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愷鋒公司大樓。

　3305練習室門口。

　一群穿得花花綠綠，頭髮染得青青黃黃的美少年聚集在門口，眼睛扒著門往裡看。

　“快讓讓快讓讓！”

　“你擋著我看我川哥了！”

　“嘶……你還踩著我腳了呢！”

　好一通嘰嘰喳喳，練習生們共用的經紀人Jackie路過，嘴角直抽：“你們全擠在這幹嘛？下禮拜考核都保證能拿S了是吧？”

　Jackie比較老好人，公司裡連新人都不怎麽怕他。

　“傑哥！”為首的一個金發美男神經兮兮地招呼他過來，“你快看，川哥在練舞呢！”

　Jackie一臉莫名：“他練舞怎麽了？練舞不是很正常？”

　“但是……”金毛望著練習室裡的身影，眼中燃燒著憧憬，“川哥在跳古典舞，不是街舞！”

　Jackie一看，也被驚住了。

　柏栩川穿著柔軟的長袖長褲，全身皆白，扎著一條黑色的腰帶。整個練習室裡只有他和舞蹈老師艾辰兩個人，艾辰坐在地上幫柏栩川錄著視頻，時不時記錄下他的動作。柏栩川跟著柔曼的《月光曲》跳著公司裡幾乎沒人練過的舞步，他身形舒展，肢體柔韌，每個動作帶著自然的美感。

　“好，停。”艾辰關了音樂，開始熟練地糾正柏栩川的幾個不到位的地方。

　外面的迷弟們叫起屈來：“不是吧，艾老師這都能挑出毛病來？”

　“川哥威武，我都想練古典舞了。”

　“他專業出身的，半路出家哪有這種流暢度，不要想啦！”

　Jackie看著這幫毛孩子怎怎呼呼，無言地轉過身，卻見十米外的走廊落地窗邊站著兩個人。

　臉型瘦削的黑發青年正在跟他經紀人說話。

　是鄭鈺和他的經紀人阿偉。

　“Jackie。”阿偉看見人便和他打了個招呼。

　鄭鈺卻隻背對著Jackie揮了揮手，根本沒打算轉過來看他。

　練習生們有點不忿，心想這是跟誰耍大牌呢。

　只是礙於前後輩的關系，不僅不能表露出不滿，還得一個一個上前打招呼。

　“前輩好。”

　“前輩好。”

　鄭鈺雖然是個資源咖，從來沒帶過練習生，但是他還是挺享受這群小毛崽子在自己面前不得不低頭的爽感的。

　雖然這幾聲前輩喊得不情不願，垂頭喪氣，不夠整齊，跟沒吃過飯一樣。

　他矜持地“唔”了一聲，算作回應。

　鄭鈺純粹只是路過，正要走開時，練習室的門打開了。

　一身淋漓汗水的柏栩川走了出來。

　他還穿著純白色舞服，濕黑的碎發被一根發帶捆向後面，剛運動完後臉頰微紅，胸口明顯起伏。

　小毛崽子們的眼睛立刻亮起來了。

　“前輩！”

　“前輩！”

　“前輩！”

　那叫一個響亮清晰，整齊劃一，包含著尊重與崇拜，甚至脈脈含情。

　感受到差別待遇的鄭鈺：？？？

　……這幫可惡的練習生，怎麽還有兩副面孔呢！

　鄭鈺看了眼那個笑得肆意的青年，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總是不太想見到柏栩川的。

　尤其是在表哥的公司收到了賀衍之法務的二十幾封律師函之後……

　鄭鈺悄悄轉身，機械地邁步，想不被關注地溜走。

　然而柏栩川不遂他願，從身後直接叫住了想鞋底抹油的鄭鈺：“喲，鄭師弟，什麽風把你刮來了？”

　比柏栩川晚進公司一天的鄭鈺，渾身僵硬。

　阿偉默立在一旁，充滿怨念地看了一眼柏栩川。

　人人都說柏栩川年輕上進，謙虛懂事……他們都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柏栩川，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魔王！

　只見一臉愉悅的漂亮青年踏前一步，抱胸，身後跟著一票氣勢洶洶的小毛崽子。

　笑吟吟看著想逃的鄭鈺，那意味再明顯不過。

　鄭鈺知道躲不過，他再不情願，招呼還是得打的。

　他一咬牙，轉過身，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盯著柏栩川的臉，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前。”

　“輩。”

　“好。”

　“哎，乖師弟。”柏栩川笑眯眯地應了，聲調平和。他看起來很正經，身後的崽子們卻忍不住偷偷竊笑起來。

　是哪個在笑？是哪個在笑？阿偉大怒，火眼金睛盯著柏栩川身後，試圖把嘲笑自己老板的沒眼色的家夥挖出來。

　柏栩川這個以前後輩關系壓人的家夥！我們老板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

　柏栩川看鄭鈺明明很討厭自己卻不得不服軟的樣子，心情大好，剛練完舞的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愉快地拔腿去樓下食堂吃午餐了。

　身後還跟著一票星星眼的毛孩子，跟猴王帶小猴似的。

　鄭鈺站在角落，哢哢地捏著手機。

　阿偉心疼壞了：“老板仔細著手！手機碎了不要緊，一會兒手該疼了。”

　柏栩川一進公司食堂，早有熱情的小師弟幫他打好飯佔好座，椅子擦擦乾淨，餐盤邊上的瓷瓶裡還放了一朵玫瑰花。

　小師弟們的熱情真是吃不消啊，柏栩川感歎著坐了下來。

　金毛率領著師弟團佔領了柏栩川身邊的座位，時不時偷看一眼，內心感慨。

　師兄吃飯都是這麽地優雅，大氣！舉手投足充滿了貴公子的浪漫氣質！

　師兄的手，修長白皙，師兄的唇，淺紅濕潤，師兄的……

　“咳咳。”柏栩川扒拉著盤子裡的草，疑惑抬頭，“你們看我幹嘛？飯吃完了？”

　眾人支支吾吾，默默收回目光。

　十五分鍾後，柏栩川結束了用餐，優雅地打了一個飽嗝，用餐巾按了按唇邊的醬汁。

　一直想要搭話的金毛終於等到了機會，湊過腦袋低聲問柏栩川：“川哥。”

　柏栩川側眼，聲音溫和：“嗯？”

　被師兄的完美聲線徹底酥倒，金毛聲音都抖了：“……川、川哥，聽說你周六要去試鏡非導的戲啊？”

　怎麽連小孩子們都知道了？柏栩川有點詫異，想了想對著熟人沒有隱瞞的必要，就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是啊，你從哪裡知道的？”

　金毛掏出手機，解鎖，把頁面給柏栩川看。

　某論壇熱帖，樓主高貴冷豔地甩出了一張《冰上的榮光》周六的試鏡人員名單，上面各式大牌、實力小生的名字赫然在列，令人怎舌。

　【我去，太假了。岑光是，謝濟開會去試鏡男二號？這兩個都是大公司力捧，有人氣有實力的當紅生，人家自己能主，犯得著去試戲男二？】

　【非秦名頭大，其實最近悄無聲息地撲了好幾部吧。謝濟開正當紅，去了不怕把自己鴻運帶衰？】

　【對啊，編得太假就沒意思了。】

　【……你們都沒聽說過小道？賀衍之不光是非秦拉來的投資，他還是主演！生們搶著去試這個男二有什麽奇怪？】

　【其實我也聽說了，不過一直不大信……畢竟近幾年他一直在自己造餅啊】

　【但這樣的話就能理解了……】

　【我看過原著，男主和男二還有那麽點……曖-昧，怎麽說呢，如果真是賀衍之演男主，誰演這個男二誰爆。】

　……

　翻了好幾頁後，那樓主似乎還嫌不夠爆，又貼出了第二張。這張的名單一出來整個樓徹底炸了，因為上面全是大小流量+小透明，粉絲常駐此論壇扯頭花的那種。

　【？？？？？認真的嗎？】

　【柏栩川、甄睿、遲望、展茗、奉霄騏？？】

　【樓主你出來我們決一死戰，你讓我們川川去跟謝濟開搶角色不怕他哭嗎？？】

　【黑粉滾粗！另外樓主你編料也編得真一點……連柏栩川都在這名單上，還能更假嗎，帶流量也不是這個帶法吧？】

　【講個笑話，柏栩川和岑光是謝濟開競爭角色，哈哈哈哈哈哈】

　【wuli川川那種世界第一擅於藏拙的人，怎麽可能去試鏡啦！被刷下來多丟他頂流的臉面2333】

　【那還不許人家有點追求，不許人家進步啊？】

　【ls認真的嗎，追求？頂流自從前年被全網罵演技開始就ptsd了……他哪怕去追求鄭鈺都不會去追求演技嘻嘻嘻】

　【……這麽說可太狠了←_←】

　下面是各路人馬大戰三百回合。

　……

　隻隨手拉了拉，就看到這麽多來自網友的嘲諷。

　柏栩川：“……”

　名單貼出其他人名字的時候，雖然也有人質疑，但還是能維持正常討論。然而他的名字一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哈哈哈哈……

　原來他的名字，在他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成了“在演戲上毫無造詣也不想努力，卻拿高片酬搶專業演員的飯碗”的代名詞，甚至成了一個梗。

　他心情在臉上反應得很明顯，金毛惴惴不安收起手機：“對對不起川哥，我沒往下看，不知道他們嘴這麽壞。他們都胡說的，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柏栩川大度道：“我沒生氣。”

　金毛欲言又止，默默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前輩捏在手裡的玫瑰花杆子。

　可憐的花已經被他拔禿了。

　化妝師小樂兩指夾著化妝刷，對著柏栩川這張臉直犯愁。

　他實在是找不到他臉上有什麽地方是需要修飾的，對著一張青春逼人的臉，連粉底都顯得多余。

　“川川，你老實說是不是把年齡報大了至少五歲？”

　小樂小指撓撓臉，最後拿修眉刀給柏栩川刮了刮雜毛，挑了顏色最淺的口紅稍稍染了那麽一點點。

　柏栩川平時反應都特別快，今天不知道在想什麽，悶了好一會才抬起頭：“誒？什麽？”

　小樂羨慕道：“川川你皮膚太好了啦，我都沒辦法下手，真是羨慕死了。”

　柏栩川道：“小樂的皮膚也很好。”

　小樂摸了摸臉，歎道：“不行啦，年輕時候拿自己練手藝，底子被我毀完了。”

　“怎麽會。”柏栩川抬眼認真打量化妝師，對方是那種瘦瘦小小的外形，皮膚談不上白皙但很健康，“很有光澤，你一定很用心保養吧？”

　小樂愣了一下，柏栩川安安靜靜坐著時真心就是個漂亮的SD娃娃，但是他認真看著你說話時這語氣，這眼神，瞬間讓人心跳一百八。

　他要不是年紀一把了，搞不好就立刻心動。

　小樂捂著心口感慨：“不得了了川川，你悠著點我們gay不是很經得起勾引。”

　旁邊一邊扒盒飯一邊悄悄聽談話的服裝師突然插嘴：“其實我們直男也……”

　小樂瞪他：“你想跟我搶人？”

　服裝師舉手投降。

　小樂看著驚訝的柏栩川噗一聲笑出來，安慰道：“放心啦川川，我們不會對直男真情實感的！”

　柏栩川：“……嗯。”

　小樂又誇了一通他到底有多好看，柏栩川笑笑，反過來也把小樂逗得很開心。

　——但，當一個人知道自己有一項優勢的時候就不會太期待別人稱讚，反倒是相對短板的方面，更希望得到肯定……

　明天試鏡，柏栩川望著鏡子裡的臉，忽然很不服氣那些評價。

　憑什麽就認為他決不可能在演戲上有追求？

　他也請過老師，他也徹夜揣摩過劇本，他也一遍遍記台詞，反覆推敲著人物的內心世界。

　可是，並沒有人在乎這些……

　他們只要結果，而結果呈現得不好，就都是你這個“流量”的錯。

　似乎只要你是有人氣的，你是偶像出身，就有了原罪。

　沒有人會提及，因為劇集大量注水，配角加戲，工期壓縮，哪怕是主動提出“再來一條”，導演都不會同意……

　不管效果是什麽樣子，身邊的人永遠都說好好好，哪怕彼此都知道他們在製造垃圾。

　所謂追求，更不要提。

　柏栩川閉上眼睛，掩藏在心底許久的不甘開始翻騰。

　他就偏要，演給他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