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深!”鍾芳林立刻走上前, 她抓住霍深的手臂, “你冷靜一些, 我明白你暫時還不能接受寒平去世的消息——”
“你早就知道?”
霍深倏地轉眸, 一字一頓,“你早就知道他已經回來。什麽時候?”
他看著鍾芳林,後者卻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
其實不需要鍾芳林再回答了。
這場葬禮既然由薛熠主辦, 那這件事, 肯定就和薛熠有關。
而距離薛熠來到中央地下城, 已經過去半個月。
霍深狠狠攥拳,下顎線條繃得酸硬。
良久,他才道:“他在哪裡?”
“霍深……”
霍深抬手一把抓起來報信的男人衣領,厲聲問:“蕭寒平, 現在在哪裡!”
男人被他提得只有腳尖觸地, 嚇得心慌意亂,再見鍾芳林沒有示意, 忙說:“會館!在聯盟會館!”
話音還沒落盡, 男人隻覺脖子一松, 雙腳落地, 還沒等他嗆咳出聲, 眼前就只剩霍深大步流星遠去的背影。
鍾芳林急得拄著手杖敲了敲地:“快!備車,去會館!”
聽到這,蕭寒平也道:“鍾教授,載我一程吧。”
三年過去,他沒想到自己連葬禮都還沒辦。
他也沒有想過還會留下屍體。
和曙光城內突然進化的異獸王同歸於盡後, 他失去意識前,還能看到周圍遍地都是聽它號令的低星級異獸。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屍骨無存才對。
再者,如果當初薛熠找回了他的屍體,又為什麽要等到現在,才肯公布這個消息?
這些問題,還是親自走一趟確認一遍更穩妥。
“好好好。”鍾芳林沒有拒絕,邊往外走邊說,“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勸勸霍深。他這個人脾氣倔,認死理,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可真的了不得啊!”
蕭寒平抬眸看了一眼。
霍深的身影堪堪拐過走廊。
聯想剛才他的反應,蕭寒平轉向鍾芳林:“霍團長一直在找蕭寒平的下落,既然現在確認蕭寒平已經身亡,還要怎麽勸他?”
鍾芳林又是長歎一聲。
給霍深打的電話沒人接聽,她只能加快腳步,趕在霍深之後上車:“趕緊追過去!”
然後才回答蕭寒平的問題:“就是因為確認寒平走了,才需要你去勸他。”她搖了搖頭,語帶苦澀,“你年紀還小,可能不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
蕭寒平沉默片刻,才道:“他們之間的感情?”
在鍾芳林的催促下,能源車速已經達到最高。
窗外風景飛速流逝,依舊緩解不了鍾芳林心急如焚的心情。
可距離獵團聯盟會館還有至少半小時車程,總不能就這麽乾坐著,於是她看向窗外,似乎陷入某部分回憶,緩緩向蕭寒平解釋:
“他們也就是在你這個年紀認識的……”
這些往事,不需要鍾芳林提醒,蕭寒平也記得。
十八歲那年,中央地下城所有高校並為第一學府,面向全大陸招生,並特別邀請他,坐鎮第一學府第一屆風雲榜,接受來自全大陸優秀學員的挑戰。
有了這樣的噱頭,以及雄厚的師資力量,第一學府吸引了無數有天賦的人求學,一躍成為大陸最頂尖的教育基地。
第三年,霍深入學。
那個時候,霍深性格也偏冷漠,但還不像現在這麽寡言少語,倒是非常囂張,入學第一天,就指名道姓表示,風雲榜榜首是時候換個人坐了。
結果就當了整整兩年的老二。
直到兩年後他畢業,霍深自動順位榜首。
只是沒想到,他畢業後,霍深直接退了學。
“除了你,第一學府沒人有資格做我的搭檔。”
鍾芳林笑了笑,“霍深當初就是這麽跟寒平說的,他們也確實成了搭檔。在那之後,他們就組建了破曉獵團,第一學府的第一批畢業生,有很多也加入了破曉。”
見她要從年代這麽久遠的地方開始講起,蕭寒平不得不打斷她:“鍾教授,這部分內容我知道。”
鍾芳林愣了愣,才苦笑道:“也是,這些東西,星網都報道遍了,哪裡還會有人不知道。”話落又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們是很多年的搭檔,從學校裡相識,再到去曙光共同肩負著一座地下城的責任,這其中的感情,又怎麽會簡單。”
蕭寒平沒有開口。
鍾芳林對他和霍深帶領破曉接任曙光之後的事一知半解,還不知道霍深在他身死的前一年就莫名開始疏遠,才默認他們之間感情深厚。
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他也沒必要再去解釋。
可鍾芳林的話還沒說完:“就像三年前的事,雖然霍深嘴上從來不說,可我這個做老師的知道,他一直在拿這件事怪罪自己。”
蕭寒平眉心微攏:“怪罪自己?”
“是啊。”
說到這,鍾芳林的視線從車窗外轉到蕭寒平的臉上,“他——”
她突然頓住。
車廂內空間狹小,兩人面對著面,在頭頂的能源燈光下,如果觀察仔細,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眼睛裡的倒影。
鍾芳林用目光描繪著蕭寒平的面部輪廓。
比起上次見,好像有了些變化。
尤其是那雙眉眼——
蕭寒平和她對視:“鍾教授?”
鍾芳林立刻回神。
她又看一眼蕭寒平,像在反覆確認什麽,嘴裡下意識說:“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見到你,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又臭又長,連這些沒營養的猜想也要拿來煩你了。都怪我,你本來應該好好躺在醫院裡休息幾天的。”
蕭寒平道:“沒關系。”
鍾芳林卻擺了擺手:“還是讓你休息一會兒吧。”
見她不想再談,蕭寒平沒再追問。
車廂內漸漸安靜下來。
鍾芳林依然拄著手杖看向窗外。
但這一次,她不是看窗外的風景,也沒有出神。
她的注意力,放在車窗上倒映出的蕭寒平的影子。
蕭寒平正靠在椅背,閉目養神。
鍾芳林的目光從他斜飛的劍眉鋒尾一路往下,細細去看他削挺的五官,看他冷峻的側臉輪廓,看了許久。
怎麽會?
她低下頭,眉頭皺著。
難道……
在他思緒間,能源車漸漸停了。
坐在前排負責護衛鍾芳林安全的男人提醒道:“主席,會館到了!”
鍾芳林來不及再想,立刻從打開的車門下車。
不遠處,霍深已經到了大門前階梯中部。
鍾芳林雖然年事已高,但體內力量還在,事態緊急,她擔心霍深,直接提氣輕身,趕了上去。
“霍深!”
霍深充耳不聞。
蕭寒平走在兩人身後。
他看著霍深的背影,眸底漸沉。
剛才鍾芳林說,霍深為了曙光淪陷的事怪罪自己。
所以就是這個原因,讓霍深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
有些牽強。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我以為是誰呢。”
還沒走進會館正門,一道男聲突然傳來。
“原來是霍團長。真是好大的氣派,讓主席都要跟著你跑。”
聲音聽著耳熟。
蕭寒平抬眸看去。
原來是鞏濤。
當年組建破曉獵團,有一部分和他一起畢業的學生,也加入進來。
當年在學府風雲榜前十的鞏濤就是其中之一。
他實力強勁,脾氣直爽,是破曉的中流砥柱,在獵團內部,也是一呼百應的元老級大隊長。
可聽起來,他對霍深好像意見很深。
霍深似乎也早習慣了鞏濤的態度,聞言只看他一眼,就徑直往門內走去。
鞏濤卻橫跨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長相英武,體格健壯,堵在門前,活像一尊門神。
“不好意思了霍團長,最近這段時間,還請你不要踏進會館半步。”
霍深倏地握拳,凜冽冷意驟然爆開,激起陣陣寒風:“讓開。”
鞏濤冷笑一聲:“怎麽,霍團長想要動手?我怕你不成!”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話落就雙臂一甩,金屬碰撞的鏗鏘聲隱約可聞。
氣氛頓時僵到冰點。
鍾芳林走上前:“鞏濤,你這又是做什麽,霍深想進會館的原因,別人不清楚,你難道還不知道?”
她開了口,鞏濤語氣稍緩,但口風不變:“主席,這是破曉的家務事,請你不要插手。”
“破曉的家務事?要是寒平在天有靈,會希望破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鍾芳林氣道,“你當年不願意承認霍深這個團長,帶了那麽多人走,霍深有說過一句話嗎?可現在,他只是想來看寒平一眼,你卻不肯?!”
聽到這句話,鞏濤雙眼突然赤紅:“來看團長,他還不配!”
聞言,蕭寒平眉心添了一道皺痕。
鞏濤帶人離開破曉?
他知道鞏濤在霍深接手破曉之後,一直對霍深有些微詞,可在霍深疏遠他的那一年,卻幾次試圖中和他們的關系,算不上對霍深有什麽真的意見。
這又是怎麽回事?
鍾芳林也驚得後退一步:“鞏濤——”
鞏濤看向她,聲音裡帶著濃濃不滿和不解:“主席,團長也是您的學生啊!”他將近兩米的體格,說話時竟然嘴唇顫抖,“這三年來您一直向著霍深,有為團長想過一次嗎!”
霍深站在一旁,抿直的薄唇已經微微蒼白。
“您難道忘了,”鞏濤帶著恨意看他,“如果當年不是霍深帶著那麽多兄弟出城,導致城內人手不足,團長怎麽會死!”
這句話猶如一柄布滿倒刺的長劍,直直捅入霍深心底。
仿佛無窮無盡的細密痛苦填滿胸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張了張嘴,稍過一會兒,才發出聲音:“讓開。”
鞏濤已經收斂情緒,他連鍾芳林都不再去看,隻冷聲說:“團長生前沒見你這麽上心,現在何必惺惺作態。”
話落,抬手指向大門外。
“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