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飲冰嚇唬了她一下。少林寺是少林寺,但是她找的卻不是少林寺的人,是現在在少林寺和XX禪師論禪的人——李修懿。
她要找的人接了電話,陸飲冰和他說話很是言簡意賅,問他最近有沒有空,有個朋友要演一部電視劇,需要練功夫,請他教教,報酬豐厚。
世外高人也是要吃飯的,原本李修懿還推推拉拉,說最近正在修身養性,不願意為俗務纏身,陸飲冰報了個數字,對方說:“來的時候告我一聲,我去接你們。”
陸飲冰說接就不用了,她們自己會過去。
掛完電話,陸飲冰給夏以桐解釋,李修懿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當然,不是從現在那些什麽少林寺武校出來的,他是幾十年前,正正經經拜了寺中高僧學藝,後來又遊歷四方,過得有點像古代的遊俠,今年有六十三歲了,但是身子骨硬朗,有時候還乾點兒兼職,比方說劇組武指什麽的。
都是他去找別人,沒有別人找他的,他沒有手機,只有一個固定的通訊地址可以寫信,但是行蹤不定,寄過去夠嗆半年能有回復。好在每年都有一段時間都在少林寺呆著,修禪,陸飲冰上次和他見面還是五年前,特意去少林拜訪。
秦翰林在緊鑼密鼓地挑演員,周一聞在昏天黑地地改劇本,劇本醫生隨時準備在側,動不動就是通宵達旦地開會,考慮到綜合因素,最多三個月,這部劇就該正式啟動了,夏以桐這邊動作不得不加快。
第二天近黃昏,兩人便飛機轉汽車一路到了河南登封,到了少室山。嵩山少林寺,5A級景區,電影中拜師學藝的畫面在親臨此地時碎成了灰,二人先買了兩張旅遊聯票,以便在裡面走動方便。
過山門,入甬道,路碑林,這才進了少林寺腹地。樹木遮天蔽日,古刹森嚴之感撲面而來,暮鼓晨鍾,夏以桐遠目望著站在亭內的敲鍾師傅,深深地吸了一口帶有香火氣息的空氣。
她們和李修懿約在大雄寶殿外見面,標志性建築,好找。陸夏二人一路往天王殿後面走,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向僧人行禮。
下午六點,少林寺謝絕遊客。六點之前,李修懿把這兩個“遊客”撈走了,帶去了靜辟的禪房。他讓夏以桐下腰劈腿看看筋骨,在紙上寫字問她:練過什麽?
夏以桐說:“跆拳道。”
李修懿搖頭,再點頭,又寫:明天早上五點,寺門後院見,一會兒我來送明天的衣服。
他走後,迎著夏以桐疑惑的目光,陸飲冰遲疑道:“估計是在練閉口禪?”
閉不閉口都不耽誤李修懿嚴謹地拿錢辦事操練人,先問明陸飲冰要達到的要求,回房寫了三個月的訓練計劃,先練輕身和下盤,再練拳腳和上身,最後練刀法。
早上四點五十,她穿著雪白的練功服,腳上各綁了3公斤的綁腿,衣服被風鼓得獵獵,陸飲冰在旁邊拿DV拍她,山風裡,聽見陸飲冰刻意壓低的聲音:“現在2017年9月7日,凌晨4點51分,地點,少林寺後門,非旅遊開放區,為了電視劇《梅七》的拍攝,我們的主演夏以桐決定來少林寺進行三個月的魔鬼訓練,雖然時間短了點,但是我相信她能夠做到的。”
“她身穿白色練功服,腰窄腿長,乍一看瘦瘦弱弱,但是手臂一用力都是常年鍛煉出來的肌肉,請夏小姐掀一下她的馬褂,好的大家看到了嗎?太黑了看不到?沒關系反正我都摸過,人魚線、腹肌應有盡有。我們這位夏小姐笑點又笑場了,”陸飲冰把鏡頭轉向自己,“前線記者陸飲冰為您帶來最新報導。”
她視線越過夏以桐的肩膀往後看,把DV收起來,放進背上的包裡。借著晨曦,能看見她和夏以桐是一樣的裝扮,長發綁成馬尾,顯小。
李修懿從遠處走到近前,道:“看見下去的台階了沒有?”
夏以桐點頭,她現在就站在台階的最上面。
“跳下去,跳上來,來回算一次,一共三次。”
夏以桐回身望著數不盡的台階:“!!!”
她的噩夢就這麽開始了。
從五點跳到了上午十點,中間啃了個饅頭加鹹菜當早餐。下午扎馬步,腿哆嗦得好幾次直接跪在地上,膝蓋磕上青石板,悶響。
第二天早上是在自己無意識的嚎叫中醒的,骨頭都被打斷了似的,李修懿過來看了一眼,大手一揮,放了一上午假,下午照常繼續。
陸飲冰看著心疼,但沒辦法,所以只能盡量不看。她在這裡陪了夏以桐兩天一夜,回京城忙她自己的工作了。
夏以桐不是不能吃苦,讓她通宵達旦拍戲可以,拍戲不會像這樣,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她熬了五天,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李修懿那天見到她在扎馬步,眼睛都快閉上了,歎了口氣走到她跟前,不知怎麽就嘟囔了句:“我以前操練陸飲冰也這樣,現在的孩子怎麽越來越不行了。”
說完就見夏以桐倆眼睛陡然睜得跟大燈泡似的,嚇得他一個激靈。
從那天以後,夏以桐練功就拚了命,那些台階她就想象著十八歲的陸飲冰也是這麽跳過去的,頓時就充滿了無窮的動力,還會因時製宜,進一步想象十八歲的陸飲冰在前面跑,她在後面追。
陸飲冰說:“來追我呀,追到我就讓你嘿嘿嘿。”
夏以桐追得非常起勁,李修懿有一回見到她邊跳邊笑,笑容中還透著那麽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詭異氣息,還以為這孩子被操練瘋了。
她在少林寺練得風生水起,綁腿從3公斤換成了5公斤,跳台階的總時長卻沒有延長,反而在逐漸縮短。綁腿除了洗澡的時候,平時跑步訓練扎馬步,哪怕是睡覺,也不往下摘。每天雷打不動扎馬步,從原來的幾分鍾,到後來的一個小時,汗流浹背依舊精神奕奕,李修懿趁其不備推她一把,只是上身微傾,下盤紋絲不動,李修懿“喲呵”一聲,衝她豎大拇指,夏以桐衝他呲牙直樂,每天風吹日曬雨淋,白皮膚都曬成了小麥色,和牙齒對比非常鮮明。
夏以桐睡覺都在拳打腳踢,好幾次滾到床下,自己拍拍屁股爬起來繼續睡。
陸飲冰隔半個月來一次,呆的長兩三天,短就一天,每回來都能見到一個新的黑了一度的夏以桐,但是精神頭卻越來越好,佛門清淨地當然不能做一些那什麽的事情,憋壞了,夏以桐得到進組的通知那天,即刻返京,讓陸飲冰感受了一下她三個月訓練的成果,非常……顯著。
當然,那是後話,目前的情況是夏以桐還在少林寺,潛心練功,微博不敢發自拍,免得暴露坐標,偶爾寫一寫心情體會,期間還參與了兩次視頻會議,因為劇本的定稿,需要導演、出品人、編劇、初選演員等等人的意見,可以知道的是,周一聞的改編非常順利,原著小說本來就非常具有畫面感,周一聞又是個中大手,文思泉湧,需要的周期大大縮短,到兩個月的時候,他已經拿出了質量頗高的包含人物小傳、劇情梗概、分集劇情等等所有在內的成品。
男主角人選定了,用的不是流量明星,是一個常年被流量壓一頭只能演男二號的演員,演技公認的好。女二號岑溪試鏡通過,定下。女三號給了號稱為了愛來客串的來影,其他人選及配角已經敲定了大部分,就是客串名單陣容太強大,如果是一般的導演,估計已經嚇尿了。秦翰林不會,來一個他接一個,不怕你來,就怕你走。
陸飲冰一時興起的客串卻不了了之,經過近半年的空檔期等待後,終於挑上一個合適的劇本了。夏以桐是在她和人打電話的過程中聽到了寥寥數語,也知道她最近在忙活什麽事,天天跟導演和編劇在一塊兒磨劇本,陪夏以桐的時候也忙到三更半夜。
在夏以桐訓練過了大半的時候,陸飲冰估計是確定下來了,把這事兒告訴她。
電影的名字叫《養母》,講的是一個患有精神病的母親和她養女的故事。故事情節並不複雜,極其考驗演技,聽名字就知道受眾不廣,就算有陸飲冰在,票房也不會高。這種片名和人設,一看就是衝著拿獎去的。
陸飲冰面帶愧疚地說,接下來半年她都要為這部片子做準備,四個月去精神病院觀察病人,兩個月去和戲中的那個小演員培養母女感情。可能沒辦法和她經常見面了。
夏以桐很看得開,大家都是做的這一行。陸飲冰幾乎形影不離陪伴她的那兩個月,她已經知足了,她不會讓陸飲冰為了她犧牲自己的藝術生涯。她知道陸飲冰在一起時對她極盡溫柔體貼,多少也有出於這方面的補償,不知道哪一天她就會因為拍戲沒辦法顧到她。自己也是一樣,在一起的時候就用力對對方好,分開的時候不要牽絆彼此的手腳。
唯一讓她有點擔心的是,這種片子,陸飲冰拍一次就會傷筋動骨一次。
陸飲冰腿上割出來的傷疤還歷歷在目。
她會不會再次入戲太深,對精神狀況產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