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吃飯面前卻不擺碗筷, 除非是傻子,否則沒有人不知道這不過就是隨口說說的客套話而已, 更何況京淵連客套話都說的怪怪的。
阮佳人和譚清萱大老遠跑到蕭霽寧的金龍殿顯然也不是為了蹭一頓晚飯, 聽著京淵這麽說,她立馬道:“我和萱兒已經用過晚膳了,此番過來只是有些事想和陛下說說, 說完便走了。”
“原來如此。”京淵扯了扯唇角,將筷子放下,“那你來找陛下是想說什麽事?”
譚清萱瞧著這一幕,心道明明蕭霽寧才是皇帝,他都還沒開口, 京淵便已經說了這麽多的話,也難怪宮外會有關於京家於挾天子號令天下, 有謀逆之心的流言了。
阮佳人也將京淵的一行一動看在眼中, 不過她什麽都沒說,只是和蕭霽寧說:“陛下,我發現,珍太妃似乎和前朝有些不比尋常的聯系。”
蕭霽寧后宮沒什麽人, 唯有阮佳人和譚清萱“勢均力敵,各自為營”, 所以后宮的權利幾乎都被她們兩人把在手中。而阮佳人和譚清萱二人能安心長相廝守, 都是靠著蕭霽寧給她們打掩護,蕭霽寧對她們的要求不過就是安分守己管理好后宮就行,阮佳人和譚清萱自當盡心盡力。
於是她們兩人格外關注各宮宮人的一舉一動, 怕的就是有些人想從后宮入手給蕭霽寧添麻煩。
此事說來也巧,阮佳人和譚清萱原本為的只是監視純太后,誰讓她小動作實在太多,可是細查之後,她們卻發現甘泉宮裡珍太妃——先帝尚且在世的幾位太妃之中性子最溫柔和藹的一人,真實的本性好像並非如此。
可珍太妃身份過於特殊,她是七皇子的生母而七皇子,又曾是雲鴻帝心中最屬意的儲君人選,甚至在大多數人眼裡,蕭霽寧的這個皇位是七皇子不要了,才輪到他坐的。
所以最後這句話,阮佳人說的慎之又慎,就是這麽短短的十七個字,她也是斟酌掂量了數次才小心說出口的。
這些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蕭霽寧和七皇子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阮佳人就怕自己將實情說出來以後,蕭霽寧不會相信她,或者說是懷疑她在挑撥他和七皇子的兄弟情誼,故而言辭間隻道是“不比尋常”的聯系,究竟不尋常到怎樣的地步並未細講。
“珍太妃?”蕭霽寧聞言頓了須臾,輕輕蹙起眉,“她……”
譚清萱見蕭霽寧皺眉,和阮佳人都一起緊張起來了,但蕭霽寧接下來說的話卻是:“她那邊的情況,朕是知道的。”
阮佳人下意識道:“皇上您早就知道珍太妃她——”
話未說完,阮佳人又噤了聲。
蕭霽寧望了她一眼,如實回她道:“朕知道她和前朝是有些關系,不過具體和些什麽人有著牽扯,朕倒是不清楚。”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清楚,證明蕭霽寧心裡是有些數的。
“既然皇上已經知道,那臣妾就放心了。”阮佳人看蕭霽寧沒有半分不虞輕輕松了口氣,“那珍太妃那邊,皇上是否需要臣妾做些什麽?”
蕭霽寧道:“你就當什麽都沒看到過吧。”
阮佳人立即應聲:“是,皇上。”
“臣妾和皇后便是想將此事告知皇上。”隨後譚清萱和阮佳人便同時站了起來,對蕭霽寧行禮道,“如今事既已言明,那臣妾便告退了。”
蕭霽寧沒留她們,揮手道:“去吧。”
阮佳人和譚清萱聞言又是再行一禮,低著頭規規矩矩地離開正廳,只是在快要離開正廳跨出殿門時,阮佳人居然偷偷伸手錢了譚清萱一下,譚清萱沒去牽她,反而回手輕輕拍了下阮佳人的手背,阮佳人隻好又把手縮回去了,老實擺出皇后的端莊和威儀。
蕭霽寧看著她們打情罵俏,覺得有趣沒忍住笑了,還笑出了聲。
京淵聞聲立馬側眸,目光淡淡地望向蕭霽寧。
蕭霽寧對上京淵的眼睛登時就如同被掐住了脖頸的鵪鶉,斂了臉上的笑,乖巧道:“京淵哥哥,你餓壞了吧?菜都快涼了,我們趕快吃飯吧,我給你夾菜——”
蕭霽寧討好三連,將餐盤裡最大的一隻雞腿夾給京淵。
京淵垂眸看了眼自己碗裡的雞腿,似笑非笑地問蕭霽寧:“陛下方才和皇后說,您對珍太妃勾結前朝的事有些頭緒?”
“是有些的。”蕭霽寧沒敢直接說自己有個皇帝系統,可以看到朝中哪些人是站在珍妃陣營那邊的,所以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他還和京淵開玩笑:“總不會是你父親吧,哈哈哈。”
蕭霽寧看過勢力系統了,京鉞的確不在珍妃的勢力裡,不過他野心太高,在哪個勢力陣營都沒什麽差別——對他的威脅都是同樣的。
可蕭霽寧沒想到京淵靜了片刻,忽地開口說:“她確實和京鉞有勾連。”
“咳咳——!”京淵話音一落,蕭霽寧就被剛進嘴的飯嗆到了。
他望著京淵沒什麽表情,神色有些嚴肅的模樣,覺著京淵不像是在開玩笑,訥訥道:“可既然這樣,那以前他為什麽不扶植七皇兄登基啊?”
京淵隻說了一句:“京鉞他意在皇位。”
珍太妃和京鉞勾結的原因不用猜蕭霽寧都知道——她為的就是借京鉞的勢力,京家的兵權讓七皇子登基。
“這個位置你雖然不喜歡,但是只要坐了上去,你擁有的權力就會發生改變。”京淵緩緩為蕭霽寧解釋其中緣由,“而這樣的權力一旦被七皇子所擁有,京鉞要篡位,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哦,蕭霽寧聽懂了京淵的言外之意,換他蕭霽寧坐在這個位置上,別人篡位會容易的多,他那四皇兄不就正是打著這個主意才讓他登基的嗎?
不過蕭霽寧覺得他和京淵在這正經地談論京鉞的不軌之心,似乎有哪裡不對。
蕭霽寧抿抿唇:“連皇后都發現了珍太妃那邊的端倪,可見她近來動作不小。”
大蕭慣例,王爺成婚以後會居王爺府,若是離開京城前往封地,便能接生母出宮贍養侍奉;可是若不離開京城,那生母就必須待在太妃居所甘泉宮裡。
七皇子和八皇子別說是封地,他們連婚都沒成,所以麗太妃和珍太妃皆是待在宮內。而宮內各勢力眼線眾多,珍太妃要和宮外的人聯系必須慎重小心,如今連剛入宮不久,才心培植起自己勢力的阮佳人都察覺到了不對,想必其他人或許也知道了些什麽。
“是不小。”京淵頷首道,眸光有些暗,“京鉞那邊也是這樣。”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好對珍太妃做些什麽呀。”蕭霽寧無奈道,“且不說七皇兄此刻在外替我巡視各州府,就算他在京城之中,我若對珍太妃做了什麽事,我以後要怎麽面對他呢?”
蕭霽寧不怕珍太妃對他下手,他怕是的一旦珍太妃與他真的撕破了臉皮,恐怕他和七皇子的情意也走到了盡頭。
而京淵也覺得到了今日,他和京鉞的事也該有個了斷了。他低頭望著蕭霽寧,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寧寧,若真有那一日,你必須在你和你七皇兄之間,有個選擇。”
珍太妃所求也是皇位,蕭霽寧只能在保全自己,或是退讓將皇位禪讓給七皇子之間做個選擇。
“我……”蕭霽寧擰著眉頭,猶豫著難以下決定。
“沒關系,到時候你要是選不出,我會幫你做出選擇的。”京淵抬起手,輕輕撫著蕭霽寧的臉頰,“但是你得知道,我在乎的只有你。”
七王爺的死活,與我無關。
但蕭霽寧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眼睛看著京淵凝神望了他許久,便堅定道:“你不用替我選擇的,我已經想好了,我會選擇保全我自己。”
縱使他和七皇子之間,今後再無兄弟情可言。
這個回答和京淵屆時會幫他做怎樣的選擇是同一個答案,可京淵聽完蕭霽寧的話後,忽地問他:“為什麽呢?”
“我以為寧寧對於這樣的事,應該是很難下下決定的。”京淵沒有回望著蕭霽寧的眼睛,而是側過頭看著別的地方,目光就好像穿過了道道高而深的宮牆,望向了不知終點何在某處,“畢竟你和七王爺就算並非同出一母,那也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你們感情還那樣好。”
“是挺難選的。”蕭霽寧回答地很認真,“可是珍太妃若要幫七皇兄奪位,她一定不會留我,我覺得,要是我出了什麽事你應該會很難過。”
蕭霽寧低聲喃喃著:“比起七皇兄,我更心疼你一點……”
京淵笑了笑:“原來是為了我嗎?”
“重要的不是血緣,是感情。”蕭霽寧點點頭,“我對太后不就是這樣嗎?就像你對京鉞啊。”
京淵又道:“可是七王爺什麽都不知道。”
蕭霽寧覺得京淵問他的這些問題都有些不對勁,想了想說:“那就讓他知道,不一定要我選呀,讓他選也是一樣的。”
說到最後,蕭霽寧覺得自己臉皮是真的變厚了,還附和自己的話,連連點頭道:“對啊,為什麽一定要我做出選擇?讓七皇兄來選吧,我反正選不出,他選就好了。”
是選他這個皇弟,還是選生母珍太妃,這個難題就交給七皇子了。
京淵啞然片刻,繼而好笑道:“壞東西。”
“嗯……和溫榆學的。”蕭霽寧開始甩鍋,“你都不知道,溫榆在他的考卷裡是怎麽誇你的,哇,我看著都膩。”
“那還是他臉皮更厚些。”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