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份工作做久了,就總是枯燥的, 加班等同於延續這份枯燥。
有人在枯燥中埋怨, 有人在枯燥中迷惘,但同樣有人顧不上體會這份枯燥, 埋頭苦乾, 奮筆疾書,所以人和人是不同的,員工和員工也是不同的。
就連領導們,也是不一樣的。
就說小棠總,從進了公司就開始跟大家一起加班加點, 早來晚回, 披星戴月的,員工們一想到老板都這麽敬職敬業, 而且還是剛十八歲的老板,嗯, 很會唱歌的老板。
他們也跟著更加努力。
不管公司會經歷怎樣的變革,員工最要恪守的是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手裡的工作。
三月後,D大開學, 棠星就好像從前的孟雲舟一樣, 學校沒課的時候就扎在公司裡,時常從公司直接去學校, 看起來這裡才是家一樣。
資歷久一點的老員工們, 對孟家這種情況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近來看到小棠總和小孟總一起從自己面前走過時, 總會忍不住想起很早的時候,只有小孟總一個人走過的時候。
那時候他臉上很少有什麽表情,你跟他問好,他會禮貌回應你,再多的就沒有了。
最近卻不時會看到他笑,就難免讓人有些感慨。
想想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呢?哦,剛進大學讀書,對什麽都很好奇,尤其剛加入社團的時候,每天都過得不一樣。
只可惜,時間過得很快。
可有些人,連這樣的可惜都沒有。
員工們偶爾湊在一起,也會討論,覺得小棠總一來,好像公司氛圍都變了,大家工作的情緒還更高漲了一點。
棠星在朋友圈裡近乎成了一個隱形人,打遊戲見不著人,號都是happy給他雙開掛的,朋友圈但凡發圈,不是星星就是月亮,也不知道到底給誰看呢!這是要膈應誰呢!
成飛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小世界,魏廉時常會覺得明明兩人一起穿開襠褲長大,可在成飛的心底,棠星的地位卻更高一點。
最近喊成飛出去玩,喊不動,他總說有事,魏廉也不知道他一個成家受寵的獨苗苗哪來的這麽多事。
棠星自帶一股感染力,對周圍人的影響還是挺大的,成飛是這樣,畢瀾言也好不到哪裡去。
魏廉也找畢瀾言,畢瀾言自過了年之後,時不時就皺著眉心,一副思考著什麽的樣子。
到了這時,魏廉隻感到迷惑不已:過了個年而已,怎麽一個個都變了。
畢瀾言好心點撥他:“魏廉,你看看現在的棠星,會有什麽感覺嗎?”
“感覺?”魏廉摸摸自己鼻子,費解道:“你是說他朋友圈裝逼?”
“不過話說回來,我見過裝逼的,沒見過這麽能裝的,還裝這麽久的,不累嗎?”魏廉這話不是諷刺,說到這裡,實在是好奇。
畢瀾言問他:“裝一天那叫裝,裝一輩子那就不叫裝了,你看到他,看到孟雲舟,就不會想到別的嗎?”
比如少年志氣,意氣風發……
畢瀾言說完,自己又說道:“說來我還挺羨慕棠星的,能有孟雲舟這樣的人,耐心地跟著他走每一步。”
“可不是嘛,”魏廉跟著點點頭:“孟雲舟跟他哥似的,凡事都能給他打算好了,棠星按部就班往前走,成長速度之快我都看不下去了,不是親哥都能這樣,我想想我那個哥……”
“不能想,”魏廉扯了下嘴角:“一想就是差距,親的又有什麽用,我好恨啊,是我命不好。”
畢瀾言沉思片刻後說:“我決定下學期就出國了,總不能棠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我們還隻停留在原地吧。”
他們學院的出國留學計劃是可以自己調整的,什麽時候去,大概去多久,都很自由。
魏廉本來要說什麽的,張了嘴聽到他這話,頓住,嘴巴重新閉上,說不出來了。
魏廉說不出話來的原因是,他們三個本來商量過,都打算大二以後再去,這樣就有兩年的時間做準備,時間上很充裕,他們日子會過得逍遙一點。
魏廉還在逍遙呢,壓根沒想到日程就被提前了。
“那成飛他……他也同意?”魏廉問道。
“成飛他不去了,”畢瀾言說:“你最近光顧著玩遊戲了吧,成飛他媽身體不太好了,雖然不重,也讓成家決定提前計劃了,應該過段時間,他就該開始相親了。”
成家的計劃不是什麽秘密,這幾個世家都是知道的。
因著成飛那個身體狀況,成家從小嬌養著就沒打算讓他承擔家族企業的壓力,所以一早就等著成飛大一些,好娶一個聰明伶俐些的回來,他們二老也就安心了。
成飛要是個女孩子,這個事就叫招上門女婿了。
魏廉捏著自己的手機,又半晌說出來話。
棠星要繼承家業了,成飛要相親了,畢瀾言也做好打算了,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只有他還在混著日子,每天都不知道在幹什麽。
魏廉最後的一個倔強就是:“這個時候,忽然還有些慶幸,我有個哥哥,雖然他總是欺負我,各方面都碾壓我,可這個時候,也替我扛下了不少壓力,那我……”
畢瀾言看著他,魏廉卡殼了半天,忽然泄了氣:“那我跟你一起提前出國吧。”
不然,他一個人也沒什麽意思。
真的是一不留神,時間已經悄然溜過。
明明上一次吃飯的時候,還覺得長大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魏廉現在卻覺得,只能用今非昔比來形容他的朋友們了。
吃飯的時候,魏廉問棠星:“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我看著你們的改變,可我還是什麽都不想做。”
棠星安慰他:“你怎麽會沒用呢?我覺得你用處最大了。”
棠星給了他幾張A4紙的文件:“你家娛樂公司,總有你能信得過的人吧,幫我搞一個輿論新聞,我不管你們怎麽操作,我希望和孟雲舟解綁成功,讓大家覺得我已經很慘了,不應該拿來和孟雲舟做比較。”
“天才總是少數的,像我這樣靠著後天努力成長起來的,才更加勵志,”棠星邊吃著孟雲舟給他剝的蝦,邊說著這話。
魏廉和畢瀾言都一副,你當著孟雲舟的面說這個話,真的好嗎?
成飛低著頭,偷偷看棠星一眼。
有個話棠星說得不對,他不是靠著後天努力成長起來的,他只是靠著孟雲舟成長起來的。
棠星見魏廉還傻愣著,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幫弟弟辦好了,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以後除了不能幫你繼承家業以外,有什麽事你盡管開口。”
“你不光在我這裡有用,你肯定還有別的用處,”棠星說。
要是以後成飛成了他嫂子,魏廉這小叔子絕對是頭號功臣啊。
能得到這麽高的肯定,魏廉發誓他務必得幫棠星這件事給辦好咯!
“不過……”棠星說著,把手伸到自己眼前看了看,抱歉地看著魏廉:“對不起啊,剛才沒擦手就摸你了。”
魏廉:“……”
棠星晚上還得回公司加班呢,他看著桌上的一大堆菜,不客氣地說:“這你們也吃不完,讓我打包帶回辦公室吧。”
成飛立刻放下了筷子,懵懂問道:“夠嗎?不夠再讓廚房加幾個,趁熱你都打包回去。”
這就是棠星最喜歡成飛的原因之一,他笑道:“那怎麽好意思,今天還是魏廉請客呢。”
“嗯?”魏廉反應了過來,覺得不過就是幾個菜而已:“桌上的菜都涼了,你一會兒出去看到他們經理去點幾個菜,讓他們給你送去,掛我的帳就行。”反正也不是他出錢,最後走的是魏家娛樂公司公關部的帳。
棠星遲疑道:“這……我怕我點多了……”
魏廉大手一揮:“隨便點!”
棠星笑著說:“那就多謝魏廉哥了。”
認識這麽久了,棠星喊“哥”的次數不超過五個指頭,因此他和孟雲舟離開之後,魏廉總感覺有些許不安。
魏廉沒想太多,還在跟畢瀾言討論:“棠星要用輿論帶節奏,如果要輿論往他這裡倒,那孟叔叔和孟雲舟難免會被中傷到,而孟雲舟居然……就這麽同意了?他在想什麽啊?我真的搞不懂。”
畢瀾言解釋道:“不知道棠星和他是怎麽約定的,但是孟雲舟放棄孟氏是真的,他跟我說他會去學醫。”
“學醫??”魏廉瞪大了眼睛:“沒開玩笑吧?當醫生哪有當總經理賺錢多呀,而且現在醫患關系還那麽緊張?我要不是看他態度是這麽回事,我又要懷疑裡面有陷阱了。”
成飛輕聲說:“大概就是……真的喜歡吧,所以不管我們多麽不理解,他確實已經在為這件事做準備了。”
“可是可是,”魏廉撓撓頭說:“他都拿到D大經濟學碩士學位了,再回頭去跟大一的孩子們去學醫,年齡上是沒什麽問題,就是他這好歹也是D大一風雲人物了,還有啊,他這樣的轉專業我真是頭一回見到,學校就這麽同意了?孟叔叔那裡有沒有什麽說法?”
畢瀾言說:“學校那裡……轉專業本就是普遍存在的,又不是為孟雲舟特別設置的,從來都是只要你符合要求,你想轉就轉,醫學系的話,我也不清楚,或許還有個什麽測試通過才行?但他是孟雲舟,只有別人能提出來的要求,就沒有他做不到的吧。”
魏廉聽完之後,竟覺得非常有道理。
“而如果我是D大的領導,這麽優秀的學生我也會給他放行的。至於孟叔叔那邊的話,你以為棠星為什麽讓你去操作輿論?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有兩個孩子,在一定程度上都很優秀了,他也需要一個很好的時機,替棠星掃除一些障礙的。”
畢瀾言說:“你不覺得,如果這時候再有個替真少爺打抱不平的輿論出來,就是最好的時機嗎?”
魏廉聽他一說才懂,不由驚訝地看向畢瀾言:“畢二少,你現在說起這些頭頭是道,我都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來,我敬你一杯。”魏廉舉杯道。
畢瀾言勾唇一笑:“我敬你才對,我敬你這麽大方。”
魏廉腦袋上緩緩打出來一個問號:?
“大方?什麽?”他不就是好久不見了,請大家吃一頓飯嗎?
等他們出去的時候,店裡的經理把消費單遞給他,魏廉低頭一看價格,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經常來這裡,主要就是吃飯,一般就是大幾千,今天不光破了萬,直接翻了十倍。
魏廉再一看詳細的菜品單子,差不多得有八十個菜,魏少爺要吐血了,他們那一桌子最能吃的就是棠星,也才點了九個菜,那剩下的菜是……
魏廉抬起頭,看著會所的經理,經理趕緊解釋道:“剩下的都是應棠少爺要求打包送去他們公司了。”
打包是這麽打包的?魏廉簡直聞所未聞。
魏廉掏出手機來就要給棠星打電話問問了,我知道你是豬,但是豬也不是這麽吃的。
請問你打包這麽多是要去開養豬場嗎?!
他剛要撥號,經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告訴他:“棠少爺還說,謝謝您的慷慨大方,孟氏今晚加班的所有員工都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經理緊張道:“他還說,電話就不要打了,他想你不會太放在心上的。”
魏廉:“…………”
看著威廉的表情,經理誠惶誠恐道:“那這飯錢……”
魏廉恍恍惚惚道:“當然還是老規矩,記公司帳上,放心吧。”
不等魏廉開車到家,就接到了自家舅舅的電話:“魏廉!你給我搞什麽呢!一頓飯吃了八十個菜!”
魏廉要解釋的,但是以前不靠譜的事乾得多了,導致他舅舅劈頭蓋臉就給他罵了一頓,半點沒有要聽他解釋的意思,純發泄一般罵完了,“啪”地就掛了電話。
魏廉心說:嗨,這叫什麽事啊。
我的形象已經如此……惡劣了嗎?我就是個一無是處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嗎?
魏廉覺得他不能這樣下去了,不過今天……再打最後一盤遊戲吧。
這一晚,孟氏總部加班的員工,享受到了美味的大餐,對他們小棠總的感情又升華了一個層次。
是……出去吃飯也不忘給我們打包回來的好老板啊!
輿論是在二天開始發酵,節奏一點點帶起來,循序漸進,不慌不忙,等到范圍擴大的時候,比棠星想要的預期效果還要好。
群眾熱愛吃瓜,現下又流行美強慘人設,棠星的顏值還是很能打的,又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改變這麽多就是很強,慘……就不用明說了,大家都懂。
加上去年抱錯的新聞就在D城鬧得挺大,所以這個上下文,簡直就像是連續劇一樣,吃瓜群眾還是挺喜聞樂見的。
這個下文一出,公司員工都悄悄聚在一起討論。
孟耀東一直沒有明確表態,他還在猶豫著什麽。
他沒有找棠星,棠星就來主動找他了。
剛從公司回到家,棠星一聲不吭換完了鞋,路過客廳時,孟耀東抖了下報紙,看他一眼,語氣還是那副不招人待見的大家長調調:“回來了。”
“嗯,”棠星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孟耀東不由皺了下眉頭,就聽棠星非常認真地看著他:“爸爸,”棠星對著這個人喊出這兩個字十分艱難,“我這兩天仔細思考了一下,我還是不留在公司比較好。”
手裡的報紙險些被撕成兩半,孟耀東見棠星這兩天沒什麽動靜,還以為這孩子確實能耐了,這種事都能沉得住氣,事實證明,到底還是個孩子,說這種話就更顯得孩子氣。
但無論如何棠星不能離開公司,他必須留下來。
要打消棠星的念頭,孟耀東斟酌道:“你不用太在意外界的評論……”
“不,不是這樣的,”棠星說著,抽了下鼻子。
這時候,慢了幾步進門的孟雲舟走了過來,站在棠星身邊,他剛站定,棠星沒來由地推了他一下,憤恨地瞪著孟雲舟控訴道:“我再努力,我做得再好,只要有他在,別人也難以認可我,他們都只是同情我,覺得我做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
孟耀東肅著臉:“你先冷靜一下。”
棠星扭頭:“我不能冷靜!就算他只是在我旁邊教我,也一樣會有人覺得其實我就是個紙糊的,真正做事的還是孟雲舟,你都不知道……公司裡,其實很多人都偷偷對我不滿,我本來就是空降,我礙了很多人的眼,這我知道……”
“如果只是說我就算了,還有很多人覺得、覺得咱們父子倆……算了,話太難聽了,我不想說。”棠星把頭偏了開來,一副難過得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越是這樣,孟耀東越是想知道別人都說了什麽。
孟耀東放下報紙,看著棠星:“你說,我聽聽那些話都是什麽樣的?沒事,你大膽地說,我這一輩子經歷多少風雨了,還能被一些有的沒的留言打垮?”
孟耀東嗤笑道:“真是笑話。”
棠星歎了口氣:“真的,我覺得您還是別聽了。”
孟耀東粗聲道:“你說,你放心說,爸爸不生氣。”
“那好吧,”棠星苦惱道:“他們說……咱們父子倆加起來也不如一個孟雲舟,他的才識、他的能力、他的遠見……”
“哐當”一聲,孟耀東拍了一把桌子,把桌上的水杯都打翻了,杯子裡的水灑了一大片,流到了桌邊上,稀稀拉拉往地上滴答。
“鬼話連篇!!簡直可笑!”孟耀東喘著粗氣:“孟氏是在我的手裡壯大到今天的,怎麽就都是雲舟的功勞?”他看一眼孟雲舟,沉聲道:“公司裡有些人就是牆頭草,一邊倒,跟著誰就說誰的好話!”
棠星同仇敵愾道:“可不是嘛!我就知道您聽了肯定也火大,我聽到後都氣懵了,當時我在衛生間裡,我連忙提上褲子,但等我出去外面就沒人了,要不是他們跑得快,我肯定立刻撕爛他們的嘴!”
孟耀東胸腔不住地起伏,氣得隻想翻白眼。
孟雲舟的確太優秀了,經常一個項目過幾個人的手,到最後很多人都好像只看到他的功勞,並不是因為他搶功,孟耀東對這一點還是很清醒的,就是太出挑了,別人正在糾結方案A好還是方案B好,薅的頭髮都要禿了,雲舟就是那種會直接花幾個小時,把兩個方案全都整合出來。
糾結什麽,我都做出來,直接看成果。
所以跟他共事的人往往都壓力很大。
孟耀東一把年紀的人了,上一回被氣成這樣還是因為棠星,這一次……居然是因為這種事。
棠星看他一眼,小聲說:“您剛才說了不生氣的。”
孟耀東:“……我這不是生氣,我這是……隨便吧,不重要,星星,這些事不用放在心上。”因為很快,就沒人會說了。
孟耀東讓棠星先回房後,把孟雲舟單獨叫來了書房裡。
“坐,雲舟。”孟耀東鮮少這樣客氣地和他說話,兩個人都不太習慣。
“說實在的,我一直不想跟你有這樣一場談話,”孟耀東其實不擅長打感情牌,所以直接進入主題:“但是從你們事情發酵之後的時間裡,我內心真的十分糾結,想必你也明白,不論我怎麽做,你怎麽做,棠星怎麽做,外界總會指指點點,很難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多少父子一場,很多東西是算不清的,”孟耀東直接說:“我指的就是專利的事情,專利是你的,我一直考慮著將費用給你結清的話,其實很傷感情,談錢,一向很傷感情。”
孟耀東的手指在桌上噠噠敲著幾下,他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孟雲舟主動開口,耐心終於耗盡了。
他手指停了下來:“我記得你以前很想去學醫,D大就有數一數二的醫學系,換專業的事情我來給你安排,就當是圓你的夢,你離開的話,棠星的壓力就會小了。”
“你想要多少,我們就先放下父子關系在商言商,我希望出了孟家的門,你不要再試圖進入這個行業,更不能去孟氏的對家那裡,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孟耀東皺著眉頭,等待把時間拉得很長,他很煩躁。
孟雲舟默了半晌,開口時語氣淡淡:“我不要錢。”
簡簡單單四個字。
孟耀東表情冷了下來:“……”
錢能解決的事情往往是最簡單的,如果錢不能解決的事……
“我養育過你,這是事實,你就不能退一步,一定要和我鬧得魚死網破嗎?”孟耀東威逼之後,又耐著性子道:“孟氏跟醫院有不少牽扯,你現在去學醫,想來以你的能力當然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而我可以許諾你,讓你最快地坐到主治醫師甚至主任醫師的位置,別人可能要打拚很多年,而你……”
能走捷徑。
這是多大的誘惑啊。
孟雲舟聽了這話,也還是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微微垂下了眸子:“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當個醫生,做我該做的就可以了。”
“你!!!”孟耀東站起身來,眯著眼睛說:“所以像奶奶說的那樣,你真的想……毀了孟家?”
金錢和權勢居然都不能讓他動搖。
孟雲舟卻一點不在意他的怒火,他微微抬眼,語氣不見絲毫波瀾,他說:“你給的條件,我確實都不想要,我想要的是……別的。”
這話不由令孟耀東松了口氣,不是金錢也不是權勢,他覺得問題一下子就變得簡單多了,世上最值錢的東西他都不稀罕,願意要什麽給他就是了。
“那你想要什麽?”孟耀東開口問道。
孟雲舟想了下說:“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可以就當你欠我一件事嗎?這個約定您應該不會食言吧?我想。”
“那當然了,”孟耀東松了松自己的領帶,話鋒一轉說:“那我要怎麽相信你?”
孟雲舟告訴他:“您了解我的,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至於專利,您不用擔心,我永遠不會用它來威脅您什麽,也威脅不到您不是嗎?”
孟耀東想想也是,他要是真想魚死網破了,一個養育之恩就直接可以壓死他。
這場談話進行得差不多了,比雙方預想得都要順利,孟雲舟起身說:“我明天就會離開孟家,專業的事我自己可以處理,希望下次見面,就是您兌現承諾的時候。”
孟耀東也吐出一口氣來,笑說:“當然。”
這個笑容持續到孟雲舟轉過身離開。
等孟雲舟走出書房之後,孟耀東拉開手邊的抽屜,那裡躺著一隻錄音筆。
不能怪孟耀東這人早有防備,他是個商人,很多事情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有了這隻錄音筆,他就不怕孟雲舟能反水了。
孟雲舟路過棠星的房門也沒有停下來,目不轉睛地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剛進門,就被人抱住腰,棠星眨著眼睛小聲地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成了嗎?”
回應他的,是孟雲舟轉身把他壓在牆上,伸手關了房間的燈,綿密又炙熱的吻就兜頭砸了下來,砸得棠星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逮到空隙呼吸。
“到底怎麽樣啊,”棠星快急死了。
“當然成了,你這麽賣力地演出,怎麽可能不成功?”孟雲舟說完又壓了過來,似是有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只能靠著肢體動作來表達。
我很開心。
我很興奮。
我很……愛你啊。
為了避免出現變故,演戲還是要繼續的。
孟耀東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棠星雙手抱胸站在門口,跟個門神似的,盯著孟雲舟半開的房間。孟耀東腳步一頓,問他在幹什麽。
棠星轉過頭來,問孟耀東:“他說他要走了?爸爸,這是真的嗎?”
真的倒是真的。
只不過——
孟耀東對棠星說:“你也跟我過來一下。”
再次關上書房的門,這時的氣氛和剛才那場談話顯然又不同,孟耀東簡短說道:“他已經要走了,窮寇莫追,你就算對他再不滿,這個時候也別給我節外生枝知道了嗎?”
棠星表情裡的竊喜不是假的:“他這麽容易就能走了?不會有陷阱什麽的吧?”
孟耀東見他不傻,倒也欣慰,解釋道:“你不用這樣在意他,在這個家裡,主動權在我手裡,我不想讓他走的時候,他想走也得留下來,我想讓他走的話,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像是這樣說就能體現他大家長的威嚴似的,孟耀東說完後,還得意地抬了下下巴,他看了棠星一眼,似是又有點不大放心,跟他說:“你以後有什麽事拿不定主意,也不要去問他了,難免還要讓人說‘你不如他’的閑話,要是他走了之後,孟氏營業額真的下滑,咱們倆都顏面無光你知道嗎?”
“我知道的,”棠星一臉嚴肅正經:“少了他給的那些壓力,我就更能放開手腳好好幹了。”
孟耀東聽了這話,放心不少,揮揮手,讓棠星出去了。
棠星回了自己房間,這一夜都沒有睡著,他疑神疑鬼的,就怕睡一覺起來出現什麽反轉。
等外頭天剛亮的時候,他聽到走廊裡的動靜,就立刻打開房門出去。
走廊裡是穿著長風衣的孟雲舟,手裡提著一個行李箱。離開當然要趁早,但棠星沒想到他就這麽點東西,壓低聲音說:“多拿點啊,把衣服全都帶走,就省的買了。”
孟雲舟無奈笑道:“都是些襯衫西裝,你不是說穿得太刻板了,不好看嗎?”
“哦對,”棠星伸手要提他的行李箱,孟雲舟沒讓:“你送我出去就好了,快回去,穿上衣服去,我在樓下等你。”
棠星風一樣回房,又風一樣跑了出來,拖鞋都掉了他撿起來拿在手裡就往樓下跑,然後幾下換好了鞋,就和孟雲舟往外面走。
門外面,管家已經發動了車子,在等待著。
棠星愣了一下。
管家下車來,接過孟雲舟手裡的行李,替他們打開了車門道:“我想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我送雲舟少爺了。”
孟雲舟朝管家頷首:“謝謝您了,這麽多年來對我都很照顧。”
老管家低頭道:“都是應該做的。”
因為有外人在,所以棠星不敢多說什麽,和孟雲舟並排坐在後排,掏出手機來玩。
窗外的景物不斷變化,車子一路出了小區大門,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車內的光線也跟著亮了。
棠星和孟雲舟的心也跟著亮了。
管家伯伯在紅綠燈路口,才問孟雲舟要去哪裡。
孟雲舟輕聲說:“把我送到D大門口就可以了。”
管家伯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他,雖有些詫異,但到底沒有說什麽。
棠星猛地轉頭看他:“幹嘛?你要住學生宿舍?”
棠星輕輕抽了口氣:“這樣不行,我在學校旁邊給你租個房子吧?不然你住我花溪苑那套房子也行,離學校近一點,總之,你不能住宿舍,那也太淒慘了點。”
從豪門別墅搬去了學生宿舍,別說棠星看不過眼了,估計到時候很多學生都會對孟雲舟指指點點的,看他就跟看落魄的鳳凰一樣。
孟雲舟說:“真的不用。”
棠星瞥一眼前頭的管家伯伯,管家已經十分自覺得把中間的隔板升了起來。
把空間留給了二人。
昨晚的細節棠星還沒來得及細問,此刻想起來了:“他什麽都不給你嗎?好歹給點錢吧……”棠星咕噥道。
孟雲舟輕歎了口氣:“他要給,我沒要。”
“你傻呀,”棠星眼睛睜大了些:“你什麽都不要,他才覺得有問題呢,這是一種交易,你難道不懂嗎?”
“我知道,”孟雲舟認真盯著棠星的眼睛看:“可他給的那些,我確實不想要,我想要什麽,你不是知道嗎?”
棠星張了張嘴:“……”
他想要的……
棠星“咳”了一下,覺得自己被這話給取悅了,想著反正管家伯伯也看不到,他伸手捧住孟雲舟的臉頰,啃了幾口,歎息道:“雖然很快你就有自由的空間了,我其實還覺得這樣偷著親昵,感覺挺不賴的。”
孟雲舟勾唇一笑:“原來你喜歡偷情,要不下回……”
“不,”棠星立刻打斷道:“你想都不要給我想。”
孟雲舟現在太壞了,這種話都能說得面不改色的。
孟雲舟的轉專業是顧恆之給他開的綠色通道,面對最得意的門生居然要轉專業,換了那個老師估計都受不了,他不光要忍著痛幫他轉,還跟醫學系院長說:“這樣的苗子,你要是沒教出來個名醫,那肯定是你教的有問題。”
醫學院院長姓孔,也是顧恆之的老朋友了,聽這話就笑了:“你這檸檬精的語氣,要是真舍不得,就把他留下吧,你要是勸他留下來,他多半還是要留下的。”
顧恆之則搖頭說:“你我都是老師,應當都清楚夢想和興趣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他是真的想學醫,我又怎麽好強求?”
“何況,發生了這麽多事,留在孟家反而對他不好,不是嗎?”顧恆之感慨道。
孔院長笑說:“那還真是便宜我了,沒事,人在我這裡,你想他了跟我打個報告,我準你來看他。”
“你……”顧恆之生氣道:“怎麽跟父母離婚孩子要跟誰一樣,我可跟你說,我這學生正經的很,你可別給我帶歪了。”
孟雲舟昨晚就跟孔院長回了消息,申請住宿的事情立刻就批了下來,好方便他及時入住。
宿舍是普通的四人間,上床下桌。
孟雲舟的兩個室友,都是其他專業的,不過D大的學生哪怕記不住校長的模樣,也一定知道孟雲舟的樣子,校園論壇裡關於他的故事層出不窮。
舍友們看見他的時候,震驚了一下,只知道要多個室友,沒想到這個室友竟然是孟雲舟。
有生之年可以和風雲人物成為室友,他們還挺高興的,剛要跟孟雲舟打招呼,一轉頭看見了他身側的棠星,兩個室友愣在了當場。
真少爺親自將假少爺送出了別墅,這怎麽更像是掃地出門的戲碼啊。
棠星先孟雲舟一步進去宿舍裡,跟這兩位室友友好地握了握手,老司機一樣招呼道:“你們好你們好,我是棠星,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不知道的,還以為要住進來的是他呢。
棠星又拉了把孟雲舟介紹道:“這是孟雲舟,他以前沒住過宿舍,人也不太愛說話,拜托大家多擔待些了。”
哦,這一句,又很像送兒女來學校時的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