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已經很明顯了,”聞折柳一邊走,一邊和謝源源說著話,“三個不認識的新團員……穆斯貝爾海姆的這三個人,還真是布置了挺久的。”
“我覺得吧……”謝源源皺著臉,“他們這麽煞費苦心,會不會其他團隊也有他們的人?”
“誰知道,”聞折柳長出一口氣,“加姆那時候不就湊了個草台班子出來,現在恐怖谷亂作一鍋粥,說什麽,支持誰的都有,說不定就有他們在裡頭攪混水。”
謝源源道:“所以,也沒問問李戎那個S級道具是什麽……”
聞折柳搖了搖頭:“譚昊不知道,李戎不信任他,否則也不會帶他進來。現在的關鍵就是,這三個人到底想幹什麽。”
謝源源說:“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什麽耶夢加得啊,海拉啊,芬裡爾啊,不都是神話裡特別牛逼的人物嗎?怎麽在這隻敢縮頭縮腦的,連加姆都比他們勇誒……”
“所以才說事出反常必有妖,”聞折柳轉了轉月戒,“他們這樣……倒像是在憋什麽大招了。”
謝源源撓了撓臉頰:“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不能一下子把他們全部揪出來,那也只能這樣了。”
聞折柳手中的月戒遽然閃過一道鑽光,他眉頭一跳:“他們回來了。”
“有收獲嗎?”謝源源趕緊問。
聞折柳抬眼看著前方,賀欽和杜子君一前一後,正從長廊下趕過來:“不……沒有,但我相信就快了。”
“怎麽樣,”賀欽掛在胸前的銀十字架一搖一晃,“你們的進展好像還挺順利的?”
“嗯。”聞折柳回應,“譚昊說了,進展到第四個世界的時候,海拉他們改換了容貌,假裝是天下之火的新團員,將羊皮卷送到了李戎手裡……當然,他們還不知道,這三個人如今也在這裡面。”
“戰線拉得夠長的,”杜子君嗤笑了一聲,“這麽處心積慮,我們怕不是偷殺了賀叡家的豬。”
“他家就等於我家,謝謝。”賀欽彬彬有禮地一頷首,“不過這個說辭不無道理,只是得要換一下語序,因為他當時確實像快要被殺的豬一樣,讓我砍得滿地亂……嗯,也罷,家醜不宜外揚。”
“……”聞折柳滿頭黑線。
“話又說回來了,這群人不就是被關了將近十年麽,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我還以為他們都忘了呢,沒想到還記得,”賀欽歎了口氣,“真是一群小心眼子。”
“……這個誰能忘啊!”謝源源忍不住大叫道,“擱誰身上誰也忘不了吧!”
按捺下滿心的吐槽之力,謝源源又道:“不過,就算來尋仇,他們又有什麽資格尋仇啊,而且還在暗處偷偷摸摸的,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痛快來嗎?”
賀欽看著謝源源,不留痕跡地停頓了一下,才說:“光明正大可不是他們的作風。”
只有聞折柳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遲疑,他心念一動,月戒便發出了隱隱的閃光。
賀欽的低語順著月戒傳過來:沒人的時候,我再跟你說這件事。
於是他也不再說話了,等到兩個人都到房間裡,賀欽關上門,才對聞折柳道:“剛才找穆斯貝爾海姆的人的時候,我追蹤了一下風鈴的來源。”
“可以追溯到?”聞折柳有些吃驚,“那找到它的主人了麽?”
賀欽說:“沒有,我只知道它的主人或許是海拉,但上面同樣有防護的機制,目前還查不到。”
“海拉……她能看到、感知到謝源源……這是什麽原理?”聞折柳思索道,“我現在還想不出來。”
“死亡。”賀欽說,“賀叡賦予給他們的特殊能力,我們可以稱之為‘神格’,北歐神話裡的海拉是死亡女神,那死亡的特性是什麽?”
那一瞬間,聞折柳腦海裡掠過了許多難以言喻的概念,他眯著眼睛,最後遲疑地吐出一個詞:“……人人平等?”
“bingo.”賀欽打了個響指,“聰明檸檸。就是人人平等,不管貧富、貴賤、高低,死亡面前,無人得以幸免,所以她能用自己的五感‘看見’謝源源。”
“所以個風鈴到底是幹什麽用的?”聞折柳有些疑惑。
賀欽從背包裡取出那個被捏出數條裂紋的風鈴,遞給聞折柳。
聞折柳接過來,白陶瓷的外殼裂開後,底下滲出奇異的金藍色,他以拇指按在上頭,使力一抹,白色的粉末簌簌而下,露出的花紋繁複無比,猶如符咒的紋路。
【道具名稱:春聲碎】
【等級:A-】
【發動類型:即時發動】
【冷卻時間:無】
【攻擊力:無】
【效果:該道具為印滿咒文的鈴鐺外觀,發動該道具後,上面的符咒即可在目標身上展開一個10cmX10cm的無形無色的追蹤符咒,使用者隨時可以感知到目標的方位和狀態,直到使用者死亡之前,該追蹤符咒都將生效。
注:該道具為一次性使用道具。】
【裝備等級:30】
【道具介紹:闌乾外,情春燕掠天,疏鼓疊、春聲碎。
當此際,渾似夢峽啼湘,攪一寸、相思意。】
“……我日。”聞折柳抑製不住地爆了句粗口,“A-級別的一次性道具,直到使用者死亡才能終止的追蹤符咒……不可以,也沒必要啊!這麽狠,謝源源得罪她了?”
“我還沒把這事告訴謝源源,”賀欽從他手上接過風鈴,“因為我有種預感,我不知道芬裡爾和耶夢加得是什麽情況,但是海拉這次就是衝著謝源源來的。”
“……因為謝源源的體質問題嗎?”聞折柳緊張地問,“因為謝源源有不讓任何生命體注意到他的特殊能力,她就覺得他冒犯到自己作為死神的神格了?還是……還是別的原因?”
賀欽沉思了幾秒鍾,才告訴聞折柳:“海拉以前……被伯母,也就是你媽,壓著打過。”
聞折柳:“……啊?”
“其實說起來……還挺有意思的。”賀欽忍不住笑了起來,下唇上的小痣微一遊離,“賀叡全力投入聖體計劃,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落後半步,暗地裡的動作就不說了,為了研究安置腦波的介質問題,每天在他們手底下死的實驗白鼠都可以堆成小山。海拉……哦對了,她原名叫王淑芬,你記一下。”
聞折柳:“……”
聞折柳瞬間地鐵老頭看手機表情:“…………什麽?”
“嗯,一個……比較普通的名字。”賀欽點點頭,較為委婉地評價了一下,“但是因為賀叡給她取了個響亮的名號,還在新星之城裡量身打造了一套牛逼的屬性,這女的性格又比較喜怒無常、心思狠毒,得罪她討不了好處去,其他人基本都喊她Ms.Hela。”
聞折柳已經隱隱猜到了後續,但還是屏住呼吸,問道:“後……後來呢?”
“後來?後來叔公對賀叡百般忍讓,他手底下的人也越發猖狂。有天中午,高級員工的餐廳檢修,大家趕時間,都在大餐廳擠著吃飯……你見過N-star的大餐廳嗎?”
聞折柳點點頭,又搖搖頭,在快樂道森的幻境裡,賀欽倒是帶他去過一個佔地面積賊大的餐廳吃飯,但他也不知道那是哪個。
“沒事,你只要知道那真的很大就好了。”賀欽畫了個圈,略微比劃了一下,“伯母在那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海拉。或許雙方都是少有的女性高級研究員吧,加上伯母又是支持叔公主張的,海拉就去找了她的麻煩。”
聞折柳聽得緊張,冷聲道:“她怎麽這樣閑著沒事找事?”
“聽我說完,”賀欽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後頸,“然後伯母就當著公司超過70%的高層……”
仿若場景重現,賀欽的思緒又回到當日。
他那時候擔心賀懷洲這邊的人出事,急匆匆地下到餐廳,哪怕隔著層層疊疊看似吃飯,實則吃瓜的人群,也能清楚望見遠處站著兩個女人,一個踩著漆皮高跟,笑容詭秘,紅唇豔麗;另一個背對著賀欽的方向,脊梁挺直,烏黑的頭髮上挽著一枚碧綠的柳枝發卡。
海拉不抽煙,聲音卻有些沙,她盯著柳懷夢,不懷好意地問:“還沒吃完飯呢,為什麽急著走呢,柳……”
“別擋路,滾遠點,王淑芬兒。”柳懷夢神情懶懶的,卻又是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你爹給你取了這麽個土名字也就算了,居然也沒教你不要隨意打擾與你無關的人嗎?”
“…………slay啊!”聞折柳聽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我媽原來這麽厲害的嗎!”
賀欽笑出了聲:“這一下就算結了大梁子了,梗的力量有多大,海拉根本想象不到。用不了一個星期,連公司的掃地機器人都因為聽到頻率過高而采樣了她作為王淑芬的原名,每天早上都要追著她祝‘王淑芬兒小姐心情愉快’。”
“這未免太傻吊了……難道她就沒想過改名字?”聞折柳苦苦忍笑。
“改過的吧?”賀欽渾不在意地道,“但誰記得她的新名字叫什麽?就記著一個王淑芬——王淑芬兒了。”
兩人又缺德地滾在一塊嘰嘰咕咕地笑了一陣,笑過了,聞折柳才想起來問題的關鍵:“等一下,要是這麽說的話,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人是我啊?!我媽在人格上把她大大羞辱了一頓,最後又破壞了賀叡的計劃……她這麽睚眥必報,肯定最先來找我的麻煩才對,為什麽找上謝源源了?”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賀欽從後頭環抱著聞折柳,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歪著頭看著他,“要不就是他們,或者她認錯了——但這種低級錯誤,穆斯貝爾海姆的人犯的幾率小得可憐;要不然就是,謝源源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
“……甚至可以讓海拉不顧私仇,搶先定位他的位置。”聞折柳喃喃道。
賀欽說:“對。”
聞折柳道:“可除了謝源源那個神秘的體質,我再想不出其他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了,難道這個體質有什麽驚天大秘密藏在裡頭?”
“說不準。”賀欽沉吟了一陣,“他們肯定是發現了問題,或者說,已經猜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等著在謝源源身上驗證了。”
“要告訴他嗎?”聞折柳有些猶豫,“說實在的,因為這個體質原因,源源做事就不用像其他人一樣瞻前顧後,他現在還是有些……”
“有些不成熟,是吧?”賀欽親了親他,“我也想到這個問題,就是告訴杜子君,也比告訴他要穩妥一點。”
聞折柳道:“稍微提一提好了,也不用說得那麽嚴重。”
“行。”賀欽道,“一會我去說。”
轉眼已是黑夜,謝源源剛一踏出房門,便感到了一陣熟悉而陌生的眩暈感,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撲通一下,摔進了一大團腥膩撲鼻的東西裡頭。
“噫——!”他手忙腳亂地掙扎起來,強忍著惡心,從這堆東西裡坐起來,借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火光,他低頭一看,身下也不知道團堆著什麽,全是細細長長,膩膩糾纏在一處,宛如數不清的血絲筋肉般的玩意兒,當即沒被惡心到吐出來,“……這都是什麽呀!”
他急急匆匆地跳到地上,腳一沾地,又差點叫那滑潤青苔一樣的觸感打滑摔倒,謝源源苦著臉,踉踉蹌蹌地站穩了,這才有時間四下環顧一圈。
“我靠……”他想拿手捂住鼻子,一想到手掌上也沾到了方才的肮髒血汙,身上更是慘不忍睹,髒臭得不能看了,看一看背包,更是被系統鎖得嚴嚴實實,連個擦手的地方都沒有,也隻得悻悻地放下去,“我這是……我這是來了個什麽鬼地方啊?”
眼前的場景,乍一看還是修道院的輪廓,但環境卻已然變得無比怪誕可怖。除了他剛剛摔上去的那堆東西,地面凹凸不平,在燈火下凝著漿液質感的暗紅色,宛如柔軟腫脹的咽喉,有的地方甚至在不住微微鼓動;牆壁上的磚石也透出一層剝皮肌肉般血淋淋的紋理,火把固定在牆上熊熊燃燒,靠近火把的地方便烤得焦黑翻起,肉油直燙,看得謝源源腸肚一陣攪動,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整個修道院,他目力所及之處的所有、一切,似乎這本身就變成了一隻活著的,畸形奇詭的巨獸,而他就在這巨獸的肉體之內踽踽而行,惶茫環顧。
血和肉、血和肉、血和肉,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鮮紅猩紅暗紅的血和肉,謝源源盡力忽略腳下惡心到極點的柔軟觸感,艱難跋涉在這恐怖的世界內。
……哪怕是海河中學的裡世界,也不曾出現這種看一眼精神值就暴跌的異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