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柳琴的電話, 蕭寒平撿起被霍深胡亂扔在地上的褲子。

　　聽筒裡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 柳琴的聲音才響起。

　　“明鋒？”

　　蕭寒平道：“是我。”

　　柳琴又是一陣沉默。

　　可以聽得出來, 她的呼吸逐漸變得顫抖, 良久, 才說：“明鋒……我還能叫你明鋒嗎？”

　　這一次，沉默的人變成蕭寒平。

　　剛才看過視頻, 他已經知道，這一問避無可避。

　　早在昨天，他就已經察覺到柳琴的異樣。

　　這三個月以來, 柳琴也多少表現出了對他的懷疑。

　　他不是季明鋒。

　　即便擁有季明鋒的身體, 和部分記憶，但這具身體裡的靈魂, 早已經換人。

　　他也不可能真正變成季明鋒。

　　原以為離開中央地下城，或許能讓柳琴暫且忘記心中的疑慮。

　　但他沒想到，這個決定卻加速了對方得知真相。

　　沒有聽到蕭寒平的回答, 柳琴的心也沉到谷底。

　　她咬住顫抖的嘴唇, 看著眼前不斷播放的視頻片段, 做了個深呼吸：“你在哪裡？我……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視頻中已經點名了蕭寒平的身份。

　　破曉的創建者。

　　曙光城主。

　　一次次為全體人類而戰的守護神。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她甚至不敢質問：“請你, 至少告訴我真相, 可以嗎？”

　　她的請求在意料之中。

　　蕭寒平已經穿好襯衫：“你的地址。”

　　他的好說話一定程度上撫慰了柳琴的情緒，她低聲說：“我在餐廳。”

　　蕭寒平說：“好。我馬上到。”

　　在通話掛斷之前，柳琴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蕭寒平系上最後一粒鈕扣, 轉臉看向霍深：“我去餐廳一趟。”

　　霍深在他們對話的過程中，也已經穿戴整齊。

　　聞言，他即便臉色黑成鍋底，還是決定：“我和你一起。”

　　蕭寒平沒有拒絕。

　　上了車，路上，霍深隨手點開萬惡之源——星網。

　　現在，全網最火爆的消息，莫過於蕭寒平現身獵團聯盟中心。

　　儘管視頻中的蕭寒平，看上去比三年前的蕭寒平，似乎還要年輕一些。

　　可是那氣場，身邊的那霍深，還有那鞏濤。

　　如果不是蕭寒平，又有誰能和霍深同進同出，能讓鞏濤態度尊敬。

　　更別提這張家喻戶曉的臉。

　　加上除了在上一次超大型異獸潮戰役外，蕭寒平這三四年間音訊全無，就連身在馬卡伊斯山脈時​​，也沒有人見過他，只有那隻招牌的火紅金鳳在夜晚的高空盤旋，才被人得知，原來他沒有死。

　　如今終於看到他真正露面，討論度空前高漲。

　　“有誰知道蕭城主下車的時候，鞏主席喊的是什麼？”

　　“是團長啦，破曉一些元老還是習慣喊團長的，所以有時候城主和霍團長站在一起，都不知道在喊誰”

　　“天啊真的是蕭城主！”

　　“蕭城主太帥了吧！霍團長太帥了吧！這兩個人為什麼實力這麼強，還這麼帥啊！”

　　“這麼久過去了，又看到曙光搭檔合體，好想哭啊！”

　　“我也哭了嗚嗚嗚希望以後曙光搭檔永遠不要再分開了！”

　　消息看到這，霍深看了看蕭寒平。

　　滾動的頁面忽然停止，蕭寒平一眼也看到投影正中的幾行字。

　　霍深抿著薄唇，抬手握住蕭寒平的手：“我以後，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危險。”

　　蕭寒平眸光微動，回握著他。

　　平靜在車廂裡蔓延。

　　之後的路程，誰也沒再開口。

　　直到了全素齋門前。

　　下車之前。

　　霍深拉住蕭寒平，沉聲道：“這次回去，我要把全部信號波段屏蔽。”

　　事不過三。

　　這次之後，其實應該也不會再發生什麼。

　　不過霍深的緊張蕭寒平看在眼裡：“隨你。”

　　霍深才鬆開力道。

　　兩人下車後，才看到全素齋門口有一道立體投影，閃爍著“暫停營業”四個大字。

　　可能是聽到動靜，門內丁海先迎了出來。

　　注意到蕭寒平的視線，他先看了看蕭寒平的臉色，才解釋說：“柳姨狀態不太好，我想著，要不等你們談完了再開業。你要是不同意，我這就把牌子撤了。”

　　蕭寒平抬手攔住他：“放著吧。”

　　丁海鬆了口氣。

　　但表情還是緊繃著，毫無往常的放鬆和笑意。

　　蕭寒平看他一眼。

　　丁海立即渾身僵直，站姿筆挺，不敢有半分鬆懈。

　　蕭寒平道：“你這是做什麼？”

　　丁海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常。

　　他乾笑著，看了看霍深，又看回蕭寒平：“我……”他握了握拳，乾脆梗著脖子問出口，“星網上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是……蕭城主嗎？”

　　視頻剛出來的時候，別人不認識，可他們都是和蕭寒平朝夕相處的人，又怎麼會不認識這張臉。

　　起先，他和萬叔還覺得好笑。

　　季明鋒就算真的和蕭寒平長得相似，可季明鋒又怎麼可能會是蕭寒平呢！

　　可隨著星網討論的聲勢越來越浩大，解釋越來越合理，甚至連一些稱呼的細節，都被網友找出來一一對應。

　　他們坐不住了。

　　這時再回想平時那些被他們忽略的細節，發現越是深想，事情就越是大條。

　　季明鋒的格鬥技巧、機甲操作為什麼和蕭城主一模一樣？

　　他為什麼認識霍深，而且關係還這麼親密？

　　為什麼自打從馬卡伊斯山脈回來，霍深就一直和季明鋒待在一起，從早到晚，形影不離？彷彿把自己真正的搭檔忘得一干二淨？

　　這些真的只是巧合嗎？

　　為了搞清楚，丁海特意去問了柳琴。

　　結果萬萬沒想到，他把星網上的視頻放出來之後，柳琴像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臉色眨眼變得難看極了。

　　他們這才意識到。

　　這個視頻。

　　它不太好笑。

　　和他們每天朝夕相處的那個季明鋒。

　　可能、大概、也許……真的是，蕭寒平……

　　而他在當初遇見對方的時候，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叫過對方“菜鳥”。

　　每每想到這。

　　丁海臉色都忍不住要綠。

　　現在看到蕭寒平回來，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蕭寒平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一句：“柳女士在哪？”

　　聽到這個稱呼，丁海愣了愣。

　　他面色複雜，混著不知所措和崇拜：“在裡面……”

　　蕭寒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餐廳。

　　丁海下意識按在自己被拍過的肩頭，目送兩人的背影沒入門後，才清咳一聲，一路小跑到休息間，把這件幸好不髒沒味的衣服換下來鎖在櫃子裡，又小跑著去了柳琴所在的包廂。

　　他進門的時候，蕭寒平和霍深已經落座。

　　萬叔和他反應相差無幾，手足無措站在包廂一角，對面前的局面無所適從。

　　迎上眾人聽到動靜轉過來的視線，丁海硬著頭皮關門，低頭走到萬叔身旁站定。

　　柳琴是唯一沒有轉臉看他的人。

　　她臉上已經掛著淚痕，悲傷抹去了平日里溫柔的笑意，她哽咽著說：“我的明鋒，我的兒子，這麼說，他已經……”

　　出於她自己的意願，蕭寒平把季明鋒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他沒有要求丁海和萬叔迴避，但霍深還是灑下冰罩，阻隔了聲音。

　　借屍還魂太過匪夷所思，也是蕭寒平最大的秘密之一，除了當事人，他絕不再讓更多人知曉。

　　兩人也都覺得正常。

　　只是看到蕭寒平說完後，柳琴掩面痛哭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

　　良久過後，她才勉強穩定情緒。

　　蕭寒平道：“節哀順變。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和嘉瑞的需求。”

　　柳琴擦去眼角的淚：“我知道，沒有你的話，我和嘉瑞可能早就死在聖光城了，哪裡還會有現在這種日子好過，你放心，我不會利用明鋒的死要挾你，你完全不用這麼做。”

　　霍深卻說：“要挾？沒有人可以要挾蕭寒平，我和他都有無數種方法，讓你永遠說不出這個秘密。”

　　柳琴愣住了。

　　霍深說：“他無意間佔用了你兒子的身體，是事實，但也不是出於自願，而他對你和季嘉瑞的關心，卻是自願的，請你不要用惡意的方式揣測他。”

　　柳琴低下頭。

　　她對蕭寒平確實有些怨，是對失去兒子的遷怒，連她自己剛才都沒有意識到。

　　可霍深說的很對，如果蕭寒平有心，她和嘉瑞只是普通人，又有誰會在乎他們的想法，何況這段時間以來，蕭寒平對他們的照顧有目共睹，她潛意識裡的這一絲惡意，根本沒有道理。

　　“對不起……”

　　蕭寒平攔下還想說什麼的霍深：“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