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一把燒到指尖的煙掐滅了， 起身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霍銳扯了下校服的袖口，挽起來的衣袖被放了下來，半嘲諷：“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陳年一笑了笑， 舔了下唇角的血，味道淺淡， 沒有接他的話。

　“我真羨慕沈愈，那樣明目張膽地接近你。”

　同類人總會有一種直覺， 從對方的一言一行裡感受到對方的屬性。

　“你說，你對他是什麽感覺？”陳年一抬起眼眸看霍銳， “霍銳，你會不會也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如果霍銳也喜歡一個同性——陳年一莫名地感覺到了興奮，多好， 當初讓他走錯路的人， 會不會也走上一條錯路？

　他的話亂七八糟的， 霍銳愣怔了幾秒的時間， 陳年一已經背過身， 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陽光下影子拉的很長。

　……

　一過午後， 不管什麽天氣，總會昏昏欲睡，一整天都是主課，明顯所有人都很疲憊，就連吃瓜都帶不動班級氣氛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 沈愈左手托著下巴， 右手拿了支筆抄寫老師的板書， 上下眼皮時不時地打架，筆尖在筆記本上戳出幾條歪歪扭扭的線，字寫得連他自己都不認識。

　再一次差點腦袋砸到桌面上後，沈愈乾脆偏過頭，盯著霍銳的方向。

　按照平時，他這麽直勾勾的視線，霍銳怎麽著也得察覺，但是今天霍銳仿佛沒有感受到一般，一直十分認真地看著黑板，都沒有看筆記本一眼，抄寫的動作卻一直沒停。

　沈愈：……

　這難道就是學霸？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霍銳上課這麽認真聽講，好像自從午休課從外面回來之後霍銳整個人就變得不太對勁，午休課的時候在做卷子，沈愈沒有打擾他。

　下午第一節課英語課他還在做卷子，第二節課物理課在全班都在打瞌睡的時候他還在做卷子……接下來兩節課依然……

　然後最後一節課化學課，沈愈猜測是因為霍銳沒有空白卷子能做了，乾脆開始抄寫板書。

　化學老師明顯察覺到大家有點力不從心，敲了敲黑板：“這道題，有人上來解答麽？”

　“上節課已經講過的！”

　他掃了眼教室，絕大多數同學都縮了縮脖子，生怕老師喊自己，還有人藏在書本後面腦袋一點一點的。

　“沒有人我就隨機點名了！點到的如果做不出來，下課後留一會！”

　沉默了一會兒。

　化學老師恨鐵不成鋼：“你們班是不是新來一個同學，叫沈——”

　他往下看了看，沈愈猝不及防被點名，雖然上節化學課他有好好聽講，但是他看黑板上的這道題目除了覺得眼熟，其他啥也想不起來。

　化學老師的“愈”字還沒喊出來，突然一聲椅子劃過地面的聲音。

　霍銳直接站了起來，把筆扔到桌上，走到了黑板前。

　化學老師：“……”

　你特麽來做一道基礎題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化學老師只能尷尬地一笑。

　沈愈摸了摸筆帽，乾脆仰著頭看霍銳做題。

　“我靠我好久沒見霍銳在黑板上做題目了。”

　“上次還是高一那會兒期中考試卷子有道超綱題，他上去寫了個和老師不一樣的解法吧。”

　“我的重點在老師要喊沈愈的時候霍銳才上去……”

　一時間教室裡竊竊私語聲多了起來，連瞌睡都快要被驚沒了。

　化學老師：“……”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否該快樂，好歹大家都活過來了，每周四的最後一節課真不是人上的。

　霍銳的解題速度很快，再加上這題本身就只是書本上的拓展題，只需要套入化學公式就可以做出來，他幾乎只花了一分鍾的時間就解完了。

　解完之後，霍銳還站在原地，臉上沒什麽多余的表情，就是莫名讓人覺得不像是平時的霍銳。

　“對的對的，霍銳你可以回座位了。”化學老師回頭看了眼。

　何止是對的，寫的十分工整，讓他寫都寫不出這麽漂亮的解題步驟來。

　霍銳沒動，只是半偏過身子，低垂下眉眼：“太簡單了。”

　“有難題麽？”

　不像是嘲諷。

　他現在急需要解難題來快速運轉自己的大腦。

　化學老師：“……？”

　霍銳這想法終究是沒能實現，下課的鈴聲響了。

　“老大！對不起！晚上我請吃飯！中午是我做錯了！”

　教室裡的人互相推搡著出去，陸疏行第一時間跑到了霍銳的座位邊上，鞠躬，道歉。

　沈愈把書都理好了，直接給陸疏行讓了個位置。

　他們之間的事情，總得讓他們自己解決。

　一出教室，沈愈就被新鮮空氣扎了一臉，教室裡有點悶，外面雖然冷，卻意外地讓人感到舒服。

　他半靠到陽台上，看著遠處漸漸暗下去的天，打了個哈欠。

　“你喜歡霍銳吧。”

　走廊裡沒什麽了，只有燈還亮著，有些教室連門都關上了。

　沈愈愣了兩秒。

　陳年一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嘴邊又多了道創可貼，似笑非笑看了沈愈一眼，也抬頭看向遠處。

　“你不否認？”陳年一問。

　沈愈往旁邊走了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沒什麽否認的。”

　他回頭往教室看了一眼，霍銳和陸疏行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陳年一站的地方正好是後門口旁邊的位置，他們也看不見。

　“現在這個社會，對同性戀接受程度那麽低，尤其是像老大這種家世的，他家裡也不可能同意他和同性在一起——”

　潛台詞：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沈愈偏過頭看向陳年一，過道裡的燈很亮，照的他眼底好像閃著光，“你是用什麽身份來對我說這些話？”

　沈愈斂了笑意。

　“不管什麽身份，你都沒有資格。”

　這一瞬間，陳年一覺得，面前的沈愈冷靜到不像是一個高中生，被他那樣看著的時候，他仿佛覺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這個人好像能看到自己內心那些肮髒的、懦弱的想法。

　在發覺自己對霍銳產生不同於兄弟之情的感情的時候，他曾經慌亂、迷茫，甚至想去找心理醫生，這種感情是不健康的，應該被製止。

　他開始恨霍銳，也恨自己，他開始和女生交往，但是總會下意識地把對方和霍銳作比較，甚至抗拒和對方的近距離接觸。

　後來他便同時交往多個女朋友來麻痹自己。

　但是沒有用。

　沈愈靜靜地看了陳年一一會兒，看著他從一開始的鎮定到慢慢的臉上浮現出怒色。

　“你很生氣？”

　“生氣我說你沒有資格，還是生氣自己像個懦夫？”

　沈愈說話的聲音確實很溫和，總給人一種“他很溫柔”的錯覺。

　但是，上輩子在社會打滾了那麽多年，他怎麽可能真的是個骨子裡溫和的人。

　被他這麽一說，陳年一反而笑了起來：“如果我是懦夫，你就是莽夫。”

　不顧一切，頭破血流，最後還是什麽都得不到，甚至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會因為他而讓整個家族蒙羞，會被學校裡的人恥笑……

　雖然他很羨慕，但是他沒辦法做到。

　沈愈抬眉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輕飄飄“哦”了一聲。

　和這種自以為是的懦夫，沒什麽好談的。

　陳年一：“……？”

　他看著沈愈一瞬間又收斂了剛剛的氣勢，仿佛剛才那個強勢反問他的人並不是沈愈本人。

　陳年一突然有點不想這麽輕易就出國治療心理了，如果霍銳知道沈愈對他懷抱著那樣的感情，如果霍銳也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多有趣。

　“你就不怕我告訴老大，你對他的心思？”

　沈愈轉身進教室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我不是一直在很明確地告訴他麽？”

　……

　晚上十點半，宿舍準時熄燈，男生宿舍發出了一聲聲驚呼。

　沈愈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翻看剛剛宋揚給自己發的帖子。

　[宋揚：#有沒有人吃HS啊啊啊啊啊啊#，看看這帖子標題，這是問誰吃和尚麽？我們學校有我這麽帥的男生，她們居然還肖想和尚？]

　宋揚雖然是體委，但是沈愈發現了，這人一天到晚泡在論壇、貼吧等各種有瓜的地方，最大的樂趣就是給別人分享各種各樣的瓜。

　沈愈回了他一句，就去論壇看了一下。

　#有沒有人吃HS啊啊啊啊啊啊#

　一樓（樓主）：有無同好？

　二樓：？？？什麽東西

　十樓：同學對個暗號？首字母？

　十五樓（樓主）：啊啊啊啊啊對對對！H和S相遇了然後他們成了HS！

　二十樓：……sjb出貼了

　二十一樓：那天H對S一見鍾情，十分霸道地把S圈養在了自己身邊，S受到欺負，H立馬站了出來，S為了感謝H，便一直陪在了他的身邊，後來S發現自己也深愛著H……

　二十二樓：姐妹牛逼，筆給你，你來寫！

　二十三樓（樓主）：還好這貼很冷，不如建個群？

　……

　二十五樓（樓主）：群建好了！需要的扣個1我私聊你們啊！

　沈愈：“？？？”一頭霧水。

　他退了出去，又刷了兩下論壇的帖子，發現之前掛陳年一的那個熱帖已經被刪了，倒是出現了好幾個衍生貼，只是都沒有什麽熱度，還有人說羨慕給陳年一當女朋友，畢竟人家有錢長得還不錯，要早戀選他還挺好的，底下一堆人罵的。

　好像都忘了，這是個實名製論壇，指不定哪天老師還會偷看那種。

　沈愈眨了眨眼，還沒把帖子看完，手機震動了兩下，跳出來兩條新的微信消息。

　[陸疏行：同桌來排位嗎？4=你]

　[SSSR：我王者沒有段位]

　[陸疏行：沒事沒事我們玩小號，幫我帶個妹]

　[SSSR：微信還是QQ？]

　[陸疏行：微信]

　還好之前都把遊戲更新了一遍，沈愈點進陸疏行給自己分享的組隊鏈接，加上他正好五個人，但是霍銳不在。

　[SSSR：霍銳不來麽？]

　605宿舍。

　陸疏行捧著手機回頭看了眼還在台燈下做卷子老大，糾結了一會兒。

　“老大，同桌問你打不打遊戲？”如果老大來的話，可以把榮榮給踹了！

　霍銳背對著陸疏行坐著，脊背挺得筆直，原本落在卷子上的視線往上抬了抬，片刻後。

　“陸疏行。”

　陸疏行一個激靈。

　每次老大喊他全名都沒什麽好事。

　“老大！我在！”

　在自己床上低著頭擺弄手機的戚榮往下看了看兩人，關掉了手機論壇。

　“喜歡一個人，什麽感覺？”

　霍銳黑著臉皺了下眉。

　陸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