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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第173章 爭夫
“呱呱!”

 端木緋還沒出聲,聞聲而來的小八哥已經拍著翅膀飛了過來,停在窗檻上,好奇地看著屋子裡的陌生人。

 “小八!”涵星喜笑顏開,目光一下子落在小八哥身上,心裡在“看熱鬧”和“小八哥”之間糾結了一瞬,最後還是前者佔了上風,還是等她先看完了熱鬧,以後再來陪小八玩好了。

 “緋表妹,我們快走吧,晚了戲就落幕了。”涵星看著綠蘿猶豫地在梳妝匣子裡挑挑揀揀,乾脆就上前挑了一對鑲紅寶石的金絲纏枝發環,又親自幫端木緋戴上了,自信滿滿地對著銅鏡中的端木緋說道,“怎麽樣?好看吧?!”

 她那張傲嬌的小臉仿佛在說,本宮的眼光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端木緋嘴角微翹,心裡忍俊不禁,忙不迭地撫掌讚道:“好看!涵星表姐的眼光真好!”

 涵星昂了昂下巴,得意洋洋,跟著又想起此行的正事來,她迫不及待地拉起了端木緋的小手,興衝衝地說道:“快走吧。本宮的馬車還停在儀門候著呢。”

 說著,她又對兩個丫鬟拋下一句,“馬車裡有吃的,餓不著你們姑娘的……”

 涵星風風火火地來,又拉著端木緋風風火火地走了,留下那道錦簾在半空中來回輕晃著。

 碧蟬和綠蘿不由得面面相覷,碧蟬怔了怔後,就急忙提著裙裾快步追了上去。

 涵星似乎心急如焚,步履如風,拉著端木緋的小手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儀門方向去走,碧蟬在後面小跑地跟著。

 小姑娘們因為走動,如玉的臉頰上泛起淡淡的霞光,神采奕奕,比那周遭盛開的春花還要嬌豔可人。

 表姐妹倆上了馬車後,宮女瓔珞立刻從一旁拿出了一個紅漆雕花食盒,放在了一個花梨木小方幾上。

 誘人的香甜味隨著盒蓋的打開飄散出來,彌漫在小小的車廂裡。

 端木緋隨手撚了一塊嫩黃色的桂花小米糕送入口中,任由那淡淡的米香以及甜蜜的桂花味充盈口中,陶醉地彎了彎唇,心裡滿足地歎息:這宮裡的禦廚果然是手藝高超啊,這再簡單不過的桂花小米糕也做得恰到好處……

 在車夫洪亮的吆喝聲中,她們的馬車緩緩地朝大門方向駛去……

 涵星喝了口溫熱的茶水後,緩過來一口氣,笑吟吟地擠眉弄眼道:“緋表妹,你可知道九華與人私奔了?”

 端木緋沒想到涵星會提起這件事,一時忘了咀嚼,她的小臉被小米糕撐得鼓鼓的,眼睛瞪得渾圓,就像是一尾胖乎乎的金魚一樣可愛。

 看端木緋這副捧場的模樣,涵星心裡頗有一種滿足感,笑得更得意了,理了理思緒後,表情古怪地繼續道:“今兒天方亮,宮門才開,九華就哭哭啼啼地進了宮,直接去了慈寧宮,向皇祖母告狀,說是她的夫君被皇姑母給軟禁了……”

 涵星眸放異彩,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當時賀太后聽九華這麽一通哭訴,也傻眼了,再一問,方知九華竟膽大包天到與那個舉人私奔,還私自拜了堂,結為夫妻。

 這種醜事在皇家簡直是聞所未聞,賀太后氣得差點沒暈厥過去。可是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九華怎麽說也是她的親外孫女,賀太后也不能不管,就想著先壓下來,反正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

 賀太后就讓心腹董嬤嬤跟九華先出宮回長慶長公主府去,然而,九華這次犯了強脾氣,回了公主府,也不進府,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府外。

 “算算時間,這都跪了快一個時辰了吧……”涵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別人對於九華的這位夫婿一無所知,涵星卻是從端木緋口中聽聞過一些,又在迎春宴裡也看到過羅其昉和長慶在一起,覺得今天肯定有熱鬧瞧,就急匆匆地來找端木緋了。

 再精彩的戲隻一個人看總會失色不少,得有人陪著一起看才有趣!

 涵星樂滋滋地勾了勾唇,看端木緋吃得香,也被勾起了食欲,撚起一塊松軟香甜的桂花小米糕吃了起來,再搭配蜂蜜桂花茶,讓她一不小心又多吃了一塊。

 涵星撫了撫渾圓的肚皮,看著端木緋還在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個麻團,不由揚了揚眉,心道:緋表妹那麽小小個人兒,怎麽就這麽會吃,也不知道吃下去這麽多的東西怎麽就不長個兒。

 端木緋見涵星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還以為自己有哪裡不對,也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裙……

 就在這時,飛馳的馬車又轉過了一個彎,車速就緩了下來,車夫在外頭說道:“瓔珞姑娘,到了。”

 涵星急忙掀開了馬車一邊的窗簾,朝斜對面望去。

 前方七八丈外的一道朱漆大門外,一道纖細瘦弱的身影正跪在高高的門檻外,九華穿了一襲銀紅色的繡折枝海棠襖子,烏黑濃密的青絲挽成了婦人的發式,露出她光潔的額角。

 雖然她跪在那裡比周圍的幾人矮了一截,可是那眉宇間的高傲倔強卻是藏也藏不住。

 她四周的幾個嬤嬤、丫鬟、婆子圍著她,嘴裡不住地勸著,可是九華充耳不聞,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的朱漆大門。

 跪地不起的九華已經吸引了不少好事之人的注意力,一些路人也不敢靠近公主府,遠遠地指著九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吱——”

 忽然,那道朱漆大門被人從裡面緩緩地打開了,發出粗嘎的開門聲。

 一個三十余歲、高挑豐腴的豔麗婦人從門口快步走了出來,身上裹著一件火紅色繡花鬥篷,一頭烏黑的頭髮松松地挽了個纂兒,只在鬢角簪了一支赤金點翠蝴蝶簪,那雙嫵媚的眸子裡睡眼惺忪,眼眸半眯著,似乎才剛剛起身。

 當婦人的目光落在九華身上時,怒火就猛然自心底升騰而起,直衝腦門,燒得她幾乎理智無。

 “你……”長慶抬手指著幾步外跪在地上的九華,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你還知道回來了?!”

 馬車裡的涵星見戲終於開演了,勾唇笑了,她轉頭對著正在專心吃蜜棗的端木緋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身旁來,又指了指長慶母女倆。

 端木緋含著甜絲絲的蜜棗,從善如流地靠到了涵星身旁,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長慶那嬌豔的臉龐上怒火翻湧,氣勢逼人,賀太后派來的董嬤嬤硬著頭皮好聲勸道:“殿下,縣主已經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還是進去說話吧……”

 董嬤嬤這麽一說,長慶也冷靜了一些,目光凌厲地朝四周望了一圈,街道兩邊已經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一些路人,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著。

 長慶頓時醒悟過來。是啊,由著女兒再這麽跪下去,實在是太招人眼了!

 長慶深吸一口氣,沉聲對著九華又道:“還不趕緊起來!”

 然而,九華還在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仰著小臉,烏黑的眼眸明亮而倔強,坦然地說道:“母親,我不起來,我剛才已經進宮和外祖母說了,我和羅哥哥已經成親了。”

 “九華,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嗎?!”長慶倒吸一口冷氣,雙目瞬間瞠大,好不容易才勉強壓下去一些的怒火又轟地燒了起來。

 自己為這不孝女做了那麽多,為她鋪好了一條錦繡榮華路,她卻為了一個窮舉人竟如此忤逆自己?!九華這是著了什麽魔!

 “你,你胡鬧!”長慶氣得聲音微顫,眉宇緊鎖,“你知不知道你和太后說了,這事就再無轉圜的余地了!”

 否則,就算是九華和那窮舉人成過親,天知地知,別人可不知道,說不定還能瞞瞞,現在既然連賀太后都知道了,那九華是怎麽也不可能嫁給二皇子了!

 九華顯然知道長慶的語外之音,傲然道:“母親,一女不嫁二夫,我是絕對不可能再嫁給二皇子的!”

 “既然如此,你還回來做什麽!”長慶隻覺得一口氣梗在了胸口,額角青筋暴起,真恨不得狠狠抽女兒一個耳刮子。

 聞言,九華的情緒也更為激動,委屈、不甘、憤怒、屈辱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小臉漲得通紅。

 她也不想回來求母親,可是——

 “我的夫君被娘你軟禁了,只要娘把人放了,我立刻就走!”

 九華睜著雙眼與長慶四目直視,眼眶中浮現一層薄薄的水霧,毫不退縮。若非束手無策,九華也不想如此卑微地向長慶低頭。

 長慶一聽女兒口口聲聲地說什麽“我的夫君”,心裡更怒,想也不想地冷聲說道:“胡言亂語!本宮何時軟禁你的夫君了?!”

 長慶覺得女兒根本就是被那窮舉人下了蠱,迷得失了心智。

 長慶的否認讓九華的情緒徹底失控,她近乎歇斯底裡地尖聲道:“我不信!”

 九華的眸底如那波濤洶湧的海面一般,思緒翻湧。

 正月二十九,她離開了公主府後,就與羅其昉在皇覺寺附近租了個小院子暫時住下,誰想前日羅其昉突然失蹤了。九華四處尋找羅其昉的下落,打聽了一番後,方才知道前天上午有貴人帶著許多侍衛在皇覺寺附近裡裡外外地搜尋了好一會兒。

 按照別人口中對那貴人的描述,九華懷疑那是母親長慶,再聯想羅其昉曾經說過他要去皇覺寺的藏經閣看書,九華幾乎可以確定羅其昉的失蹤與母親有關。

 她自己不能回公主府查證,隻好悄悄傳訊給封從嫣讓她來公主府查看。封從嫣昨晚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沒在公主府見到羅其昉,可是前天長慶確實帶人去過皇覺寺。

 果然,她的羅哥哥十有八九是被母親擄走並軟禁了起來,母親恐怕是想以此讓她服軟。

 可是九華卻不想讓母親如願!

 她猶豫了一晚上後,一大早就進宮找賀太后去攤了牌,又故意跪在府外,就是想把事情鬧開,讓母親再不能反對她和羅其昉的婚事。

 看著九華那執迷不悟的樣子,長慶心裡更煩躁,若非這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早就讓人一棒子把這不知感恩的丫頭打死算了!

 “殿下……”董嬤嬤見母女倆誰也不肯退讓,而四周圍觀的好事者越來越多,心裡焦急不已,又想勸長慶。

 話音還未落下,就見跪在地上的九華忽然眼睛一亮,激動地叫了起來:“羅哥哥!”

 一個著一襲單薄的湖藍色直裰的青年從府中走了出來,身長玉立,閑庭信步,習習微風吹拂著,青年的袍裾翻飛如蝶,俊朗儒雅。

 走近了,就可以發現青年面色憔悴,眼窩裡有一片深深的陰影。

 “士衡!”長慶驚訝地脫口而出,沒想到他也出來了。

 “羅哥哥!”九華看著羅其昉那憔悴的樣子心疼不已,忍著膝蓋上的酸痛與麻木,站起身來,仿佛乳燕歸巢般朝羅其昉飛撲過去。

 然而,羅其昉卻是身子一側,避開了九華,眼瞼半垂,那單薄的身形顯得有些僵硬。

 這一瞬,時間似乎停住了,四周靜了下來。

 馬車裡的涵星看得是津津有味,她還記得這羅其昉,沒想到他也在這裡啊……這下可好,主角算是到齊了!

 涵星饒有興致地拉了拉端木緋的袖子,卻見她正專心地剝著瓜子,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來。

 端木緋以為涵星也要瓜子,就抓了一把放進了她手裡。

 涵星怔了怔,從善如流地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又朝外看去。

 “羅哥哥……”九華看著羅其昉疑惑地皺了皺眉,小臉上寫滿了不解。

 羅其昉目露哀傷地看了九華一眼,欲言又止,俊朗的臉龐上,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像是會說話般,眸底有哀怨,絕望,羞愧,無奈……無數的情緒在其中叫囂著,翻滾著。

 “九華,”羅其昉幽幽道,聲音艱澀沙啞,“我與你有緣無份,以後,你還是把我忘了吧……”

 “士衡,九華,你們……”長慶來回看著羅其昉和九華,就算是她再搞不清楚狀況,此刻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看這樣子,女兒與羅其昉竟是彼此認識?

 難道說女兒口中的羅哥哥指的竟然是士衡?!

 想著,長慶不由瞳孔猛縮,那嬌豔的臉龐上褪了血色。

 “羅哥哥……”九華急切地又朝羅其昉走近了一步。

 她心裡第一個反應是以為羅其昉被母親所脅迫,想要安慰他,想要告訴他自己是決不會屈辱於母親的淫威,可是話到嘴邊,她又意識到不對。

 剛才母親似乎對著羅其昉喚了一聲“士衡”,士衡是羅其昉的字。?

 母親怎麽會如此親昵地喚著羅其昉的字?!

 九華雙目一瞠,心裡隱約浮現某種可能性,但又希望這不是真的。她急切地看向了羅其昉,希望他能否認。

 然而,羅其昉卻避開了九華的目光,側過臉,微微垂眸,渾身更是細微地顫抖著。

 隨著他轉頭的動作,九華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他頸上的一個桃花般的紅印上,這是……

 九華已經不是不解人事的黃花姑娘,那曖昧的紅印代表著什麽,她心知肚明,耳邊反覆地響起母親那一聲親昵的“士衡”,腦海中浮現羅其昉那似是包含著千言萬語的內疚與感慨……

 難道說……

 九華瞳孔猛縮,突然想起了年前有一個叫丁文昌的舉子被母親弄進公主府裡,後來那個丁文昌不堪其辱,懸梁自盡,還在京中掀起了好大一片風波。

 比起那丁文昌,羅哥哥無論貌樣,才華,氣度,都遠勝於他,難道母親也瞧中了他,所以才一直不許自己和羅哥哥的婚事,現在更是強迫了他……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九華瞳孔猛縮,身子如風雨中的小草般顫抖不已,她的心仿佛被刺穿了許許多多孔洞似的,冷風在心口呼呼地吹過,絕望與悲傷席卷而來,將她徹底吞沒。

 她的母親竟……竟然對她的羅哥哥下手……

 九華狠狠地攥緊了體側的襖子,目光陰沉地看向了長慶。

 一瞬間,她心口的一道堤壩被體內的怒潮轟地衝垮了,情緒幾近崩潰。

 “娘,你也太不要臉了,連自己女兒的夫君都要覬覦!”

 九華抬手指著長慶的鼻子怒斥道,她的聲音近乎是撕心裂肺,清晰地傳入周遭那些路人的耳中,也傳入了涵星的馬車。

 什麽?!涵星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正要送到嘴裡的瓜子停在了半空中,愣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緩緩地眨了眨眼,下巴差點沒驚掉。九華剛才說了什麽?!

 四周更是一片嘩然,不時可以聽到什麽“母女爭夫”、“聞所未聞”、“公主風流”之類的詞從人群間飄出,越來越多的人朝這邊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熙熙攘攘的一片。

 那些個路人皆是對著長慶、九華和羅其昉指指點點,目露輕蔑之色。

 董嬤嬤的臉都白了,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縣主,還是進去……”董嬤嬤一把拉住了九華,想勸她進府說話。

 “啪!”

 怒極的九華直接甩開了董嬤嬤的手,她已經被憤怒所控制,無法思考,也不願去思考,隻想宣泄積壓在心頭多年的不滿。

 為什麽她的母親是這麽一個淫蕩的女人!

 九華雙目一片赤紅,又朝長慶逼近了一步,憤然道:“自父親去後,這些年來你身邊男人不斷,我有說過什麽嗎?!可是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婿都要下手,你……”

 說到這裡,九華哽咽了。

 只要一想到她的羅哥哥所受的屈辱,她就心如刀割。

 九華的胸膛一陣劇烈地起伏,額角青筋亂跳,整個人形容癲狂,仿若瘋婦。

 長慶被女兒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四周那一道道目光更是像千萬道針一般朝她刺來。

 她怒,她羞,她疑,她驚……

 長慶現在顧不上跟九華計較,目光銳利地看向了羅其昉,紅唇微動,想質問他到底是何意圖,卻又叫不出他的名字。

 這羅其昉竟然是女兒九華的丈夫,長慶想著心裡就五味交雜,眼底明明暗暗,似乎醞釀著一股風暴。

 羅其昉深深地看著長慶、九華母女二人,輕啟薄唇,幽幽地歎了口氣,“都是我的不對……”

 他的聲音微微沙啞,渾身彌漫出一股濃濃的哀傷,那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似無奈,似自慚,似羞愧,似悲傷……

 他眸中那種強烈複雜的情感像海浪般湧來,幾乎要把長慶淹沒,長慶身子微微一顫,瞬間明白了。

 是了。

 女兒一向任性,肯定是她一廂情願地非要嫁給士衡,所以士衡才會跑了,士衡又怎會知道九華是自己的女兒……

 “士衡……”長慶喃喃喚道。

 “羅哥哥,不是你的錯。”九華捂著胸口,心更痛了,這一切也不是她的羅哥哥自願的!

 九華又上前了一步,“羅哥哥,我不怪你!”要怪就要怪她娘!

 羅其昉仿佛受驚似的又退了一步,閉了閉眼,無奈地搖著頭,眸子裡的哀傷濃得快要溢出來了。

 忽然,他毅然地轉過了身,二話不說就朝那朱漆大門撞了過去……

 九華花容失色,驚恐地叫了起來:“羅哥哥!”

 長慶也是瞳孔猛縮,面色大變,高喊道:“快!還不……”

 其實也不用長慶吩咐,四周的那些下人們已經急忙衝上前,想要攔下羅其昉……

 “咚!”

 只聽那一聲如重錘般的悶響回蕩在四周,也像是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長慶和九華的心口,令得母女倆呆若木雞,動彈不得。

 “羅哥哥!”九華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尖銳得仿佛直衝雲霄般,震得四周的空氣都為之一顫。

 九華飛撲羅其昉身上,只見那刺眼的鮮血自他頭上的傷口汩汩地流出,紅得觸目驚心……

 周遭的人群再度嘩然,好像一滴冷水掉了熱油鍋般,炸開了鍋。

 董嬤嬤驚得差點沒背過氣。

 見長慶呆若木雞而九華就知道哭,董嬤嬤急忙喊道:“快快快,把人抬進去,趕緊關門!”

 在董嬤嬤的吩咐下,四周的那些下人都行動了起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前一後地把倒地不起的羅其昉抬了起來,長慶這才回過神來,高喊著:“還不趕緊叫府醫!”

 九華緊跟在羅其昉身旁,六神無主地附和著,一會兒說請府醫,一會兒又說去請太醫。

 一陣雞飛狗跳後,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進了府,公主府的大門口變得空蕩蕩的,跟著那朱漆大門在粗嘎的聲響中漸漸合攏,也將四周一道道審視的目光隔絕在外。

 “砰!”

 公主府的大門徹底關閉了,但是那些圍觀的路人卻還是沒有離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就仿佛潮汐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拍打著。

 馬車裡靜悄悄地,涵星目光怔怔地看著公主府的大門,嘴裡喃喃道:“……沒想到會弄成這樣。”說著,她看向了身旁的端木緋,“緋表妹,你覺得那個羅其昉是不是故意的?”

 端木緋也收回了目光,手裡還在慢慢地剝著瓜子,眸光一閃,卻是答非所問:“大年三十的時候,我和姐姐還有表哥曾經在昌興街上偶遇了那個羅其昉……”

 端木緋就把當時羅其昉與千金堂之間的糾紛大致說了一遍。

 “後來,攸表哥帶著羅其昉去了另一家醫館,那家醫館的大夫說,羅其昉的右臂已經被治壞了,徹底廢了,以後恐怕連握筆都難。”

 涵星微微瞠目,小臉上難掩驚訝,好一會兒沒說話。

 四周靜了一靜,跟著馬車就在車夫的揮鞭聲中繼續往前駛去,外面喧囂的人聲也漸漸散去……

 “朝廷擇官,殘廢不用。”涵星唏噓地歎道,“這麽一來,羅其昉的仕途是徹底斷了……”

 “骨折本不難醫。”端木緋輕輕地歎息道。

 “骨折當然不難醫。”涵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思緒飛轉,“難怪難怪,這恐怕就是皇姑母的打算……”

 很顯然,羅其昉的胳膊是長慶皇姑母派人暗中唆使著醫壞的,就是要斷了羅其昉的仕途。

 頓了頓後,涵星似是自語道:“羅其昉怕是恨透了皇姑母,才鬧出這種事來。”

 在長慶心裡,一個區區的舉子恐怕如螻蟻般,可以任由她揉捏,她甚至不知道被她斷了手的舉子姓甚名誰,所以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涵星的眼神有些複雜,搖了搖頭,掀開窗簾,又朝那緊閉的府門看了一眼,馬車向右轉去,後方的公主府也就徹底看不到了……

 旭日高升,天氣越來越暖和,今日又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馬車一路飛馳,熟門熟路地又回了尚書府,涵星把端木緋送到儀門處放下,自己則回宮去了。

 端木緋回到湛清院時,才巳時過半,端木紜已經處理完了內務,比端木緋還早回來一步,此刻正在東次間裡逗小八哥玩,或者說,是給小八哥剝瓜子。

 “蓁蓁。”端木紜見妹妹回來,笑吟吟地對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羅漢床上坐下。

 “呱呱!”小八哥直接俯衝過來,落到了兩人之間的小案幾上,在上面跳了跳。

 端木紜一臉寵溺地看著小家夥,繼續給它喂瓜子。

 端木緋伸出手指在小八哥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嘀咕道:“壞家夥!”

 小八哥又叫了起來,繞著端木紜拍著翅膀,仿佛在向她告狀一樣,逗得端木紜笑得合不攏嘴。

 紫藤在一旁湊趣地笑道:“四姑娘,早上您和四公主一出門,小八就跑我們姑娘那兒去‘告狀’,呱呱叫個不停,當時吳嬤嬤、章嬤嬤她們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

 端木紜想起當時的一幕幕也覺得忍俊不禁,又給小八哥拋了粒瓜子後,隨口問道:“蓁蓁,你和涵星表妹去哪兒玩了?”

 “涵星表姐帶我出門看熱鬧去了……”端木緋乖巧地答道,就從九華在長慶長公主府大門口長跪不起說起,說到長慶出來,再說到羅其昉也出來了,最後羅其昉決然地撞了門……

 端木緋三言兩語地概括了一遍,哪怕她說得有些含糊,端木紜也還是聽懂了,不禁皺了皺眉,覺得涵星還真是有些不靠譜,這種汙糟事竟還帶妹妹去瞧熱鬧,也不怕髒了妹妹的眼。

 端木紜抿了抿嘴角,看著端木緋念著一顆酸梅送入口中,大眼忽閃忽閃,一臉懵懂的樣子,心裡暗道:幸好妹妹沒看懂……

 端木紜清清嗓子,有些生硬地換話題道:“蓁蓁,你可想好了給小馬駒準備什麽見面禮?”

 一說到小馬駒,端木緋眸子一亮,一下子就把長慶和九華的事拋諸腦後,興致勃勃地說道:“姐姐,小馬駒才剛出生沒幾天,能吃糖嗎?奔霄最喜歡吃我做的松子糖了,我做些松子糖給它吃好不好?”

 “或者,我給它準備一套刷馬的刷子、梳子怎麽樣?”

 “這兩天我得找馬夫問問給小馬駒刷毛,也不知道有什麽講究沒……”

 “……”

 端木緋說著小馬駒,話題就有些收不住,小八哥似乎知道有什麽要來跟自己爭寵了,繞著姐妹倆叫個不停,三兩下地就哄著端木紜給它又剝了不少瓜子。

 東次間裡,洋溢著姐妹倆歡快的笑聲,隨風飄散……

 端木紜是個大忙人,陪著端木緋用了午膳後,就又忙去了,至於端木緋則獨自躲在小書房裡自己跟自己下棋,悠然愜意。

 可是她的棋子才落下不到十粒,綠蘿就忽然進來稟說,二姑娘來了。

 端木緋挑了挑眉,就讓綠蘿把人請進來了。

 今日的端木綺穿了一件杏紅色織銀絲牡丹團花刻絲褙子,下頭搭配一條秋香色馬面裙,鬢角戴著一對嵌紅寶石金絲珠花,乍一看,與平日裡沒什麽兩樣,再一觀,就見她身形有些僵硬,神色間透著一絲局促。

 “四妹妹。”端木綺喚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跟著就在棋盤的另一邊坐下了。

 以這位二姑娘霸道嬌蠻的性子,碧蟬和綠蘿可不敢留這兩位獨處,綠蘿守在端木緋身旁嚴陣以待,由碧蟬負責斟茶倒水。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怪異,也唯有端木緋始終笑眯眯的。

 等碧蟬上了茶後,端木綺就裝模作樣地虛抿了一口,動作慢吞吞的。

 她不說話,端木緋也不催促,自顧自地繼續下棋,落子聲一聲接著一聲地響起,此起彼伏。

 好一會兒,端木綺總算放下了茶盅,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地道出來意:“四妹妹,我今日是特意來向你道謝的。”

 端木綺的下巴微揚,聲音有些生硬,不像是來道謝的,倒像是來尋仇的。

 端木緋“嗯”了一聲,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繼續擺著棋子。

 端木綺也看著那棋盤,繼續說道:“昨天封姑娘從府裡出去後,就找了曾三姑娘一起去長慶長公主府,聽說剛剛曾三姑娘被長慶長公主派去的嬤嬤掌了嘴,斥她搬弄口舌,不修婦德。”

 端木綺說著,神色有些微妙,腦海中忍不住去想,倘若昨天是自己跟隨封從嫣一起去的公主府,那麽今天受這一巴掌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搬弄口舌,不修婦德,這兩句評語要是傳出去,自己恐怕就要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了!想著,端木綺心跳砰砰加快,不禁有些後怕。

 端木緋又落下一粒黑子,隨口“哦”了一聲。

 端木綺聽得有些不舒服,局促地動了動,明明端木緋什麽也沒說,只是“嗯”、“哦”了兩聲,可是她總覺端木緋是在嘲諷她,表情愈發僵硬了。

 端木綺悶悶不樂地又捧起了茶盅,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這一下,她的小臉刹那間垮了下來,熱茶入口燙得她的舌頭差點沒冒煙。這要是在自己的屋子裡,這茶早就被她掃到了地上。

 可是,端木綺總算還記得這裡不是她自己的地盤,她剛才都說了是特意來道謝的,總不能自打嘴巴吧。

 端木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表情十分怪異。

 端木緋一邊落子,一邊奇怪地瞥了端木綺一眼,覺得她還真是性子古怪。

 “呱呱!”

 兩人正相對無語,小八哥歡快的聲音自外頭傳來,它叼著一朵紅豔豔的鮮花飛了進來,把花直接拋在了棋盤上,然後展翅劃過,落在了不遠處的高腳花幾上,那雙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緋,仿佛在說,該喂鳥了!

 端木緋眼角一抽,默默地想著:真是不能再縱容這隻得寸進尺地小八哥了,否則這一院子的人豈不是要天天忙著給它剝瓜子來著!

 唔……就從明天開始吧。

 端木緋解下了腰側的荷包,隨手從裡面掏了一粒上午剝的瓜子就丟給了小八哥。

 “呱!”小八哥滿意地飛了起來。

 端木綺靜靜地看著在屋子裡好像一隻無頭蒼蠅般飛來飛去的小八哥,突然硬巴巴地問道:“我是不是很蠢?”

 端木緋笑眯眯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又隨意地丟了一粒瓜子。

 端木綺又沉默了,下意思地去捧茶盅,卻忽然想起自己被燙到的舌尖,於是又放下了。

 她乾咳一聲,硬聲說道:“這一次算我欠你一回。以後我會當心的!”說著,端木綺就站起身來,昂首挺胸地告辭了。

 碧蟬送走了端木綺,小書房裡只剩下了端木緋和綠蘿,四周靜了一瞬。

 綠蘿怔怔地看著前方的那道門簾,嘴唇動了動,最終遲疑地說道:“姑娘,二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端木緋又撚了一粒白子落下,嘴角微翹,隨口道:“二姐姐最近受的教訓不小,就看她到底能不能明白過來了。”

 話語間,剛送走了端木綺的碧蟬又回來了,稟道:“四姑娘,老太爺剛剛回來了。”

 端木緋眸子一閃,把一粒才撚起的黑子又放回了棋盒。

 端木緋聽端木憲說過,肅王謀逆案應該在近日就要定下了,所以這些天她天天都會過去端木憲那裡。

 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裙後,就帶著綠蘿一起出了屋子,朝外院去了。

 此時才未時過半,陽光燦爛,輕柔地灑在院子裡,也灑在端木緋的身上,讓她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端木緋嘴角彎彎,眸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步履輕快地來到了外書房,書房的丫鬟立刻把她引了進去。

 書房裡,靜悄悄的。

 只有端木憲一個人坐在窗邊飲茶,背光下,他儒雅的臉龐看來有些晦暗,眸子似有流光閃爍。

 “四丫頭,到這邊坐。”端木憲從茶杯裡抬眼朝端木緋望來,嘴角含笑地招呼她到他身旁坐下,很是慈祥和藹。

 “是,祖父。”端木緋笑眯眯地應了一聲,乖巧地坐下了。

 四周忽然一暗,外面的雲層擋住了燦日,端木憲放下茶盅,雲淡風輕地說道:“今日早朝時,皇上剛定了肅王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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