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錦書第二天照著原定好的鬧鍾起了床,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先翻了一遍便簽本。他穿著身睡衣,在家裡不出門就懶得換,大清早到廚房去煮了個綠豆湯。
煮好後他冰鎮了一份,慢悠悠地打電話給霍闌的保鏢,得知他們正在醫院,換衣服叫了個車趕過去。
霍闌剛好與醫生說完話,沉著臉守在病房外。霍誼還在睡,他父親也勞累過度先休息去了,他還得攔著那些想來探望的親戚。
韓錦書到的時候,他煩躁地按滅一根抽了一半的煙,看見人的時候眉毛揚了一下:“你來了。”
韓錦書坐到他身邊,往病房內望了望,將手中的綠豆湯遞給他:“我隨便煮了點東西,你中午應該還沒吃。”
霍闌:“不用這麽麻煩你。”
韓錦書道:“我現在這樣子也幫不了你太多,找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不吃的話就給保鏢吧,丟掉也行。”
霍闌臉上表情微妙地變換兩下,眼神松動了,接了過去。
韓錦書問他:“小誼情況好一些了嗎?”
“沒有,還是那樣,我打算請位心理醫生過來……消息我還瞞著,霍懷殷要是知道就麻煩了。”霍闌被問到這個就情緒變差,想再掏根煙出來,韓錦書按住他的手,他便停了,深吸一口氣道,“你呢?”
“我?”
“你的傷,”霍闌道,“我……對不起。”
韓錦書:“霍總先前已經說過一次了。”
霍闌接著說下去:“不論如何,你先嘗試治一下再說。我今早讓人去聯系這方面的專家了,等聯系好之後,你再去看看吧,治好的機會很大。”
韓錦書心裡酸楚了一瞬,笑笑道:“但願吧。”
他也問過醫生自己的情況,問過好幾次,對具體如何心裡有數。霍闌出手聯系的醫生肯定不一般,說不定真的有治好的可能,但他不敢有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和霍闌就公司近況多談了兩句,韓錦書說到一半就記不住,拿本子請他慢一些。霍闌反而不說了,韓錦書疑惑地抬頭,就見他歎氣道:“錦書,這些事你先不要管了。你知道要叫我多休息,那你自己呢?”
“霍總知道的,我操心慣了,不知道情況的話我也不放心……這些事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多多少少能幫上一點忙吧。”
霍闌看了眼他的本子,幫他合上,斬釘截鐵道:“我不可能在你這樣的時候還讓你繼續,我過意不去。”
韓錦書還想堅持:“這沒有……”
“錦書,這些事情的情況知道的人不多,也向來不留下紙質記錄,”霍闌道,“你將它記下來,萬一霍懷殷又盯上你了呢?”
萬一霍懷殷又盯上他,很多消息可能就會從他這裡走漏出去。韓錦書一下子緘默了,半晌,霍闌才聽見他道:“我知道霍總是好意,但您這麽說,我還是沒有辦法不傷心……感覺自己完全變成了廢人一樣。”他劃掉自己剛剛記的東西,動作倒是利索而乾淨,很快把那寥寥的幾個字蓋住,“不過也確實是我不好,我連這點都忘了。”
霍闌對著他說話的時候常常不會想那麽多,這次也是話出口了才發現有些傷人。好在韓錦書向來了解他,也沒有生氣,隻把本子和筆收起來,再仰頭時口氣冷靜:“霍總之前說的滿足我任何要求還算數嗎?”
霍闌心裡震了一下,點頭。
他想起來昨天晚上的那個吻,他們之前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不談,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
但韓錦書語氣卻出乎他意料地輕松起來,眼睛也微彎,臉上的表情有些近似於笑。他像是調侃一樣,要活躍一下氣氛,道:“做您的助理還是不錯的,能治好的話,我當然會繼續跟著您。不能治好的話,我要做別的工作也比較困難,能不能繼續呆在您身邊,就厚顏無恥一點地做個花瓶呢?”
他這麽說,霍闌反而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原本那麽精乾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哪怕表現得再輕松,那自暴自棄的味道也無法掩蓋下去。他本就有愧疚,深夜時他所見到的,韓錦書家裡四處貼著的的便簽紙與那個吻又擾亂著他的心。
若換成別人,不論那個吻是出於怎樣的目的,愛慕抑或者引誘討好,他都會快刀斬亂麻,用最簡單的手法給錢打發出去。
但這個人是韓錦書,一切就不一樣了。
霍闌過了許久才點頭,說了聲“嗯”。
韓錦書等到他的回答,很好滿足似的向他微點了下頭,仿佛要離開了,又注視到自己帶來的東西他還沒吃,出聲提醒了一下。霍闌也還是“嗯”了一聲,稍微低下頭來,離他的臉靠近了一點。
韓錦書睫毛扇了扇,呼吸慢了些許。兩個人的唇漸漸靠近了,誰都沒有出聲,也沒有閉眼。
他可以看見霍闌深沉的眼神,以及潛藏於底下的歉意和憐愛,多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卻偏偏沒有他想看到的東西。在最後一刻,韓錦書別開臉,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再不吃的話就涼了哦。”
霍闌這才坐回去。
韓錦書離開後撫撫胸口,嘲笑自己找的理由太爛了,竟然忘了自己帶來的就是冰涼的綠豆湯。他背倚在無人的角落,低著頭,趁記憶還清晰,回味著方才霍闌向他靠來時他心底的感覺。
他又暗暗嘲笑了一聲,拿出另一本本子。
利用霍闌對自己的愧疚,其實挺卑鄙的。
但他不後悔,他還想更卑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