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簡臨帶了王導最愛的紅油抄手回劇組賠罪。
王導哼哼,接過抄手,沒說什麽。
簡臨坐在旁邊, 認真地檢討:“我昨天拍那段,有點拍傷了。不該跑的, 耽誤拍攝了。”
一碗紅油抄手就那點量, 幾口就沒了,王導放下碗, 擦擦嘴:“耽誤是沒耽誤什麽, 接著拍就行了。”
唯一的不滿:“你也跑得太快了, 攔都攔不下來。”
簡臨想了想,終於承認:“我入戲了。”
王導看看他,緩緩地籲了口氣, 抬手,以長輩的慈愛,在簡臨腦後拍了拍:“沒事, 入戲就入戲,我說過的, 這很正常。”
一大早, 片場忙碌,兩人就坐在角落裡。
簡臨:“我當時挺難過的。”
王導:“以林曦的視角, 隔著那道門,是要難過的。”
簡臨:“如果是真正的林曦,會更難過吧。”
王導點點頭:“當然。”
簡臨現在理解了王導的那些“入戲”,就像王導說的, 做不到不管,看著他們, 總想拉一把。
簡臨現在也想拉一把林曦,他問王導:“只能分開嗎?沒有別的辦法了?”
王導問他:“你覺得他們為什麽一定要分開?”
簡臨以他自己的理解:“羅譽有他必須出國的理由,林曦有媽媽有妹妹,一個帶不走人,一個不可能走。”
王導引導著:“那為什麽不能像你之前說的,一個留下,一個走,兩人異國戀?”
簡臨終於懂了:“他們確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有過這麽一段短暫的交集。
王導幽幽的歎息:“是啊,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異國戀又如何?分開了,遠程聯系,有電話有網絡又能怎麽樣?見不到、沒有共同生活的圈子、沒有共同語言,他們能聊什麽?能怎麽維持這段關系?”
簡臨思考著林曦這個角色:“最後就只是分開了?”
王導有著他這個年紀的長者都有的慈愛與憐憫,笑笑:“當然不是,我說過的,我不喜歡悲劇。”
說著,繼續引導簡臨:“你覺得,分開是什麽?分開就只是分開了?或者你從林曦的角度想一想,在他和羅譽的這段關系裡,他獲得了什麽?決定分開的時候,有了什麽樣的人生感悟?分開後,又會去做什麽?”
簡臨反應很快:“這是電影最後的升華?”
王導點頭:“升華。”
簡臨邊想邊道:“羅譽很優秀,他展示了一個成功者的人生,對林曦是很好的激勵。”
“羅譽的喜歡,羅譽對他的關照,讓他獲得了一段從未有過的感情和經歷。”
“林曦之前也提過分手,但不是真的想分手,最後真正決定分開的時候,是他不想再以感情拴住羅譽了,想讓羅譽去做他自己要做的事。”
簡臨思索著:“這是……”
王導:“是成長。”
王導摸出手機,點開一張圖,遞給簡臨。
屏幕上,是一幅畫:插在花瓶裡的幾支抽芽的樹枝。
這幅畫簡臨見過,準確來說,是電影裡的一個道具:羅譽畫了送給林曦的,擺在咖啡店的收銀台旁邊,給咖啡店的春季新品打廣告用的。
簡臨一下懂了,這部電影為什麽要叫《春光》。
叫《春光》,不是因為短暫,而是因為新的希望——
羅譽就像林曦在人生低谷時看到的春光,哪怕只有短短一季。
冒芽的樹枝,就像林曦的人生,在春光下,抽出新的生意。
王導收回手機:“所以,林曦和羅譽分開了,分開之後,開始他自己的人生成長。”
而春天之後,是濃烈的熾夏。
熾夏,意味著旺盛的生命。
王導:“最終,很多年之後,他們會在某個場合,再次相見。”
這個“最終”,這個“再次相見”,才是電影真正的結局。
簡臨一瞬間醍醐灌頂,分開、成長、再次相遇,或許留給觀影人的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但羅譽和林曦,最終會成為更適合在一起的人。
因為分開和成長,打破了那道門。
簡臨想到什麽,忽然問王導:“會拍攝一部分羅譽出國之後,林曦一個人在國內的劇情吧?”
王導:“有一點。”
簡臨不清楚劇本是怎麽安排的,自己提了一個假設:“如果林曦有了再去上學的機會,複讀高考,他其實可以學畫畫。”
王導看著簡臨。
簡臨:“學畫畫,藝術生,以後可以和羅譽做同一個行業,就算不是同一個行業,至少羅譽懂的,他也懂一些。”
簡臨:“這麽一來,他們就不再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他們在一個世界,只是羅譽走得快,在前面,林曦走得慢,在後面。”
簡臨說著說著,眼底蕩著清澈的笑意:“只要是相同的路,一個走快點,追上去,一個走慢些,稍微等等,總能走到一起。”
王導聽著這番話,愕然,過了會兒,想到什麽,忽然站起來,大喝一聲:“對!就是這個!”
就是哪個,簡臨當時還納悶,過了幾天才知道,王導又改了劇本。
據說是改了林曦羅譽分手之後,林曦獨自在國內的那部分劇情——
林曦再去周奶奶家造訪,幫周奶奶收拾屋子,翻出了周奶奶去世的丈夫的遺物,其中有很多的書本、畫冊,乃至以前教學生時的教案。
林曦看到了,覺得好奇,也有興趣,周奶奶很大方地通通拿給了林曦,讓林曦帶回去看。
幾年後,不再有生活負擔的林曦重新高考,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美術學院。
而這個劇情修改得完全通順合理:羅譽最開始為什麽會拜訪周奶奶?就是因為周奶奶的丈夫是他的大學老師。既然是老師,家裡留著書本、畫冊、教案,實屬正常。
如此一來,劇情裡,羅譽和林曦之間那道門的問題就完美地解決了。
就如簡臨說的,最後,他們走在了同一條路上。
王導因為這個修改後的結局,開心死了,連著兩天把自己飯盒裡的雞腿扒拉給簡臨。
簡臨也暗自高興,為這個修改後的結局,為羅譽和林曦,也為他們自己。
但他沒一高興就忘了那個一直記在心底的問題——
羅譽為什麽一定要出國離開?他在國外到底有什麽事?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
因為簡臨通過林曦這邊的劇情,很快想到,林曦因為看到了那道門,認清後最終徹底想明白了,決定分手,進而個人成長,那羅譽呢?
這是電影,羅譽在劇情裡不可能只是個為了林曦的劇情而存在的工具人,他那邊必然也有個人的“破碎”“動蕩期”,乃至分手後的個人成長,角色的升華。
是什麽?
簡臨直覺一定和必須出國這件事有關。
到底是什麽?
簡臨在王導給他扒拉雞腿的時候又問過兩次,王導還是不告訴他。
雖然不說,好歹松口了,告訴他:“你不知道,其實林曦到最後,也一樣不知道。”
簡臨套話:“他不會真的在國外有老婆孩子吧?”
王導:“國外有老婆孩子的那是我,不是羅譽!”
一天又一天,拍攝終於進入了尾聲階段——
林曦、井小芸、耿丘三人重歸舊好。
耿丘順利找到了一家新公司兼職打工,井小芸心無旁騖,衝刺高考,林曦打工、照顧妹妹。
林曦不再糾結難過,和羅譽好好的談了一次。兩人最終決定分手,就在羅譽出國的那一天。
而在那天到來之前,他們會繼續在一起,享受最後的愛戀時光。
這又是一段密集拍攝的親密戲份。
以前拍這些戲,雲瑤、邱帥都不來片場,眼看著拍攝到了尾聲,井小芸、耿丘的戲份就快殺青了,兩人天天都在。
看到了簡臨和方駱北的親密戲,沒有大驚小怪、一驚一乍,只有從劇情中蔓延到劇情外的惆悵。
雲瑤歎氣:“快分手了。”
邱帥:“要分開了。”
雲瑤繼續歎:“還挺替他們難過的,最後還是BE了。”
邱帥:“唉。”
只有陳陽特別淡定:唉什麽唉,這也就是羅譽和林曦,演的那兩位可黏糊得很,這邊拍著對手戲,空余時間還要溜去同居房那邊。
陳陽如今也想開了,不得不想開:塌房子有什麽?那是房子不夠多!來他百八十套,還就不信了,總不能每一個都塌在他姓簡的手裡!
而隨著劇情接近尾聲,簡臨很快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林曦和羅譽同居房的那套景,他居然一直沒有拍到。
除非劇本變了,計劃好的場景用不到,否則只有一個可能:那是羅譽那邊的劇情才會用到的場景。
羅譽不是有房子嗎?林曦也有去住。為什麽又弄了這麽一套同居的房子?
簡臨再去同居房,每個房間都轉了一圈,最後站在衛生間,拿起架子上那兩個寫著“林”“羅”的漱口杯。
為什麽?
方駱北進來,把那兩個水杯從簡臨手裡拿走,放回架子上:“好奇心不要那麽重。”
簡臨跟著他出去:“就告訴我好了。”又問:“羅譽到底為什麽一定要走?”
方駱北逗著:“可能是他國外的老婆快生二胎了。”
簡臨跳到方駱北背上,胳膊緊緊地箍著方駱北的脖子:“那完了,別走了,先給自己挑個公墓。”
方駱北哼笑:“這是你以前猜的。”
簡臨玩起了雙標:“我能這麽問,你不能這麽說。”
方駱北裝凶:“下來!”
簡臨一點也不怕:“我不。”更緊地箍著脖子,又湊到臉頰旁,親了一口:“我就不!”
這天,簡臨和方駱北的對手戲。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導招招手,把簡臨叫到片場外:“有個事。”
簡臨嘴裡包著口飯跟出來的,嘴裡還嚼著,表示在聽。
王導正色道:“檸檬台有個演戲方面的綜藝,叫《戲路之王》,最近邀了我,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準備帶你去。”
簡臨一愣:“?”
王導幽幽地哼笑:“羅譽林曦我都拉了,還能不拉你?不是要‘快一點、慢一點’嗎?現在有個讓你快一點出頭的機會,要不要?”
簡臨驚訝歸驚訝,反應飛快:“要!”
作者有話要說:
《春光》整體劇情基本交代完畢(羅譽部分除外)
林曦和簡臨,都要去經歷自己的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