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寧知道, 京淵說這些媚主的讒言,就是想哄騙他繼續叫他“京淵哥哥”。
但蕭霽寧是不會上當的。
而且機智如蕭霽寧, 他立馬就想到了反駁京淵的理由:“不管是京淵哥哥, 還是京將軍,都是朕的。”
京淵高挑眉梢,問他道:“為何?”
蕭霽寧停下腳步, 身體沒動,頭卻微微側著往後半轉,回首揚著細白的下巴,模樣高傲的很:“因為這天下都是朕的。”
京淵垂眸望著眼前的少年,目光直直撞進他乾淨清澈的杏子眼中, 灑紅的眼瞳裡頭映著些晴日裡的暖光,在他眼底宛如碎星一般熠熠閃動, 那一瞬間, 京淵很想捏住他倨傲高仰著的下巴,俯身親吻下去——就如同先前在禦花園中,明朗月色下的那兩個吻一樣。
只可惜他們附近還有太多宮人在著,於是京淵只能笑了笑, 輕聲道:“行,都是陛下的。”
京淵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幽徐緩和, 蕭霽寧很喜歡聽他的說話,但是當他和京淵在一起之後,蕭霽寧才發現, 京淵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而蕭霽寧望著京淵,不知為何忽然,腦海裡忽然就浮現出一句話,他也將這句話問了出來:“那如果以後我不是皇帝了,京將軍還會是我的嗎?”
蕭霽寧現在沒有自稱朕,可他也沒有緊張。
京淵微微俯身,在穆奎和其余宮人跟上來之前,在蕭霽寧耳畔道:“不是陛下,那寧寧也是我的殿下啊。”
謔,這人又說這些媚主的話了。
蕭霽寧聽得喜滋滋的,但還是要在心裡假模假樣的批判一番——還好他不是個昏君,否則被京淵這個爬龍床的小浪蹄子天天這樣灌迷魂湯,他以後清晨哪還起得來上早朝啊。
心裡話是這樣講的,可是蕭霽寧自己都已經開始期待著,京淵在每個夜晚都能來爬一爬他的龍床了。
兩日後,雲楚帝登基後首個生辰宴,在京城舉行。
生辰宴會維持七日,這七日間,滿京城處處張燈結彩,入夜後焰火輝煌,還有外邦使者來京,一同共賞這大蕭的盛世燦景。
大蕭以金紅玄三色為尊,皇帝的常服是近乎金色的明黃色,在祭祀祭祖之類的鄭重場合則是穿玄色,而過年或是慶壽等一些大小節日中,穿的是紅底金紋的帝服。
故而在生辰宴持續的這七日內,蕭霽寧都得穿紅。
生辰宴當日,筵席上文武百官按照官職大小都各有其固定的位置,蕭霽寧的身側坐的人應是皇后,當然若是皇帝特別寵愛某位妃子,也可以讓該妃子坐在自己的身邊,皇位則是坐在左邊的後位上。
然而阮佳人雖然是皇后,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到底如何,便沒有坐在蕭霽寧的身邊,而是和譚清萱坐得近些,一同坐在後妃的位置上。
蕭霽寧的身邊人是京淵——即便京淵只能站在他的身邊。
這一場生辰宴蕭霽寧是主角,所以他是最後一個入場的人,當他在皇位上坐下後,生辰宴才會開始。
當蕭霽寧穿著一身金紅色的帝服緩緩穿過人群,走向筵席的最高位置時,他看的不是人人豔羨神往的金色皇位,而是皇位身邊站著的男人。
那人頭髮高豎於腦後,穿著一身深玄色的甲胄,眉眼深邃,眸光凜然,唯有衣擺的一抹赭紅是他身上唯一的暖色,不過男人的眼睛,在映入他身影之後,便驟然柔和了下來,仿若冬末春初的融雪。
在外邦使臣面前,蕭霽寧不能太過散漫,他須得抿緊唇角,神情肅穆而莊重,才能保存他大蕭的皇威。
但蕭霽寧忍了一路,在終於走到京淵面前時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對他笑了一下。
而男人見狀也微微勾起唇角,回了他一個同樣的笑容。
蕭霽寧覺得,這一順大概是他今晚最輕松和高興的時刻了,因為接下來,他就要和有異心想趁亂搞些大動靜的人鬥智鬥勇了。他深吸一口氣,在轉身面向座下的所有人之前端正了神色,入座後對著身側的穆奎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宣告宴會開始。
隨著穆奎有些尖長的尾音落下,滿席的百官也紛紛垂首躬身,異口同聲地對蕭霽寧獻上祝福。
蕭霽寧望著面前這樣龐大的宴會盛景,輕輕吸了一口氣——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皇帝,做了這滿天下的主人。
不得不說,當所有人都對你低頭,臣服於你時,這樣滔天的權勢和居高臨下的感覺真的很令人上癮。
蕭霽寧覺得要不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愛情,他說不定也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
“唉,當皇帝真好。”蕭霽寧用銀塊夾起自己餐盤裡烹製得鮮香酥脆的燒豬肉,如此感歎道。
小蛋問他:“既然當皇帝好,那你還歎什麽氣?我才應該歎氣呢,你那塊肉我也想吃。”
“你吃不到。”蕭霽寧無情道,“當皇帝好是好,可是只有當盛世王朝的皇帝才好啊,你說我要是個國內動蕩,國外敵攻的皇帝,那不就慘了?”
小蛋又說:“你現在不就是盛世的皇帝嗎?”
“錯。”蕭霽寧放下銀塊,舉杯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借著飲酒的動作遮擋自己打量使臣的目光,“你看看那幾個使臣看我的眼神,尤其是突厥的,簡直就是恨不得生吃了我。”
“還有那邊——”說完這句話,蕭霽寧又把目光一轉,面向王爺所坐的位置。
王爺位置一共有六個,三個是空的,是為還未歸京的七皇子、八皇子,還有遠在皇陵的三皇子準備的,他們雖然人沒到,但是蕭霽寧輩分最小,為表示對自己幾位哥哥的尊敬,也為了表示他對哥哥們的喜愛之情,所以這些空位置就算沒人坐也是要留著的。
而坐著人的位置上,則是四皇子、五皇子還有六皇子。
六皇子還好,行為對得起他的體重,一直盯著面前的食盤大快朵頤,而四皇子和五皇子因為先前互相給對方潑髒水捅刀的事,現在已經連表面兄弟都當不成了,但是他們對蕭霽寧屁股底下位置的野心,卻是從頭至尾都沒變過。
“外敵——”蕭霽寧看看外邦使團,又看看三位王爺,“——內亂。”
“我這皇位坐得容易嗎?”蕭霽寧食不下咽,“也不知道他們打算何時對可憐的我下手。”
怕什麽什麽來。
蕭霽寧剛剛和小蛋說完這句話,吐蕃使者就第一個站了出來,走到蕭霽寧的高座前,低頭鞠躬對他道:“尊敬的大蕭皇位,我是吐蕃使者桑耶,吐蕃王聽聞今日是您的生辰,特地譴派我前往大蕭京都,代表吐蕃王為您獻上賀禮。”
吐蕃使者說完便微微側身,讓跟隨著他而來的仆從端上來數個大箱子,擺在大殿的正中央。
蕭霽寧數了數,一共七個箱子——這吐蕃王這麽大方的嗎?一來就給他送了七大箱子的賀禮?
於是蕭霽寧頓時來了些興致,問吐蕃使者道:“……這些是?”
“這是我們吐蕃的藍神箱,每個箱子裡都裝著東西,有些是毒蛇毒蠍,有些是黃金與珍珠,只有一個箱子裡裝著聖物。”吐蕃使者微笑著說道,“我們吐蕃相信,只有真正的王才能找到真正的聖物。”
蕭霽寧問吐蕃使者:“只能選一次?”
吐蕃使者依舊笑著,伸出了一根手指,說出口的話很欠打:“對於真正的王來說,一次就夠了。”
蕭霽寧:“……”
操,果然一上來就刁難他。
他要是選不出聖物,那他豈不是就成了吐蕃使者嘴裡的“假王”?
蕭霽寧往四皇子和五皇子那邊瞅了一眼,見這兩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便明白自己要是選不出來這件事可能真的就要被他們倆拿去大作文章了。
“那你們的聖物是什麽?”蕭霽寧往後微微一靠,垂眸睨著桑耶道,“朕怎麽知道我選出來的就是聖物呢?”
桑耶解釋道:“七個箱子裡,六個都是金色的,唯有吐蕃的聖物是藍色的。”
蕭霽寧覺得這個解釋說了和沒說根本沒有區別,而且他還不能叫人幫他選,否則那人要是選出了藍色,他不就是真正的王了嗎?
果不其然,蕭霽寧剛這麽想完,桑耶就開口道:“聖物是獻給陛下的,而箱子裡的其他珠寶是獻給王爺的,或者陛下也可以讓幾位王爺試試?”
四皇子和五皇子聞言立刻打起了精神,看樣子很想去試一試自己能不能開到吐蕃的聖物。
唷,難怪有六個箱子呢。
原來早就打聽好了大蕭有六個王爺
蕭霽寧一聽就覺得這吐蕃為了來攪亂他的生辰宴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他馬上問小蛋:“蛋兒,你有透視功能嗎?”
“沒有。”小蛋說,“你上吧,你是真正的王。”
蕭霽寧:“……”
正當蕭霽寧糾結無比的時候,京淵忽然在他背後輕聲道:“陛下,選最中間的。”
京淵話音剛落,蕭霽寧就想也不想,細白的手對著最中央的箱子一指道:“那就給朕打開最中間那個箱子。”
吐蕃使者聞言眸光閃了閃,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後退半步一邊讓隨從打開箱子,一邊對蕭霽寧說:“陛下果然是真正的王。”
蕭霽寧也和小蛋誇:“看,京淵果然就是真正的王,連透視功能都沒有,你還有什麽用?”
小蛋:“……”
他們說話間,那個所謂裝有吐蕃聖物的箱子已經被人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