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焚握著手中的杓子， 感覺原本香甜軟糯，入口即化的布丁瞬間不香了。

　他微微蹙眉， 直著身體， 來回盯著不遠處的楚塵和對面的季晟看，企圖看出什麽與眾不同來。

　可惜，楚塵動作一切如常， 他手腳麻利地將布丁裝盒，壓根兒就沒看厲焚， 轉頭對季晟說：“你稍等， 我去換身衣服。”

　說完，直接轉身上樓。

　樓下只剩下厲焚和季晟。

　季晟察覺到厲焚的視線， 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見厲焚仍舊沒有移開視線， 才問：“請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有啊。”

　厲焚淡淡道，“你臉上刻著‘不懷好意’四個大字，我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季晟抬眼。

　他與厲焚第一次見面， 不知道厲焚的這種敵意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他神色並無任何變化， 也不覺得被厲焚的話冒犯，平淡解釋說：“我來這一趟，原本確實是想帶楚塵離開， 前往帝都， 但既然他與你弟弟的關系不錯，那我也可以等。”

　至於等什麽，在場的人都明白。

　厲焚咬牙。

　他本就將季晟當做敵人， 不喜季晟，聽到這話，火氣噌地一下子冒上來，不過他也知曉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埋頭，像是泄憤一樣，狠狠挖了一杓布丁吃。

　用力咀嚼布丁的樣子，像是在咀嚼季晟。

　凶狠到不行。

　楚塵換衣服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鍾就從樓上下來。

　“走吧。”楚塵拎著一袋布丁去換鞋。

　“嗯。”

　季晟答應一聲，他想到厲焚和楚塵的相處模式，起身時的動作不緊不慢，壓低聲音說，“厲先生，希望你能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和楚塵保持好雙方距離。”

　說完，在路過厲焚身旁時，季晟伸手重重按了下厲焚的肩膀。

　厲焚：“？”

　這話的意思，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厲焚猛地起身。

　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滋——”的一聲響。

　他冷冷道：“你這話。”

　季晟轉身看他。

　厲焚本想說，你這話不如跟你的好表弟說，看看他願不願意跟我保持距離。但在話出口的前一瞬間，他看到站在玄關處，朝著他們這邊看的楚塵。

　這話又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說來也是奇怪。

　厲焚一看見楚塵明亮的眸子，立刻意識到，他心中想的那些話，或許會傷害到楚塵。

　明明是事實。

　但——

　但是厲焚就是下不去那個嘴。

　厲焚心中更加鬱卒，他看向與他對視的季晟，帶著點兒不服輸的氣勢，沒好氣地揚高聲音，說：“這點小事，就不牢你費心了，我家有填房傳統，若是厲燃死了，楚塵就要嫁給我。我們提前在一起培養感情，不行？”

　季晟：“？”

　楚塵：“？”

　楚塵有些驚訝看著厲焚。

　他自己創造過很多劇本，但此時聽到厲焚的話，竟生出點自愧不如的感覺——他的劇本，完全沒有厲焚的這個刺激！

　看著厲焚梗著脖子，與季晟對峙的模樣，楚塵轉過頭，忍不住背著那兩人笑起來。

　他假裝沒聽到厲焚剛剛說了什麽，換好鞋後，聲音如常地跟季晟說：“季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季晟注意力轉移。

　他剛剛就跟楚塵說過，稱呼方面不用喊得這麽生分，楚塵當時也改口了，但現在又改過來，應該是不想那麽早換稱呼。

　也或許就是為了保持雙方的疏離。

　他沒再糾正。

　季晟在出門前，先打開手環，將自己的模樣再次變為之前的普通相貌。

　楚塵不禁多看季晟兩眼。

　季晟見他好奇，解釋道：“這是軍部的研究，比較適合我們這類人物隱藏身份。我的仇人很多，如果被他們發現你與我之間的聯系，或許會殃及你。”

　楚塵：“嗯。”

　兩人出門後，季晟非常自然地伸手，想將楚塵手中提著的東西接過來，楚塵躲避了下：“我自己來就行，又不是提不動。”

　季晟“哦”了一聲，問楚塵：“剛剛那人說的是真的？”

　楚塵看他一眼，笑道：“這是我的私事吧？”

　季晟皺皺眉頭。

　楚塵一邊往前走，一邊語氣平緩道：“你來這一趟，我能猜出是為了什麽。我從小在望城長大，記事起就不知道自己有這一門親戚，我們之前也從未接觸過，沒什麽親緣感，既然前面二十年都這麽過來了，以後的三個二十年，或者四個二十年，我想，我們也可以繼續這樣過。”

　楚塵補充道，“當然，我也不否認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如果你們願意來看看我，我也會高興地給你們提供住處，帶你們在望城玩玩，如果我以後有事要去帝都，或許也會去看看你們，但我認為，現在這樣的生活狀態已經很好，不需要再進一步。”

　說完，他轉頭看季晟：“你覺得呢？”

　季晟頷首：“我懂了。”

　既然楚塵這麽說了，神色也看不出任何猶豫，顯然就是真的這麽想的。季晟不會強迫楚塵，簡芸也不會。

　所以他直接說，“你加了我的通訊，若是什麽時候改變主意，隨時可以聯系我。我雖然大部分時間在帝都，但偶爾會去各個星系，如果來到這附近，自動接收到消息，會看到你的內容。”

　“好的。謝謝。”

　兩人坐上懸浮車，都沒再說話。

　氣氛有些沉默。

　不過楚塵並不覺得尷尬，他順勢看向窗外的風景。

　沒多久，手環震動一下。

　楚塵抬起來一看，是厲焚那個小號發來的。

　厲焚公事公辦地說：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剛剛我在家中說的話，是我氣季晟說的，你不要信。我們厲家沒有這樣的封建傳統。

　楚塵眼睛不由自主彎起來。

　他回復：可我已經信了，怎麽辦呀哥哥？

　厲焚：……

　看到厲焚的省略號，楚塵腦補到厲焚無語的模樣，低笑一聲。

　厲焚又發：不準相信！！！

　一連串的感歎號，顯然厲焚急了。

　楚塵愉悅地笑起來。

　季晟坐在楚塵旁邊，看著後者身體靠在懸浮車的玻璃上，笑得明媚的模樣，心道楚塵現在的生活，比他之前想象中要更快樂。

　那確實沒必要跟著一起去帝都。

　季晟將楚塵笑起來的模樣錄下來，給楚塵看：“我可以將這個視頻帶回去，給我的母親看嗎？也就是你的大姨。”

　楚塵掃一眼，無所謂道：“行。”

　季晟便認認真真將視頻保存下來。

　楚塵沒想到季晟連個視頻都會問過自己，他不由多看季晟兩眼。

　醫院到了。

　楚塵提著手提袋，季晟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進住院部，就有熟識的護士與楚塵打招呼：“楚塵呀？你怎麽來了？”

　楚塵笑眯眯道：“這幾天燃燃狀態不錯，我心裡也就放心了，正好今天有空，想到你們之前說我做的飯好吃，我就做了點甜點，給你們送過來，讓你們嘗嘗。”

　“哇。”

　護士驚喜道，“太謝謝了。”

　楚塵將布丁給護士台的護士門分了些，又去病房，找那幾個和厲燃一樣，因為緩解藥劑，精神暴亂變得更加嚴重的病友，每個人都分了一塊。

　“誒，你不是楚塵麽？我記得你家那個，好像是第一個出院的？當時我們都要羨慕死了。對了，你今天怎麽又來醫院了？該不會又有什麽問題吧？”

　說話的人眉宇間沒有任何幸災樂禍，只有擔憂。

　楚塵搖頭：“不是，他現在恢復的很好，精神挺好的。我來這一趟，是給你們送好吃的來了。雖然數量不多，但可以嘗嘗鮮。”

　“哎呀，真是謝謝你，還麻煩你跑這麽一趟。”

　“沒事。”

　“好吃！！！”

　“這可比營養液好吃多了，你男人天天吃著你做的飯，心情都會好吧？”

　“那肯定的。”

　“聞著就好香！之前我家這個，看你給你丈夫喂吃的，每次香氣都順著病房飄出來，哎呀饞的不行，這次終於可以嘗嘗你的手藝了！”

　病友們的家人都很熱情。

　等楚塵送完所有的布丁，從醫院裡出來時，手中的手提袋又滿了。

　——裡面全部都是家屬們硬塞給楚塵的水果。

　楚塵心情不錯，隨便掏出一個水果咬了口。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開。

　季晟站在楚塵身後。

　他眉宇間帶上絲溫和。

　沒想到這位表弟，即便從小在楚家那樣的環境長大，也能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會花費時間，給陌生人做好吃的，親自送過來。

　這份溫柔，是現代社會的人少有的。

　楚塵三兩口將果子吃了，他轉過身。

　“季先生，你還有什麽要做的？或者要問的？”

　楚塵笑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麻煩你快點，我還要趕著回家和哥哥培養感情。如果你這邊沒什麽問題的話，那不如就先這樣？”

　一副不想與季晟多待的冷漠模樣。

　季晟：“……”

　剛在心裡誇過楚塵，就被啪啪打臉。

　季晟說：“我這幾天因為別的事，還要在望城待幾天，表弟家應該有客房，不如收留我一段時間？等我辦完事就走。”

　楚塵打量季晟兩眼，無情道：“不行，你去酒店住吧。”

　季晟：“……”

　楚塵剛剛才說過，如果簡家人來，他會提供住處，沒想到提供的是酒店。

　季晟有些無奈。

　楚塵補充道：“我會幫你找合適的酒店，住酒店的錢我出。”

　“那我可以來表弟家蹭飯嗎？”

　季晟真心誇道，“你做的飯很好吃。”

　楚塵遲疑一瞬，才終於說：“好。”

　他低頭給厲焚發消息：季晟這幾天要在家裡吃飯，我怕拒絕太過，他會懷疑，就同意了，你別被他看出身份。

　當天晚上，臨近晚飯時間。

　厲燃終於獲得身體控制權，他從房間中起身，準備去找自己的輪椅，剛下樓，便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季晟，正站在他家的客廳裡喝水。

　厲燃：“……？”

　作者有話要說： 楚塵鼓掌：哥哥的劇本寫得比我好！！！

　厲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