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很快敗落了,簡直稱得上是光速。
樹倒猢猻散,主營業務被劉家和張家瓜分之後,原本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家族一哄而上,將言氏集團瓜分了個一乾二淨。
言氏集團在言老爺子去世兩個月後,正式宣布破產。
言老爺子一生的心血,眼看著樓塌了。
大舅媽剛買的別墅,搬進去兩月不到,又搬了出來。
一家四口擠在一間破舊小公寓裡,進進出出不方便,早上還輪流使用廁所。
原本的言家,徹底落敗了。
言靳在投了幾次簡歷都石沉大海之後,第一次找上言小輕。
這是分家之後,言靳第一次主動聯系言小輕。
走到小區門口,言靳被保安攔了下來。
言靳解釋,他是言小輕的表哥。
保安表示很懷疑,裡面的住戶都是非富則貴,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窮親戚。
言靳給言小輕打電話,是穆拉的仆從出來接他進去的。
保安狗眼看人低,凶巴巴地讓言靳出來的時候必須再登記一次,高檔別墅小區,不能有陌生人在裡面逗留。
言靳想著有求於人,默默咬牙忍耐了。
言小輕的房間很大,目測上百個平方,裡面什麽都有,裝修豪華。
穆拉對言小輕母子也是真的好。
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言靳要求也不高,只是想找一份工作。
時飛集團待遇福利很好,憑他的能力,一般的工作完全能勝任。
他隻想找份像樣的工作,維持基本的體面。
誰知道言小輕聽說後,不但不願意幫忙,還奚落他。
“不行,你上次去時飛集團幹了些什麽,你自己心知肚明。”
言小輕想起上次在辦公室看到言靳脫褲子就覺得惡心。
本來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言小輕完全可以出手幫忙,一份工作而已。
但是時飛集團,真的不行。
言靳找到言喻,言喻也是推脫不懂,留他吃早飯。
言靳碰了一鼻子灰,什麽也沒吃,餓著肚子回去了。
現在言小輕完全不一樣了,不止是性格,還包括談吐。
不再是溫吞內向,取而代之的是牙尖嘴利。
以前的言小輕在家一直是默默無聞,內向、怯弱。
一竿子打不出兩句話。
怎麽一下子變化那麽多?
難道真的是愛情和親情讓他改變了?
言靳氣急敗壞回到家,正好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
“言靳,這些東西你還要不要?”大舅媽拿出一個紙盒,準備賣廢品。
家裡實在是太小,不能容納這麽多雜物。
言靳瞥了一眼,“不要了,不是我的。”
大舅媽端著盒子放到門口,和門外的收荒匠講價。
價格都談妥了,言靳一下子想起什麽,衝出來,將那一紙盒搶了回來。
裡面有本藍色封皮的筆記本,是言小輕的日記本。
他記得很清楚,他看過。
言小輕很內向,朋友也只有鄭旭旭一個。
厚厚的日記本全部寫滿了,幾乎每一天的瑣事都記錄了下來,一直到七月九號,戛然而止。
日記本裡詳細地寫滿了他怎麽認識林別,兩人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
當時的心情,當時的天氣,對林別的愛簡直力透紙背。
七月八號當天都記錄了,和林哥一起吃完飯,一起散步……
言靳仔細回想,七月九號,他在溫泉酒店自助餐廳遇到言小輕,那時候他就有點反常了。
忽然承認和晉深時有關系,而且關系匪淺。
言靳拿上筆記本,找到了林別。
兩人一合計,總覺得處處透著疑點。
好像就是從七月九號開始,言小輕忽然性格大變,變了一個人。
…………
想著今天要和晉深時領證,言小輕刻意打扮了一下。
擔心被人認出來,兩人商量臨到下班的時候去民政局。
正好上午去學校上課,下午領證。
寢室裡,言小輕正在鏡子面前騷包照鏡子。
他穿了件白襯衣,準備了一件小禮服,一會兒拍照的時候穿。
還打了個領結。
正在對著鏡子整理領結,忽然一個人走到言小輕背後。
沒有腳步聲,像鬼一樣飄到言小輕面前。
言小輕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看見林別陰惻惻地看著他。
“你幹什麽?你怎麽進來的?”
作勢要跳腳大叫。
“小輕,你別怕。”林別趕緊退後,一臉無害樣,“我是來還你東西的。”
林別摸出一塊玉佩,“小輕,這是你以前放到我那裡的,你說是言家的傳家寶。我不能要,我還給你。”
潤澤細膩的一塊羊脂白玉,紅棗大小,上面雕刻了一隻像龍一樣的神獸。
玉佩中央有一個紅點,像是一顆血痣。
言小輕不懂玉,但是整塊玉給人的感覺就像古董,很貴重,確實像是傳家寶。
渣男這麽好心?
言小輕長了個心眼,指著他的桌子,“你放那裡。”
林別對待玉佩很小心,珍而重之地將玉佩放上去,還在上面墊了幾張乾淨的衛生紙。
這塊玉並不是言家的傳家寶,更不是言小輕給林別的。
這是林別用來試探言小輕的工具。
在言小輕默認玉佩是自己放到林別那裡,並允許林別將玉佩還給他的時候,林別就知道,這不是言小輕。
日記本上,言小輕對林別的愛意持續了兩年,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煙消雲散?
那麽聽話的一個人,只會微笑害羞的一個人,連手都不敢牽的一個人,毫無主張的一個人,忽然變得張牙舞爪、面目全非起來。
就像是同一個人,只是裡面換了芯。
一切的變化終於找到了原因。
這個人不是言小輕。
但是,樣子一模一樣,就連左手大拇指上一顆米粒大小的痣都是一樣。
為什麽忽然性格大變?
一切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情,都可以訴諸於神佛。
這塊玉是陳灼的,據說這是高人所賜,能驅趕一切邪祟。
當時陳灼帶著這塊玉,在慘烈的幫派鬥爭中毫發無傷、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陳灼把這塊玉供了起來,藏在很隱蔽的地方。
在房事中,林別根據陳灼不經意的透露,發現了這個秘密。
他仿造了一塊假玉,把真的換了出來。
這塊玉確實很邪門,林別得到之後,陳灼就再也沒來找過他了。
而且聽說陳灼惹了事,被砍傷住院,手上的產業也被瓜分了。
為了測試言小輕,他忍痛將玉拿了出來。
“小輕,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林別揣著小心,聲音很輕,有點唯唯諾諾的樣子。
言小輕睨了他一眼,“沒什麽誤會,我要結婚了,以後沒什麽事,別來找我。”
絕情絕義,毫無留戀。
林別吸了口氣,“那我放在你那裡的東西,可以還我嗎?”
言小輕楞了一下,心裡哢嚓一響。
原來這塊玉是言小輕和林別交換的愛情信物,現在林別把玉佩還回來,但是林別給了他什麽,他根本不知道。
看林別這個樣子,應該是很貴重的東西。
“那個,我剛搬了家,可能弄丟了。”言小輕說道,“多少錢,我賠你一個。”
林別身體一頓,抬眼望去,“不是很貴重,一個小東西,我親手做的,找不到就算了。”
“如果找到,給我打個電話。”
林別垂著眼簾,看不清楚情緒,說完,也不等言小輕回答,各自走了。
打發完林別之後,言小輕找了兩隻筆,夾著玉,拿到水龍頭下面衝了五分鍾,又拿沐浴液洗了兩遍,才敢拿起來看。
林別那個渣渣,就怕他有什麽詭計,又弄些不乾不淨的髒東西放到玉上,到時候他就虧大了。
言小輕把玉拿到手中,翻來覆去地查看。
應該很貴重,摸起來很舒服,涼涼的,肯定價值不菲。
也許,真的是言家的傳家寶。
得拿回去給言喻看看,物歸原主。
玉佩正中央有個紅點,好像是一滴鮮血落到中央,慢慢地暈染開來。
言小輕拿在手裡,覺得紅點好像在動,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他覺得有點眩暈,胸口也悶。
迷迷糊糊間,拽著玉佩,趴在桌子上睡了。
…………
一覺醒來,言小輕躺在熟悉的房間裡,有點不知所措。
四十多平的單身公寓,一如他走之前。
穿回來啦?
“怎麽辦?我今天要和深時領證的!”言小輕急得跳腳,“那本書呢?”
言小輕急得上火,到處翻找。
書桌上放了個筆記本,攤開,上面的墨跡還沒乾透。
言小輕拿起來一看,不是他的筆記。
誰寫的?
書中的言小輕?
他和書中的言小輕互換了?
他抱著筆記本,坐到地板上,一頁一頁地翻看。
從七月九號開始,每天的發生的瑣事,幾乎能了解到他近兩個月的所有事。
“昨天林哥讓我幫忙,我答應了。我本來不想答應的,但是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旦拒絕,林哥就不理我了。”
“聽說晉深時很凶,發現陌生人躺在床上,他會打我嗎?聽見開門的聲音,我全身發抖,林哥說,閉上眼,咬牙就挺過去了。”
“我閉上眼睛,把自己藏起來。藏起來就不害怕了,藏起來壞人就找不到我了。”
“……”
“這裡好奇怪,和我之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發現一本書,《林深時別》。”
“……”
“我好高興,今天又交了新朋友,徐崢向我表白,說喜歡我……”
“想養一隻貓,約了朋友,明天去領養中心。”
“國慶節和朋友去旅遊,好期待。”
拿著日記,言小輕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真實的人的內心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紙片人。
穿越了兩個多月,他第一次沉下心冷靜地思考。
他一向大大咧咧,每天像個傻大哥一樣,再苦的日子都能過得出趣味。
遇到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也能泰然處之,甚至越過越好。
“言小輕”和他不一樣,天生內向,比起晉深時、林別,更像紙片人,更像背景板。
在書裡,“言小輕”被打上了“內向”、“軟弱”、“溫吞”的標簽,在作者的人設架構下循規蹈矩地生活。
好像多說一句話,偷吃了一塊蛋糕,他就要崩壞、肢解。
沒人注意一個虛擬人物的內心世界,沒人在乎他的想法,他就是一個工具人,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可以功德圓滿了。
“言小輕”也是一個人,非常真實地存在過,只是在不同的世界,也有呼吸,也有心跳,也有喜怒。
從字裡行間能夠感受到,“言小輕”和他互換之後,活得像個人,交了朋友,領養寵物,旅遊。
“言小輕”過得很好。
他現在穿過來,“言小輕”呢?又穿回去了?
“言小輕”害怕晉深時,晉深時會發現人不一樣了嗎?
晉深時會發現他不在了嗎?
晉深時會和“言小輕”結婚嗎?
他怎麽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