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沒有再繼續陪江晨跑步,江晨也沒有去詢問她原因。
其實每天清晨,林雪並沒有做什麽。她只是坐在看台,只是坐在那兒。通常江晨跑步的時候,她不是在背英文單詞就是在發呆。
林雪和江晨,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彼此親近、成為好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的內心其實很相像。
他們都有一顆異常敏感的心。
因為敏感所以細心;因為細心所以貼心;因為貼心所以同理心;因為同理心所以善良。
……
……
當初江晨決定參加1500米比賽,她並沒有跟林雪說明參賽原因。
但是林雪知道江晨每天都會往簡聽的課桌抽屜裡塞一件禮物,她能夠憑借自己猜出原因。
同類惺惺相惜。
林雪也曾如此討一個朋友歡心。如今,她能夠感同身受,所以明白對於清晨操場上的江晨來說,簡聽的陪伴或許更有意義。
……
……
6點半,簡聽準時出現在了一中的足球場。
昨天,其實簡聽看得出江晨對自己提議的猶豫,但她裝作不懂。
她把江晨的沉默算作不拒絕,她一點兒不想吝嗇自己的行動。
即便自己的支持微不足道,她也希望自己的陪伴能夠給向前奔跑的女孩帶去一絲慰藉。
簡聽是一個認真的加油者,江晨跑步的時候,她不會分神做其他事情。她的目光會一直追隨著江晨的步伐,直到江晨抵達終點線。
或許是心理暗示作祟,江晨總覺得跑步過程中,自己能夠清晰地感受得到簡聽的目光。
她沒有覺得開心,反倒因此而感覺十分不自在。
她極其不好意思,而且從來不認為自己跑步的時候是好看的。
大口呼吸……汗流浹背……
江晨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如芒在背。
她一直希望自己在簡聽面前是可看的。
就算不能好看,也必須是可以看一看的……
……
……
終於結束了三圈半的奔跑,江晨極需紙巾整理自己,但是奈何運動褲的口袋很空。
早知道就不應該在跑步的時候清空口袋,怎麽也應該帶上一張紙巾。隻好暫時借用短袖,將額間的汗水擦在衣袖上。
江晨望著不遠處的簡聽,思慮再三,她覺得有必要跟簡聽談一談。
“呃……簡聽,其實我跑步的時候不太需要人陪。”
江晨還想再加上一句,大多時候都不需要人陪,她習慣了一個人。
簡聽沒有即刻回應,她沉默地看著江晨,似在思考。
江晨看到簡聽的這個反應,緊張地反省是不是自己的口不擇言在無意間傷害了別人。
她開始後悔沒有拿捏好說話的尺度。
都怪自己嘴舌太笨,不能委婉地表達心裡的意思。
不自在就不自在嘛,又不會少塊肉,大不了就一路紅著臉。
如果簡聽因此不開心?如果簡聽因此不開心……
“你是感覺不自在了麽?”
簡聽在短暫思考後捕捉到了真相。
“我大概算出了你跑完的時間,以後差不多這個時間,我再來操場怎麽樣?”
簡聽揚了揚手中的礦泉水瓶,繼續對江晨說道。
“給你送礦泉水還有紙巾。”
甚至沒聽清她的話,江晨看到簡聽展露的微笑就下意識點了點頭。
即使之後後悔也無濟於事。
……
……
2006年9月19日,今天江晨15歲啦。
前一天中午,江晨就在學校附近的蛋糕房預訂了多款精致的小甜點。巧克力慕斯、芒果慕斯、草莓慕斯、抹茶慕斯、巧克力千層、芒果千層雪、草莓千層雪、抹茶千層。
這是初中班上的“壽星”傳統。
如果班裡有同學生日在上學期間,那麽生日當天,壽星就會帶很多單人份的甜品來學校。送給關系不錯的同學或者朋友,以此來分享生日的喜悅。
因為其他班上還有不少朋友,江晨一個人搬不來三箱甜點去學校,中午,陳燦和林雪便被叫去幫忙。
午間休息,江晨留下了自己手中的紙箱,將它掩放在課桌下方。
她帶著陳燦和林雪,搬著另外兩箱的甜點,一個班一個班串門。
從1班到12班,幾乎走了個遍。
不過一圈走下來,紙箱的重量非但不減,反而有越來越重的趨勢。
“噗哈哈哈哈,你倆有沒有覺得我們像是在化緣?這箱子也太像我們仨討飯的工具了吧?”
“確實有點兒像,哈哈哈哈”
……
……
送出一份甜點,有時會收獲一份生日禮物。有些在上午沒能送出的生日禮物,正好江晨來了,便就順手送了。
回到2班,滿滿的紙箱被安排在林雪座位的後方。
林雪坐在最後一排,與教室後方的牆壁還有大距離的空位。
林雪從抽屜裡拿出了一份包裝精美的相冊遞給江晨。
“江,我早上才知道你今天生日,禮物準備得有些匆忙,希望你喜歡。”
“嘖,林雪,不要學陳燦叫我江,她腦子不好,你不要學她。”
江晨先是吐槽了一番稱呼,然後才接過林雪的禮物。
很有點兒像為自己收到禮物的羞澀欲蓋彌彰。
江晨是很容易害羞的人,又有點兒傲嬌。
“我怎麽腦子不好了?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個天才。”
陳燦很是不服氣。
“你哪裡天才了?天生的蠢材還差不多。”
“你!你欺負銀啊你江,仗著自己是壽星就為所欲為,早知道當初我就不應該嫁過來,不嫁過來……”
“陳燦!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我拜托你,能不能少看點兒武林外傳,天天學佟湘玉講話,你到底哪裡像她了?就算你是佟湘玉,也不要對著我說話,我不是你的白展堂。”
江晨一胳膊擠開愈來愈靠近自己的人,完了還無比嫌棄地彈了彈手臂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離我遠點兒陳燦。感恩。”
輕笑聲從林雪那兒發出,林雪好笑地問道。
“那我應該叫你什麽?”
“叫我大哥吧,我初中的時候好朋友都這麽叫我。”
雖然長發清秀的外表跟“大哥”一點兒都不沾邊,但是江晨一直很滿意這個外號。
霸氣側漏,可以罩著朋友的感覺。
錢思遠沒忍住,“噗”得笑出聲。
“大哥?江晨,不是我說你,就你那瘦胳膊瘦腿。長發都快過腰了吧,哪裡有個大哥樣兒?哥哥我這樣的當大哥還差不多。”
錢思遠沒等到江晨回應,卻等來陳燦卷起語文書拍在了腦袋上。
他“嗷”得嚎了一嗓子,驚得班上的其他同學都看了過來。
錢思遠不好意思地連連對大家抱歉,接著紅著臉氣急敗壞地轉過頭。
“陳奶奶,你能不能不要拍我的頭。整天跟我的頭過不去,你是嫉妒我比你聰明麽?”
“嘁,嫉妒你?你跪地上求我,我都不會嫉妒你那豬腦子。還有,不準再叫我陳奶奶!再叫陳奶奶,我就把你頭上的毛給剃光了,說到做到!”
錢思遠總覺得陳燦這瘋女人極有可能說到做到,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認錯為上策。
“我錯了陳奶奶,陳奶奶饒命。”
反正還沒上課,錢思遠在陳燦火山爆發前很有眼力見地跑了。
周圍人看完了一場戲,林雪接回了江晨的話。
“難怪我剛才聽到有幾個人叫你大哥。好吧,你是壽星你最大,不過我得改一下,大大吧?大大比較符合你的可愛形象。。”
“耶,又收了一個‘小弟’,開心。”
不管怎樣,收到了小弟就是開心,至於究竟是何稱呼,江晨並不計較。
……
……
“話說,江,你好像有個小弟特別上道”
陳燦忍不住感慨。
“怎麽說?”
“中午我從食堂吃完飯出來,聽見學校廣播裡在祝你生日快樂,可惜你回家了,沒聽見。”
“祝我生日快樂?你確定你沒聽錯?”
“真的,我確定我沒有聽錯。那時候學校人又不多,又不吵的,我怎麽會聽錯!”
“學校廣播還能允許祝學生生日快樂?我只知道我小學的廣播站好像可以,不過好像得投稿。”
“那估計咱們一中也能投稿吧?但是我之前都沒有聽到過生日祝福。難道我們學校開學這十幾天都沒人過生日麽?
”
“可能沒有人投稿吧……但是我朋友中午都回家吃飯啊,只有你在學校吃飯。不是你,我想不到還有誰了。”
“可能你在不經意間勾搭到了誰。嘿嘿,不錯啊江,魅力四射啊。”
“你走開吧你。”
“不然你去問問簡聽,她是廣播站的,應該知道誰投的稿。”
“無聊。”
陳燦看江晨不搭理她了便轉去騷擾簡聽,她興致來了,誓要解開這個謎題。
“簡聽,簡聽?”
“怎麽了?”
“今天中午有人在廣播站投稿祝江晨生日快樂,你知道是誰嗎?”
“今天不是我值班,我不太清楚。不然下周開例會的時候我幫你問問?”
“啊?算了,不用了不用了,不麻煩不麻煩。”
……
……
江晨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不管是誰送的祝福,自己收到了,心意已領。
她拿出藏在腳邊的紙箱,開始向周圍的同學們分發小蛋糕。
錢思遠回來得倒是及時,從江晨手裡接過了自己的那份同時接過了同桌班長吳磊的蛋糕,最後,是湯敏的。
江晨假裝已經發完,將紙箱重新放回腳邊。一塊6寸蛋糕依然停放在紙箱裡,圓形蛋糕的表面被奶油點綴成一個卡通圖案,可愛的小羊,臉色微紅、害羞地微笑。
江晨中午沒有騎車,爸爸說晚上放學會開車來接她回家。
晚自習後,她叫住簡聽,將腳邊合上的紙箱遞給簡聽,麻煩簡聽幫忙送到學校門口。
等到兩人走到江父的轎車邊,江晨並沒有接簡聽遞過來的紙箱。
“蛋糕店的老板跟我是熟人,多送了我一塊蛋糕,你拿回家吧。”
謊話說得拙劣,但簡聽似是信了,她一面回答“謝謝”同時將手裡一直提著的黑色銀邊手提袋遞給江晨。
“生日快樂”
簡聽今天給江晨的第二遍祝福。
江晨激動地接著手提袋,一會兒捏緊了手提袋,一會兒又擔心捏皺了手提袋,直到簡聽走出了好遠。
她回到爸爸的車裡,看到後視鏡裡的自己、燦爛的笑臉。
“今天開心麽小寶?”
“開心。特別開心。”
……
……
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提袋,拿出禮物盒,掀開盒蓋擱置在車內的皮座上。
無花紋的純色錢包,簡單大方。
款式和今天以前江晨用得錢包類似,深得她心,她很喜歡。
江晨心想,這件禮物就算不是簡聽送的,她也會喜歡。
而因為是簡聽送的,她會更喜歡。
錢包的夾層裡有一張紅色的人民幣。
簡聽在小小的賀卡上寫道:
當做禮物的錢包不可以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