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酒了?
賀衍之被這句話隱含的信息量鎮住了, 他背對著年輕人, 腦子裡瞬間閃過了各式各樣不大良好的念頭。
喝過酒了,他這樣說,這樣來到這裡,意味著這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二十三歲了,能夠為自己負責, 而且也已經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對吧……
賀衍之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不是個好人,那些壞念頭暈暈乎乎轉了一圈, 才慢慢被內心重新掌權的理智清除掉。
而柏栩川現在處在一種很奇妙的狀態裡。
以往他喝醉的時候往往無知無覺, 完全不受控制地跟著感覺走,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假酒, 反正他現在能說話了,還保有清醒的意識。
既然意識清醒,那為什麽又能這麽大膽呢?
那就涉及到某種心理暗示了。
最近他沒少看這種心理學、神秘學范疇的東西,沒準一不小心給自己催眠了也說不定。
總之他從後面一把抱住了賀衍之的腰,聲音軟軟地在他耳邊說話, 還把腦袋直接擱在人肩膀上。
手底下堅實的觸感真棒, 他不由不受控制地拿食指嘭嘭點了兩下, 隨即被另一雙手牢牢抓住了。
“那你為什麽能說話?”賀衍之把他的手掌慢慢拿開, 轉過頭滿眼不信地上下打量, “騙我?”
柏栩川表示他可沒有騙人,特別無辜地張開嘴:“我真的喝了酒。”
半仰著頭, 手腕被抓著, 一點也沒有掙開的意思。唇微張著, 仿佛在示意讓那人低頭檢查一下,嗅一嗅他身上有沒有酒味。
這可是正宗的二鍋頭呢。
賀衍之眼睛盯著他的,似乎在確認他的意識清醒程度:“這是幾?”
他豎起兩根手指。
柏栩川特別認真地說:“這是peace。”
love and peace的peace。
舞蹈常用手勢嘛。
賀衍之還是盯著他看,盯得青年有些不耐煩了,手一掙脫又繞上他脖子:“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好不好?時間很寶貴。”
賀衍之:…………
這個寶貝到底在說些什麽。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一晃神的功夫,柏栩川已經靈活地湊了過來,低著頭小聲哼著歌,手指不安分地去解他浴袍上的結。
修長白皙的手指幾下纏繞,就把那本來就由於事出匆促沒怎麽好好系的活結解開了。
賀衍之低頭看去,看到的是讓他血脈賁張的畫面。年輕人喝了酒後總會變得異常執著,解完他的就開始解自己的,於是他在男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寬衣解帶。
他的那個結打得比較死,用來解帶子的時間也就比較長,到最後他都有些迷茫了,一臉受不了地抬頭露出求助的眼神。
賀衍之覺得自己離三年起步越來越近了。
他抹了把臉,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感覺精疲力竭,移開視線不看那濕漉漉的眼睛,聲音帶點啞:“小川,你告訴我你要幹什麽?”
柏栩川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卻被賀衍之伸出一隻手捂住嘴。
“你等一下。”賀衍之從玄關摸了摸,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錄音功能,點擊開始錄音。
他得保存一下證據。
只是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鍾裡,這家夥還是不肯安分哪怕一點點,眼珠子咕嚕嚕跟著他手指轉。
掌心似乎被什麽軟軟的東西點了一下,賀衍之觸電一樣移開手,掌心分明有一點濕痕。
“?”他凝著柏栩川無辜的眼睛,很想發作,又說不出重話來,“你這都是哪裡學來的?”
柏栩川張開嘴,無聲地用口型說:“看——片——啊——。”
不是你讓我“回去看片”的嗎?
柏栩川不在搭理他,繼續開始解自己的衣帶子。
只是一扯好像給扯成了死結。
柏栩川低頭對著那個結沉思。
賀衍之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一邊深呼吸,一邊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出來,喝水降溫潤嗓子。
他把人請到會客區讓他坐下,柏栩川不肯。
“太髒了。”他認為自己已經洗過澡,就應該拋棄沙發而選擇床,而且他還有很重要的任務要在床上完成——
柏栩川自顧坐到床邊,放棄了揪那根帶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本本。
“喏。”他衝賀衍之炫耀似的拍了拍劇本,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翻到了床戲那一頁,上面密密麻麻做了好多筆記。
賀衍之低頭看去,只見那本劇本已經被畫的橫七豎八,外表看還是整整齊齊的,裡面已經面目全非。
他內心有點觸動,聲音也溫和平複了些:“你找我來對戲?”頓了頓,又無奈道,“那也不用喝酒吧……”
柏栩川仰頭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了頭。
賀衍之想明白了什麽,摸摸他腦袋:“不喝酒你不敢過來?”
那小腦袋溫馴地在他掌心蹭了兩下,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在求撫摸。
“我是來對戲的。”不好意思完畢,柏栩川想起自己的任務,劇本放在床頭拍了拍,理直氣壯說道。
說畢他緊張地看著賀衍之的臉色。
賀衍之覺得自己如果說一個不字,或者搖一下頭,他就會傷心地飛走。
或者隱身。
或者地遁。
或者進入異次元,再也不願意回來了。
“嗯,對戲對戲……”賀衍之用一點無奈加很多縱容的口吻說,眼睛漫不經心瞟了眼劇本,“從哪裡開始來著?”
兩個人就都湊過去看劇本。
兩個腦袋挨在一起,呼吸聲心跳聲都很近,對方的體溫都感覺得到,還能聞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是桃子味的,賀衍之想。
思緒被桃子味佔據的賀衍之眼睛根本沒看進去上面寫著什麽,隻感覺一雙手揪住了自己領口。
柏栩川認真道:“按照劇本上寫的,你應該主動幫我把衣服脫掉。”
賀衍之瞅著他。
青年一臉你不按劇本演我很為難的樣子,催促一樣把他手按在自己那個解不開的死結上。
賀衍之沉思片刻,心想等你清醒了別害羞到不理我就行了。
於是笑一下:“然後呢?”
青年看著他,眼神堅毅,非要等他完成這一步再進行下一步指示。
“好。”賀衍之不動聲色,看了眼劇本,這次看進去了一點,上面寫他應該完全壓製住對方即將到來的掙扎和反抗,直到他將自己認成沉星為止,然後就是按照指導的體位……這部分劇本沒寫但導演有安排過——來進行拍攝。
賀衍之攤開手,表示自己會無比配合,然後點了點床中間,示意青年躺上去。
“你得躺下。”他對看起來還有點不在狀況的小朋友說。
只是為毛總有種在誘拐的微妙罪惡感呢。
柏栩川點點頭,似乎想起了導演的安排。
於是他反身爬上床,甩掉兩隻棉拖,就朝床中間挪過去。
那真的是用“爬”的,畢竟賀衍之這張床有兩米寬,跟那張單人行軍床沒法比。
柏栩川拱啊拱,拱到了床中間,那件浴袍已經亂七八糟不忍直視了。
年輕人主動躺平,枕著他用過的枕頭,躺在他還沒有整理的床上,為了合理把被子團吧團吧丟到了一邊,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絲,手掌乖乖交握在小腹前。
好一個睡美人姿勢。
只有眼睫毛在輕輕顫著,彰顯著主人並沒有睡著。
他停了停,片刻後,隻覺得一片陰影遮蓋在上方。
沒有睜眼,繼續裝死。
那個死結真的有點棘手,賀衍之廢了半天功夫也沒進展,低頭仔細看了看,又對照了一下劇本,覺得還不如直接扯下來算了。反正這個男妓不是什麽好人也沒啥耐心,做出這種舉動也很合情合理。
於是他二話不說,直接動手,“刺啦——”
聽到這聲裂帛聲的柏栩川疑惑地睜開了眼睛,眼珠子努力朝下瞥,看到了自己碎成幾片破布條的浴袍:……
那可是他親自在某寶挑選的定製浴袍啊,很貴的。
似乎讀出了呆滯青年眼底的肉痛,賀衍之安撫道:“我賠你。”
頓了頓,又解釋道:“這個舉動能夠增加畫面的感官刺激,加深劇情的衝突。”
其實主要是他也解不開。
柏栩川低落地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下一步是什麽,昂首繼續指揮道:“現在你應該把我弄醒。”
說完他趕緊閉上眼睛,繼續“入睡”。
賀衍之瞟了眼劇本,上面隻說沈河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弄醒的,依稀隻覺得有人壓在自己身上”。
他低下頭,居高臨下看著嬰兒一樣安靜地躺著的柏栩川,心想他為什麽會下意識把人認成沉星?或許是這個人無意中做出了沉星經常做的舉動。
那麽。
他伸出手,輕輕揉了揉“睡著”的青年的頭髮,把凌亂的發絲整了整,這才俯身親吻了一下裸露的肩膀。
起初,他是小心翼翼的,帶著點真情流露的愛惜,以及強烈的罪惡感。
但很快他意識到這不對,他要表現的人物不應該是這樣,而是非常具有侵略性、挑逗性和技巧的,也就是說,他首先應該讓這個青年感到強烈的動搖和驚慌。
——之前一直拍不好,到底是柏栩川的錯,還是他的錯?到底是柏栩川放不開,還是自己放不開?
賀衍之神情慢慢變了。
柏栩川眼睛閉得緊緊的,呼吸均勻綿長,胸脯微微起伏。
一切感覺都很好,就是胸口有點涼颼颼的。
那能不涼嗎,全身現在就剩一條褲衩了。
等他清醒一定會忍不住反思,為什麽他一喝酒就那麽喜歡解放天性,一絲不掛。
若只是有些涼也就罷了。
很快,他感到一雙大手溫柔地拂過他的發頂,手指穿過發絲,蹭到了敏感的頭皮,讓他忍不住發出一點低哼聲。
這敏感的反應似乎也讓做出這個行為的人頓了一下,很快收回手去。
接著柏栩川感覺肩膀有點癢。
咦。
為什麽呢。
他偷偷掀開一邊眼皮瞅了瞅,便與那人抬起的眼對視了。
“……”
賀衍之眨了一下眼睛,那點溫柔就消失了。他勾了勾唇角朝他一笑,帶著點清晰的惡劣和隱藏的不耐煩,掃了掃青年的臉,像打量一個有趣的獵物一樣。
柏栩川定了定神,努力回憶著劇本的內容,皺眉道:“滾開!”
他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少年每日訓練,單薄的身軀裡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一下子就把那名沒有防備的男妓推開,臉上甚至挨了一拳。
因為白天青年一直沒有舍得下手打,賀衍之也就只是象征性地避讓了一下,他沒想到柏栩川一來醉後力氣翻倍,二來半入戲狀態下手比較重,以至於他竟然真被揍了一拳。
不過沒打在臉上,撞胸上了。
一聲悶響,那手感讓柏栩川懵了一下,他隨即意識到什麽,急急想起來查看,卻被看起來似乎被激怒了的男人牢牢按在了床上。
賀衍之冰冷地盯著,動作似溫柔實質粗暴,手掌卻如情人一樣輕柔地繼續撫摸著他。
柏栩川睜大眼睛看著他,即便是感官遲鈍了也能感覺到表層肌膚在迅速升溫,只能驀地側過臉去,掩飾陡然發紅的臉色。
天哪,他想。他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不管怎麽說,這戲肯定是要演下去的,都犧牲這麽多了,不演完他豈不是很虧。
青年晃了晃神,被那點溫柔弄得怔住,視線迷蒙地不確定喊:“師哥?”
男人並不跟他對答,身體卻幾乎貼著他,浴袍大敞著,呼出的氣息都熨燙在他臉上,青年不得不偏過頭去躲開,卻躲不開對方大膽的手掌。
那人的吐息輕輕有一搭沒一搭觸碰著他的耳垂,聲音像變成了催人動情的藥物,讓他無處躲藏。
柏栩川內心有些難堪,他想起對方不過是在演戲,而自己的反應又好像過於誠實。
清醒了幾分後,他盯著對方搖頭說:“哈,怎麽可能……”
只是這聲音低啞,生怕別人聽不出來他被撩撥了似的。
抬手遮住眼睛,輕聲自嘲:“又做夢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滾燙的唇落到了頸側,烙印一樣刻下去,強烈的存在感讓他不由自主顫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向另一個方向逃離,可唯一逃跑的方向卻是更深地陷進柔軟的床褥裡。
與此同時,一雙手溫柔地落到發頂,安撫似的拍了拍他。
沈河不敢回頭,生怕打破這一刻的幻象,他的眼淚落到枕巾上,哽咽低語:“師哥……”
這一句“師哥”就像什麽禁忌被打破,那個看不清臉的人見他不再劇烈掙扎,動作很快變得更加大膽,親吻從後頸一路落下。
柏栩川竭力忍著才沒有縮回去,他從來沒有和任何這麽親密過……從來沒有。之前幾次,在鏡頭前,無論是和前一個對手戲演員還是和賀衍之,導演也從來沒有要他們做到這個程度。最多不過是做出那種施與和迎合的姿態,最多的鏡頭對準的都是臉部特寫。
但他必須要承認,正是因為做的這麽徹底,所有的感官才會特別真實。
要不是因為那一口酒的鼓勵,他大概早就從床上跳了下去,鑽到床底下去了,要別人像哄貓一樣拿著小魚乾哄才肯出來,還紅著眼睛覺得羞恥無比。
不過,為什麽喝了酒他還能感覺到羞恥啊。
這不科學。
腦子裡亂七八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羞恥了以至於故意往腦子裡塞亂七八糟的東西以轉移注意力——總之他瘋狂地轉動著思緒,努力想使自己魂遊天外,反正腦子不能留在這章床上就對了。
可是,他那敬業的對手戲演員顯然不允許他走神,他……嗯,反正是不能走神就對了。
@#%##&……¥……這又是在親哪裡?
#@¥……&%……¥#%@……這男妓可真敬業。
WYE¥%……W#@%^&%&……??誒?
呼……終於停下來了。
柏栩川抬起爪子遮住臉,偷偷從指縫裡往上看,只見恢復正常的賀衍之一臉無奈地說:“你忘記說台詞了。”
他疑惑的樣子意思很明顯:我有台詞嗎?
賀衍之:……
他兩根指頭拎起劇本,攤開給他看。
哦,看到了。
他的台詞一共五句,分別是——
“師哥……”
“你別走。”
“親親我好不好。”
“就親一下。”
“我想要你。”
這麽直白,這麽大膽,也難怪他全忘了,一定是太恥了的緣故。
柏栩川連腳趾都羞澀得蜷緊了。
真奇怪,在鏡頭前他反而還放得開一點,因為想著反正是演戲,是為藝術犧牲嘛。
私底下這麽來,真的好奇怪啊。
“沈河一直想要那個人‘親他’,為什麽?”柏栩川自言自語道,“對,因為他想要沉星吻他,對沈河而言,親吻的含義比不可描述要深刻得多。”
親吻是有情人才會做的事。
“所以,過程中沈河其實一直在下意識地主動索吻。”
“但是,那個男妓並沒有吻他。這是他的職業素養之一?不會親吻客戶。”
他抱著劇本在那裡想東想西、自言自語,賀衍之沒有打擾他,把空調調高了幾度,在旁邊坐下,時不時拿瓣橘子投喂這位陷入自己世界的笨蛋。
這麽吃了整整一個橘子,青年終於抬起他的認真臉,雙掌相擊確認道:“我們繼續。”
於是就……繼續。
第一句台詞。
指尖扣緊,迷蒙的眼中閃著水光,他看著近在咫尺卻在逆光裡模糊了五官的那個人,恍惚中,眼前的景象和紫藤花下沉星和隔壁班的女孩親密挨著的身影重疊了。
這個人怎麽可能會是我的呢,他從頭到尾沒有一秒鍾,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會是我的。他是我的師哥,我的兄長,我的摯友,卻絕不會是我的愛人。
他不會愛我。
絕望使沈河探手去觸摸看不清臉的人的面容,卻被反手抓住摁回到床單上,粗魯和毫不留情地征伐。
那一刻柏栩川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從未如此深刻地理解沈河的心情,有什麽比近在咫尺卻永遠抓不住更加絕望?他偏過頭去不再看對方,閉著眼睛一聲聲念著:“師哥……”
賀衍之看著他,真恨不得自己的名字就叫師哥。
第二句台詞。
中間對方起身去換了一個道具,而沈河卻一把拽住他不讓他走,情急道:“你別走。”
柏栩川本是要“拽住”,結果他似乎情緒太上頭,“拽住”直接變成了一把圈住對方的腰拖回去——賀衍之一點防備都沒有,結果就是兩個人的重力加速度重疊歘一下集體倒回了床上。
“W$%^%#@#%$&^%???”可憐柏栩川自食惡果,被壓得眼冒金星,不得不緩了五分鍾重來。
第三句台詞。
兩個人歇了一會,重新找到情緒。
在起初那無法喘息的痛苦中,年輕人竭力壓製著自己才沒有動,他這全部的忍耐都是源於深刻的愛意。
柏栩川感受疼痛的方式是狠狠蹬了一jio堅硬的床板,瞬間疼得他齜牙咧嘴表情崩潰。
疼痛有了,歡愉……在親親抱抱中也有了,緊接著就是他要索吻了。
他要索吻,因為他痛啊,他心裡有很多很多委屈,卻舍不得對愛人發作,只能一再可憐兮兮地求他:
“親親我好不好?”
不僅要口頭上求親,還要抱上去,湊上去,貼上去,努力地靠近,身體力行證明他真的很想被親吻。
俗話說十指連心,柏栩川小腳趾還殘留著疼痛的余韻,表情自然是淒淒慘慘戚戚,宛如一隻被剪壞了指甲的小三花,抱著你的手手湊上去要你親。
賀衍之:……冷酷推開。
他現在不是賀衍之,他是那個莫得感情的男妓。
推開柏栩川的一瞬間,他眼角的一滴淚也正正好好落了下來,打在賀衍之沁出薄汗的鼻尖上。
男人的罪惡感一瞬間升到頂點。
他的心情宛若天打雷劈。
他開始覺得自己是遺棄了一隻小奶狗的大惡棍。
他很想打自己兩拳。
這還不夠。
因為還有第四句台詞。
被推開了的青年是一名優秀的體育運動員,運動員的優秀品質就是永不言敗。
因此一次索吻失敗不會讓他就這麽輕易放棄,他很快從怔忪中回過神來,俯身抱著自己的愛人,小小聲貼著他耳邊哀求——
“就親一下。”
就親一下,就親一下就好。
你親親我呀……
賀衍之額角青筋直跳,不知道該用什麽語句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出道以來,他一直是一個熱愛藝術的好演員,但只有此刻……他痛恨演戲,真的,痛恨。
即便一萬個不願意,他仍然敬業地側過臉,把吻落在了其他的位置。
柏栩川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他似乎終於明白自己的請求是過分了的,對方只是……應他所求來他夢裡相會一場罷了。
可是,就算是夢裡,都不肯親他一下嗎?
柏栩川指腹捏了捏早已汗涔涔的掌心,有一瞬間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賀衍之偏過頭,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他儼然覺得,自己依然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在這張頭一次讓他……某種意義上精疲力盡的床上,他已經經歷了風風雨雨,經受住了所有考驗。
但他還是錯了。
因為,還有第五句台詞。
趴在他胸口上閉著眼睛休息的青年,發絲凌亂,汗水淋漓,臉頰帶著運動後的緋色,長長的睫毛垂著。
久久,眼珠在眼皮下轉了轉,終於想起自己有什麽忘了說的——
他撩起眼皮,急急地抬頭補上了這最後一句:
“我、我想要你。”
賀衍之與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無聲對視,內心轟然一聲。
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機械音在空中宣布:賀衍之,卒於2019年11月12日,享年29歲,死因為排山倒海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