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保持著這個呆坐的姿勢足足有五秒。

　“你掐我一下。”

　方茴聽得耳邊這麽一聲，頓時腹誹道：這還在外邊兒呢，這兩人就玩上了？前面的司機聽到作何感受？

　內心吐槽過後，她又深深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她不是一向不聽八卦不傳八卦的麽？怎麽現在這副樣子有點兒像小西上身，真是近墨者黑。

　“你掐我一下。”

　方茴眼觀鼻鼻觀心，謹守自己的節操，不聽不看不好奇。

　“方茴。”

　“哎。”

　“掐我一下。”

　方茴愣了下，過去輕輕地掐了她一下。

　夏以桐看向她的眼神中透露著滿滿的失望，旋即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細嫩的皮肉霎時泛起紅來。

　方茴：“……”

　算了，談了戀愛的人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不明白。

　“那個……”即便司機是自己人，夏以桐也不會在車裡公然叫出陸飲冰的名字，現下又實在是高興極了，不知道說什麽，她撐著額頭笑，頓了頓，方鄭重地道了一句謝：“謝謝你。”

　陸飲冰面露不悅，她實在不喜歡從夏以桐嘴裡聽到“謝謝你”和“對不起”這兩個詞，但是她並沒有在這種時候急著再去糾正她。

　果然聽見夏以桐繼續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個詞，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能說什麽表達我的心情，我所有的幸運，都是來自於你，你是我的Lucky star。”

　陸飲冰：“你能獲得提名，是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沒什麽關系。”

　夏以桐握著手機，語氣難掩激蕩：“我知道，我知道的。但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兩人都心知肚明，說出來反而失了那份原始的心情，便到此為止，有的話留給時間去說，留給歲月去證明。

　夏以桐趕到通告現場，蘇寒正在此處等她，一見她便迎了上來，表情神神秘秘：“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消息，你要聽嗎？”

　夏以桐微微一笑：“是被金琮獎提名的事情嗎？”

　蘇寒：“臥……”

　艸這個字被她咽進了喉嚨裡，她是一個非常具有素養的經紀人。

　蘇寒說：“誰告訴你的？”

　說完她就想自掌一嘴巴，這還用說嗎？這個圈子裡比她消息快的也沒幾個人了，尤其是那人還要和夏以桐熟。

　夏以桐嘴角勾起來，眼睛俏皮地一眨，就差昭告天下了：“我的幸運女神。”

　蘇寒：“……”

　她這個經紀人已經乾不下去了，蒼天啊，姓薛的快早點把夏以桐給撿走。

　蘇寒雖然心裡這麽吐槽著，但真的等到夏以桐合約到期要從朝楚娛樂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躲房間裡拿紙巾抹眼淚。

　七月二十九，合約到期的前一天下午，依舊是太陽炙烤著大地，暑氣蒸騰，夏以桐回了一趟S市的公司，敲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

　秦暮已經等她很久了。

　這次見秦暮，夏以桐總覺得她變了很多，臉上的笑容依舊，卻比以前淡上許多，舉手投足都變得穩重了許多，見到夏以桐，只是點頭微笑著說了一句：“來了。”

　夏以桐以為她是因為自己要走心情不好，心裡愧疚得很，歉聲道：“暮姐姐，對不起。”

　秦暮聞言奇怪地問了一句：“對不起什麽？”

　夏以桐：“我保證，你以後有事找我幫忙，我一定來，不然你就打我。”

　秦暮愣住，忽的搖頭輕笑了一下：“想多了，我心情不好是因為自己的私事，和你無關，我們談解約的事情吧。”不就是個不長眼的東西又出國了不知道回來的日子嗎？天天垂頭喪氣像什麽樣子？都被人看出來了，不回就不回，讓那個姓季的去死。

　私事？夏以桐心裡嘀咕了一句，奈何她這半年都沒怎麽回公司，連點兒蛛絲馬跡都尋摸不著，秦暮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和她多說，長歎一聲，作罷。

　兩人交情很好，無須說那些客套話，不到半小時便結束了。最後秦暮將筆合上，兩手交叉抵著自己下巴，說：“不出意外的話，我下個月可能會有新項目找你，到時候再看吧，你看看接不接。”

　“好。”夏以桐望著她想，這一年的變化真是大啊，她進了電影圈，還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原本以為會一直待下去的朝楚就這麽從她的人生中離開，秦暮也一改那時的紈絝，兢兢業業，踏實肯乾，隱隱已經有了商場女強人的氣場，也有了自己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秦暮又帶著她去找財務對了一下帳，多給了她最後一部電視劇和綜藝的兩成分利，最後再和所有高層道別。

　蘇寒是最後一個，夏以桐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情緒，一派清風地拍拍她的肩膀：“薛瑤雖然很難說話，但是你有陸影后的關系在，想必她也不敢為難你。好好乾，啊。”

　夏以桐用力點頭：“我會的。”蘇寒是她的伯樂，她一輩子都會記得對方的好。

　蘇寒看了她一會兒，鼻子有點酸，最後歎出口氣：“你現在去哪？要去新公司嗎？”

　夏以桐還是點頭。

　蘇寒說：“我送你吧，什麽時候的機票？”

　夏以桐說：“明天上午九點。”

　蘇寒說：“我去接你，你還是住在公司給你派的別墅裡嗎？”

　夏以桐點頭：“明天走的時候，我把鑰匙給你。”

　七月三十日上午，蘇寒和夏以桐抵京，薛瑤再次受陸飲冰之命去機場接人，看到蘇寒的時候“喲”了一聲，沒下文了，蘇寒一見她就犯怵，十多年前就被對方教育，這些年在各種各樣的場合又頻頻遇見，對方資歷比她老人脈也比她廣，好聲好氣地還得低頭叫一聲：“瑤姐。”

　薛瑤不鹹不淡地應了：“小蘇。”

　夏以桐先是眨眨眼，對於在外氣場全開的蘇寒見到薛瑤立刻老鼠見了貓一樣的場景十分驚奇，熱鬧瞧夠了才出來打圓場：“蘇寒姐是送我過來的，那個……”她摸摸自己的後頸，不好意思道，“娘家人。”

　薛瑤紆尊降貴，主動跟蘇寒握了個手，臉上攢出點笑意，重新打招呼：“你好。”

　薛瑤對她態度怎麽樣，蘇寒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夏以桐過來會不會受欺負，陸飲冰是陸飲冰，薛瑤是薛瑤，夏以桐這麽好脾氣，萬一對方給她穿小鞋，夏以桐也不一定會告訴陸飲冰。不過從薛瑤現在的表現來看，她先前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薛瑤換了一副態度，足以證明她對夏以桐的重視。

　念及此，蘇寒也以真誠笑容回道：“你好。”

　薛瑤帶著她倆直接到了工作室的地下停車場。在外面的時候夏以桐就看到了，陸飲冰工作室並不是其他娛樂公司那樣的寫字樓，而是一座三層的獨棟別墅，看上去跟高檔住宅沒什麽兩樣。

　電梯從地下停車場到三樓，夏以桐跟著薛瑤出電梯，展目四顧自己以後的工作環境，果然繼承了陸飲冰獨特的自由自在、注重享受的風格，精致和簡樸共存，到處都是別具匠心的小設計，有工作人員出來走廊“放風”，見到她也不大驚小怪，露出和善的笑意，很像一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頓時叫人如沐春風。

　怪不得業內有傳言說：進了陸飲冰工作室的人，基本上就挖不出來了，有這樣的工作環境，陸飲冰更不是個吝嗇的人，換她她也不會走。

　薛瑤在一扇門前停下來，夏以桐抬頭看見門上的銘牌：總經理室。

　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薛瑤印證了她的猜測：“陸……總的辦公室。”

　她一時嘴快，差點禿嚕瓢。

　陸飲冰會在裡面嗎？

　夏以桐剛升起一絲期待，薛瑤下一句話就徹底粉碎了它：“陸總現在在外面跑通告，下午才回來。”

　夏以桐：“……”

　好吧，她早該料到的，陸飲冰如果在公司的話，肯定憋不住那麽久立刻就跑出來見她了。

　薛瑤擰開門進去，問道：“喝點兒什麽？咖啡？茶？白開水？”

　蘇寒：“咖啡。”

　夏以桐：“水就行了。”

　薛瑤招呼她們倆坐下，用陸飲冰桌上的內線電話招呼秘書送一杯咖啡一杯茶，旋即走到飲水機前給夏以桐倒了一杯水，夏以桐站起來，雙手接過：“謝謝薛……瑤姐。”

　她差點脫口而出叫了薛媽，那是陸飲冰私底下告訴她的黑稱，並且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叫薛瑤聽見，否則對方翻臉不認人，就算是陸飲冰自己也沒轍，等著挨呲兒吧就。

　萬幸，及時刹住了嘴。以後可不能再跟陸飲冰討論黑稱的事，容易吃不了兜著走，她一陣後怕。

　薛瑤不疑有他，從面前的茶幾上推過去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合同：“這是我和陸總商討過後確定的合同，你看一下，正好小蘇也在，幫著參考參考？要再不放心，我可以給你請個律師過來逐條核對。”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交律師。”夏以桐忙擺手，她比較信任蘇寒，對方也確實比她有經驗，遂主動將合同交到她手上。

　蘇寒一條一條往後看，越看越是心驚，這哪叫什麽合同啊，簡直就是霸王條款，當然不是工作室對夏以桐的，而是夏以桐對公司的。

　她看到商業片酬分成比例的時候，心頭忽的一陣暴躁，胸口激烈地起伏了兩下，看不下去了，隻覺得字裡行間處處都寫著“狗糧”二字，硬要往她嘴裡塞。

　薛瑤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精彩紛呈差不多可以比得上一條變色龍的臉。她還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夏以桐：“？？？”

　蘇寒將合同拍她腿上，手指著那條，不耐煩地別過臉。

　只見那上面白紙黑字赫然寫著：商業片酬分成比例，藝人夏以桐，分成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工作室分成百分之零點零一。

　夏以桐：“……”

　薛瑤端起龍井喝了一口，懶懶地靠進沙發裡，嘴角咧起來：“還滿意嗎？片酬分成可是陸總親自交代的。”

　夏以桐：“……………………”

　看出來了，非常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