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才短短半月,竟連床都下不了了。
容沅瑾臉上雖沒表現出異樣,但往母親房裡跑得次數比往日勤得多,除了睡覺以外基本都泡在竹青床頭,有時坐在幫她捏捏腿腳,有時坐在床頭給他念上幾頁話本。
清早,遊邪將早飯端上桌,站在桌邊盛飯。
容沅瑾打了盆溫水過來,將帕子打濕,幫床榻上的竹青擦了擦臉。
他的手掌隔著帕子撫在母親蒼白消瘦的臉頰上,心疼不已:“娘都瘦了,今天得多吃一點。”
竹青的眼窩深陷,眼珠仿佛附了層灰色薄膜,將那雙往日裡看上去清澈溫柔的眸子攪合的渾濁無神,有些懨懨無力,眼尾卻仍噙著柔和的笑意:“好。”
嘴角揚起牽動了唇上乾燥的裂紋,她的表情稍顯痛苦的擰在了一起。
容沅瑾臉上立刻緊張起來,遊邪走到他身後,遞來一隻小瓷罐,輕聲道:“拿這個給娘擦擦嘴吧。”
容沅瑾用指腹沾取脂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竹青蒼白的唇上。
雪白脂膏被他用指腹輕輕推開,竹青配合著抿唇,蒼白乾燥的嘴唇逐漸恢復血色。
容沅瑾微怔,低頭看向手中的瓷罐:“娘子,這是何物?”
“羊脂膏。”遊邪將床帳掛起,“聽聞慈安的貴家小姐都使這羊脂膏保養容顏,我便托二姐從慈安幫我帶了隻回來。”
容沅瑾將瓷罐送到鼻前嗅了嗅:“女子保養用的東西竟有如此功效?”
遊邪笑笑。容沅瑾還想問,被竹青攔住。
竹青撫著他的手背,低聲咳嗽了兩聲,啞嗓喚道:“瑾兒。”
容沅瑾忙彎腰前湊,應道:“哎。”
“拿面鏡子過來,讓娘瞧瞧。”
遊邪從桌上拿起一面銅鏡遞過來,容沅瑾接過,將鏡子舉在竹青眼前,邊伸手過去將她散亂的碎發撩到耳後。
“娘還是這麽好看。”
竹青偏頭對著鏡子望了望,抬手輕輕撫摸過自己的眉骨,低聲歎了一口氣,道:“你爹曾經總說我這眉骨生得好,可人這一病啊,再好看的皮相也糟蹋了。”
遊邪端著粥在床側坐下,一邊吹著碗裡冒著熱氣兒的雜豆粥一邊溫聲道:“淨胡說,就娘這模樣走出門讓街坊瞧瞧,哪個不得誇上兩句?怎麽就糟蹋了?”
容沅瑾扶著竹青從床上坐了起來,竹青輕聲笑了:“還是邪兒嘴甜。”
“娘偏心。”容沅瑾將枕搭在竹青腰後,“我方才分明也誇了您好看,怎麽不說我嘴甜?”
竹青嗔他:“怎麽成家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還得叫人哄著,也不怕你娘子看了笑話。”
伺候著竹青吃完了飯,遊邪將桌上的碗碟收好準備拿去院裡洗了。容沅瑾伸手止住他的動作:“我來,娘子忙了一早晨了,歇息會兒吧。”
遊邪正欲拒絕,卻被竹青叫住了:“讓沅瑾去吧,你來陪娘說會兒話。”
遊邪轉頭看了一眼床上人,隻得作罷,道了聲好。
容沅瑾掂著食盒離開,順手將房門帶上。
遊邪還未將視線從閉合的房門收回,耳邊響起一聲“咚”。
竹青不知怎麽起了身,雙膝實打實地砸在地上,遊邪蹙眉上去扶:“娘您這是……”
竹青拂開他的手,人卻不起,雙手叩在前額,虔敬地向他行了大禮。
她抬頭,一雙灰渾的眼中噙著淚:“恩公大人。”
遊邪歎了口氣,拂袖上前,將竹青扶起:“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