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老的，又來了幾個小的，這就是所謂的正道風范？可真是讓本尊大開眼界。”

　連瓔珞浮現一抹譏笑之色，“本尊不知道你們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突破了，但你們以為這樣就有用了？原本本尊隻想將蘇凜冰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現在倒好，我們之間的因果，的確是該好好清算一番。”

　然而，他話音未落，蘇宸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說你馬呢？”

　“轟隆”一聲巨響，蘇宸金色的巨拳便砸落在連瓔珞面門，冰碴與雷光交相輝映，隻一拳便將對方的整個腦袋砸至粉碎。

　大乘大圓滿境界的蘇宸，比之大乘中期那會兒，實力足足膨脹了數倍！

　“呵~”

　狡詐的輕笑在眾人耳畔響起，再看蘇宸砸中的連瓔珞已經化為黑泥融入黑泥海內。

　這是……打空了？

　不對！

　這些黑泥傀儡，都可以是連瓔珞的本體。

　突然，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自蘇宸識海內升起。

　他側身翻轉，就見連續不斷的黑泥刃自他身邊閃過，周遭空間因為其切割，在短時間內無法恢復，就化作一片擇人而噬的混沌。

　方才慕容天衡正是死於此招，如今連瓔珞故技重施，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此招殺傷力更甚先前。

　但刹那間，一片星空壓迫而來，連吞噬萬物的黑泥也只能被充作幕布，這片領域內隻余星霞滿天。

　每一枚星辰都化作長短不一的光劍狀，對準了黑泥傀儡有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然後疾射而出。

　“歘歘歘——”

　空間一陣激蕩，天地難明界限，視野內，星辰如同暴雨梨花般精準地抹消一個又一個黑泥傀儡。

　“哼~雕蟲小技。”

　黑泥地獄到底是屬於連瓔珞的領域，剛開始他面對蘇宸和秦楚陽還懷抱著輕視之心，可一旦他認真起來，在場地對他具備大優勢的情況下，反敗為勝並非難事。

　爍爍星光又迅速被黑泥所顛覆。

　三個大乘大圓滿的修士祭出全力相爭，容不得旁人插手，但在不拖後腿的情況下，嚴淵、桑不榆和蘇凜冰還是盡了最大的可能去協助友方。

　嚴淵深諳星辰之道，其進一步呼喚星辰之力降臨，而桑不榆的重力神域與星辰之力相互呼應，能削減黑泥地獄對他們的壓力。

　至於蘇凜冰，則是面色沉著地立於原地，靜觀其變，似乎在心中已經形成了一些計較。

　此時，四道劫雷箭隻余下兩道。

　這兩道劫雷箭能否成功擊殺連瓔珞，變成了戰爭勝利與否的關鍵。

　然而數年過後，這兩道劫雷箭也遲遲不曾擊出，似乎連天道都找不準正確時機出手。

　而蘇宸和秦楚陽，也已經是底牌盡出，卻紛紛被打了回來。

　沒用。

　蘇宸的體術的確強勁，無論是霸王崩山勁、霸王縱天梯，亦或是他領悟的奧義——無極星河倒錯，都是極品體術，甫一出手，便擁有穿雲裂石、崩山裂地、扭轉空間之效。

　但體術再強，也比不過對方在黑泥地獄的恢復力。

　同理，異冰也好，劫雷也罷，秦楚陽的無境星繁劍、七情絕殺劍、鳳凰涅盤劍一樣是絕無僅有的強勢劍招，帶來的卻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他們可以說在這段時間內殺了連瓔珞成百上千次，也可以說沒有，至少他們無法光靠自己的力量抹消黑泥海。

　想來，至少得是仙人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阿宸，若這般繼續戰下去，我們二人的真元再是充足，也遲早會耗空。”

　秦楚陽雙臂一振，碧水凝峰凌空突刺，殘陽掠影當空一劃，算是同時使出兩種不同的劍招，將一左一右兩個黑泥傀儡分別刺成碎片，斬為兩截，彰顯了大乘期大圓滿修士的凶殘之力。

　而蘇宸的就更是暴力，拳腿相加，分分鍾砸爆黑泥傀儡的天靈蓋乃至整個肉身，星河倒錯一出，更是能將一隻黑泥傀儡輕易地折成兩截。

　不過，黑泥傀儡源源不斷地自黑泥海中孕育而出，前一個瞬間他們殺了一千個，後一個瞬間便又多出了一千零一個。

　——越殺越多！

　殺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對方分裂增長的速度快！

　是的，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宸兒，陽兒，你二人助為父一臂之力，為父倒是有一法子。”

　蘇凜冰觀戰良久，暗地裡也一直在調息，便見他冷笑一聲，再度化為了雙面阿修羅王的形態。

　這次卻有點不一樣。

　便見其雙面的額心裂開一條縫，待那縫隙打開後，便是一隻靈瞳，雙面雙瞳，也就是說……他多了一雙完整的靈瞳。

　除了能看清七情六欲流轉的修羅之瞳外，這新生的一雙靈瞳十分不凡。

　醜惡修羅面上的那一隻靈瞳，其瞳仁是清澈的銀色，宛若一隻銀盤，散發著沉靜清冷的氣息，隻一眼望去，乃是超越了“向往生存”這一品質的升華形態。

　而蘇凜冰面上的那一支靈瞳，其瞳仁為深沉的暗金色，猶如被雲翳遮蓋的日輪，用神秘遮掩了嗔恨之心，象征著陰謀詭計。

　阿修羅對萬物懷抱癡嗔之恨，雖身處善道，卻喜好廝殺，然不代表他無法超越自己的本能。

　蘇凜冰身處正魔之道，公正行事，廣結善緣，卻不代表他沒有那一己之私，難免不會讓鬥爭的智慧成為自己鏟除敵人的工具。

　雙面阿修羅王，便是橫跨善惡兩道的存在！

　而他的靈瞳，便是在此番折戟後，由鬥爭的道意升華而成，屬於靈瞳中的“道瞳”，為修士們後天所得，極其難得。

　比起尋常阿修羅族，雙面阿修羅王對鬥爭擁有更深刻的領悟，生存之鬥、權力之鬥、財富之鬥、因果了結之鬥……種種鬥爭，是“生存之道”最為核心的部分，也是一個生命活在世上的基礎，每個人在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鬥了。

　而生存之道，對應的便是萬物的生存之欲。

　不錯，通過適才連瓔珞拋出食欲以“賄賂”饕餮之事，他認為，想要從根本上擊殺對方，便得削弱對方的核心。

　修士的核心是什麽？自然是道基！

　只要他將鬥爭之道升華，未必不能破壞連瓔珞的道果，屆時勝利的一方，自然就是他們。

　短短片刻的對視，蘇凜冰、蘇宸和秦楚陽已經在腦海中完成了交流。

　雙面阿修羅王四目緊閉，額間道瞳爆射出一道金銀相間的混元靈光。

　連瓔珞本不以為意，可當靈光接近自己後，他才猛然覺察到不妥，正欲躲閃，卻被早有戒備的蘇宸和秦楚陽擋住了去路。

　“滾開！”

　他心下震怒，身後孽欲之觸齊齊朝兩人啃噬而去。

　在排山倒海而來的孽欲之觸面前，蘇宸和秦楚陽兩個修士的身影，就如同面對海嘯的螻蟻一般渺小。

　然而，他們可不是螻蟻。

　“讓？想都別想！”

　蘇宸二人怒目而視，真元爆發，由攻轉守。

　連瓔珞周身有萬木自秦楚陽手中呼嘯而出，以延長的星圖為基，頂天立地，生長得嚴絲合縫，宛若一座巨型囚牢，位於正中心的，正是被他栽培在四季輪回劍域中心的天雷木。

　天雷木展開七彩雷光的枝葉，化作羅網，蓋住了上方。

　正是他許久未曾動用的劍招——萬木天城劍陣，也是他唯一的守護系劍招。

　蘇宸則純粹展開自己的冰原雷天領域來困住對方，在領域之中展開領域，並非是一個聰明的法子，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就領域的掌握上能勝過對手，否則自己的領域只會被慢慢蠶食。

　可現在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麽？

　至少他清楚，以他的實力，再加上冰原雷天領域和天雷木極高的相性，撐上幾年是不成問題的。

　如此，才總算是鎖住了對方。

　嗤啦——

　自雙面阿修羅王道瞳□□出的靈光視血肉之軀於無物，毫無障礙地穿過了連瓔珞的身體，卻沒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但身後卻有什麽動心被打了出來，落在蘇宸面前。

　後者一看，立刻雙眉緊縮，倒吸了一口涼氣。

　自己手中的，難道是……！？

　而在那個瞬間，連瓔珞的面容也變為了驚恐。

　他赫然發現自己的道果竟是被強硬地從體內摘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直盤旋其左右的劫雷箭終於尋到了進擊的機會，一前一後便落在連瓔珞身上。

　“轟隆！”

　雷鳴暴閃。

　“啊——”

　連瓔珞慘叫一聲，肉身以快速地凝結為塊狀，在罡風中化作塵埃。

　雙面阿修羅王的道瞳，對血肉之軀無法造成創傷，可能直接摘取他人道果，並凍結對方的欲.望。

　摘取道果這一能力自然逆天，但隻局限於摘取與鬥爭存在關聯之道，這樣一來，這一雙靈瞳的力量便不至於落得“天理難容”。

　而凍結欲.望的能力，對尋常修士而言是好的，但對於像連瓔珞這般修煉欲.望之道的修士而言，就等於是凍結其力量。

　兩相結合，這一雙靈瞳可謂是連瓔珞得天獨厚的克星。

　正如當年蘇凜冰和連瓔珞爭鬥不息，最終勝利的總是前者一樣，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若非後者總是心懷惡意，想來前者也不至於從最開始的被迫反擊，變為現在的主動出擊。

　一步錯，步步錯。

　“啊啊啊——”

　在雷光中，連瓔珞的尖叫顯得格外猙獰。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身化為齏粉，意識湮滅至虛無，汩汩深沉的不甘與憎恨自他心底流淌而出。

　“你以為，你這樣就贏了麽？不！就算是死，本尊至少也要拖著你一起走！”

　瀕死之際，連瓔珞的額心長出一雙狂獸般的黑瞳。

　一束似有似無的黑線穿透了雙面阿修羅王的道基。

　“哈哈哈哈——本尊要你，生不如死，永生永世！”

　在淒厲的詛咒中，連瓔珞的聲音徹底被雷鳴吞沒。

　——這次，真的是最後了吧？

　眾人眼看蘇凜冰重創，紛紛在第一時間趕上前去。

　就見雙面阿修羅王的肉身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拉扯，被生生地剝為兩人，而修為也從大乘中後期迅速跌落。

　大乘初期，渡劫大圓滿，渡劫中期……

　直到渡劫初期，兩人的修為才算穩定了下來。

　“爹，你們……”

　蘇宸見狀，隻覺自己被深深地震撼。

　要知道，雙面阿修羅王其實本為一體，不存在什麽阿修羅王和蘇凜冰“兩個人”，自始至終，他們都是同一個存在。

　只是為了修煉，當年阿修羅王用計分離了元神，讓自己的另一半投生為蘇凜冰，這才有了二者同時問道修煉之事。

　現在，重新歸為一體的兩人，竟然又分開了？

　阿修羅王摘下醜惡面具，露出青白的面色，隨手拭去一串鮮血。

　因修為跌落而引起的反噬對肉身造成創傷，如今無論是阿修羅王還是蘇凜冰，都覺自己的元神承受著先凌遲後有萬蟲啃噬引發的痛楚。

　“詛咒，也是封印。”

　阿修羅王閉了閉眸子，語氣極淡地說：“從此以後，我二人將永生承受來自元神的折磨，修為不得存進，不得求死。若誰殺我們，這詛咒便會轉移到他身上。”

　蘇凜冰捂著心口，雙手青筋暴起，顯然是在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楚，可即便如此，他的背脊也未曾彎曲。

　“這詛咒本該會將正常修士分為兩半，一半為修士，另一半進入輪回成為凡人，直至詛咒消滅為止……只是我本就是自凡人修煉而來，因此這詛咒僅僅是撕開了我們的元神而已……讓我們，重新化為兩個存在差異的個體。”

　蘇宸心中一痛。

　“那該如何是好？”

　“並不如何……”阿修羅王和蘇凜冰異口同聲地回答，兩人相視一笑，好似痛苦並不存在。

　蘇宸搖了搖頭，堅決道：“我們一定要想出解決詛咒的辦法！”

　這痛不在自己身上，可在至親之人身上，自己的心也如同撕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轟隆~轟隆~轟隆~”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戰爭已經結束，正在想方設法解決詛咒一事的時候，黑泥海突然掀起狂風暴雨。

　壯觀，驚心動魄！

　如海般的黑泥攪動著整個黑泥地獄，周遭空間被撕扯出道道裂縫，位於遙遠的另外三大天域內，後代天驕們苦苦地守著天域間的入口，卻難以抵擋洶湧而來的黑泥海嘯。

　蘇宸和秦楚陽也險些一時不察就被甩飛了出去，兩人展開禁製，將嚴淵、桑不榆和虛弱的兩位爹護在禁製內。

　少頃，在他們眼前，一道黑泥漩渦拔地而起，直衝天際。

　而在黑泥漩渦的正中間，籠罩著孽欲之花的光球逐漸破碎。

　很快，重組的光芒便形成了一道頎長的人影。

　“吾名孽海，乃為命定之道祖，秉承欲.望之道，喚醒欲.望之淤泥將汙濁之世淹沒。”

　蘇宸額角青筋暴起，勉強支撐著禁製，近乎嘶吼道：“你說你叫孽海，連瓔珞呢？”

　“他？自然是代替吾承載了天劫，如今他那汙穢至極、龐大至極的**，也成了吾力量的一部分。”

　孽海說這番話的時候飽含笑意，許是承載了一切的**的緣故，他本身展現的便是一種無辜的惡意。

　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可怕。

　他是欲.望的惡的一面的化身，在沒有道德、情感的約束下，欲.望的導向是野蠻，赤.裸的欲.望是此世最純粹，最汙穢，也是最可怕之物。

　“吾，便是此世之欲的化身。”

　“但是，吾之戰場，卻並非在此。爾等便等待著終末之刻的到來，作為助吾渡過天劫之人，吾承諾不會讓爾等等待太久……可憐的渺小之人，帶著虔誠的祈禱迎來結束吧。”

　這次，孽海的語氣是極致的傲慢與自私。

　話音落定，天空被撕開一道縫隙，整片黑泥海緊隨孽海向上界倒灌而去。

　上界，就是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