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的胃病折騰了一天才好,感冒則是當天晚上就好了。
路潼下午的考試沒去,老周晚自習的時候還跑來質問了一番,最後問不出個所以然,老周又舍不得路潼缺考,於是找時間又給他安排了一次補考。
至於那位彩英姐打的電話,路潼等秦初醒了之後,一字不落的告訴了他。
秦初從床上爬起來:“她打電話來了?”
此時,路潼正坐在書桌前翻看一本書,“是。她說你打算去機場接她,我告訴她你來不了。”
秦初沒說話。
路潼停止了翻頁:“怎麽了?我棒打鴛鴦破壞了你的愛情?”
秦初嘴角扯了一下:“你吃醋了?”
路潼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勞駕。停止你的自戀。”
秦初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以前的朋友還在孜孜不倦的給他發短信。
他刪掉了短信,眼不見心不煩。
路潼說的那個彩英姐,全名韓彩英,是秦初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住在他隔壁的一位姐姐,比他大五歲——跟他母親的關系不錯,兩人很小就認識。
秦初小時候話少,除了待在自己屋子裡拉小提琴之外,很少與外人有接觸。他母親有時候出去演出,就讓隔壁的韓彩英替她照顧秦初。
一開始兩人的年紀都小,身邊的人還不怎麽開他們的玩笑。
後來秦初漸漸長大,少年人英俊的眉眼也逐漸明顯,韓彩英與他站在一起,像極了青梅竹馬長大的情侶。
一來二去,兩人經常同進同出,秦初身邊的同學便自然而然的認為:韓彩英是他的女朋友。
老實說,秦初對韓彩英,也不是全無感情。
只是這份感情實在是微乎其微,在他還是個六七歲小孩兒的時候,的確說過喜歡彩英姐、長大要娶彩英姐雲雲。但童言無忌,秦初還說自己喜歡暴龍獸呢,怎麽沒人覺得暴龍獸是他女朋友?
總之,韓彩英和他一同長大,眾人誤會他單相思韓彩英,秦初也沒有直接開口否認,畢竟對方是女生,他否認的太直接,反而見面尷尬。再者,秦初確實沒什麽喜歡的人,誤會就誤會了,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的滑板和遊戲機。
但是現在又有點兒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不過,與之相反,韓彩英十分享受秦初對她的愛慕,不但不回應,還談起了戀愛,大有玩弄秦初這個小少年單純感情的架勢。
秦初當時忙著跟他爸鬥智鬥勇,完全沒注意韓彩英有男朋友了。他和秦珩的漫長戰略相持的結果,以秦珩獲得勝利為結束,在韓彩英公布戀情的第二天下午,秦初就被扭送回國。
這一切,在秦初朋友看來,可不就是為情所傷,怒而回國嗎?
-你也別太難過了,你彩英姐那男朋友不是什麽好東西,騙了她十幾萬跑了,現在她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輪到你出場了!
朋友的短信還在發給他,連著幾條都是勸他去趁虛而入的。
-再說了,韓彩英長得那麽漂亮,你真的舍得把她讓給別人啊?
秦初轉了下手機,靠在床上。
韓彩英長什麽樣,秦初已經忘記了。依稀記得是長得挺好看的,他更快的轉動著手機,目光落在了路潼身上。
路潼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隻吝嗇的留了一個側影給他。
秦初能看到他的領口——他在宿舍沒有穿校服,隻穿了一件棉質睡衣,腺體所在的位置正是後頸,上面還有兩個牙印,昭示著秦初在這兒曾經咬的多麽用力。
他望過去,除了後頸之外,還能看到路潼的一個側臉。
對方的皮膚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面,白的近乎發著光,比起韓彩英那張早已經不知道長什麽樣的臉,路潼似乎漂亮的更加驚豔一些。秦初很少這麽仔細打量路潼,他看得久了,竟然生出了一絲得意起來。
這麽高冷的一個人,最後還不是成為了我的——勉強算是。他想了下,又降低了標準——勉強有四又三分之二是自己的吧。
秦初想的入神,就這麽睡了過去。
又過去一天,窗外的台風天終於歇了下來,傾盆大雨在一中的上空短暫的停止了片刻,轉成了陰天。
省一中的運動會照常開幕。
一大早,路潼就打著哈欠坐到了觀眾席裡面。
操場的觀眾席被中間的司令台分成了左右兩邊,高中一部的學生在右邊,二部的學生在左邊。參加運動會的只有高一和高二的學生,高三因為備考的緣故,所以不在運動的范圍內。
走完了開幕式之後,路潼找了個心滿意足的安靜角落,準備睡一會兒。
他的一千五百米項目不在上午,路潼還能有好幾個小時的睡眠事情。
盡管整個學校又吵又鬧,廣播跟音樂聲幾乎填滿了所有人的耳朵,路潼還是毫無壓力的歪著頭睡了過去。
在這種充滿了Alpha信息素的公共場所,他總是會變的格外困倦一些。
可惜,秦十五讓他不那麽如願。
排球的項目也在下午,方陣走完之後,秦十五就從觀眾席上面溜達下來,目光迅速的略過高二的座位,找到了最靠裡面的路潼。
除了運動員之外,學校要求所有的學生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過這一個要求顯然大家很難辦到。就算是學生會的人在觀眾席前面站成了一排,也還是有渾水摸魚的學生趁機跑到操場上觀看比賽。
秦十五在觀眾席上面蹦躂的時候,觀眾席上的學生已經溜了不少。
座位稀稀拉拉,他一眼就看到了路潼。
路潼昏昏欲睡的時候,邊上擠過來了一名少年。
“路潼!”
路潼睜開眼,一看是秦十五,懶得搭理他。不過也正因為是秦十五,所以他也沒有遠離對方,而是待在原地不動。
換做是別人,一旦靠的這麽近,路潼早就站起來拍拍屁股揍人了。
“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麽?不下去看比賽嗎?”秦十五問道。
“在上面一樣能看。”路潼敷衍他,實際上,他誰的比賽都不想看,這幾天照顧秦初照顧的他沒有睡一個好覺,疲憊的很。
秦十五心道:那怎麽行!
他此番過來,就是為了帶路潼下午看秦初比賽的!
除了明天的一千五百米之外,秦初上午還有一個項目,就是四百米的接力跑。
秦十五看了眼台下盯著他爸的女同學們,虎視眈眈,心裡就忍不住一陣唏噓。
“秦初上午有四百米接力跑呢,沒人給他加油啊,真慘。”
路潼閉著眼睛:“你來幹什麽的?”
秦十五連忙湊近他:“要不然我們去看看?”
路潼:“不要。台下多的是人看他,我不想去遭這個罪。”
路潼說的沒錯。
男子四百米的檢錄已經開始了,高一十二班秦初的名字一處來,在檢錄處的地方,就匯聚了一批女同學。
除了一部的,還有二部的,可見秦初平時在學校裡招蜂引蝶的盛況。
路潼要是想下去看清楚的比賽,就得跟這群女同學擠。
——開什麽玩笑。
平時看到那張臉還沒看夠嗎,現在去擠什麽?
再說了,去跟女生擠多沒面子,要是被秦初看到了,指不定他怎麽想呢。
遂提議:“你要是想看秦初,晚上可以到宿舍來,看個夠。”
秦十五急了:“那是我想看的問題嗎!那你——那你不給他加油嗎,作為舍友!”
路潼終於睜開一隻眼,不明所以道:“我給他加油有什麽好處嗎?”
什麽好處都沒有。
秦十五憤憤地想道:因為你是他老婆!你不給他加油誰給他加油!
十六年後的路潼明明不是現在這樣的。
秦十五依稀記得,路潼還是很黏秦初的,為數不多的幾次在家裡的光景,秦初大晚上的開會回來,路潼都會在樓下等自己的丈夫。哪像現在這樣——像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路潼不願意挪動腳步,秦十五怒其不爭,但也舍不得拋下路潼,一個人去下面看秦初。
兩人在觀眾席上面坐了一會兒,賀年從檢錄處回來,看到路潼,又看到他身邊的秦十五,什麽都沒說。
喝了一口礦泉水之後,他才開口:“你們怎麽不下去看比賽?”
秦十五氣不打一處來:“路潼不願意去!”
賀年“哦”了一聲,他看著秦十五坐的離路潼非常之近,遠遠超過了路潼的安全距離線。
賀年雖然與路潼同班兩年,表面上看起來關系不錯。但真要跟路潼交心,還是差了一段距離的。
他不太敢離路潼太近,畢竟對方身上冷冰冰的氣場實在太強了,離得太近,一不小心就會越過路潼的安全線,反倒招惹對方不快。
像秦十五這麽不知死活,黏的這麽緊的,賀年看到的是頭一個。
關鍵是,人路潼也沒有拒絕啊。
這就耐人尋味了。
在賀年來之前,觀眾席上不少人都看到秦十五過來找路潼,此刻也在暗暗打量。
賀年開口:“你跟路潼是住一塊兒的嗎?”
秦十五搖頭:“沒有。我們住在同一棟樓。”
賀年開口:“幾樓啊?”
秦十五:“國際部的十二樓。”
賀年喝水的動作一頓,新奇道:“你們住在十二樓?”
秦十五反問:“有什麽問題嗎?”
賀年開口:“國際部的十二樓不是鬧鬼嗎?”
路潼半閉著眼睛,背後波浪似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秦十五正無聊,聽到“鬧鬼”兩個字,興趣大盛:“鬧鬼?我怎麽不知道!”
“省一中鬧鬼的地方還少嗎。”就在這時,秦初忽然從欄杆外面翻進來。
路潼聽到他的聲音,瞥了一眼:“高一的班級不在這裡,你走錯了。”
秦初一指秦十五:“我來抓人的。”
賀年看了眼秦初,咽了咽口水,心裡又驚又怕,同時感慨:秦初這小子,這張臉怎麽長得?上帝不但給他開了門,還把所有的牆都替他拆了嗎?
他一出現,高二的觀眾席小小的熱鬧了一把。
不過這些學姐還算矜持,隻敢遠遠地打量秦初,不敢湊近來。
秦十五問道:“你四百米接力跑完了?”
秦初道:“沒跑。還有一段時間呢,我上來休息一會兒。”
秦十五好奇心旺盛,又轉頭看著賀年:“你說的鬧鬼是怎麽一回事?”
賀年道:“聽論壇上說的,國際部十二樓的學生總是丟東西。”
秦十五:“那也是鬧小偷啊。不過我怎麽沒丟。”
賀年:“就是一直抓不到小偷,才說是鬧鬼的。窗戶和門都鎖的好好地,寢室裡卻平白無故的丟了東西……不是鬧鬼是什麽!”
秦十五大為驚訝,看著秦初:“你知道這事兒嗎?”
秦初漫不經心道:“今天早上聽到有人討論了。”
秦十五:“你們丟東西了沒?”
秦初開口:“怎麽可能丟?真以為鬧鬼啊。”
這句話說出來沒有一個下午,秦初就被打臉了。
當天晚上回到宿舍,路潼翻遍了整個書桌,臉色瞬間變了一番。
秦初洗完澡,問了一句:“你找什麽?”
路潼開口:“我東西丟了。”
秦初:“鬧鬼?你丟什麽東西了。”
路潼卻不開口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丟的是“秦初”寫的那封詛咒信一樣的情書,全篇都是不知所以的火星文,路潼一直把他收在書本裡面,看過一次之後就沒再拿出來了。
誰知道它會不翼而飛?
——能說嗎?
顯然不能。
秦初似乎從來沒有表現出對這封情書在乎的模樣,好像情書根本不是他寫的一樣。
老實說,這還真的不能算他寫的。
這情書就是秦十五代筆的那一封,寫的幼稚又好笑。
路潼擺手:“沒什麽重要的。我再找找。”
秦初見他挺著急的,製止他:“你要找什麽,跟我說一聲,說不定我看見了。”
路潼猶豫了半晌,才開口:“……一封情書。”
秦初愣住了。
“情書?你寫的,還是別人給你的?”
“別人給我的。”
“……很重要嗎。”
“……你覺得呢。”
不重要,也不會在這裡急著找了。
可是說重要的話,又為什麽重要?
路潼頭一次感到騎虎難下。
“你看見了嗎?是一封粉色的。”他問秦初。
秦初面癱著臉,一改剛才熱心腸幫忙的樣子,“沒看見。”
——早看見早給你撕了。
路潼本來就不指望秦初有什麽建設性的發現,他歎了口氣,認命的繼續翻找。
秦初看在眼裡,心裡極為不爽:有這麽重要嗎?誰給他寫的,難道是陳安琪?還是上次告白失敗的那個隻老蛤蟆?
寢室裡,燈閃了三下,忽然熄滅了。
路潼像隻受到驚嚇的貓咪,立刻退回了床邊。
哐當一聲,屋子裡有東西掉了下來。
走廊裡一片黑暗,有別的寢室學生朝著宿管阿姨喊道:“怎麽又停電了啊?”
“阿姨,跳閘啦!”
“操!我還在洗頭!”
秦初按了兩下開關,宣布道:“好像停電了。”
昨天下午也停電了,台風天學校的電閘不穩定,運動會一結束,外面就又下起大雨。
明天似乎雨轉晴,但今晚依舊是難熬的一個晚上。
還好路潼洗澡洗的早,停電大不了睡一覺就過去了。
“那我睡了。”他簡單粗暴的做了決定。
秦初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他靠在牆邊,反問道:“你怕黑?”
路潼:“你看我願意理你嗎?”
秦初又作恍然大悟地模樣:“難道是怕鬼?”
路潼背後的毛都炸起來了。
沒聽到動靜,秦初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怕鬼?
意想不到的弱點。
他正想抓著路潼的這個弱點再乘勝追擊,白撿對方的笑話來看,宿舍門就被敲響了。
“叩叩叩”三聲之後,大門被推開。
秦十五拿著蠟燭,一臉興奮道:“同志們!我有一個好提議!”
秦初挑眉看著秦十五,以及秦十五後面——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來國際樓的紀讓等人。
秦十五大義凌然道:“為了守護同學們的安全與和平,我決定在今晚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把那隻犯上作亂的偷東西的鬼給揪出來!”
他說完,看了紀讓一眼,示意他:鼓掌!
紀讓:“好!”
啪啪啪。
秦十五滿意的點點頭:“收!”
他把蠟燭從左手換到了右手:“路潼睡了沒?”
秦初:“剛睡下。”
紀讓和胡四等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難以置信”四個字。
——真住一起?
秦十五跟他們說路潼住在秦初宿舍裡的時候,他們死都不信。
這難道不比見鬼更恐怖嗎!
秦十五擠進宿舍裡,拿出了一張白紙:“當當當!閃亮登場,本人精心製作了一下午的筆仙工具,現在就要派上用場了!”
他手裡那張白紙上寫著不少漢字,以“唐宋元明清”開頭,一看就是玩筆仙用的紙。
“閃開閃開,給我個位置。就坐地上玩兒吧,路潼呢,把他叫起來,咱們這兒才五個人呢,怎麽玩!想起來了,不是玩,是怎麽把那個鬼給抓出來!”
路潼早就爬到了被窩裡,閉目養神,一副只要我不跟人說話,別人就發現不了我的縮頭烏龜狀。
秦初扯了下被子,開口道:“他睡著了。”
秦十五不太相信:“真的睡著了?”
紀讓開口:“好學生嘛,總是睡得比較早的。明天又沒課,晚上也沒作業。”
當然,他更想說的是:能不能別去招惹路潼了!沒察覺到氣氛不對嗎!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下降了!
秦初和秦十五經常招惹路潼,倒是不覺得路潼這人有多高冷。
但別的人可不一樣。
例如紀讓和胡四等,對路潼的敬畏之心可就遠遠大於他們倆了。這位傳說中的冰山美人、高嶺之花可是出了名的難搞,特別是胡四這種,從初中開始就聽著路潼的校園傳說長大的小朋友,對待路潼就跟對待畫報裡的貼紙似的,有一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距離感。
說白了,就是都有點兒怕路潼。
秦初坐在床邊,秦十五搬了一張桌子過來,其余兩人坐在凳子上。
“算了,他睡了就不喊他了。我們玩。”
秦十五看起來十分興奮。
被子裡,路潼閉著眼,企圖無視宿舍裡詭異的氣氛。
秦初就坐在他邊上,桌上只有一支蠟燭燃著微弱的光,路潼翻了個身,右手撞到了秦初放在床上的手。
指尖和指尖挨著,在黑暗中的感知被放到了數十倍。
路潼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把手往被子縮。
卻不料,秦初忽然發難,將他的手猛地捉住。
棉被下面,路潼的右手被他抓緊了。
秦十五對此毫無察覺,興奮至極的翻出一個小碟子:“一會兒我先問啊!”
他抬起來,看著秦初,忽然頓了下,問道:“你臉色怎麽這麽蕩漾?”
秦初道:“我有笑嗎?”
秦十五更加鬱悶:“沒說你笑啊。”
……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
路潼在被子裡掙扎了一下,沒能把手抽出來,他臉皮紅的厲害,閉著眼,眉心抽搐,在心裡惡狠狠地罵道: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