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衍之的視線， 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輕咳了一聲。

　可是賀衍玥沉浸在和愛豆互相自我介紹的喜悅之中， 淚眼迷蒙地嗚嗚嗚著，隻奇怪地看了她哥一眼， 完全沒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咳嗽。

　女生一邊拉著柏栩川的手熱情地邀請他去沙發上坐， 一邊又吭哧吭哧把那個箱子拖過來，向他展示自己數年來收集的絕版周邊。

　其中，單是雜志切頁就收集了厚厚的八大本文件夾， 柏栩川瞬間產生了一種自己雜志拍太多坑小孩零花錢的歉疚感。

　然後他仔細一看，其中擺在上層的那些， 可不就是當時賀衍之微博裡的背景？

　這麽說……

　那些周邊，並不是賀衍之收集的， 而是賀衍玥了。

　柏栩川突然的一陣沉默，讓賀衍玥有些不安起來，她求救似的看了賀衍之一眼。

　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哥哥了， 賀衍之低哼一聲，抬腕看表：“已經五分鍾了啊。”

　賀衍玥：QAQ！

　賀衍玥一把抱住老哥的腿：“哥！你就讓我再和我崽說說話嘛！”

　賀衍之無動於衷，一手把她從自己腿上撕下來，義正言辭：“說好的五分鍾， 就是只有五分鍾。你偶像不用工作的？賀衍玥你懂點事，不要浪費人家時間。”

　賀衍玥抬眼指控道：“那你還不是天天浪費人家時間。”

　賀衍之：“？我那是工作。工作， 大人之間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麽？”

　他說得太大義凜然了， 柏栩川差點笑出聲來， 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

　竟然還會騙小孩。

　不行，真的太好笑了。

　笑著笑著，他拍了拍賀衍之的後背：“沒事啊，難得見一次，就讓玥玥跟我聊會唄。”

　這話一出，賀衍之也沒轍了。

　男人只能往沙發靠背上一靠，一手往靠背上一擱，展示主權一樣擱在他身後，同時低頭假裝看手機。

　眼不見心不煩。

　被喊了小名的賀衍玥立馬又哭了。

　“嗚嗚嗚哥你看啊！你看人家多好啊！川川他叫我玥玥！”

　你就只知道叫我賀衍玥！指名道姓的，賀！衍！玥！

　一點都不可愛。

　還是我崽崽最甜了。

　柏栩川哭笑不得，忙拿紙巾地給他，小聲勸哄：“不哭了啊，你哥最怕人哭了，你這麽一哭他不得難受死。”

　賀衍玥歪了歪頭，似乎對這個言論很迷惑：“嗯？”

　柏栩川對她的反應也很迷惑，對著歪了歪頭：“嗯？”

　兩個小孩對稱著賣萌呢？

　旁邊的賀衍之余光掃過，內心長歎。

　賀衍玥道：“崽你說什麽呢，我哥會怕人哭？我四歲以後他就隨我哭了。”

　柏栩川：“誒——”

　他偷偷瞅了眼故作平靜的賀衍之，指腹點了點掌心，內心默默沉思。

　賀衍玥也看了眼她哥，毫不含糊壓低聲音：“我跟你講，我哥這個人啊油鹽不進的，頑固得很，你跟他相處那麽久一定很累吧？”

　柏栩川啊了聲，配合她小小聲說：“……也還好啦。”

　累嗎？

　可能被rua久了是有點累……

　出神中的柏栩川又聽賀衍玥小聲道：“他是不是超級不近人情，比如你們去爬山，就算累得走不動了，他不但不會安慰人，還會板著臉教訓你平時缺乏鍛煉？”

　柏栩川面露難色：“不啊，他很好的，玥玥你是不是對你哥有什麽誤解？其實他真的超溫柔，超體貼，超好一人呢。”

　賀衍玥短促地：“哈？”

　她看看柏栩川又看看她哥，開始懷疑人生。

　無意中，視線看到電視牆反射出來的那倆人和自己。

　她的崽，穿著考究，頭髮抓過，身上還有極清淡的香水味。

　她的哥，雖然領口松了兩顆扣子，但整體穿著齊整，而且還不是他慣常的一板黑T黑夾克，而是一身搭配過的衣服，相當英俊瀟灑，完全不是他平常的水平，極有可能找專業的參謀過。

　反觀她自己，雖然緊急去換了件能見人的外套，可是頭髮亂糟糟來不及梳，素面朝天額頭還有顆痘痘，哪裡是去見愛豆的配置。

　反正他們三個坐在一起，她就特別不協調。

　賀衍玥低下了頭，喪道：“我回去寫作業了。”

　賀衍之意外瞟她一眼：“這麽自覺？”

　“對。”賀衍玥道，“我要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賀衍之：“……”

　柏栩川忙鼓勵道：“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玥玥一定能實現自己的理想。”

　賀衍玥感動得一塌糊塗，不顧她哥危險的目光，拉著柏栩川的手又是一頓對視，完了終於戀戀不舍道：

　“崽崽你要注意身體。”

　柏栩川被一個女高中生當面喊崽，其實是真的不好意思，尤其還當著人家哥哥的面，隻得含混應了，目送少女重新拖著沉重的箱子返回書房。

　“你不幫她一把？”

　“不。”賀衍之肯定地說，“她正在長身體，需要鍛煉。”

　電視還在直播著第四期的節目，賀衍之專注地看著柏栩川，看得他輕笑出聲來：“怎麽的呢，不相信我回來了？”

　賀衍之目光沉沉，不緊不慢道：“過來讓我抱一下。”

　柏栩川咽了咽喉嚨，緊張地左右看看。

　“沒人。”賀衍之說，笑容逐漸擴大，“你怕什麽？看到就說在試戲好了。”

　想起從前多次羞恥play真·試戲的柏栩川：……

　他像小動物一樣慢慢蹭過去，最後被人抱了個滿懷。

　“……”柏栩川低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你怎麽大白天抱人也像抱抱枕呀。”

　賀衍之夜裡抱他總是特別緊，下意識生怕他跑了一樣。

　賀衍之不答，收緊胳膊，下巴蹭一下他側臉，沙啞著聲音：“可不是怕你跑了嗎。”

　柏栩川被他的氣聲和熱度弄得耳朵嗡嗡一片，腦子裡暈暈乎乎的，心裡犯愁地想這可怎麽是好，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工作也不想乾活，就想談戀愛了。

　好喜歡他。

　怪不得老扎總提醒他，戀愛不是上升期男明星的大忌，戀愛腦才是。

　畢竟不是什麽**度很高的空間，兩個人在沙發上貼著抱了幾分鍾，解了一點許久不見的想念，稍稍分開。

　“這是你小時候住的地方嗎？”柏栩川跟著男人往屋後走，好奇地觀察著布局，這棟房子實在太大了，只是卻孤寂得可怕。

　“嗯。”賀衍之淡聲道，“是賀家的老房子。多數時候沒人住，隻固定請人打掃。”

　他母親長期在外療養，賀衍玥又長時間住校，每月隻回來一兩天。她在的時候自己偶爾會回來，有陳媽照顧，也不久住，賀衍玥回學校，陳媽也就回去了。

　柏栩川看著他背影，忽的想起老張對自己說的“他們趙家人”“改姓賀就不是趙家人了嗎”等話，意識到賀衍之是真的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父親。

　是很討厭的人嗎。

　從前他覺得是自己關系不夠親密，不適合關心這些。那麽現在呢，他們夠親密了嗎？

　察覺到什麽，賀衍之腳步停下，側過頭，目光掃過青年猶豫的臉。

　“怎麽了？”

　柏栩川聽著他溫柔的聲音，熏熏然隻覺得現在氣氛太好，如果他說起那人不想提的事，不是上趕著破壞氣氛嗎。

　如果衍之不想提，那就不提的好。

　“沒事。”青年聲音清朗，像此刻穿過亭子的一陣清風，風也吹亂他的頭髮，也吹亂賀衍之的心。

　賀衍之伸出手，把年輕人一隻白白軟軟的手牢牢握在掌心裡。他的手很大，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指腹也有，而被他圈住的這隻手剛剛好小一圈，指骨也細一圈。手指修長，指甲貝殼一樣修剪得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傷痕、疤痕、繭子，像一件藝術品。

　柏栩川能感覺到對方在不易察覺地摩挲著他的掌心，那種牽手方式很快讓他耳尖都開始冒熱氣。

　衍之這人……是怎麽回事，真挺不像話的……

　可是他不喜歡嗎？

　眼睛無意中瞥過水面的倒影，柏栩川有點不忍直視自己——他簡直是……滿臉寫著高興啊。

　“我帶你去看看花田。”賀衍之牽著他一路朝後走去。

　柏栩川有了興致。當然他本來就很有興致，只要跟正確的人在一起，哪怕每天什麽也不做都會很快樂。

　他確信，現在自己就跟正確的人在一起呢。

　兩位不樂意上班的大明星偷得浮生半日閑，手拉手跟小學生談戀愛似的偷偷摸摸走到後院，上了一輛擦得鋥光瓦亮的哈雷，戴上兩個漂漂亮亮的頭盔。

　柏栩川捧著頭盔，像第一次見面讚美賀衍之的摩托一樣讚歎：“這頭盔……”

　“嗯？”

　“這頭盔真好看。”

　賀衍之看著他，好笑地配合著道：“對對，我可是把最好看的頭盔特地給你留著。”

　“誒。”柏栩川一面戴上頭盔，揚起下巴讓賀衍之給他整了整帶子，呼出的熱氣噴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含混道，“最好看的……”

　“嗯。”賀衍之睨著他說話時微張的唇，忍不住食指輕輕按了按，想低頭去吻一下，卻忘了兩個人此時都戴著頭盔。

　結果就是頭盔撞頭盔，發出清脆的“砰”一聲，倆人在兩個頭盔裡面面相覷。

　“噗……”

　柏栩川頓了半晌笑噴了。

　衍之談起戀愛來真的……好傻啊。

　“前輩~”柏栩川睜著黑湛湛的眼睛，帶著笑揶揄他，“戴著頭盔可是沒有辦法接吻的。”

　賀衍之：“……”

　沉默地看著小朋友，面無表情：“不能嗎？”

　柏栩川揚眉：“不然呢？你試試看不摘下頭盔怎麽——”

　話音未落，面前人稍稍退開一點，拇指覆上他唇角，從左至右用了力一路描摹。

　一個親字沒能說出口，就被微涼的手指一點一點從嘴邊揉掉了。

　他心跳得好大聲，眼睛微微闔上一點，迷蒙中，落在唇邊的手指仿佛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嘴唇，用力地親吻，廝磨，輕薄。

　直到嘴唇的溫度與手指變得一致，他慢慢睜開眼睛。

　柏栩川垂眼看著賀衍之給他扣上頭盔的前擋風玻璃，坐上後座，雙手向後撐著金屬支架，眼睛霧蒙蒙的。

　賀衍之回頭看他一眼，向後拉過他的手，放自己腰上。

　這動作怎麽說呢……反正挺幼稚也挺霸道的，柏栩川舔舔唇，慢吞吞順他意抱住他腰。

　賀衍之似乎終於滿意了，起步，加速，哈雷重機載著柏栩川風中馳騁。太劇烈的加速度讓柏栩川心裡一突，匆忙抱緊這位集速度與激情於一體的大膽駕駛員，頭盔側面也緊緊抵著他後背。

　然後賀衍之一激動，險些加速到二百碼。

　重機銀梭一般穿梭在郊區主乾道上，並沒用多久就到達了他說的那片花田。

　準確的說，是一整座開滿花的山。

　一路沿著盤山公路騎上山頂，山頂的大平台上，另有一番天地。別墅燈火通明，像是久等主人歸家；半落的夜幕中，倦鳥盤旋飛過。

　柏栩川從車上下來，摘下頭盔，站在山頂呆呆看著眼前的景色。

　“現在不是一月嗎？”他迷惑問，“為什麽花都開了？”

　賀衍之笑了一下：“總有花是在一月開的。”

　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個毛茸茸的帽子，給柏栩川戴上，低聲道：“省得等會凍得耳朵疼。”

　“嗯。”柏栩川應著，看著賀衍之也給自己戴上一個帽子，英俊的臉戴上那個絨線帽有一絲絲滑稽，他想笑，給他扯了扯帽簷。

　“我們在外面轉轉，等會進去吃火鍋？”賀衍之征詢道。

　柏栩川看了眼那房子：“那個……衍之，不會這房子也是你……？”

　賀衍之哦了一聲，不在意道：“很久沒來了。”

　柏栩川瞬間有種自己找了個土豪談戀愛的感覺。聯想到衍之過去那些黑T大褲衩的裝扮，沒事早上看報紙看財經新聞什麽的……嗯，越想越像了。

　他瞅瞅漫山遍野的花田，閉嘴不問了。

　兩人吃著火鍋，慢慢柏栩川人也倦了，精力是真的不濟——他這一天旅途勞頓，本應該早早休息的。加上食物的熱力和屋子裡偏高的溫度，慢慢他就吃火鍋吃得要醉了一樣，總是不是闔上眼睛打哈欠。

　可是困歸困，心裡卻萬分不想睡覺，眼睛努力睜大了，眼巴巴看著他男朋友，看得賀衍之心要化了。

　“你要什麽，寶寶？”

　這一刻他心裡真是萬千柔情，要星星要月亮要坐火箭去火星他都能答應。

　可是柏栩川卻只是朝他倒過來，抬手抱著他肩膀，眼睛亮晶晶說了一句：“要……”

　“……唔？”

　柏栩川一邊蹭他一邊說：“要你親我一下。”

　賀衍之坐在那裡沒動，靜默了半天，等青年開始不耐煩地亂動，才抬手製住他動作，手背順勢撫了撫他溫熱的臉頰。

　“要我親一下？”

　“嗯。”

　柏栩川就跟真喝了酒似的，又比喝酒了稍微清醒那麽一點的，特別固執地看著他。

　賀衍之指腹的薄繭蹭蹭他唇畔，又往上按了按白瑩瑩的鼻尖，再幫他按按太陽穴，對眼前微微閉上眼睛等待親吻的青年啞聲說：

　“親哪裡？”

　柏栩川睜開眼睛，毫不猶豫點點自己下唇：“這裡。”

　賀衍之捧著他的臉，俯身親了一下。

　“……”柏栩川沉默地看著他。

　賀衍之不動聲色：“怎麽了。”

　柏栩川搖頭道：“不是這樣親……”

　賀衍之看著他，故意不說話。

　青年挪了挪，微微張開唇，露出一點小白牙。

　舌尖是粉色的，抵了抵齒縫，聲音含混：

　“是這樣親。”

　“……”

　賀衍之眸色深得可怕，一手箍住軟窄的腰，一手從後繞上，探進柔細的發絲，固定住那顆不老實亂動的腦袋。

　將他按在懷裡，狠狠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