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首更

　簡聽已經不在江晨所知的星橋小區。

　昨天，在簡聽深睡的時候，陸然和簡父懇談了她的病情。

　兩人一直守在簡聽的房間，直至凌晨時分簡聽蘇醒。

　……

　……

　年過半百的男人鬢邊已有稀疏的白發，兩隻眼睛俱是血絲。

　幾年前失去了心愛的妻子，今天因為女兒的自殺之舉才得知四年前女兒就已經抑鬱症初發。

　自妻子離去之後，簡父一直將精力投注在其他家人身上。

　他自以為將他們唯一的孩子照顧得周道，卻不曾想……

　無數的悔恨和自責使得這個中年男人在妻妹面前流下了眼淚，情難自製。

　……

　……

　簡聽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父親。

　簡父輕又緊的握著她的手。

　有一種溫暖，從另一個軀體傳至手心，直達她的心房。

　她輕輕撫去簡父眼角的濕痕。

　……

　……

　第二天清晨，簡父和陸然帶著簡聽離開了星橋小區。

　他們簡單收拾了行囊。

　既是簡聽的請求，兩位家長都無法拒絕。

　他們搬去了南城區的公寓。

　那是早年間，簡父在北城市的另一處置產。

　公寓裡一直都有保潔阿姨在定期打掃，簡父偶爾會因為晚歸住在那邊。

　……

　……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簡父在廚房忙碌早餐的時候，陸然才得到了與簡聽兩人的聊天機會。

　“小姨可以知道你為什麽想搬來這邊嗎？”

　陸然極為認真的注視著簡聽，

　“……是不是因為江晨？”

　其實陸然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白天時，江晨剛剛來過星橋小區，若非是在躲江晨，簡聽完全用不上搬家。

　……

　……

　簡聽淡淡的點頭。

　“嗯。”

　她默默將視線移向窗邊，望向窗外無盡的遠方。

　就好像那裡有人在等待著她，等待她的歸來。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還有……之後的樣子。小姨，你知道的，我之後會進行什麽樣治療，即使只是吃藥……都太醜了。”

　“為什麽不讓她陪著你呢？我看得出來，江晨是想陪在你身邊的。而且……我覺得有她陪著你，對你的康復是有好處的。你需要她的陪伴，那些是我跟你爸爸都無法給與你的……”

　……

　……

　簡聽在英國初發抑鬱症時，陸然就跟醫生深談過關於積極輔助病患康復的問題。

　家人、愛人、朋友的關愛和陪伴，大家一同對抗才是較好的積極輔助治療。

　離開星橋小區，逃避了江晨，意味著簡聽接下來的康復治療只有她和姐夫陪伴，他們兩只能提供來自家人的關愛和守護。

　而且就她昨天的觀察來看。

　無論江晨對於簡聽來說是什麽樣的存在，至少簡聽是不排斥的。

　在生死一瞬間還能想到的人，還能想到的救贖。

　陸然確信，江晨之於簡聽是意義非凡。

　……

　……

　“她已經給了我最好的了。不是麽，小姨？”

　時隔4年，竟然重新在簡聽臉上見到如此純淨的笑容，陸然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她忽然想到了江晨白天在露台上的傾心告白。

　那般真切而炙熱的愛，那般無畏而熱切的勇敢。

　江晨是知道他們當時就在露台口的。

　可那個孩子卻當著他們的面對簡聽那般聲淚俱下。

　陸然清晰記得，當時自己眼眶裡的氤氳。

　她同樣也記得，自己在不經意間滑落的淚水。

　她雖然不能確定簡聽口中的“最好的”指的是什麽，但是身為現場為數不多的目擊者，她似乎又是最清楚的。

　……

　……

　“小姨？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問你，為什麽這麽多年不肯回國？英國，那個國家對你來說真的是歸宿嗎？”

　陸然被簡聽的問題問得一驚，她全然沒有想到會在此刻被提及自己定居英國背後的原因。

　腦海裡頓時飛進了許多的畫面。

　那些她以為已然遺忘卻從未忘卻的畫面。

　這麽多年的修煉，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英國……很好。我習慣了在那兒。”

　這回答一點兒都不像是真相。

　……

　……

　“小姨，你也喜歡女生對嗎？”

　簡聽目視著身邊這個三十出頭的成熟女性，目光堅定而溫柔。

　陸然因為這句驚人之語驚在原地。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下一刻又恢復如初。

　“你從哪裡聽說的這些？不要因為昨天自己收到了女生的告白就胡言亂語哦小聽。”

　多年的自持，使得陸然即使是在面對簡聽的時候也不會卸下偽裝。

　她仍是淡定著，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就好像，簡聽剛才的所說的，真的是個笑話。

　“我覺得媽媽她肯定是知道的。在我的印象裡，每次你說不回國的時候，她都是很能理解的樣子。我其實一直都很好奇，從你離開國內去英國以後一直都很好奇。可那又是你的隱私，而媽媽她又諱莫如深的守護著這個秘密……後來，其實是外婆告訴我的。”

　“我媽？”

　陸然全然不敢置信的樣子已經出賣了自己。

　這個容貌姣好的女人，她的理智終於在得知母親知情的時候轟然倒塌，再也無法偽裝。

　……

　……

　“外婆和舅舅可能都沒有跟你說過。三年前，外公外婆就去公證處公證了遺囑。他們把南灣路的房子留給了你，舅舅和我都是見證人。”

　“什麽？公證遺囑？”

　“嗯。他們三年前就公證了財產分割，房產都留給了你。因為外婆說，她想給你在中國留一個家。”

　……

　……

　陸然怔愣在那兒。

　簡聽的幾段話已經接連挑戰了她的承受底線。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感情，有一天會被國內的父母知情。

　她從來都不是不願意回國。

　可是這裡，是她的傷心地。

　這裡，也無法接受她的感情。

　她害怕讓父母失望，讓家人失望，於是十多年前出逃，一直至今。

　……

　……

　“我問過外婆，既然她知道真相，為什麽不跟你聊一聊。可她說，你不願意回來，一定是你還沒有遇到對的人。如果你幸福的話，你一定會帶著那個人回來的。即使不是向他們坦誠你的取向，你也會回來。她還說，既然你還沒有遇到那個人，那麽她和外公願意和自己的女兒一起等。”

　……

　……

　這便是簡聽第一次得知自己身邊有同性之愛的人。

　而且，那個人是她的親人，她從小追逐的偶像。

　另一個讓簡聽意外的是，年過8旬的外公外婆對於女兒在感情事情上的接受程度和包容程度。

　簡聽還記得外婆讓她在陸然下次回國時幫忙傳達的話。

　一直記得。

　直到時間又過了三年，陸然因為她回國。

　……

　……

　“告訴你小姨，對方是男是女都沒關系。遇到了就帶回家，跟你外公喝一杯酒，嘗一嘗我做的菜。”

　……

　……

　那個時候，簡聽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對於小姨的秘密諱莫如深卻又能夠理解的媽媽。

　簡聽不免想到，若是自己的媽媽還活著，若是自己有一天帶著心愛的人回家，她的母親應該也能如此包容和接受，願意為她的愛人做上幾個拿手菜，善意招待她……

　……

　……

　江晨只知道簡聽在星橋小區的家。

　大家好友之間並不會談及由父母祖輩打拚的家業，最多只是知道一二。

　多數中國人的“謙虛”，體現在不會炫富上。

　江晨無法知道簡聽的去向，也並不氣餒。

　和一個處於治療階段的病人計較，實屬無意。

　她現在只是全心全意希望，簡聽能夠早日擺脫病症的困擾，不再因為不可控的因素所左右，被自殺的念頭所擺布。

　簡聽的離開，於江晨來說或許也是一種訊號。

　若是病情已經到了無力挽救的地步，對方是沒必要離開星橋小區的。

　對人世間已經沒有了向往和牽掛的人，又怎麽會在乎這世間的一切？

　搬家，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至少昨天以後的簡聽，是願意積極對抗病魔的。

　……

　……

　陸然後來打來了一通電話。

　電話裡，江晨確定了搬家是簡聽自己的意思。

　敏感心作祟，或多或少，江晨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可眼前的局面不允許她自艾自憐。

　他們大敵當前，簡聽能夠好起來，比起她那點兒微不足道的自卑心，要重要得多。

　即使對方是因為自己的告白而感到惡心，那又如何？

　……

　……

　江晨嘗試著發送一些短信給簡聽。

　雖然簡聽回復得極少，幾十封才能換來一封。

　但是只要回復了便是好現象。

　至少證明，對方仍是願意與人交流的。

　……

　……

　其他同學忙於找工作、搬家、旅遊的時候，江晨一整個夏天都留在了北城市。

　她的牽掛就在此地，任何地方都對她失去了吸引力。

　每天，她最多的分心留給了手機。

　除了為之後的研究生開學所做的準備，最多的時間都給了電話那頭的人。

　收集笑話、段子，收集有意思的小視頻，已然成為了她的日常。

　……

　……

　彼時，微信已經進入了新新人類的視野。

　這個專屬於手機的聊天軟件，在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江晨與簡聽的交流。

　只要是看到好玩的、有趣的東西，江晨就會在第一時間分享給網絡另一端的人。

　還有……

　一朵花的盛開，一群花的豔麗，一隻小貓的萌態，一隻狗的憨態可掬，一段路的顛簸，一座橋的靜謐……

　所有的心情，江晨全不再吝嗇，全都願意與簡聽分享。

　誠摯的文字和輕快的語音，實時的拍攝和當下的心境，無一例外。

　每天晚上，江晨還會選取一段《Harry Potter》輕讀給簡聽。

　輕柔的聲音裡，仍是能夠體會到書中的情境。

　……

　……

　喬慕君和董樂是在畢業典禮後的第二天才聯系上江晨。

　畢業典禮當天，江晨並沒有解釋就突然離開，著實讓兩位好友擔心了一陣。

　尤其是面對那些沒能合上影的同學們，免不得為江晨收拾爛攤子。

　他倆知道江晨一定是遇上了什麽大事。

　否則可能意味著再也不見的畢業時刻，江晨不會毫不猶豫的拋下離開。

　……

　……

　江晨沒能告知兩位好友真相，這是她在未來需要守護的秘密。

　說到畢業典禮後的突然離開，江晨自己也有滿滿的愧疚。

　答應人家的事情卻臨時放了鴿子，她心裡很是不好意思。

　但若是回到當初的那個時刻，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