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我還沒帶你見過他們呢,你就喊上爸爸媽媽了。”
陸飲冰笑道:“這不就見了麽?沒事兒我不怕生的,相當自來熟。”
夏以桐小聲嘀咕道:“我現在還管你爸媽叫叔叔阿姨呢。”
陸飲冰:“你說什麽?”
夏以桐搖頭:“沒什麽。”要是叫陸飲冰聽見,估計又要笑話她一通,先前恨嫁恨得那麽明顯,現在又想著改稱呼,自己怎麽就那麽不要臉呢。
陸飲冰沒多想,把自己側臉轉向太陽的方向,讓陽光曬曬臉:“我媽以前特別女強人的,在外面日天日地那款,但是我爸一回家,就成了整天撒嬌的小女人,你說談戀愛這事兒的威力真是大啊。就比如說你吧……”
夏以桐笑了笑:“我怎麽了?”
陸飲冰:“你在外不是女粉無數撩妹狂魔的禦姐大總攻嗎?做個訪談節目把主持人電得七葷八素的。”
夏以桐笑得不行,忙用手擋臉,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樣子。
陸飲冰又說:“一回家就是躺平求上躺平求抱躺平求親,哪有一點兒禦姐的樣子。我想起了一首童謠,不對,也不記得是不是童謠,兒歌還是什麽的吧。形容你的,很貼切。”
“什麽?”
“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愛吃蘿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陸飲冰伸出兩隻手,在自己腦門上比兔子耳朵。
夏小白兔跳將起來,將陸飲冰撲倒在地上。
兩人在地上嘻嘻哈哈地打鬧,連柳欣敏來了都不知道。直到柳欣敏滿眼曖昧地咳嗽了兩句,兩人才各自瞥對方一眼,跑樓上去了。
柳欣敏歎了口氣,感覺一個人在下面怪冷清的,開了電視。又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陸飲冰帶著夏以桐又跑下來了,往沙發上一坐,非常自然地拿起遙控器:“最近有什麽電視劇看嗎?幾台。”
柳欣敏愣了愣,先翻了個白眼,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我是做什麽的,最近電視劇就沒有一個能看的,你上網找個電影我看。”
換往常陸飲冰可能就把遙控器丟過去了,還得補一句“高級知識分子了上網動個手指的事都要我來,丟不丟人”,然後嫌棄地給她點電影。
這回陸飲冰一句廢話沒說,迅速切換好網絡:“看什麽?”
柳欣敏:“看《破雪》。”
夏以桐心裡一驚,條件反射想去看陸飲冰,忍住了,陸飲冰的聲音聽不出什麽大的情緒起伏,眼角余光看過去臉色平靜:“大過年的看什麽悲劇,等會兒我爸回來了看到你眼淚汪汪地又呲兒我,你開心啊。看個喜劇片吧。”
說完她點了個某影帝的代表作,遙控器擱桌子上,翹起個二郎腿。
電影過片頭的時間,柳欣敏去抱了一堆瓜子零食過來,上來就衝陸飲冰凶道:“不是給你吃的,給小夏吃。來,吃點瓜子。”
陸飲冰:“……媽我甚至還沒開口說話。”
柳欣敏:“我知道,提前預防。”
夏以桐捧著瓜子悶笑。
陸飲冰朝她剜去一眼,夏以桐送上瓜子:“老……大佬吃瓜子。”
陸飲冰針對她:“老大佬是什麽稱呼?我老嗎?”
“……”
夏以桐本來脫口差點喊了句老婆,陸媽媽在場不合適,臨時崴了一嘴,誰知道陸飲冰被她媽懟了不爽把氣撒到她身上。
柳欣敏:“別說話,電影開始了。”
夏以桐給陸飲冰磕瓜子仁,剝好了放到她手心,攢滿五十粒一口吃掉,柳欣敏在一邊欣慰地看著,陸飲冰跟著瞥過去,柳欣敏就瞪回來。
陸飲冰:“……”
算了,她還是看電影好了。
電影過半,外面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往外看,天已經暗下來了,在座的陸夏二人還沒反應過來,柳欣敏已經跑到了門邊打開了門,正好迎上丈夫驚訝的臉。
陸雲章隨之揚起一抹笑容:“我回來了。”
“阿姨在做飯,電影還沒放完,餓不餓,餓了的話我們早點吃,不餓的話先看電影。”陸雲章低下脖子,柳欣敏一邊給他取圍巾一邊說道。
陸雲章把大衣也脫了,搭在手臂上往裡走:“不餓,下午喝了一下午茶,吃了不少點心,先看電影吧,看的什麽?”
柳欣敏報了片名,摟住他胳膊一塊坐下:“挺好笑的,你女兒推薦的。”
陸雲章看了陸飲冰一眼:“大忙人有空陪你媽看電影?”
陸飲冰朝他吐了吐舌頭。
多了一個人,客廳裡的氛圍便變了個樣,人氣騰騰的,笑聲也遠比剛才大。夏以桐觀察過後,發現柳欣敏在陸雲章來之後的情緒高漲了很多。
夏以桐手指戳了戳陸飲冰的腰,陸飲冰將耳朵湊過去:“嗯?”
夏以桐小聲問道:“你爸媽幾幾年的?”
陸飲冰:“爸爸六三年,媽媽六六年。”
夏以桐掰著手指算,陸飲冰換算出答案告訴她:“爸爸五十六,媽媽五十三。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呀。”夏以桐低頭玩著她的手指,有一點兒害羞。
“沒什麽是什麽?”
夏以桐不看她,手給她手指按著摩,聲音很小:“就是覺得挺好的啊。”
“感情很好?”
“嗯。”夏以桐往那邊瞟了一眼,陸雲章和柳欣敏的手是牽在一起的,十指相扣。相愛容易相守難,很多愛得如膠似漆的情侶在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中漸漸消磨掉了那些悸動和依戀,或者一拍兩散或者相敬如冰,數十年如一日的令人豔羨。
陸飲冰手指探進夏以桐的指縫,背弓下來,眉目低垂,輕聲咳嗽,營造出年邁的形象,道:“老伴兒啊,我那個筋骨貼去哪兒了,預報說下午要下雨,我這腿啊,又要疼啦。”
陸飲冰演技已臻化境,即便外表沒有任何改動,她卻仿佛一瞬間變得老態龍鍾,成了那個已經和她相濡以沫幾十年的戀人。
夏以桐先是一愣,然後眼球酸澀,有點兒想哭。
不單是感動於幾十年後的生活,而是悲哀於陸飲冰這樣天生就是為了電影而生的人可能因為那個意外永遠告別銀幕,如同薛瑤所說,讓理想停在最美好的地方。
怕被她看出來,夏以桐忙收斂心神,即興發揮道:“你說的是那個一貼就見效的xx筋骨貼嗎?最後一張貼在我膝蓋上啦,我陪你再去藥店買啊?”
陸飲冰說:“去什麽藥店呀?現在科技這麽發達,我們直接上網買,一會兒傳送裝置就會送過來啦。”
夏以桐輕笑著搖頭,感歎道:“唉,瞧我這記性,我還以為是幾十年前呢。人老了老了,就老是想到過去。”
陸飲冰揉著她的手背,甜蜜地回憶過去:“我昨兒啊,還夢見和你年輕那會兒,記者上來采訪問我倆什麽關系,我直接把你摟過來,親了你的嘴,說‘就這種關系’,記者都嚇蒙了,微博……那時候最火的是微博吧,一個星期的熱搜沒下呢。”
夏以桐剛打算往下演,兩道不可忽視的視線牢牢地凝著在她身上,回頭一看,陸雲章和柳欣敏兩個人一人捧了把瓜子,滿臉驚豔地寫著:請繼續你們的表演。
陸飲冰和夏以桐不演了,若無其事地轉臉看電視,還能聽見陸父陸母兩個人在嘀咕“科班出身的就是不一樣啊,這對戲看著特別有感覺”“什麽時候讓她們倆再演一場,能不能命個題啊”“陸小叮當太不夠意思了以前和我們倆搭戲玩兒似的浮誇得要死,重色輕爸媽”……
陸夏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柳欣敏後知後覺家裡現在有兩個演員,一個大影后女兒,一個前途無量的花旦兒媳婦,這一下火藥徹底炸了膛,三天兩頭讓她們倆即興發揮演一場,從生離死別演到歡脫喜劇。閑得沒事打開電視看雷劇,看完一段讓她們重新演繹,不過這個計劃破產了,因為陸飲冰當場變了臉。
若是在往常,兩人能用特長逗逗長輩開心也沒什麽,但現在不是往常。
驚險地解了一次圍後,夏以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生怕柳欣敏又突發奇想出什麽主意,讓陸飲冰的狀態變得更糟。
於是臘月二十九那天早上起來,柳欣敏發現夏以桐感冒了,時不時地咳嗽幾句,柳欣敏吩咐阿姨給她燉了梨湯敗火,噓寒問暖的,再也沒讓她和陸飲冰對戲。
去年的正月初二,夏以桐還被陸飲冰帶著介紹給各位舅舅舅媽,收了一堆大紅包,認識了她的表兄弟姐妹,其中有一個特別活潑的柳橙。
今年的正月初二,柳橙長了一歲,性格卻沒有變得更沉穩。早上不到九點,床上抱在一起睡覺的陸夏二人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陸飲冰皺了皺眉,夏以桐抬了手捂住她兩個耳朵,問:“誰啊?”
柳橙在門外嚷:“嫂子是我,柳橙啊。”
柳橙?夏以桐反應了好一會兒,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來:“你們這麽快就到了嗎?”
柳橙:“對啊對啊,大家都到了。”
夏以桐:“我們現在起。”
柳橙:“快點啊嫂子,就等你們倆了。”
陸飲冰翻了個身,夏以桐把她從被子裡撈起來,催道:“你舅舅舅媽還有柳橙他們都來了,該起床了。”
陸飲冰繼續窩了三分鍾,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氣聲,不情不願地爬起來,換衣服洗漱下樓,樓下客廳三三兩兩坐滿了人,長輩坐沙發,小輩在另一邊。
夏以桐呆住了,陸飲冰惺忪的睡眼一瞬間睜大了。
客廳比去年多了一個人。
陸飲冰看向柳橙,柳橙沒有說今年梁舒窈也來了。
柳橙朝她擠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陸飲冰:“……”
驚喜個屁!
梁舒窈本在和幾個姊妹說笑,聽見大表哥招呼了一句“飲冰”,方轉過臉來,她和兩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非要說什麽變了的話,那就是她看著陸飲冰的眼神坦坦蕩蕩,不再隱忍。
“表妹。”梁舒窈看了一眼陸飲冰身邊的夏以桐,頓了頓,莞爾,“這位就是表妹夫吧,久仰大名,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