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低聲道:“好了,我差不多明白了。”
聞折柳呲牙咧嘴,連連抖動身上的雞皮疙瘩,他好奇地看著賀欽,問:“哥你知道什麽了?”
賀欽:“被自身欲望活活燒死的人,又怎麽會留下靈魂?她召喚陰陽師來到這裡,無非就是為了再見久松明一面而已。”
“可她應該是很恨久松公子的啊,”聞折柳費解地看著下方,“將她囚禁在這裡數十年,還讓人拿走了她的……難怪宮中的正統陰陽師沒有下狠手除掉瓏姬,只是把她放逐到這裡,估計他也知道這件事是誰先錯的吧。”
賀欽笑了,他伸出手,以拇指摩挲著聞折柳的臉頰:“不對,寶寶。人的感情何其複雜,從來沒有誰對誰錯這一說,你以為的恨,怎麽知道那不是更深層的愛?”
“可是……”
“更何況,瓏姬還是人魚。”賀欽說,“壽命無窮的人魚,你敢說,你能完全參透她的想法嗎?”
說著,他湊近聞折柳的耳邊,在他微涼又軟嘟嘟的耳垂上溺愛地親了一下,複又壓低聲音道:“她雖然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ai,但‘命運’的力量無窮無盡,千萬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看待她……記住這一點。”
最後一個字的余音還未完全消散在聞折柳耳畔,腥臭撲鼻的勁風襲來,一聲金玉鏗鏘的嘯響便在空氣中砉然碰撞,濺起一片激越的白虹!
聞折柳瞳孔一縮,驟然回首:“什麽……!”
賀欽橫刀而立,擋在聞折柳身前,緩緩消解的外觀猶如溶在空氣中的水幕,最後兩片狩衣雪白寬大的外袍也如剪羽獵獵翻飛的刹那,他的刀光勢如破竹,無往不利地在昏暗室內拉出一道白線,如怒海翻濤,與突襲而來的敵人悍然撞在一處!
對方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刹那間,混濁的酒氣混合著腥膩撲鼻的血氣覆面而來,將整間房都灌的惡臭至極。
“禦召茶?!”聞折柳失聲道,立即抽出男爵手杖握在手中,當下再不猶豫,往嘴裡倒了一管中級經驗藥劑,直接將等級提上27,但還有一級才能解鎖手杖的全部屬性和功能。就在這時,禦召茶以舌頭纏著賀欽的刀刃,巨口打了一個深深的酒嗝,在它的龐然肚腹中,兩人同時聽見一陣恍若鼓響的搖撼撞擊聲。
聞折柳暗道不好,賀欽頭也不回,沉聲道:“上去!”
聞折柳一腳踩上茶幾,提升後的身體素質使他輕盈如真正能夠攀山越嶺的鹿,準確無誤地竄到一旁林立的屏風頁,而後又以此為支撐點,猛地躍至房梁,將手杖橫卡在上頭,手臂發力,驀地翻身過去,震下一層積年浮灰。
“哥,手給我!”他兩腿交纏梁木,把身體蕩下去,朝賀欽伸出手。
同一時間,賀欽的刀意寒如千山豪雪,自聞折柳攀上房梁之後,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一瞬的煞氣騰如狂雷,一瞬的殺機逝似流光,他揮刀,直斬前方!
——平地裡轟然君臨千百雷霆,禦召茶龐大的身軀就是一個避無可避的巨靶,那強橫的刀氣甚至將房間裡所有屏風擺設炸得亂七八糟,女鬼嘶聲慘叫,鼓脹的腹部猶如嘩然爆裂的西瓜,從裡面瘋狂噴薄出上萬斤混著冤魂厲鬼的血水酒河!
說時遲那時快,聞折柳的手已然抓住了賀欽有力的手腕,他咬緊牙關,將腹部做了一條攢足了勁的鎖鈕,肩膀、手臂、腰腹的關節肌肉同時使力,狠狠把賀欽甩上了橫梁!
血腥衝天,底下的房間霎時變成了打著旋的赤海波濤,大水又從觀景台那裡擋不住地狂衝下去,在高樓上墜成一條瘮人的瀑布。巨響大作中,他們聽到禦召茶痛苦憤恨的咆哮,不甘回蕩在整座空曠殿內。
“它到底是怎麽進來的?”聞折柳大聲道,“瓏姬把它放出來幹什麽,就光為了追殺我們?!”
“恰恰相反,她在考驗我們。”賀欽道,“可以看懂能劇,了解來龍去脈的陰陽師,又有沒有足夠的實力召回久松明?”
聞折柳快被底下的嗆人的血酒衝得失去意識了,他崩潰道:“那就派小boss來搞死我們嗎?!”
說話時,禦召茶已經拖著累如囊袋,搖搖欲墜的破爛腸肚,仿佛一隻四足大蛛,攀著從牆上追趕到房梁對面,當中還在不住噴湧出濤濤滾滾的酒河,仿若一個惡心的異次元口袋。它血紅的眼球暴凸,衝兩人發出可怖猙獰的尖嘯!
“後退一點。”賀欽面不改色,手中的橫刀兵刃晶瑩,全然是一件殺氣凜然的藝術品,沾染不上半分塵世汙垢,“你哥要宰鬼了。”
雙方都在謹慎而極具攻擊性地打量對面,這一刻,聞折柳握著手杖,在後方注視著賀欽繃著隆起的寬闊脊背,似乎再一次看到了他身上那種毫無感情,潛伏著打算撕碎一切的獸性,比起對面瘋狂非人的厲鬼亦不遑多讓。
劍拔弩張的氣氛極其緊張,聞折柳正欲開口,忽然聽見下方的聲音。
底下翻湧澎湃的紅色酒河裡,除了起起伏伏的破碎屏風,茶幾畫框,還有數不盡的鬼魂徜徉其中,此刻,它們皆從裡面探出頭來,空洞拉長的眼眶凝望上方的天空,從中流淌出不知是酒是血的淚珠。
“古事降今身,誰知夢、現、幻?”
它們一齊開口,浩大沙啞的問語匯聚在一起,漂浮在血河濤浪的巨響之上,卻是改動自瓏姬方才的唱詞。
——古老的傳說如今也降臨在我的身上,又有誰知道這是夢境、現實,還是幻想中的世界?
這是什麽?是瓏姬對他們的提問,還是主線任務必要的一環?他又該怎麽回答,是撒謊隱瞞,還是如實相告?
“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賀欽在前方輕聲道。
管不了什麽押韻對仗了,聞折柳一個激靈,立即從房梁上翻身起來,大聲道:“這裡雖然是你的現實,但我們……”
他咬咬牙,這一刻的心頭五味陳雜,諸多滋味,終究還是說不出真相,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彎:“……我們可以試試,好吧?試試讓你再見到久松明!”
話音剛落,底下的鬼魂便紛紛歎息一聲,沉沒到翻滾的酒河下面去了。聞折柳還不知道這個回答是否合格,就聽對面的禦召茶尖叫一聲,拖著嘩啦顛響的大肚子,四肢曲折,閃電般衝兩人奔來!
“走!”賀欽的眼神獰烈,這話是對聞折柳說的,“往下跑,去找瓏姬!”
“瓏姬?”聞折柳下意識回身一看,“她也來了?”
從縱橫房梁的間隙,他一下瞥見能劇的舞台,那裡此刻已是空空蕩蕩,唯余一人站在中央,一襲寬大藍衣,一張醜惡般若面。
……那是瓏姬?!她親自為所有人演出了這場海女情死的能劇?!
能劇的服飾過於誇張絢爛,再加上面具遮蔽,不怪聞折柳沒有看出來,但既然知道了主線boss就在下邊,他當下也不再猶豫,立即朝著觀景台一側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伸手去抓凸起的支撐點。
賀欽有能力對付身後的敵人,而他還沒有完全到達28級,待在這裡無異於拖累,把自己的後背交給賀欽,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身後迸出禦召茶慘烈的嚎叫和轟天巨響,腳下足有一人多寬的梁木亦傳來破碎的聲音,聞折柳抓緊將手杖狠狠插進飛濺的木屑之間,發力從梁上蕩下!
他懸掛在空中,竭盡全力攥住宮殿精雕細琢的房簷,足尖踩在四角蹲守古獸的鼻端,下方是高達數層,稍微探頭就讓人暈眩的距離,身旁則是噴湧下落的血瀑布,衣擺稍微沾上一星,便驟然騰起白煙,發出被腐蝕的噝噝聲。面對此情此景,聞折柳先掏出通訊符紙,給隊友緊急發了個消息。
【怎麽樣,都還好嗎?】
沒過一會,就傳來杜子君的回信:【正在被栗梅追殺!我操他媽】
傳訊連通的下一秒,聞折柳右側的宮殿內部便由遠及近地傳出陣陣轟鳴聲,他馬上想到了什麽,不由瞪大眼睛,叫苦不迭:“等等,不是吧——”
——爆裂狂響震耳欲聾,將聞折柳身邊的整面雕花大牆轟然推炸出驚天的動靜!
“你們在拆遷辦乾過嗎!!”聞折柳半邊耳朵差點被炸聾,整個人差點被火山噴發一樣的滔天氣浪猛地撞飛下去。他在風中左搖右擺,勉強再次抓緊支撐點,氣急敗壞地怒吼道:“能不能動靜小點!!”
杜子君從整面轟飛的巨大破洞中探出頭來,手中黃金沙鷹冒著汩汩白氣,一眼就看見掛在旁邊的聞折柳,忍不住笑道:“對不住哥們兒,沒把你炸飛吧?”
“趕緊下去了!我們要趕在神造前面去找瓏姬,”聞折柳沒好氣地蹲下身體,“謝源源呢?”
杜子君:“我叫他當誘餌勾引栗梅呢,嘶,那女鬼真夠狠的,一爪子下來差點沒讓我半裸出鏡……”
聞折柳:“……”
杜子君一邊說,一邊從包裹裡拿出連著鐵索的半自動合金鉤爪,他們這時候用的道具成色,和第一個世界周遙使用的鉤爪槍早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了,“謝源源那小子看不懂能劇,我還得給他講解,跟小孩兒問十萬個為什麽似的……賀欽呢?”
他聽了聽隔壁的聲音,又看了看那條致命的酒河:“正在和禦召茶打?謔,動靜夠大的。”
“對,一會把這個給他留下,讓他抓著下去吧。”
杜子君將合金鉤爪遽然掄到走廊上擺放的實心銅人仕女像上,又狠勁拉了拉,確保萬無一失:“怎麽,這會怎不寶貝他,跟他同生共死了?”
“相信他嘛。”提到賀欽,聞折柳就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繩索扣在自己腰上,知道杜子君也就嘴巴狠,實際沒什麽嘲諷的意思,“有時候我也挺想保護他的,不過他在我心裡永遠最厲害,所以……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吧。”
杜子君:“……”
杜子君真想扇自己一耳刮子,這嘴怎麽就這麽欠呢。
“話說回來,”聞折柳問道,“你能看懂能劇啊?我還以為這玩意到了二十四世紀,只有高精尖素質教育的人才和歷史愛好者才會了解嘞。”
杜子君回復的聲音含糊了一些:“以前和人到日本談過生意,順帶著看了幾場。”
“哦。”涉及到杜子君現實生活中的事,還是生意,聞折柳便不再往下問了,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哥,我們先下去了!繩子給你留在這!”
賀欽的聲音在雷霆般的波濤聲和女鬼嘶聲狂吼的間隙響起:“知道了!”
聞折柳和杜子君一前一後,吊著兩根牢固鐵索,從宮殿的最高處驟然滑下,一腳蹬在宮殿飛簷鬥拱的側壁。
“找到瓏姬,然後呢,你們有什麽打算?”
耳畔的風聲呼嘯,兩人盡力避開飛濺的血河,聞折柳聽見杜子君問道。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還能怎麽辦,講道理唄,總不能殺了她吧?她可是不老不死的人魚啊。”
沉默中,杜子君低聲道:“……你忘了嗎,穆斯貝爾海姆的人已經殺過她一次了。”
聞折柳猛然一驚,差點一腳踏空。
是了,穆斯貝爾海姆……在第一次闖關的時候,他們就用一把火,將這裡全都焚燒得乾乾淨淨——包括身為人魚,本身卻法力盡失的瓏姬。
☆、101 怪談(三十一)
“是啊, 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聞折柳苦笑一聲,“他們倒是心狠手辣。”
杜子君飛身下去, 唇邊擰出無所謂的笑容, 不知道是在對聞折柳說, 還是在對自己說:“清醒點了, 小孩子。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樣, 把恐怖谷裡的ai當人看待的。即便他們非常像人——非常非常像人。”
聞折柳嘟噥了一句,雖然知道杜子君說的是大實話,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他跟著對方落在地面,盡量避開滾滾流淌的血色酒河——現在幾乎已經是一片酒湖了,縱身躍在猶如浮島的假山上。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玉紅搖和鍾嘉實也用道具降落在地面, 四人遙遙相對, 當中隔著一座舞台的距離。
看來單峻和舒雲舒雨姐妹都沒有看懂能劇的提醒,或是被瓏姬派出的小boss判定合格了。
對面兩個人的身上也有一些被攻擊的傷痕, 但是並不深。他們能從若紫手底下逃出來,本身就證明了自身的實力:他們不光看懂了瓏姬給玩家傳遞表達的信息,說不定還能達成瓏姬的願景。
雙方遙遙對峙,聞折柳的後頸卻忽然滾過一陣毫無來由的刺骨寒意,猶如驚雷起伏, 炸得他渾身一哆嗦, 不由猛地轉頭, 向那連綿群山中盯去!
“?”杜子君有點疑惑, “怎麽了?”
聞折柳遲疑著伸手, 摸到自己的後脖頸的肌膚,不安道:“我……我不清楚,但剛才,我一下覺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
“對,”他驚疑不定地點頭,“總覺得……總覺得後面有什麽人在看著我一樣。”
杜子君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他回過頭,也往身後仔細勘查了一會,但那漆黑幽暗的山巒重重疊疊,一嶂挨著一嶂,當中一星光亮都沒有,根本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隻得暫且作罷,低聲道:“相信自己的直覺,小心為上。”
“嗯。”
此時,瓏姬終於拿掉了她臉上的般若面,重新露出一張惑人心魂的絕美容顏。舞台上的燈籠放射淺淡輝光,她穿著一襲海波般層疊漫蕩的華衣,這一刹那,甚至將底下冤魂漂浮的可怖酒湖都映亮了些許。
縱然知道她是一切的幕後主使,是手段狠辣殘忍的人魚,聞折柳依舊不禁為之輕歎:“她真好看啊。”
“越好看的東西,往往越是危險。”杜子君輕嗤道。
“青藤……不,千裡夫人,”玉紅搖率先開腔,青藤的名字帶著物品般的排序意味,是久松明私欲的表露,他聰明地改換了一次對瓏姬的稱呼,以此來彰顯自己完全參透了能劇的情節,“您的願望,我們已經完全知曉了。”
瓏姬站在兩方人馬的正中央,仿佛一名決定最終勝負的裁判:“是嗎?您不妨說說看。”
玉紅搖笑了笑,手中的煙槍嫋嫋散發煙氣:“您想再見久松公子一次,對嗎?”
瓏姬臉上的神情淡淡,聽見他的話,終於產生了些許興致的波瀾:“繼續。”
聞折柳這邊認真聽著玉紅搖說話,沒有打斷他。
看懂能劇的內容是一個大的前提和門檻,在得知了前因後果之後,推測出瓏姬想再見久松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難的是接下來的回復。
要如何實現她的願望?
聞折柳推測,倘若把這看作是結局單一的galgame,這裡無非就是兩條最終結局,一是據實告知瓏姬,久松明和那三個被操縱引出人性之欲的新婦都不一樣,他是自動被靈魂的惡焰□□燒成灰燼的,你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然後直接開打boss戰;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告訴瓏姬久松明的靈魂能召出來再說,剩下的能忽悠就忽悠過去,忽悠不過去了再開打boss戰——總之,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性,這一戰是躲不過去的。
但出乎無人入眠方意料的,玉紅搖居然微微笑了一下,接著便從包裹中抖出了一件樣式老舊,可花紋和衣料都華貴沉鬱的男式和服。
“這就是久松公子生前的遺物。”玉紅搖的笑容寧靜淡然,含著十足的把握,“想來您不會認不出吧?”
聞折柳和杜子君瞬間震驚當場,不可思議地注視著玉紅搖手中那件保存完好的和服。
久松明的遺物……他是怎麽拿到的?!
看瓏姬的反應,似乎也頗為意外,她轉頭看著玉紅搖,黛煙色的殿上眉微微蹙起,已經不使用敬語了:“你……是怎麽得到它的?”
玉紅搖的狩衣外袍在酒河上空徐徐飄拂,他笑道:“很簡單,只不過因為我這人有點多余的好奇心而已。”
“從來到這裡的第二天,我就從管家身上入手,調查到了三位夫人的事。這讓我產生了一個疑問,”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錦服,“為何久松公子的魂魄不在這裡?”
聞折柳心中咯噔一下。
從他們到了這裡之後,破解關卡的經驗還是根據前兩個世界來的,所調查的范圍統統環繞著瓏姬本身,甚少考慮那個在前期跟背景板一樣的久松公子是什麽情況,沒想到玉紅搖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從頭到尾缺席至今的男主人公。
玉紅搖說:“再加上您之前講過的,關於久松公子的故事——這讓我更加疑惑了,久松公子究竟在您的生命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您究竟是恨他,還是愛他呢?”
瓏姬靜靜聽著,不發一語。
“剛好,我手下有兩個身具奇異本領的巫女,所以,第一天晚上,我就讓她們連夜去了一趟江戶,潛入久松家,趕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為我找到了這件久松公子生前穿過的衣物。”他笑了笑,“所幸我的猜測沒有錯,無論愛恨……他確實是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聞折柳徹底震驚了。
第一天晚上,謝源源只是憑借自身的特質,偷跑進後宅拿到了一件開啟隱藏任務的關鍵道具,而玉紅搖卻直接猜透了主線任務的本質,令舒雲舒雨連夜下山,跨越千裡的距離,直接拿回了久松明的遺物!
他深深呼吸,頭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第三個世界,他們是不是有些過於松懈了?
杜子君眸光一閃,神情淡漠如昔,出聲道:“你拿回了久松明的遺物又能如何?你不會以為,光憑一張呼靈符紙,就能把他的靈魂召喚回來吧?”
“自然不會。”玉紅搖自信地笑了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片古老的宅邸有很多奇妙有趣的地方,其中就包括收藏了諸多先代陰陽師手劄的藏書閣,你們有去看過嗎?”
杜子君挑起眉梢:“所以,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臨時學會了那些正統陰陽師的傳承秘法——”
“這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玉紅搖卷起手中的衣袍,彎起細長的眼角,“凡事做兩手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聞折柳內心的小人終於淚奔兩行,哇哇大哭著跑遠了。
……這誰頂得住啊!!
玉紅搖手底下的人雖然不怎麽行,幾次被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玉紅搖本人卻堪稱一個認真起來足以一拖多的掛逼,不僅開局就拿到了足以扭轉最後劣勢的遺物,居然還自學成才,當真把陰陽術給學會了?!
面對此情此景,聞折柳簡直無地自容,真想像內心的小人一樣,淚奔到他哥懷裡大哭一場。
“人雖然陰,但還是挺努力的嘛。”杜子君低低地笑了一聲,沒有過多評價玉紅搖的所作所為。
瓏姬似乎也被他打動了,她上前一步,華衣漫似星河,飄然躍起,這一刻,她不太像是那個滿手血腥的人魚姬,更像是未曾與久松明相遇前的,不染塵世的天人。
九重宮闕上的血水已經不再大規模的往下衝刷了,只是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流,血湖中心顯出漣漪一圈,是她凌空點在上方的痕跡。
“所以,你能為我把他召喚出來?”她問。
玉紅搖斬釘截鐵:“是的,我可以。”
瓏姬笑了:“那你把他召喚出來,於我來說,又有什麽用呢?”
玉紅搖道:“您恨他,不是嗎?您可是海底的人魚,是身份高貴的公主,他作為一介凡人,居然把您囚禁在這裡長達數十年的光陰,他就這麽死了,您也很不開心吧?把他的靈魂重新召回現世,您大可隨意處置,全憑您的喜好。”
瓏姬臉上的神色淡淡的:“所以你覺得,我如此大費周折,是為了報復他,對嗎?”
玉紅搖垂下眼睫,臉上顯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不是這樣,那還能為了什麽呢?”
瓏姬的眉心輕輕蹙起,聞折柳也沉下心來,他咬住嘴唇,驀然開口道:“不對!”
這一聲堪比成步堂龍一在法庭上喊出的“我反對”,立即就將瓏姬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小孩子,你又有什麽見解?”她的眼眸沉沉,當中宛如醞釀著兩汪星光,致命的星光。聞折柳心裡有數,如果他不能完整敘述出自己構思的回答,很可能立即就會被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人魚姬手起刀落。
“你不恨他……不,說不恨也不是完全正確的,與其說恨,倒不如說,你對他的感情非常複雜吧。”聞折柳的眸光清澈明朗,無所畏懼地與瓏姬對視,“在說出我的看法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回答我。”
瓏姬歪了歪頭,不置可否地凝望他。
聞折柳問:“你為什麽要用那樣繁瑣的手段殺害久松公子另娶的三個新婦?”
還不等瓏姬回答,玉紅搖就率先笑出了聲:“小朋友,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女人的嫉妒之心有多可怕……”
他瞄了一眼瓏姬手中提著的猙獰若魔神的般若面,複道:“你不會不知道吧?”
聞折柳只是看著瓏姬,堅持道:“你的血為若紫改換容貌,幫助她得到夢寐以求的美色,但與此同時,她心中永無止境的貪欲也被滋生出來。你操縱她送給栗梅黃金,送給禦召茶美酒,這些都讓她們陷在無法自拔的欲望裡,如果真的要報復,你大可直接殺了她們,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他的問題擲地有聲,杜子君難掩欣賞地看了他一眼,玉紅搖眉心微皺,臉色逐漸沉下去,仿佛也察覺到了什麽。
“是啊,”瓏姬呢喃道,“為什麽呢?”
她盯著聞折柳:“你能看出我的本意,說出個所以然來嗎,小孩子?”
這時候,賀欽還沒下來,口袋裡的傳訊符紙一閃一閃,也不知道他發來了什麽訊息,可面臨著瓏姬壓迫力極強的凝視,聞折柳隻得一動不動,任由它不停閃爍。
他深吸一口氣,說:“你……你想讓他後悔。”
“ ‘人世間的欲望醜惡如斯,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在久松公子臨終前,你曾經這麽問過他,對吧?”他接著道,“你讓他看遍三位新婦為了喜愛之事而無所不用其極的醜態:若紫追求美貌和他的寵愛,又受了你的教唆,間接為另外兩個人送去要命的黃金和美酒;栗梅不吃不喝,只是把自己關在屋中數金子,直到骨瘦如柴,神態可憎;而禦召茶日夜沉溺烈酒,喝得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你讓他看見這些,不就是為了告訴他,他留戀的家庭圓滿的幸福有什麽好,還不如和你一起去追求長生嗎?”
瓏姬雪白的面容在燈光下完全僵滯,她死死看著聞折柳,沒有開口吐出一個字。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沒有用了,聞折柳硬著頭皮,說:“我哥說得對,感情是非常複雜的東西。你恨他,但你依然愛他,因為恰恰是他作為人類的,熾熱的欲望打動了你,讓你感覺到溫度。你是不可以用常理來忖度的人魚,你的時間和經歷都跨越在人類之上,如果用單純的,非黑即白的觀點來看待你……那才是不正常的。”
瓏姬非常驚訝。
即便她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宛如戴著一張無形透明的能面,但在場的所有人仍然能感覺到,她現在非常驚訝。
“他拿走了……拿走了我很重要的東西,使我到現在都不得回到家鄉,甚至不能在山下那條小河裡呼吸。”她開口,“他將我作為玩物,禁錮在這裡很多年,讓我吃人類的熟食,甚至給了一些人羞辱約束我的權力,讓我和其他平凡卑下的人類婦人一同平起平坐——即便這樣,你還是要堅持你的看法嗎?”
或許是想到了漫長歲月中的往事,她眸光黑沉,當中湧動著海潮般龐然的殺意,幾乎在刹那間逼得聞折柳難以呼吸。
“是。”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聞折柳驚駭地轉動眼珠子,說話的居然是他身邊的杜子君,這家夥一向嘴毒,可不要在這個關頭激怒boss了……
“是?”瓏姬緩緩地,慢慢地咀嚼著這個字,“為什麽?”
“因為你的地位,你的血統,甚至是身為人魚的身份,都遠遠高於一個人類。”杜子君的神情平靜,“當他以愛的名義囚禁你的時候,即使你正在被他傷害,你從他身上感知到的,愛欲和佔有欲的熾熱,是否同時高於從前你感受過的百倍?”
停頓片刻,杜子君再次重複了一遍:“——即使你正在被他傷害。”
☆、102 怪談(三十二)
瓏姬怔怔地看著他, 好半天沒有說話。
對面的玉紅搖眼見事態不妙,表情也凝重了幾分, 他連忙揚聲道:“千裡夫人,無論是愛也好,恨也罷,您難道要白白放棄這次召喚的機會,和久松明失之交臂嗎?”
瓏姬的肩頭微微一顫,仿若驀然驚醒一般,面上難得帶上了幾分無措的神色, 她猶豫轉頭:“我……”
“瓏姬。”杜子君低聲道,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喊出了瓏姬的名字!
霎時間, 瓏姬身體狠狠一震,她猛地回頭, 眼瞳縮成針尖大小,顫聲道:“你……你說什麽?!”
杜子君臉上的神情沉靜依舊,緩聲道:“我說, 瓏姬。”
“你怎麽知道……”
【主線任務4:良夜之能劇(1/1)已完成。】
【獲得獎勵:經驗值12000, 銀幣130,獎勵已發放至您的包裹。】
【恭喜您, 您的等級提升至:28級。】
完成一環主線任務的提示音和突如其來的升級一塊讓聞折柳僵住了。
他也想說你怎麽突然就把底牌亮出來了!在這叫她的本名你是要做什麽啊哥哥?!
“很奇怪嗎, 我知道你的名字?”杜子君聽著耳邊完成任務的提示音,居然在此時笑了起來。他剛想伸手, 從懷裡掏出若紫的筆記本, 忽然想起來那玩意不在自己身上帶著, 唯有輕咳一聲,轉而不著痕跡地把手插在口袋裡。
聞折柳深深呼吸,隻好趕來救場,讓自己這邊不至於太丟臉。他從包裹中拿出若紫的日記本,好歹算是扳回對面一局:“這個,就是若紫的日記。在宮廷陰陽師拿到久松公子遺物的當天晚上,我們也同樣潛入後宅,找到了它。”
神造的人為之驚訝,瓏姬則不可思議地眯起眼睛,神情複雜地盯著無人入眠方的兩個成員,她輕聲問:“你們……早就知道我的真名了?”
杜子君低低地笑了兩聲:“放心,就算知道了你的真名,我們也不能拿你怎麽樣。不是早就說了嗎,山野裡出來的陰陽師,除了會耍嘴皮子,沒什麽真本事的。”
瓏姬的面色變了幾變,杜子君接著說:“我知道,你和人類不同,愛與恨的情緒都極為微妙。但你再仔細想想,這真的是值得你為此付出一切的東西嗎?”
瓏姬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過頭,猶豫地看了看手持遺物的玉紅搖。
趁此機會,聞折柳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傳訊符紙,看賀欽究竟與自己說了什麽。
賀欽:【攔下那支箭!】
沒頭沒腦的五個字,一個感歎號,聞折柳驚詫地睜大眼睛,不由朝宮殿上方望去。
……究竟出什麽事了?他和謝源源為什麽過了這麽久還沒下來?
杜子君道:“你不會真相信,久松明的魂魄還能被召喚到現世吧,瓏姬?”
“你用手段讓三個新婦在生前就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東西,可久松明和她們都不一樣,他是真正活著的惡鬼,硬生生被自己的欲望燒成灰燼——那時候,你不就在旁邊看著嗎?”
眼見瓏姬的身軀已經開始微微發抖,玉紅搖破天荒地變了顏色,急忙吼道:“快閉嘴,不要再說下去了!”
杜子君眼神堅持,不管不顧地道:“這樣的人,就算生前的遺物再怎麽完整,召喚他的陰陽術再怎麽高深莫測,也不能讓你看見他的影子。他早就化成灰了,你……”
——話未說完,平地就是一陣穿雲裂石的狂嘯!
血湖的酒水盤旋如瘋狂噴薄的漩渦,在半空中飆射出漫天致命的血雨。瓏姬素白的十指猙獰扭曲,其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青白鱗片,深深插進黑發中間,發出一聲堪稱歇斯底裡的尖叫!
玉紅搖急卷袖袍,鍾嘉實大吼一聲,全身健碩的肌肉虯結,彈出的金光猶如脆薄屏障,生生抗住了隨之如箭打下的萬千雨滴。聞折柳神情嚴肅,他手中沒有能夠大面積防禦的道具,隻得在瞬間憑借再度升級過後的充沛體力躍至一旁,唯有杜子君繼續站在原地,緩緩撐起了一把黑色的油紙傘!
【道具名稱:斷橋雨】
【等級:b 】
【發動類型:即時發動】
【冷卻時間:無】
【攻擊力:無】
【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