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寧會向李憶回尋求幫助這也是無奈之舉。
京淵那邊查這種劍刃曾在哪裡出現過已經查很久了, 東廠那邊蕭默也在查,畢竟那神秘刺客就是用這種劍傷了他的義子。
只是他們都沒有查到任何線索。
江湖上帶有放血槽的劍並不稀少, 在職業殺手和刺客的手裡更是尤為常見, 但是因著製劍的材料和工藝不同,每柄劍的放血槽形狀都存在一些細微的區別,而這些區別會在劍刃製造出的傷口上顯示出來。
有些劍的劍刃乍一看和圖紙上的很是相似, 但一查劍主人的身份便會知曉這並不是他們所尋之人。
蕭霽寧想著死馬當活馬醫,找些江湖上的人來問問或許還真能問出點什麽結果。所以他才會將圖紙取出詢問李憶回他有沒有見過這種劍。
結果李憶回低頭輕撫著圖紙,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後抬眸望著蕭霽寧,眉宇間的神色瞧著有些凝重,但卻沒有說話。
蕭霽寧回望著他, 輕聲道:“李兄?”
站在蕭霽寧身邊的席書見狀,脊背稍稍崩直了些, 若是此刻有個懂武的人在此時細看席書, 就能明白席書此刻正處於警戒狀態,若是李憶回突然襲擊蕭霽寧,他便可直接出手阻攔李憶回。
李憶回沒有抬頭去看席書,不過他的余光卻掃見了席書垂在身側的手, 那姿態看似隨意,實際上卻做好了回擊準備。
於是李憶回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開口道:“齊兄弟,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能否也問你一個問題?”
蕭霽寧點點頭,笑著謙遜道:“李兄你請問。”
李憶回見狀便問道:“是有人用這柄劍, 想殺你嗎?”
“是啊。”蕭霽寧思忖了片刻,沒覺著李憶回這個問題有哪裡不對,不過他還是小小地撒了個謊,“我之前出京遊玩,路上有個劫匪就是用這種劍想來殺我的,不過沒成功。我報了官,但是官員也查不出什麽結果,我擔心那人又會回來殺我,所以想先查出他的身份。”
李憶回聽著蕭霽寧回答,聽完後他許久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蕭霽寧,須臾後他才搖了搖頭,手指觸著圖紙上的劍刃道:“實不相瞞,這這種武器我確實見過,它也不是劍,雖然看著像,但它其實是一種刀,名為東月刀。”
“東月刀?”蕭霽寧蹙眉,“這刀的名字聽著好奇怪。”
“此刀出自東平郡,東平郡是南蠻的一處小部落,這刀便是那部落的武器,在西域彎月刀的基礎上改進而來。”李憶回繼續道,“刀名聽著奇怪,也是因為‘東月’是東平郡的方言,真正的意思是:葳蕤之林的護衛。”
蕭霽寧聽得一愣一愣的,驚喜道:“李兄你居然知道這麽多,我來問你果然沒錯。”
李憶回赧顏笑了笑:“我會知道,也是因為我以前在西域見過這種刀。你若想知道和這刀有關的其他事,不如去找了解東平郡往事的人。”
蕭霽寧問他:“你不知道嗎?”
李憶回但笑不語,看了蕭霽寧一眼後重新低頭吃菜,說道:“知道一些,但不了解,消息可能不準。”
“好,那我便托人再去問問吧。”蕭霽寧起身對李憶回深深一揖,“多謝李兄為我解惑。”
李憶回見狀也立即起身,對蕭霽寧回禮道:“也多謝齊兄弟的這一頓飯。”
他們在一品樓用午飯,不過是在等下午馮雨生講書,可是午飯結束後,一品樓掌櫃卻忽然告訴大家說馮先生今日突然有事,不能過來講書了,讓大堂內等著聽書的大家別等了。
話音剛落,大堂內便是一陣喧嘩。
李憶回聞言便和蕭霽寧道別,說今日既然無法聽書,那他便回家去了,還將自己家的地址告訴給了蕭霽寧,讓蕭霽寧有空可以去他家喝酒做客,好讓他回請這一頓飯。
蕭霽寧自然是連聲答應下來了,待李憶回出了一品樓的大門後,蕭霽寧便邁步朝一品樓二樓走去——他要去雅間找京淵。
神秘刺客還沒查出,蕭霽寧要出宮來一品樓這樣人又多又複雜的地方,身邊不可能不跟著人,席書就是其一。但光有席書京淵還是不太放心,恰好他現今正在“假期”,於是京淵便陪著蕭霽寧來一品樓了。
只是京淵那張臉辨識度太高,京中好些人都知道他是誰,若是他跟在蕭霽寧身邊那也太過惹眼了,熟悉京淵性子人一看他們兩人的相處態度,幾乎就能猜出蕭霽寧的身份。
所以蕭霽寧才會一人在大堂裡坐著,而京淵則是在包間裡看著蕭霽寧。
“京將軍——”蕭霽寧剛進到雅間,便攥著圖紙立馬衝到京淵面前,激動地對他道,“你絕對想不到,我已經知道這上面的武器是什麽了!”
京淵挑眉道:“東月刀?”
蕭霽寧頓時泄氣:“你偷聽我和李兄講話。”
“這倒沒有。”京淵否認道,他將雅間裡的下人剛倒滿的兩杯茶,一杯親手捧著遞給蕭霽寧,還叮囑了他一句“小心燙手”,剩下的那杯則被京淵用一根手指推至另一人面前。
蕭霽寧看著京淵的動作,這才發現京淵左手邊還坐著一個人。
這人身穿一身褐色胡服,容貌平平,膚色棕黃,存在感本就極低,蕭霽寧那樣莽撞地衝進包間,眼裡又隻瞧著京淵一個人,哪裡還注意得到他?
只不過能叫京淵親自給他遞茶的,又怎麽會是普通人?
於是蕭霽寧在他面前坐下後,便問京淵道:“京將軍,這位先生是?”
“他換了張臉你就認不出了嗎?”京淵抬手,給蕭霽寧解釋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常常在一品樓聽他講書的馮雨生,馮先生。”
“皇上和京將軍客氣了,您叫我俢秀便好,這是我真正的名字。”身穿褐色胡服的男人聞言笑了下,而後稍微低頭,拽住自己耳側的一寸皮膚猛然揭開,那張容貌普通棕黃色人皮面具底下,正是一品樓將不少女子迷得神魂顛倒的說書先生馮雨生。
“馮先生?”蕭霽寧愣了一瞬,“難怪你今日不講書了。”
馮雨生淡淡笑道:“京將軍請我過來坐坐,便沒時間講書了。”
真是請人過來的嗎?
蕭霽寧側著臉偷偷覷了京淵一眼,又不敢將自己的懷疑表現的太過明顯。
京淵則老神在在,端著自己的茶不疾不徐呷了一口,才開口說:“不過是請馮先生過來談生意罷了,談完生意了若是時候還早,自然是有時間講書的。”
馮雨生頷首道:“好,既然皇上也來了,那想必人是已經到齊了,京將軍要談什麽生意,可以說了。”
京淵直接道:“我想知道東月刀和東平郡詳細的事。”
馮雨生也抿了口茶,而後才緩緩開口道:“三十萬兩。”
“最多二十萬兩。”京淵嗤了一聲,“李憶回都將東月刀和東平郡的名字告訴陛下了,你的消息已經不值二十萬兩了。”
“皇上真是好運氣啊,居然碰到了李憶回。”馮雨生搖搖頭,歎氣道,“東月刀和東平郡,這六個字便折了在下十萬兩銀子。”
“他很有名嗎?”蕭霽寧還是沒能聽明白他們的話。
“不過無名氏罷了。”京淵說道,“只是他恰好是東平郡後人。”
“是。”馮雨生聞言補充道,“東月刀是東平郡的鎮郡寶刀,由西域玄鐵製成,堅不可摧,這世間能與其比肩的劍寥寥無幾,當然,七王爺的月霜劍是其中之一。那日七王爺所持劍若非月霜劍,恐怕也難以在東月刀底下走過三十招。”
蕭霽寧記得京淵的劍就是和那刺客過了三十招被折斷的,只是馮雨生話裡的“那日”,明顯是指驪行宮一亂當日所發生的事。
可那日的事他已經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起,馮雨生他那日又不在酈行宮,怎麽連七王爺和神秘刺客對峙用的是什麽劍都知道?
馮雨生見蕭霽寧面露疑惑,笑了笑給他解釋道:“在下所賣之物,便是世間消息,再繼續說回東月刀和東平郡的事吧。東平郡是南蠻邊境森林裡的一處小部落,與西域聯系頗為緊密,以善製刀而聞名,曾專門為西域的部落和國家軍隊製過兵器。”
蕭霽寧聽馮雨生這麽說,便下意識道:“那不曾為大蕭製作兵器嗎?”
“那時大蕭還不存在。”馮雨生卻告訴他道。
說完,馮雨生立即從袖間掏出一卷地圖,攤平後置於桌面上,指著南邊最偏遠的一個州府對蕭霽寧道:“現今的梁都,便是兩百年前的東平郡。”
“兩百年前。”蕭霽寧聞言頓時了然,兩百年前大蕭王朝還沒建立呢,“東平郡亡了啊……”
京淵也道:“大蕭統一了中原、南蠻,北夷而建立,東平郡不過是太祖鐵蹄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地方,因為部落太小,人也很少,史書上關於東平郡的記載幾乎沒有。”
正因為史書上關於東平郡的記載難以查到,這個部落又偏遠狹小,他們製刀的手法也只是在西域出名,當時在中原這邊根本無人知曉。
蕭太祖統一南蠻時,連帶著這個部落滅了,後為維護新朝局勢穩定,不許眾人再提及這些歷史,不許史官記錄,還將記載過東平郡的史書都盡數毀去。
“其實東平郡還算是好的了,起碼這個名字,還是有些人知道的。”馮雨生繼續說,“不然我們今日也不會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