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開燈只能看到晏航模糊的身影, 但初一還是能看出來晏航下了床五秒了還沒穿上拖鞋, 一直低著頭找鞋,他都擔心再過一會兒晏航會頭暈一腦袋扎地上去。
“你燒退, 了嗎?”他又問了一句。
“退了。”晏航說完終於穿上了拖鞋, 趿著往臥室門口走。
“你沒量怎, 怎麽知道退,退了?”初一問。
“是啊, 那你還問個屁啊。”晏航說完走到了門邊, 接著就非常乾脆地哐在了門框上。
“哎!”初一嚇了一跳,從床上蹦起來一巴掌拍在了床頭的開關上, “沒事兒吧!”
“沒事兒, ”晏航幾乎是在燈亮的同時也一巴掌拍在門邊的開關上, 燈又滅了,“開什麽燈,眼睛要閃瞎了。”
“哦。”初一應著。
的確是很閃,這會兒他連晏航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眼前一片忽明忽暗的光斑。
晏航進了廁所, 關上門之後才松了口氣。
操。
之前麻醉麻掉了一半的智商大概又被發燒給燒掉了一半。
僅存的四分之一智商被自己摸完初一的腰之後發生的神奇反應驚得已經無法再給出正確的處理方式。
他只要翻個身, 深呼吸幾次就差不多能緩過來了,但他卻坐了起來,再加上那個放個屁都能引起共振的劣質床墊,居然能把睡得跟豬一樣沉的初一給驚醒了。
於是他不得不站在了馬桶前。
尿尿?
雖然想尿也能尿得出,畢竟躺上床也起碼兩小時了,但完全沒必要專程起來一趟尿。
那不然擼一把?
不好意思, 已然嚇回去了。
那就站會兒吧,反思一下自己蠢得情真意切的行為。
他對自己有點不太理解。
有反應他並不吃驚,倒是對自己鍥而不舍非得把自己弄出反應來的行為有點兒吃驚。
他看著馬桶蓋。
看幾眼沒什麽感覺,非得再上手摸一下。
現在舒坦了?
其實他現在對著馬桶冷靜下來一想,刨去反應這一塊,他無非就是對好不容易“擁有”的初一太過在意,總得找個理由把自己的土狗拴好。
萬一哪天土狗被別的小公狗小母狗的勾引走了,自己連搶回來的理由都沒有。
是嗎?
晏航皺了皺眉。
突然有覺得很好笑,對著馬桶笑了半天。
廁所的門被敲響了。
晏航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門:“幹嘛?”
“你尿得有,有點兒久啊?”初一在門外說。
“我還沒開始尿,”晏航說,“回去睡你的。”
“五分,鍾了,還沒開,開始?”初一愣了愣,“你是,不是上,火了?”
“……你挺有經驗?”晏航有些無奈。
“以前我們家樓,樓下小,廣告說的,”初一說,“尿道發,發炎……”
“滾。”晏航說。
“那你慢,慢尿,”初一說,“可能是發燒,燒的。”
“快滾!”晏航吼了一嗓子。
“滾了。”初一說。
晏航聽到初一腳步聲消失之後對著馬桶,拽了拽褲子。
吼完這一嗓子,他差點兒真尿不出來了。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去茶幾旁邊想拿水喝,剛伸了手要拿杯子,沙發那邊傳來了一句:“量個體,體溫吧。”
屋裡沒開燈,還拉著窗簾,晏航根本沒發現沙發上有人,這一句話嚇得他條件反射直接就把手杯的杯子砸了過去。
杯子出手的瞬間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初一的聲音。
“砸到你了沒?”晏航趕緊一邊問一邊過去把燈打開了。
初一坐在沙發上,身體往旁邊傾斜著,杯子在他邊兒上,撒了一沙發的水。
“砸到沒?”晏航又問。
“啊。”初一抬起胳膊遮了遮眼睛。
這一聲啊挺平靜,晏航聽不出來他這是應了一聲還是禮貌性慘叫。
“啊個屁啊?”晏航說。
“沒砸到,”初一說,“躲,開了,閃避100。”
“你他媽,”晏航簡直無語了,過去對著他胳膊甩了兩巴掌,初一往旁邊躲的時候他對著初一屁股又蹬了兩腳,“抽瘋了吧,不睡覺跟這兒坐著嚇人玩?”
“哎,”初一趕緊回身抱住了他的腿,“傷口,傷口。”
“傷口好了。”晏航說。
“哪有這,麽快?”初一抬頭往他腰上看,視線往上走到一半又飛快地避開了,松開他的腿,站了起來,“小心拉,拉傷。”
晏航往下看了一眼。
大概是因為內褲。
初一平時睡覺都穿著T恤和大褲衩,應該是在家裡沒有獨立空間養成的習慣,而他一般就是內褲,套件T恤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本來一直也沒什麽感覺,初一現在這反應把他帶得都有點兒尷尬了。
“進屋睡覺。”他說。
“嗯。”初一轉身進了屋。
晏航躺下之後,他把體溫計遞了過來:“夾著睡,一會兒到,時間了我幫,幫你看。”
“我沒那麽快睡著,”晏航說,“我怕你挺不夠時間。”
“不會。”初一沒躺下,拿被子蓋住腿就那麽坐在了床上。
晏航沒說話,歎了口氣。
大概是折騰了一通,也可能是燒開始退了,晏航閉上眼睛感覺到了疲憊,沒等到初一給他報體溫就直接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暈得厲害,盯著天花板足足得有兩分鍾,眩暈才停止了,轉過頭,看了看旁邊。
初一沒在床上了,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條。
上面有初一雖然很工整但是挺難看的一行字。
-你燒退了,我去學校了,下午實訓課上完我就過來
晏航摸過手機看了看時間,這一覺睡到了11點,他閉上眼睛,小心地伸了個伸腰,躺在床上沒有動,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會兒腦子比昨天晚上清醒了不少,但晚上的事兒卻像做夢似的變得有些不太清晰。
但是……
晏航,你居然乾出了這麽不要臉的事。
“這兩天別出去轉悠了,”胡彪捧著飯盒,“我這兒的最新情報是外援找了外援,我們出去估計會被蹲。”
初一有點兒沒想明白:“不,不關你們,的事啊。”
那三個外援根本都沒機會完成外援工作,跟404約的架也取消了,也沒誰再約第二次,這事兒要被找麻煩也只能是他自己一個人。
“你是不是傻,”李子強說,“404只是明面兒上沒動靜了而已,他們叫來的人本來就不服氣,這會兒正好背地裡搞搞小動作,人才不管你是狗哥還是全體403。”
初一皺了皺眉。
“那就在宿舍呆著唄,睡覺玩遊戲,”張強邊吃說,“下午就一節實訓,正好。”
“實訓啊……最煩這個了,”吳旭歎了口氣,“我現在都還弄不清,考試的時候讓畫底盤構造怎麽辦。”
“不至於,頂多是給你個圖讓你認這是什麽。”高曉洋說。
“那我也有可能記不清。”吳旭說。
“沒事兒,”周春陽邊吃邊玩著手機,“有初一呢,你直接讓他畫個底盤構造他也能畫出來。”
“畫不出。”初一說。
“能不能配合點兒啊?”周春陽看了他一眼,“我正誇你呢。”
“隨便畫,”初一說,“閉眼也,能畫出來。”
幾個人邊吃邊樂,隔了兩桌的404幾個人一臉不爽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初一覺得自己選汽修專業還是對的,他雖然別的科目很差,各種文化課都聽不進去,但是專業課起碼是他們宿舍裡最強的,電工那塊兒他也學得不錯。
有時候想想,如果自己真的能上普高,也未必能學出個什麽來,大學估計依舊考不上,畢業了還不如中專有門技術了。
離學校兩站地有個4S店,那兒就有他們學校畢業的學生,據說乾得還不錯。
初一一想到自己以後說不定也能去那兒,就有點兒小激動。
吃完飯回到宿舍,他給晏航發了消息,問他還燒不燒,晏航沒回,估計是沒睡醒或者是又睡了。
初一歎了口氣。
“下午要去找晏航嗎?”周春陽小聲問。
“嗯,”初一點點頭,“晚上……”
“不回來,知道。”周春陽笑笑。
“狗哥,”胡彪看到他從櫃子裡拿衣服往包裡塞的時候湊了過來,“你真是去航哥那兒嗎?不是去姑娘家過夜?”
“嗯?”初一愣了愣看著他。
“……當我沒說,”胡彪歎了口氣,“真的,開竅這麽晚的人我也就見過你這一個了。”
周春陽坐在桌子旁邊一通樂。
初一看著他。
“晚點兒挺好。”周春陽笑著說。
下午實訓課初一直接背著衣服去的,他懶得再回宿舍拿一次了……其實就是著急走。
畢竟晏航昨天還發著高燒,今天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
哎其實就是想快點兒見著晏航。
找這麽多理由。
“幹什麽呢!”老師上了一半課突然看著實訓室外面說了一句。
幾個小姑娘拿著手機笑著邊往這邊看邊走開了。
“拍你倆呢。”胡彪小聲說。
周春陽笑了笑沒說話,初一也沒出聲。
“狗哥,”胡彪又小聲說,“你跟燕兒有戲沒戲?”
“燕兒?”初一愣了愣。
“蔣燕妮。”周春陽說。
“哦,怎麽不,不叫妮兒?”初一說。
“妮兒多土啊,”胡彪說,“哎就問你有戲沒戲呢?”
“沒戲。”初一說。
“那你給她說說我,”胡彪說,“在她面前誇誇我。”
“啊?”初一愣了。
周春陽低頭一直笑得停不下來。
“笑什麽笑。”胡彪戳了他一下。
“你見過初一跟女生說話嗎?”周春陽偏過頭,“要不你幫我做兩次值日,我去幫你說。”
“哎對,”胡彪一拍手,“找你合適,你幫……”
“你!”老師突然一指胡彪,“看你前後左右說了半天了,不想學東西就給我站門口去!”
“想學啊,”胡彪趕緊說,“非常想學,我就是不懂的在問呢。”
“別跟我油嘴滑舌的!”老師瞪了一眼,“再讓我看到你這樣你就別上課了,我可不跟別的老師似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胡彪沒出聲。
“你現在來給我說說,”老師往實訓室中間一堆汽車底盤零部件裡一指,“這是什麽!”
“這個還沒學呢。”胡彪頓時就愣住了。
“十字軸。”初一小聲說。
“十字軸!”他趕緊說。
“考試的時候最好你也跟著初一,”老師說,“看他能不能幫你把試給考了!”
初一還是挺怕老師的,老師罵完這兩句,他整節實訓課都沒再敢出聲。
以前他不太會被老師罵,多數老師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但哪怕是老師罵別人,他也會跟著緊張。
一直到下課了走到操場上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幫我給燕兒說點兒好話,”胡彪挨著周春陽,“就現在,趕緊的。”
“急成這樣。”周春陽拿出了手機。
初一其實挺想看看周春陽要怎麽幫胡彪給蔣燕妮說好話的,但他急著去晏航家,只能放棄。
這種隨便就能跟不熟的人聊起來的技能,他實在是很佩服。
周春陽就不說了,他性格本身就挺開朗,就晏航看上去那麽冷淡的一個人,平時跟什麽人聊個天兒的都很輕松,哪怕他未必願意。
就自己這種嗑嗑巴巴話說不利索也不敢跟人說話的,晏航也能跟他聊得下去……
相比之下,自己還真是……酷啊。
你很酷啊狗哥。
但他並不想這麽酷,他想要在跟晏航聊天兒的時候哪怕尷尬了也不會冷場。
出了校門初一沒去等公交車,直接打了個車。
最近他非常敗家,為了節約時間,打車差不多都不用猶豫了。
到晏航家門口,沒等他敲門,晏航就把門打開了。
“你怎,怎麽知道我,來了?”初一很吃驚。
“窗戶那兒看見你了。”晏航衝客廳窗戶那邊抬了抬下巴。
初一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飄窗上放著一個大玻璃碗,旁邊放著一小袋麵粉。
他看了晏航一眼:“你要乾,幹嘛?”
“烤麵包,”晏航說,“再烤點兒小餅乾。”
“你手,好了?”初一看著晏航的右手,手上還貼著紗布呢。
“用左手一樣,”晏航走了過去,“快悶死了,做點兒吃的解解悶兒。”
“我幫你。”初一把包放下,脫了外套準備去洗手。
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自己穿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他不知道晏航看他這身衣服還會不會熱,是否需要把運動外套脫了。
他看了一眼晏航:“你看我熱,熱嗎?”
“你熱不熱問我?”晏航看著他。
“我是說……”初一說了一半歎了口氣,直接把運動外套脫掉了,“算了。”
洗好手出來,晏航正拿著個小電子秤稱麵粉。
初一過去在他旁邊看著:“我來和,和面?”
“不用,”晏航笑笑,“你把握不好。”
“你用左,左手和嗎?”初一問。
“嗯。”晏航點點頭。
“你說左手有隱,藏技能,”初一看著他把稱好的麵粉倒進玻璃碗裡,“是和面,嗎?”
“不是。”晏航說。
“那是什麽?”初一有些好奇。
“擼。”晏航說。
初一愣住了,沒聽懂他說什麽:“啊?”
“打飛機。”晏航說。
初一這回聽懂了,但是愣得更嚴重了,猛地聽到晏航說出這樣的內容,他完全反應不過來了。
“怎麽了?”晏航看了他一眼。
“我沒……沒打過。”初一說。
晏航偏過頭咳嗽了一聲,不知道是被嗆著了還是怎麽著。
初一感覺非常尷尬,他咬了咬嘴唇,為了緩解尷尬……他努力地在腦子裡尋找著“如果是胡彪或者周春陽他們會怎麽說”,兩秒鍾之後他開了口:“右手不,不能打嗎?”
晏航轉過頭看著他。
初一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有點兒想爬上飄窗跳出去。
“習慣了右手的話,”晏航說,“用左手的時候會感覺,那是別人。”
“哦。”初一應了一聲。
“去把牛奶和雞蛋拿過來。”晏航說。
初一沒說話,飛一樣地衝進了廚房。
晏航瞪著自己面前的一盆麵粉,感覺自己應該去把體溫計拿過來,看看是不是燒到40度了把腦子燒化了。
晏航你是不是神經病了?
“You are insane, totally deranged,”他對著麵粉小聲唱了起來,“out of your mind like a psychopath……”
其實就是心情還不錯,從受傷之前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那時開始,他的情緒就挺壓抑的,受傷住院之後差不多可以說是落到了谷底。
一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緩了過來。
初一下午要過來,他也覺得挺高興,想著好久沒弄吃的了,烤點兒麵包小點心之類的……
但也許是高興大發了,到初一愣住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這個話題要擱在以前,逗逗初一樂一會兒也沒什麽。
可眼下這種情況,就非常有什麽了。
初一捧著牛奶和雞蛋走過來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得到初一的手足無措和尷尬。
“倒牛奶吧,我讓你停就停。”晏航把雞蛋打進了麵粉裡,加上了糖。
“嗯。”初一拿著牛奶盒,慢慢倒著。
晏航看著他。
初一低著頭也看不清表情,就能看到睫毛和鼻尖,但就這樣也能看得出來……這還是個小狗啊。
怎麽不教人點兒好的呢?
晏航歎了口氣。
初一停下了:“嗯?”
“繼續。”晏航說。
“做什,什麽麵包啊?”初一問。
聽得出這是他憋了好半天才終於找到的話題,晏航用右手在他脖子後面輕輕捏了一下:“土狗麵包。”
“扯呢,”初一笑了笑,“土狗哪有這,麽洋氣,我們土狗都,都吃饅頭。”
“一會兒讓你看看什麽叫土狗麵包。”晏航說。
牛奶加夠了之後,晏航把麵團揉了揉,又拿了坨黃油放進去,再把黃油一點點揉進了麵團裡。
“我來吧,”初一盯著麵團,“這個有技,術含量嗎?”
“沒有。”晏航說。
“我想,玩一會兒,”初一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歡玩面,麵團。”
晏航笑了起來,把碗推到他面前:“那你玩,揉到能把面扯成很薄的膜就行了。”
“嗯。”初一馬上低頭開始揉。
晏航從到飄窗上,靠著牆看著他揉面。
其實初一心裡素質挺強的,剛還那麽尷尬,沒多大一會兒,注意力就轉移到麵團上了,這會兒揉麵團揉得興致高漲的。
“揉完了就可,可以烤了嗎?”初一問。
“還要發酵,一會兒扔機子裡發酵就行,”晏航說,“然後做餡兒。”
“什麽餡兒?”初一馬上問。
“奶狗餡兒。”晏航說。
“哦,”初一點點頭,“可愛。”
“嗯,”晏航笑了笑,又看了他一會兒,“小狗。”
“啊。”初一應了一聲。
“其實吧,”晏航說,“你跟以前一樣就行。”
初一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著他。
“我們倆之間,”晏航說,“無論有沒有‘喜歡’這個東西,都可以跟以前一樣的,你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沒關系的。”
初一還是看著他。
“你不用在意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什麽說了會不會讓我有什麽想法,”晏航抬手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懂了嗎?”
“嗯。”初一低頭繼續揉麵團。
“我也一樣,”晏航說,“我想說什麽就說了,老去琢磨你會不會尷尬,我也挺費勁的。”
“我不尷尬。”初一說。
“哦。”晏航笑了。
初一抬起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張開胳膊,湊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怎麽了?”晏航問。
“揉揉背吧。”初一緊緊地摟著他,很小聲地說。
晏航在他背上用力地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