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猜測,你要來問我。*
……
自從知道了簡沐姿月底就會調回一醫院,溫楊整個人就只剩下坐立難安了。
回到單位後更是如此。
其他隊裡的同事不是在外當班中、就是在休息中,整個辦公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心裡的情緒就容易外露了。
溫楊先是拿出一張白紙,在紙上寫寫畫畫。
隨後又嫌棄起了手裡的筆,總感覺握起來手感欠佳、影響了心情。
她在抽屜裡翻找了半天,怎樣都找不到合心意的筆。
除此之外,連帶著看自己的辦公桌都不順眼了起來。
就連平時擱在桌面很得心意的Elsa手辦,都再難讓溫楊揚起笑容。
……
一整個下午,張路之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經意間惹惱了溫老大。
上午還挺正常的人,怎麽吃了頓午飯就對人橫眉冷對了起來?
雖然溫楊面上仍是不顯,但張路之明顯感覺到對方周身的溫度都下降至了冰點。
……
好不容易白天當班結束,溫楊沒有選擇直接回家。
她等在了公安局側門的崗位亭裡,這個地方,可以將急救中心院子裡的情況一覽無遺。
熟悉的急救車出現了,溫楊才故作鎮定地與值班的門衛師傅打了招呼、悄悄走出崗亭。
方才,她能掛著笑容跟人侃了半天大山,著實不容易。
溫警官今天的私服很是利落乾淨。
淺灰色大衣搭配素色羊絨衫,純色短跟單鞋配以深黑色修身西褲。
見到溫楊朝他們走來的時候,陳飛心裡只有一個感覺……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禦/姐吧?
舉手投足,溫老大相當禦啊~
陳飛戳了戳一旁忙著擦洗車輛的劉易,“劉哥,快看!溫老大今天的打扮,禦不禦?”
“欲?”
劉易起身看向愈來愈近的溫楊,一臉懵。
“欲”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麽?
兩個腦回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的直男,對於溫楊今天的打扮唯一能夠統一的評價是:好看。
很直很男了。
簡沐姿在清點急救車車內的藥品和儀器,這是每天收工前的最後一道程序。
她注意到了有道身影在後門跟前停駐了半晌。
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來人有想要開口的意思,隻得先行忙自己手頭的清點工作。
“溫楊?”
簡沐姿一邊下車一邊脫去自己的製服外套。
或許只有她先開口,對方才有可能說明來意。
陷入糾結中的溫警官陡然聽見簡沐姿叫自己的名字,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回神過後,衝著簡沐姿心虛一笑。
又禮貌又尷尬。
“巧啊,你們也下班了?”
“……”
哪裡巧了?
分明是你溫警官等在門邊好久了!
簡沐姿輕蹙著眉。
這會兒她很確定,對方狀態不佳。
驚覺自己說了怪話的溫警官“呵呵”兩聲,左手食指和拇指揪緊了自己大衣的腰線處。
“你回宿舍麽?”
“嗯。”
“晚上要出來夜跑麽?”
簡沐姿早上本來答應了林月青今晚要回星橋小區住,可眼下……
“嗯,不過稍微晚一點兒……10點可以麽?”
“可以。那10點老地方見。”
……
所謂的“老地方”,就是急救中心宿舍與溫楊家中點的公交車站。
夜跑路線上,兩個互不相讓的朋友只能另辟蹊徑。
既不往溫楊家的方向跑,也不往急救中心宿舍的方向跑。
兩人各自步行至住處的中心點,再選取一條位於兩人歸家中線的街道運動。
運動結束,再各自搭乘公交回家。
溫楊早早出現在了約定地點,時不時的看上一眼時間。
公交車站LED屏上顯示的時間,仿佛可以被溫警官看出花來。
就連一旁等公交的市民,也頻頻因為好奇心順著溫楊的視線往站牌下方的LED屏幕看過去。
簡沐姿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如此逗趣的一幕。
公交站站台上,幾名上班族模樣的年輕人都在看完屏幕以後疑惑地瞧著溫楊。
而被矚目的主人翁則是一副焦躁的狀態,一如不久前在急救車前猶豫的樣子。
“溫楊。”
坐在長椅上的溫楊聞聲猛然起身。
她衝著簡沐姿勾了個笑容,卻反常地沒有喊出“簡沐沐”。
簡沐姿腳步驀然一頓,凝神看了一會兒溫楊,抿唇道,“開始跑步?”
“哦。好。”
……
正式成為朋友以後,溫楊仍然是喜歡跟簡沐姿比較的溫警官。
平日夜跑的時候,基本都是溫警官來喊“開始”。
而且每每跟簡沐姿碰頭的時候,溫警官總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樣子。
哪裡像今天這樣興致缺缺?
開跑了以後,溫警官又一反常態。
平日裡,即便她有過想要逞一時之快的時候,可到底還是會因為顧及簡沐姿而收斂。
畢竟簡沐姿是她的朋友,沒必要把夜跑跑出百米衝刺似的激進。
所以即便溫楊曾經有過跟簡沐姿一較高下的心,她也只會體現在夜跑的耐力還有均勻的呼吸上。
看上去不那麽累,不就贏了麽?
然而今天的溫警官,在回答了簡沐姿“好”以後就拚上了全力。
她忽然加快速度,衝了起來。
這哪裡還是在慢跑?
分明是想用盡力氣,將自己跑癱了才肯罷休。
簡沐姿只能盡可能地跟在溫楊後面。
在體力上,如果一定要她和溫楊爭個高低,那一定是警察出身的溫楊更勝一籌。
公安大學讀書的那幾年,體能訓練可都不是白練的。
更何況在畢業之後,溫楊仍是注意體能訓練。
簡沐姿勉強跟了溫楊一整條街後,到底有些承受不住對方忽快忽慢的跑步方式。
若是跟一名心外科醫生討論這樣的跑步方式,他一定會告訴你,這樣跑步非常不健康。
……
溫楊自己根本沒有在記已經跑了多少組快慢跑。
亂跳的心臟,還有酸痛的小腿,最終促使她停下了腳步。
她雙手撐在膝蓋上,躬著腰,垂著頭,大力呼吸。
寒冬的夜風拂過汗水浸透的後背,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發顫。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簡沐姿果然沒能跟上。
……
24小時便利商店,燈火通明。
溫楊挑了便利店隔壁店鋪前的台階,累坐在冰涼的大理石上。
兩分鍾後,簡沐姿終於跟了上來。
她怒瞪了一眼坐在台階上的人,隨後進了便利店。
兩條毛巾,一瓶水。
從便利店裡出來,簡沐姿將拆了封套的毛巾全都扔在了溫楊身上,礦泉水也隨之扔到了溫楊腳邊。
“下班時間!我沒有心情加班搶救你!”
簡沐姿轉身站去路邊,一副等出租車的模樣。
溫楊撇了撇唇……
她當然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簡沐姿在痛斥她的瘋狂行徑。
溫楊抓起毛巾開始擦拭起身上似乎流不完的汗水,實則偷偷注意著馬路邊的動靜。
在希望出租車暫時不要出現在這條街上的同時,她在給自己做無數的心理建設。
要怎麽開口呢?
要怎麽開口問簡沐姿呢?
簡沐姿是真的要回一醫院了吧?
……
有些時候,你越是希望一件事不要發生,這件事情越有可能發生。
在溫楊還沒有想好開場白之前,空載的出租車就出現在了這條街上。
簡沐姿招手攔了出租車,溫楊隨即起了身。
接近簡沐姿的同時,出租車也停在了兩人跟前。
車門已經打開……
眼看著對方就要上車了,猶豫了萬分的溫警官終於舍得開了口。
“簡沐姿,你要回醫院了麽?”
……
問題問完,溫楊就轉了身。
為了表現出自己只是隨口一問,為了表現出自己並不在意問題的答案,“隨口一問”的溫警官轉身回到自己剛才坐的位置。
她注意著身後的動靜,並沒聽見出租車離開的聲響。
此刻的她心底同樣的微赧,又徑直進了便利店,走進了便利店的最裡面。
沉浸在挑挑揀揀之中的溫警官,像是真的對貨架上的商品感興趣一樣。
……
“不好意思,師傅……”
出租車司機沒有要跟簡沐姿計較,為什麽攔了車又不坐了。
簡沐姿順利下了車,進了便利店。
她看到溫楊背對著門口的方向,獨自站在衛生巾的貨架前,挑挑揀揀著……
“生理期還夜跑,公安局的女警察都像你這麽厲害麽?”
溫楊驚得下意識轉身,一眼就看到了簡沐姿臉上掛著的淺笑。
“什麽?什麽生理期???”
簡沐姿指了指溫楊身後的展示架……
溫楊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麽蠢事……
“……未雨綢繆不行麽?大姨媽期間跟你跑步?開什麽玩笑!我大姨媽期間可是……”
“不上班不出門。溫警官說過的。”
溫楊撇了撇嘴。
簡沐姿怎麽還在生氣啊?
幹嘛又叫我“溫警官”啊?
簡沐姿走近了溫楊,假裝信了對方的話。
“那溫警官挑好了麽?”
被趕鴨子上架的溫警官,硬著頭皮拿了一包貨架上的日夜用衛生巾套裝去了收銀台。
收銀台上,僅有一包套裝衛生巾。
晚上10點半,一名身著運動裝的女士跑步前來買衛生巾?
溫警官站在收銀台跟前,怎麽想怎麽覺得詼諧。
臉色通紅到不行。
“您好,一共是23元。需要購物袋麽?”
“不用了。”
溫楊急忙回答,話音剛落又後悔了,
“不不不,需要需要。”
大晚上的,她拿著一包衛生巾在街上亂晃算怎麽回事?
當然需要一隻購物袋藏住!
溫楊伸手在口袋裡找手機,摸到空無一物時才想起,出門前走得太急,她根本沒有帶手機。
手機都沒有帶,又何況是現金?
本就尷尬非常的溫警官,更加尷尬了……
天!要!亡!我!
她只能在便利店員等待的注視下轉了身,紅著臉卻又乖巧地詢問簡沐姿,“你帶錢了沒有?”
這……
好像是簡沐姿第一次見到臉色這麽紅的溫楊……
還有……
那又可憐又委屈又羞憤的眼神……
簡沐姿遞了手機掃碼給店員。
某一個瞬間,她突然生出一絲惡趣味。
她突然很想說,我們不需要購物袋。
……
走出便利店的時候,溫楊深覺自己去了半條命。
臉上的溫度一點兒都沒有褪去,她不敢再看簡沐姿。
“錢,我回家轉給你。”
轉身就想溜。
簡沐姿攔住了轉身想要遁走的人,
“我叫了輛網約車。等車吧。”
被簡沐姿的言語強行押上車的溫警官,縮坐在後車座的一角,越縮越小……
偏偏面上還一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網約車近了溫楊家,簡沐姿淡淡的開了口。
“溫楊,我暫時沒有調回醫院的計劃。”
她見到溫楊急轉了頭看向自己。
“院長跟急救中心打了招呼,延後了我的院前工作時間。我會在急救中心裡待滿18個月再回醫院。”
……
這是簡沐姿人生至此第一次跟人解釋,而且解釋得如此完整。
她抿了抿唇,不止一點兒的不習慣。
“好了,你下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