說裴狀元是在廟裡修養,他們才認得的。”
女眷在李玉華這裡說話,男人們仍是在前殿商討事情,陸侯過來將軍中將領名單、兵勇軍械擬成折子送了過來,唐安撫使也來說話,回稟北疆事務。穆安之剛來,對諸事皆不熟,就一句話,“以前怎樣,以後仍是怎樣。”很信任的就把人打發了,“都去忙吧,不用過來站班。”
裴如玉留下來說話,倆人自昨日相見,至如今才有功夫清清靜靜的說會兒話。
穆安之對裴如玉格外青眼之事,不論陸侯抑或唐安撫使都不會吃味,畢竟,人家倆人非但情分不一般,當年裴如玉為著三殿下拚卻前程不要、家門被逐、遠謫北疆,他們雖也心向三殿下,到底不及裴狀元,那是把命都能搭給三殿下的,三殿下於公於私,自然信重裴如玉。
穆安之也不坐在硬椅子了,倆人坐熱炕上,捧著熱奶茶說話。穆安之喝口奶茶,他以往鮮少喝這東西,但自過了甘肅,李玉華愛嘗個新鮮,聽說北疆都是喝奶茶,也便弄了些奶茶來喝,這比水好啊,裡頭又放奶又放鹽的,李玉華自幼潑辣,忌口的東西少。她還挺愛喝的。
李玉華自有李玉華的見識,她說,“怪道提起戎狄人就是能打能殺、強壯驍勇,聽說他們自小喝奶茶長大的。我就是不懂醫理,也知道奶茶比白水喝了對身體好。”這北疆的奶很便宜,李玉華經常弄很多給大家喝,也讓三哥多喝,對身體好。
穆安之一直覺著滋味兒有些怪,好在也能入口,見裴如玉一臉愜意的喝著奶茶。穆安之道,“你不是最不喜歡有雜味兒的吃食麽,這會兒奶茶也喝慣了。”
“開始也覺著有些怪,木香愛喝這個,我跟著偶爾喝一口不喝一口的,喝慣了覺著還好。茶畢竟是寒物,摻些羊奶牛乳一煮,倒也不難喝。”裴如玉跟穆安之打聽,“你怎麽換來的那些馬匹,我聽說那些商賈附行是要交些銀兩了,可這上萬匹馬,絕非小數目。你哪兒來的這些銀子?不是把家底兒都用光了吧?”
“沒,雖用了不少,也還有一些。”穆安之把袖子裡的信遞給老友,“臨來北疆前發了注橫財,不然,縱有商賈附行上交的貨品分潤,也賺不來一萬匹好馬。”
裴如玉接過信,見上面字體,先道了聲,“鐵劃銀鉤,內蘊筋骨,外顯風華,好字!”
穆安之唇角忍不信抽了又抽。
待取出信箋,信並不長,裴如玉一眼就讀完了,盯著落款的陸伯辛回味片刻,猛的支起身子,“這是睿侯的名字!睿侯給你的信!”
“臨來帝都前白肇東給我送來的。”把白肇東的出身來歷又與裴如玉說了一遍,裴如玉目光如電將穆安之從頭看到腳,穆安之給他盯的不自在,“看我做什麽?”
“看你哪兒這麽與眾不同,睿侯會這樣為你打算。”裴如玉松口氣,“我原還擔心你會因封號不悅呢。你昨兒那麽痛快的就把一半的駿馬分給陸侯,我看陸侯也松口氣。”
“封號?”穆安之嗤一聲,“不知陛下是怎麽想的,以前拿‘平疆’封過睿侯,現在又拿這倆字來封我,不知對睿侯是舊情難忘,還是真將北疆視為心腹大患。這封號一出來,我就曉得有人想看笑話,焉能讓他們如願!再說,睿侯都死多少年了,陸侯也沒得罪過我,難道就因個封號,我就跟陸侯生出嫌隙。”
說到陸侯,穆安之也坐直了些,“陸侯與陸國公可不是尋常不睦,簡直是水火不容,仇有深仇大怨。”把陸侯給他的那封漆封未動的信也給裴如玉看了,裴如玉見是陸國公府的漆封,不禁有些不解,“陸國公府的信,怎麽在你手上?”
“陸侯給我的,讓我寫折子回帝都時一並帶上,說他是邊塞大將,不好與朝中文官相交。”穆安之對陸侯頗有好感,“我與玉華妹妹成親時,他就送過重禮,還親去吃了喜酒,聽說他與我嶽母也有舊的,與陸國公那一府一看就是不一樣的家風。”
裴如玉將信交還穆安之,笑道,“若所料未差,見到你那萬匹駿馬,陸侯才下決心與陸公府決裂的。”
“這話怎麽說?”
“以前我也不知道,還是做知府後才曉得一些。”裴如玉先時原有意在月灣縣多經營幾年,任知府後方曉得,許多事,你只有在高一些的位置上才能看到才能知道。裴如玉道,“陸侯與國公府不睦,陸國公掌兵部,拿捏軍需拿捏的死死的,這些年,北疆並無要緊戰事。糧草自然不短,可旁的就不成了。也不是一點兒沒有,卻總不會叫陸侯痛快。約摸是等著陸侯服個軟。可陸侯何許人,要是與國公府服軟,當年便不會分宗,這些年也不會不往來。北疆軍的軍需一直不豐,好在這些年無戰事,陸侯總能湊合著過。但,去歲有大食國四王子之事,我雖惱他用木香為餌,但一舉擒拿住那位四王子,的確是震懾了大食國。”
“木香研製的新弓新弩,禁衛軍早就開始配備了,北疆現在就有十來把,是先時打樣用的。”裴如玉道,“這次木香寫折子要把自己的職位掛到工部,我特意漏了一些風聲到陸侯那裡,陸侯說這是白大人自己的事,自己定奪便可。可見他與兵部關系很一般,但是,兵部卡著軍需,他也不能徹底與兵部翻臉。”
“你這次一下子帶了萬匹駿馬,直接就給北疆軍一半,你又掌北疆軍政,陸侯當然就不用再被兵部掣肘了。反正你掌軍政,以後沒吃沒喝就找你了。”裴如玉見老友目瞪口呆的模樣,不禁大笑出聲。
穆安之鬱悶的搔搔鼻梁,無奈,“陸侯能掌北疆大軍這些年,自然非等閑人物,倒不知這般果斷。”
“豈止果決,他把陸國公的信給你,讓你上呈陛下表忠心,難道不是在向你表忠心,一舉雙得。”裴如玉面容微肅,唇角噙著一絲笑,“陸侯不是尋常人物,你慢慢兒就知道了。你看陸國公府,陸國公也是在戰場拚殺過的,他如今居尚書位內閣,他兒子也是東宮的心腹,可這些年,國公府沒有任何一個子弟能再任武職。就算跟陸侯不睦,帝都禁衛軍、五城兵馬司、龍虎營,不都是武將衙門,陸家子根本進不去。可你看陸侯,牢牢把握北疆這些年,兵部再掣肘,也不敢太過的。”
裴如玉道,“陸國公在朝已是顯赫,難道還要給他家子弟兵權,陛下還年輕,又沒有退位當太上皇的打算,怎麽可能會讓陸公府掌兵權。”
至親至疏啊。
裴如玉心下感慨一回,自袖子裡摸出份劄子遞給穆安之,穆安之展開一看,見是份帳單,底下數目不小,足有四五千銀子之多。
穆安之不解,“這是什麽?”
裴如玉輕咳一聲,“修宅子的費用。”
穆安之不可思議的瞪著老友,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相交相知的老友,而是哪裡的吝嗇鬼守財奴。就聽吝嗇鬼解釋,“你不知道,我也是剛任新伊知府,不來不知道,這衙門簡直窮的,就剩喝西北風了。七八月收秋稅,秋稅還沒收哪,各地用銀子的劄子就到了。糧食是要押解到帝都的,大家夥盯著的是下半年的商稅,我跟唐大人商量著,各地平了平,就用了個七七八八。我衙門沒留什麽銀子,反正有唐大人在,讓他操心吧。帳上就幾千兩支應個急事的現銀,原本我想著,你要不寬裕,我就把唐大人訴訴窮,給你把這修理費分攤分攤。這不你身家挺厚的麽,你就自己出吧,這也沒多少。”
“我的老天爺,要不是眼見,我都不能信,這還是那個高潔如鶴、風恬月朗的裴狀元麽?這不是哪兒的算盤珠子成了精吧。”穆安之好氣又好笑。
裴如玉笑,“你少打趣我,你不算盤珠子。我等著看你以後滿嘴銀子錢的時候。”
穆安之也是笑,“正有件銀子錢的事要跟你商量。”“快說。”
穆安之便把打通商路的事跟裴如玉講了,穆安之問,“你覺著這主意如何?我們這次過來,在草原互市,我看那些商賈們生意很不錯。”
裴如玉道,“現在才什麽規模,不過是一些附行商賈,當年這一條絲綢之路,河西走廊上富的流油,可不是現在窮山惡水的模樣。這於北疆有大利,我當然不反對,但是這事想做成,必需要得到陝甘總督的默許。河西走廊大半部在甘肅境,現在這條路不好走,如果陝甘有意為難,商賈們過不來,也是白說。”
“我們來的路上,何總督送了一批毛皮衣裳給禁衛軍,他們帶的都是尋常棉衣,哪裡抵禦得了關外風雪。”穆安之說,“有點示好的意思,這事於陝甘有利,他不一定會反對,可讓他站出來支持也不可能。”
“千萬不能讓他站出來支持,就是打通商路的事,也不要明著做。你一旦出面,必然彈無虛發有一萬個陷坑在等著你。這事明面兒上你一點兒都不要插手,銅錢經商之事,不是你藩王的本分,也容易被人捏住把柄。越是要緊之事,越要做的不著痕跡。”裴如玉道,“讓王妃出面,王妃原就擅營商事,這事你交給官員來做,反不一定有王妃懂行做得好。娘娘那裡缺什麽少什麽,殿下幫襯什麽。殿下你當務之急是,將北疆的軍政之事熟諳在心,籠絡天山各部,牢牢把控住北疆,成為真正的實權藩王。”
為以後大事做準備!
這句話裴如玉暫且沒說,可穆安之在裴如玉的眼睛裡看到這樣的期冀與決心。窗外風雪呼嘯,穆安之伸出手,裴如玉一笑,與他交握一處。
☆、二□□章
裴如玉的話是對的, 穆安之不宜親自主持商路之事,這會引起各方關注,會增加此事的難度, 而且, 對穆安之而言, 那是舍本逐末。穆安之要做的是,盡快熟悉藩務,掌握藩務。
眼下的局面已經很好,陸侯主動投誠, 唐安撫使也很識趣。不過, 商路之事完全交給玉華妹妹,裴如玉又有些放心不下, 擔心操勞太過。
郡王妃信安郡主等人都是略坐坐便告辭了, 知道李玉華要跟娘家人說話。
旁人一走, 李紅梅就隨便了, 她也不坐炕沿兒了,拉著李玉華的手,望著李玉華身上紫羔皮的衣裳,頭上赤金嵌紅寶的簪子,眼睛裡都是笑,“快讓我看看,唉喲, 我的華兒啊!你可真是給咱們老李家長臉啊!唉喲喂, 你說咱們老李家, 祖墳上也沒冒青煙啊, 怎出了你這麽個尊貴人兒哩!”
李玉華也回握著紅梅姨的手,眉開眼笑的說, “紅梅姨你也是啊,我聽木香姐說你如今都三品誥命了,論品階比裴狀元還高哪!尋常官同都比不過您!你這簡直給老白家光耀門楣!”
紅梅姨眼睛笑起一條線,清脆的似百靈鳥的笑聲從琉璃窗遠遠的傳到屋外,紅梅姨很驕傲的糾正,“現在可不能說老白家,得說老裴家,你現在的姨夫姓裴。”
李玉華咯咯直樂,“當初我勸你時怎麽說的,咱們老家那窄巴地界兒,有什麽好爺們兒,還是帝都人才多吧。”當年紅梅姨因生得人物風流,還有媒婆上門提過親哩。木香姐是個為而治的,卻也不願意換爹。李玉華找相熟的細打聽後,勸紅梅姨回絕了媒婆。紅梅姨當時還埋怨過李玉華好幾回,因為後上門兒的幾次親事還不如第一個鰥夫哪。如今紅梅姨何其體面,滿臉嘿嘿嘿的笑,“咱們這都到王妃、誥命的高度啦,就甭提以前的事兒啦。”千叮萬囑的囑咐李玉華,“可千萬不能在你姨夫跟前說啊,他有點小心眼兒的!”
“幹嘛不提,當年紅梅姨你在咱們十裡八鄉多受歡迎啊。你剛守了寡,就有媒婆子上門,可你念著跟白家姨夫的情分,守孝時就沒理過那媒婆子。等你出了孝,家裡也是媒人不斷,可你眼界高,尋常人不入你目,可見就是等著你跟裴姨夫的緣分哪。”李玉華天生一張巧嘴兒,三言五語就把紅梅姨改成了個有道義有堅持的守寡婦人形象,直聽的紅梅姨滿眼的笑,心裡立刻就相信了李玉華給她粉飾到閃閃亮的人生品格,不住點頭說,“我就說小華你這伶俐勁兒跟我是一模一樣的。”
白木香聽的直翻白眼,心說你倆就吹吧。
紅梅姨自從當了誥命,眼界跟尋常也不一樣了,而且跟閨女狠狠的學習了一回爵位官位的有關知識,主要是想知道她這誥命在誥命群兒裡排老幾。如此,當紅梅姨知道李玉華做了皇子妃時,那震驚程度堪比一個驚雷霹下來,戲台上的故事轉眼就成了真啊。
哎呀呀,她家小華現在是皇家人啦!
這可如何得了啊!
從此,紅梅姨的人生追求也就達到了頂峰。畢竟,家裡都有人跟皇家攀上了親戚,有靠山啦,這以後還愁什麽?
再看今天李玉華出手何等闊綽,見著她家龍鳳胎,二話沒說就是一人倆大金元寶!果然不愧她們老李家的閨女,就是這樣的實誠啊!
親人相見自有一番親近,紅梅姨握著自家出息外甥女的手就難過開了,“你說你娘多沒福啊,要是你娘看到你有今天,得多高興。”
“可不是麽。”李玉華也很惋惜,她娘去的太早,別說沒看到她今天的風光,連她先前發財的好日子也沒趕上。不過,李玉華向來不糾結過去的事,她反是勸紅梅姨,“這也是命數。暫不看眼前,我在帝都時想給我娘弄個誥命封封,一直沒成。等以後我有出息,定給我娘封個大官大爵。”
“就是就是!”紅梅姨狠狠的點頭,非常認同李玉華的做法,又問李玉華這幾年過的如何。李玉華盤著腿,得意兮兮地,“也還成吧,我一般早上吃過飯就跟三哥一起去宮裡,他去上朝,我到慈恩宮給皇祖母給安。”
“黃祖母是誰啊?”紅梅姨問。
“就是我太婆婆,因她老人家現在是皇太后,孫輩便都叫皇祖母了。”李玉華解釋。
“哎呀,小華,你不得啊!那皇太后可不就是皇帝老爺的娘麽,那你見過皇帝老爺吧?”紅梅姨眼睛裡有著難以形容的期待、敬仰、還有對高高在上皇權的畏懼,以及小小的激動。
“當然見過了。父皇就是我公爹啊,這能沒見過,還三不五時就在一起吃飯哪。”李玉華將手一擺,一派豪邁,“不是我吹牛,婆家長輩都喜歡我!”
“這一準兒沒跑的!”紅梅姨使勁拍大腿,很認同李玉華的話,還回憶了李玉華少年時的輝煌歷史,“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十裡八鄉的婆婆們就沒一個不喜歡你的。連咱們縣裡的大戶都打發媒人到村兒裡打聽你哪!當時我一出門,只要有正當年小子的人家,沒一家不巴結我的。你說那些個人家,成天給我送禮,就盼著我在你跟前給他家遞個好話,簡直把我愁的不行。想你們家這些凡夫俗子,怎麽配得上我家小華?我原還想你木香姐得了好姻緣,待到帝都後也給你尋個帝都的體面婆家,原我看準了一戶大掌櫃家的小子,還沒張羅就跟他們來北疆了。哎,這可是誰想得到緣分,你爹還活著哪!小華,你爹怎麽樣了?”
“挺好的,在帝都做官兒哪!”
“哎,你爹那個東西,也不是個人。好在小華你也沾了他的光。”又叮囑李玉華,“要是他想沾你光,別讓他沾!你娘以前過的多不容易,吃多少苦啊!”
李玉華說,“我聽紅梅姨的。”
紅梅姨就很高興了,屁股挪近李玉華,悄悄問她怎麽還沒生孩子的事。李玉華說到這事就生氣,把手裡的茶碗一放,奶茶也不喝了,說紅梅姨,“還說哪,都是你以前糊弄我,說什麽親嘴就能有小孩兒。”
紅梅姨哈哈大笑,“還不是你倆打小啥都覺著稀奇,出去揪薺菜,回來就說看到你二大娘家的大嫂子在家門口哇哇的吐,還說人家是不是吃壞肚子。人家那是有孕了,你倆又問怎麽就有小孩兒了,我就編一個糊弄糊弄你們唄。嘿嘿嘿,不會這麽大了還信那個吧。真是個傻丫頭~”
紅梅姨自己樂得咯咯笑,李玉華瞪她一會兒也覺著好笑,不禁出笑了起來。李玉華說,“姨夫不是來了麽,我聽木香姐說,姨夫的醫術特別好,讓姨夫來給我診診,我怎麽成親這許久還沒動靜的?”
紅梅姨拉著李玉華讓她往地上站站,紅梅姨仔細瞅了瞅李玉華的身條,說,“你雖不胖也是腰細屁股圓,一看就是好生養的身段兒。你先時應該是太小了,你木香姐說,你是我們來北疆那年跟皇子老爺成的親,你那會兒才剛十六歲,你生辰又小,以前跟個麻杆兒似的,成了親也不可能立時就生孩子的啊。你看你現在個頭兒也高了,胸脯也挺起來了,屁股也圓了,我看不用診也快了。”
“人家不也有十四五就有孕的?”她圓房的時候其實都十七了。
紅梅姨端起熱奶茶喝一口,一幅很有人生閱歷的口吻說,“你也得看是誰,有些閨女成人早,身子也壯實。你一直就跟根棍兒似的,十五上才來月事,把我等的急死,以前我還以為你是個石女哩。”
聽聽這叫啥話,李玉華氣個半死,睨紅梅姨一眼,也不說好話了,“你這也就是白家村婆娘見識,哪裡有我姨夫正經大夫修為,人家還是進士功名,真不知你怎麽到手的。”
“嘿嘿,這就叫本事!”紅梅姨對於第二春也是很得意滴。
李玉華叫了雲雀進來,準備谘詢專業人士的意見,“請裴家姨夫進來相見。”
李玉華一直知道她紅梅姨二婚嫁了個年紀相仿的進士,卻著實未料到,讓她紅梅姨遇著這樣一個清雅秀士的姨夫。
李玉華心說,我的乖乖,怪道紅梅姨一提到我這姨夫高興的臉上能開出花來。紅梅姨果然是有後福的人哪。
裴七叔一直沒走遠,就在邊兒上偏廳吃茶,見侍女來請,他起身過去拜見王妃。剛一進屋,他家在地上玩兒的龍鳳胎就歡快的扯著小嗓子喊著“爹,爹――”的跑過去,一人抱一條大腿,阿秀踢著陶響球,“姥爺姥爺――”
“唉喲唉喲。”熊孩子們,我得先給娘娘見禮啊。裴七叔一腿掛一個小胖孩兒,把陶響球兒給阿秀滾回去,不大風雅的抱拳一揖,“娘娘。”
“姨夫不用多禮,過來坐吧。”侍女捧來熱奶茶,李玉華笑道,“早聽說你和紅梅姨的喜事,我們在帝都離得遠,先時也亂糟糟的,一直到這會兒才相見。姨夫你不是外人,聽我家殿下說,他小時候還跟你讀過書哪,也是他的啟蒙先生。如今咱們這是親上加親。我家殿下早上還說哪,他在帝都得了好幾塊古硯古墨,說你最喜歡這些,見著就留了下來。這一匣子是給姨夫的。”
侍女捧來一個紅漆包金的螺鈿木匣,送給了裴七叔。裴七叔連忙道謝接了,紅梅姨眼睛往那匣子上瞟了瞟,心裡就很好奇裡頭是什麽。又想說小華就是心眼兒多,有什麽禮不一起給我,倒單獨給他七叔,這就是要把好人做給七叔的。哎,這丫頭,就是這麽機伶。
李玉華有話就直說了,想請裴七叔給診一診脈。裴七叔令人取來小藥箱,拿出雪白脈枕,李玉華把手腕放上,裴七叔搭上二指,闔目片刻後收了手,“娘娘除了有些火燥,身體很好。我開幅清火調理的膳食方子,吃上幾日也就好了。”
李玉華說,“可我跟三哥成親三年了,一直未見身孕,是怎麽回事?”
裴七叔是大夫,見多識廣,一面收拾著小脈診,笑道,“我觀娘娘面上猶帶二分少女稚氣,三年前更小,不是成親就能有孕的。男女雙方身體長成,方好孕育子息。其實,太早有孕息,倘母體未成驟然有孕,對母體反是不好。娘娘寬心吧,您身體挺好的。”
李玉華松口氣,就聽紅梅姨這馬後炮道,“剛我說什麽來著,先前就是年紀小的緣故。”
“紅梅姨你空口白話,哪裡像姨夫這樣說的有理有據。”李玉華笑眯眯地,想著待飯後也讓七叔給三哥診一診,她府裡的太醫也說他們夫妻都沒問題的,大概真是緣法未到。
待中午穆安之裴如玉都過來用飯,穆安之與裴七叔有半師之誼,一見面自然也有許多話要說,又見到了傳說中的紅梅姨。
好吧,穆安之不能說紅梅姨的不是,但是,七叔的人品相貌,當然有更好的選擇。可是,想依七叔的淡漠冷清,有這樣歡喜熱鬧的一位妻子相伴,又有兒女繞膝,夫妻相和,這又有什麽不好呢?
就是,嶽母嫁給族叔……
穆安之好笑的替他老友算了算這稱呼問題,待紅梅姨也很溫和客氣。
紅梅姨見著皇子殿下,鳳子龍孫,真是覺著,一輩子的體面都有了。要是這會兒回老家,這牛定能吹到下輩子去!
一直待晚上,裴如玉夫妻、紅梅姨一家子告辭離去,穆安之回屋,見孫嬤嬤帶著雲雀跟阿秀在玩兒陶響球,穆安之過去就斷了阿秀腳下的球,阿秀嗷一聲就撲過去搶他近陶響球。
穆安之看這球並不是陶製的,外頭縫的是皮子,以免孩子踢多了腳疼,裡頭大概放了鈴鐺,踢起來鈴鈴做響。
“回來了。”李玉華放下手裡的幾張劄子,起身去迎穆安之,“趕緊坐下歇歇。”
招呼侍女捧上溫水,服侍他洗漱手,一點兒都不許他動,讓雲雀下去傳膳。北疆天黑的早,屋內點起蘭燈,侍女們捧上飯食,既有北疆有名的清燉羊肉,亦有新鮮菜蔬,穆安之道,“這羊肉短時間內先別上了。”一路上吃肉吃的上火。
“我不吃,這是給你吃的。”李玉華道,“七叔說我有些火燥,讓我吃清淡些為好。你身子不是有些虧損麽,這裡頭放了藥材,最是滋補的。”
“哪裡是虧損,一路過來有些疲乏罷了。”穆安之這個鬱悶,其實倆人身體都沒大礙,不過,穆安之診出略有勞乏。李玉華都說他是挑食的緣故,一到陝甘,肉食就多了起來,一則是天氣轉涼,二則是當地人飲食。待進了北疆境,平時的菜也只有菜乾,穆安之並不挑剔,可也不喜這種飲食,吃的就少。簡直叫人操心。
“反正你多吃些補補吧。”李玉華給阿秀洗乾淨小手,圍上小圍嘴兒,抱到炕上喂阿秀吃飯。
阿秀自己手裡還拿著自己的小杓子,時不時就能舀下一塊蛋羹,然後自己擱嘴裡巴唧巴唧吃的香。穆安之說,“看阿秀吃相就香。”
“這孩子早早就得會用杓子筷子了。”李玉華挑塊清燉的魚腹腩給阿秀擱小嘴兒裡,阿秀吃啥都是香噴噴。
穆安之看阿秀吃相好,也夾一小塊清燉的肥嫩羊肉投喂,阿秀不吃羊肉,搖頭小腦袋,說的很認真清楚,“藥味兒~”
穆安之隻得自己吃了,“明兒別燉藥膳了,七叔我還不知道,憑著他調理,那得吃一輩子藥膳。”
李玉華道,“燉兩份兒不就行了,一份兒放藥膳的,一份兒不放藥膳的。”她也沒勉強穆安之就得多吃肉,強食不美,倆人現在的筷子都往小綠青菜、黃綠豆芽上頭拐。李玉華說,“以前小時候,我跟木香姐可愛吃燉肉了,我倆就常想,要是哪天能頓頓吃燉肉,也就知足了。”
穆安之笑,“可見你是來對了地方。”
“少說我。那會兒我們吃的還是豬肉,平時想吃羊肉也沒處買,得逢年過節縣裡肉鋪才有羊肉賣。”李玉華頭略歪,蘭燈下眼眸中笑意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