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 周城下了一陣毛毛雨，染得地面濕透， 微雨在窗玻璃上投下細細的斜痕。

　緊閉的窗簾後，一室溫暖。大床上， 率先醒來的男人慢慢坐起來， 看了看自己皺了下眉頭， 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發生了什麽， 立刻感到十分之不妙。

　他好像……有點失控了。

　低頭望去， 青年側躺著，裹著絨毯蜷成一團， 只露出一個烏黑的發頂， 像某種毛絨絨的、不設防的小動物。背部對著他拱起來，抱著膝蓋， 毯子沒有遮住的後背露在外面，雪白的皮膚上是……

　賀衍之手指捏緊，眼中閃過晦暗的光，唇抿成一條線。

　柏栩川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了。窗簾仍然緊閉，但光線透了進來，床邊的鬧鍾滴滴響了一下，是他設置的八點半的鬧鍾。

　剛想伸手，另一隻的手臂卻更早一步搶了過去， 無聲地將鬧鍾摁掉。

　柏栩川眯起眼睛， 朦朧的視線分辨出對方的輪廓， 口型道：“……你起來了啊。”

　晨起的聲音裡飽含著隻對最熟悉的人展露的任性，青年以樹懶的速度把自己從毯子裡往外挪，手背揉著乾澀的眼睛。

　“嗯。”賀衍之聲音低沉，帶著點安撫和勸哄，“你再睡一會。”

　柏栩川就真的仰躺著不動了，眼睛向坐在床邊的男人身上掃，對方身上帶著水汽，空氣裡還有一點沐浴液的味道。

　是他選的甜檸檬香，中和了男人過於冷硬的線條，把他變得更接近於普通人。

　柏栩川眼睛又閉上，他並不太困，只是有點累著了想賴床。過了會，床邊的重量減輕了，忙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偷覷，卻看賀衍之站起來，站在衣帽架旁邊。

　“你又要出門嗎。”柏栩川忍不住道。

　貿然開口，才發覺自己嗓子已經啞到不行。他捂了捂眼睛，男人在牆邊轉過身，手上拿著外套兜裡翻出來的手機：“……不，不出門。”

　床沿往下一沉，是賀衍之拿著手機返回來，長腿一抬，膝蓋抵上了床，回到他身邊床頭坐著。

　柏栩川仰頭：？

　賀衍之拿著手機，挨個回復需要回復的，忽然眼一低，和好奇寶寶對上視線。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好奇寶寶軟軟的酒窩，隨即臉上展露出一個無法形容的表情。

　柏栩川：……

　他對象怎麽好像突然呆掉了。

　賀衍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機，果斷把手機扔了，俯身親了個痛快。

　之後，賀衍之靠坐在床頭，柏栩川腦袋枕他腿上。

　“不出去。”賀衍之低著頭，指尖揉了揉青年微紅透明的耳朵，帶來一聲很短的抗議，語氣寵溺而又堅決，“我哪都不去。”

　柏栩川皺了一下眉，覺得事情不大對。

　“衍之，你今天這個表現，透露出一種濃濃的昏君氣息。”

　賀衍之瞟他一眼：“本來就沒事。”

　柏栩川不信：“沒事那你昨天喝酒幹什麽。”

　賀衍之沉吟。

　“……消愁。”

　柏栩川翻身爬起來，緊張地盯著他問：“怎麽啦？”

　“是公司有什麽事嗎？”

　“沒有。”

　柏栩川更著急：“那是你前幾天體檢結果出了？”

　“嗯，但……”賀衍之想解釋與此無關，隻說慢了半拍，掃了眼對方，忽然頓住。

　“衍之。”柏栩川認真道，“其他的都不是事，只有身體最重要。你放心，有什麽事我跟你一起面對。”

　話是這麽說，他眼睛都紅了。

　賀衍之心被他的語氣揉成一團，二話不說從床頭抽屜裡掏出一份體檢報告，雙手捧到柏栩川面前。

　“傻子。”他歎氣，“我好好的，你呀……”

　你呀……

　柏栩川巴巴地接過來，一頁一頁仔細翻閱，翻完了隻覺得自己確實是傻子。

　A，AA，AAA，AAA，總評AAAA。

　他到底在操個什麽心，折算一下身體年齡，賀衍之恐怕可以是他的弟弟。

　放下了心，柏栩川輕咳一聲：“那……”

　“寶寶。”賀衍之突然抱住他，“以後我不會跟別人演吻戲，更不會演床戲。”

　柏栩川眨眨眼，疑惑道：“怎麽突然說這個？我沒有要求你要——”

　賀衍之道：“我以後重心會轉到導演上，如果接戲，也會是更加嚴肅小眾的片子。再說——”

　他深深看柏栩川一眼：“我本來也不喜歡那些。”

　頓了頓，又輕笑一聲：“——和你演的是我尺度最大的一次。”

　柏栩川輕咳一聲，移開眼，小小聲道：“是嗎。”

　“嗯。”賀衍之淡淡道，“其實那時候，我和你一樣緊張。”

　“……”柏栩川震驚，“我以為你那是演技？”

　賀衍之道：“跟你在一起從來不是演技。”

　柏栩川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地說：“——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在劇組的時候就——”

　甚至在拍床戲之前，在帶他去觀摩現場學習的時候……

　在我決定追求他之前？

　虧我還一直以為，是我追的你？？

　我以為，是因為我堅持不懈的追求，打動了衍之，才讓衍之動搖了自己的取向，和我在一起的……？

　柏栩川滿臉不可思議：“天呐，我還把追求經驗寫成帖子，放在論壇裡教別人追男神——”

　他是不是誤人子弟了——？

　賀衍之忍不住笑出聲。

　話題越走越歪，柏栩川完全忘記了問賀衍之借酒消的是什麽愁，膩歪夠了之後偷偷掏出手機，跳轉到自己當初發的那個帖子裡。

　提問：有什麽追男神的成功案例嗎？

　ID“農場裡面種枸杞”的網友回答：

　謝邀。男神其實很好追，只要你足夠了解他，投其所好，比如他喜歡做的事，跟他一起做，有了共同語言你們會很快有話聊。像我當初就是跟我男神合作（起初他還不算我男神，不過絕對是大眾意義上的男神，超多人喜歡他的）的時候慢慢發現自己喜歡他，然後適當地接近他，不到兩個月他就向我表白啦！真的超簡單的。

　柏栩川很久沒有點進來看過了，盡管他在今天之前一直對自己的經驗分享信心滿滿，但在看到那過千的消息提示後還是震驚了。

　就這麽個回答至於嗎？又不是有多大爭議。

　匿名用戶：emmmm，點進來想學習經驗，結果發現是在殺狗。[1000讚]

　匿名用戶：答主，真的，要麽你長得很好看，要麽就是你很有錢。[1320讚]

　檸檬精轉世：要麽就是你的男神不夠男神，我就不信如果是賀衍之或者柏栩川也可以用這種方式追到。[5621讚]

　柏栩川神情凝固了。

　為什麽，為什麽這裡都能提到他們。

　他莫名緊張。

　再點進去一看回復……

　“你在想peach~”

　“那確實是追不到。”

　“不不不，一般人追不到，如果是男神追男神，那就很容易做到了！”

　“好像有點道理。如果男神是柏栩川，那麽賀衍之可以追到。同理，如果男神是賀衍之，那麽柏栩川可以追到。”

　“追求速度也可以實現，嘖嘖嘖，兩個月，不就是拍《冰上的榮光》的時間嗎？”

　“……？？？不是？為什麽這裡會有賀柏？飯圈女孩發出靈魂疑問”

　“你不是合格的飯圈女孩。不知道這cp已經爆出天際了嗎？”

　“賀柏確實很火，但是在這裡出現還是有點奇怪，像是次元壁被打破的感覺。”

　然後一刷，下面都是近兩天的回復。

　“悲報，賀衍之默認結婚了，柏栩川無回應，賀柏be！”

　“臥槽，萬萬沒想到啊。”

　“所以說，cp粉跳得越高，cp就be得越慘。”

　“吸取教訓，不要瞎嗑rps~”

　……

　看到這裡的柏栩川一臉懵逼。

　什麽叫柏栩川無回應，他要怎麽回應，又沒有人來問他啊。

　不過這倒提醒他了，這幾天還是不要出門，避避風頭為好。萬一有瘋狂的cp粉衝上來逼問他賀衍之到底跟誰結婚了，他說“不知道”和說“不是我”可都一樣是撒謊啊。

　不能出門的這幾天，柏栩川過了一把做鍵盤俠的癮，用自己的各種小號，在各大圈子裡和人真身上陣撕逼。

　由於能力太強，甚至獲封“拆cp小能手”頭銜，走到哪裡哪裡賀柏cp粉就寸草不生。

　譬如cp粉正在苦苦嗑一張劇組路透，賀衍之幫柏栩川拂去頭頂的灰塵，柏栩川仰看賀衍之，賀衍之神情溫柔。

　cp粉：嗚嗚嗚嗚神仙愛情！

　農場裡面種枸杞：都0202了還嗑眼神論？hyz看個蟋蟀都是這麽深情！

　再譬如cp粉正在扒綜藝裡面那個抓蛇 疑似喊寶寶的血紅，農場裡面種枸杞：什麽心疼，腦補太過，hyz的眼神分明是對bxc的智商產生了懷疑，竟然怕一條沒有毒的蛇！

　他以自己強大的ky能力，快速得到了賀柏粉的重點關注。要知道，就算是毒唯，一般也不會去cp粉圈地自萌的地盤掐的，只有這個帳號例外……

　不過奇怪的是，他不跟任何毒唯玩，似乎也不混圈。

　更更奇怪的是……

　“你們覺不覺得這個ID……”賀柏cp粉在群裡避難，聲討那個ky的時候，突然有人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很像我們自己人啊？”

　眾所周知，柏栩川喜歡玩農場遊戲，而賀衍之也經常被拍到在片場保溫杯裡泡枸杞。

　那麽，“農場裡面種枸杞”這個ID名，就很發人深思了。

　然而，這事還沒完。

　一天，就在柏栩川手持鍵盤苦思冥想，今天應該怎麽懟CP粉的時候。

　@農場裡面種枸杞：呵別做夢啦，賀衍之要是能喜歡柏栩川我就捐一座希望小學。

　他發這個是有根據的，因為他真的捐了一所希望小學。

　結果過了十分鍾後，他收到了一個紅果果的消息提示：

　@賀衍之 對你的微博發表了態度[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