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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讓你怎麽做?*
……
北城市電視台及廣播台正在播報實時積水路段及營救工作。
今天的北城人,因為兩場降雨擰成了一股繩、貼近了彼此。
人類這個群體好像就是這樣的……每當有災難和傷害發生的時候,往往懂得抱團取暖。
這樣的夜晚,因為家中瑣事撥打110的人少了、因為可以自行處理的小傷撥打120的人也少了。
不少市民自發地走上街頭,就在自己家附近的積水區域……在疏通排澇人員的指揮下,幫忙排除著城市積水。
這座城不僅僅是人民公仆的城,也是所有北城人的城。
……
排澇工作直至凌晨4點才結束。
接氣象局預報,今後幾天都沒有強降雨,所有參與疏通排澇的人員難免覺得松了一口氣。
而所有參與救援的人心裡卻有些沉重,尤其是參與涵洞打撈的人……
整個城市昨天夜裡,只有這個涵洞長眠。
埋藏了生命,埋藏了明天。
經過排水作業,潛水人員最終在涵洞的車裡找到了5具遺體。
要麽是完全絕望的逝去,要麽是極度驚恐的逝去……沒有一個人得以善終。
溫楊和張路之離開涵洞以後就沒有回到過這裡。
也不知道他們以後巡邏的時候,還會不會來這條路、這條路的盡頭。
細心的人適合做警察。
因為警察的工作多數時候是與人打交道,而與人相處需要細心。
而細心的人,似乎也不適合做警察。
因為細心是由敏感而激發的能力,越是細心的人越是敏感,可以扛得住挫折,卻難以應付自身的糾結。
尤其是遺憾和自責,他們往往需要與其抗爭多時。
當警察的,哪能沒有遺憾的時候,哪能沒有不自責的時候?
……
一夜的當班結束,回到單位的時候,溫楊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整個晚上做了許多事情,又似乎什麽都沒能做。
張路之打了方向盤,將警車直接開去了食堂。
在他們回來之前,他收到了簡沐姿的短信。
簡沐姿拜托他,回來的時候直接將車開到食堂門口。
真到食堂的時候,簡沐姿正倚坐在食堂門口的台階上。
同樣是一夜忙碌的急救醫生,膝蓋受了傷,站不了太久。
於是隻好尋了食堂門口的台階,倚著石柱、支撐著疲憊的身體。
等待警車的時間,簡沐姿偶有幾次悄悄闔上了眼簾。
她太累了……
“簡……沐沐?”
聽到了久違了一夜的稱呼,簡沐姿心裡第一次因為這個稱呼如此覺著安慰。
她對溫楊笑了笑,疲憊似乎一掃而光。
扶著身後的石柱起身的時候,溫楊急走了兩步上前迎她。
溫楊扶著簡沐姿,關心問道,
“吃早飯了沒有?”
“還沒有。”
簡沐姿搖了搖頭,目光裡透著期待。
“一起嗎?”
溫楊抿了抿唇,到底沒能拒絕。
“行吧,我扶你進去。想吃什麽?老樣子麽?”
“嗯。”
因著簡沐姿在,溫楊即使毫無胃口也得在食堂窗口買點兒東西。
雖然只是一個粉絲包子和一杯豆漿,已經很讓簡沐姿滿意了。
而且溫楊還將粉絲包子吃了多半,不管是不是出於讓她安心的心理,至少某人吃了早餐。
簡單的早餐結束,溫楊扶著簡沐姿離開了食堂。
遠了一點兒,便自然地蹲下身。
也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道,
“上來吧。”
在食堂的時候,她就想背著簡沐姿走了。
簡沐姿膝蓋傷了,她心裡總覺得難受。
而依著簡沐姿的個性,似乎在食堂裡、乃至於在食堂院子裡,被她溫楊背著走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溫楊一直等到扶著簡沐姿出了食堂,忍了好半天才行動。
簡沐姿很輕易地接受了她的背抱,沒有任何的抗拒。
她輕輕地摟抱著她的頸側……
她小心翼翼地背著她……
到了宿舍門口,面對著上鎖的大門,兩人又默契無比地扶著一隻單肩包。
溫楊反著手,幫忙托著單肩包的底端,而簡沐姿則用沒摟著溫楊的那隻手在單肩包裡尋找鑰匙。
溫楊側了側身,門一下子就被簡沐姿打開了。
沒有背著簡沐姿大喇喇地闖進臥室,只是背著她到沙發上坐著。
溫楊找來燒水壺接了過濾水,然後接上了電源。
水燒開以後,又將餐桌上涼水壺裡的水倒掉,將新水灌入壺中、擱在簡沐姿近手的茶幾上。
水杯也被她從餐桌上拿了過來,擱到茶幾前還用開水燙了一遍。
眯著眼睛看了一圈客廳,溫楊又到門邊的鞋櫃上拿了簡沐姿的拖鞋、遞到對方腳邊。
“溫楊。”
似乎是察覺到了溫楊接下來的動作,簡沐姿耳朵微紅、臉頰微熱。
她撫了撫溫楊耷拉下來的劉海,下了班的溫警官是披著發的。
“回家休息吧。好好睡一覺。嗯?”
蹲身的人平視著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驀然一笑,“在回家之前,讓我做最後一件事。”
話音剛落,溫警官裝作沒聽出簡沐姿有趕人的意思。
她本是單膝點地,此刻正好將對方的腳擱在自己的腿上搭著。
緩了動作,耐心地給簡沐姿脫掉了跟腳的軟皮鞋,再換上涼拖。
隨後起身示意了大門的方向,
“好了,我走了啊簡沐沐。你在家裡當心,我上班的時候過來幫你換藥。”
簡沐姿低著眸,沒有吱聲。
直到聽到了關門聲才慢慢抬了頭。
手心不自覺貼上了雙頰,清晰地感受到了驚人的溫度,燙到了心裡。
……
7月,擁有暑假的學生們可不覺得炎熱。
炎熱的是外面的天氣,而出門玩樂的心情並不為室外的高溫所阻擋。
急救隊接單到到街邊的時候,街邊的人行道上已經圍了不少人。
人行道上平躺著兩名外籍人士,一大一小。
大人看起來四十來歲,小孩子最多才上小學。
兩米開外的位置,一輛電動車側停在地、擋去了人行道大半。
電動車車主心裡覺得冤枉至極。
他根本沒怎麽著這倆老外,這倆老外怎麽就倒了呢?
後來經詢問得知,當時電動車車主從行車道上側穿急停在人行道上的時候,驚到了人行道上正常行走的父子。
父親驚得退後了一步,隨即被花壇邊的短圍檻帶倒在了地上。
來自丹麥的父親神智清醒,摔倒的時候也沒有摔到後腦杓。
只不過無論路人們如何用英語跟他比劃,他都不肯起來……
這是……來了一個老外碰瓷?
更加詼諧的是,6歲的丹麥小男孩隨即模仿起了父親平躺在了人行道上。
急救隊來的時候便是見到了這一幕……來自丹麥的父子倆,一大一小平躺在人行道上眨著眼睛。
得知小男孩只是模仿父親,簡沐姿隨即將注意力放在了大人身上,將孩子父親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
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患者本人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你是醫生嗎?”
或許是看到了簡沐姿的白色製服襯衫上寫的英文急救的字樣,丹麥男人出聲問道。
簡沐姿很確定地告訴他,自己就是醫生,並且告知了對方自己的初步診斷。
在確定簡沐姿是急救醫生並且聽明白急救醫生的初診之後,來自丹麥的父親才肯起身,小男孩隨之跟著起了身。
起身之後,這個丹麥男人向陳飛解釋了自己半天不起身的原因,“我需要得到醫生的允許。”
我需要得到醫生的允許……
這句話多麽理性而動聽啊。
一句簡單的話不僅表現了這名丹麥人對於醫生的充分信任,而他的這種做法也是一種非常科學理性的做法。
在不明傷情的情況下,隨意活動極有可能加重損傷情況。
這例出診對陳飛的觸動很大。
當晚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還在叨叨這件事。
“不得不說人家老外就很有科學意識。咱們國家,北城市已經算城市裡面的超一線了吧。有這種意識的人還是少。我們接單遇到的摔倒的情況,除了根本爬不起來的,基本上都是立馬爬起來。都是存著僥幸又得過且過的心理。我能爬起來的啊,我能有什麽大事。而且癱在地上久了,還會被人笑話。這人不就是輕輕摔了一跤麽,怎麽躺了那麽久?不定還有人覺得這貨挺傻缺的。”
“那些個腦梗的、腦出血的,都是就那麽爬起來了。好些次,我姐到了現場,第一句話就是讓患者立刻躺下。他們真是……都沒這種保命意識。偏偏覺得摔一跤這事不大,我能爬起來就是萬事大吉,就是不曉得,外傷看得見、內傷可看不見,要是傷了內髒腦子啥的,你爬起來就是嫌命長。”
“還有人家丹麥人說的話,多中聽啊。你是不是醫生?我需要得到醫生的允許才能起身。滿滿的全是信任!我之前跟的秦醫生,有一回我們接單出車,明明是那患者家屬打的120叫我們去的,等我們到了現場,秦醫生檢查之後,他又不相信秦醫生的判斷,非說我們小題大做、不送醫。我了個去,你不相信醫生,你別打120啊!”
……
溫楊剝完了餐碗裡的所有基圍蝦,自然的將碗推到了自己跟簡沐姿的中間。
“醫生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唄。聽醫生的話,吃飽飯。對吧,簡沐沐?”
……
作者有話要說:
套用《中國機長》乘務長畢男的話:
請大家耐心等待,對作者多一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