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子去參加公司的應酬。
提前跟樓春雨打過招呼,在電話裡說會少喝點的,但是回來時還是有些醉醺醺的樣子。
這場應酬持續到晚上八點才結束。
然後應樂天是所有高層裡面唯一清醒的,他把宋西子送回來,樓春雨收到應樂天發來的消息,應樂天說宋西子喝的有點醉。
但是當樓春雨披著鬥篷出來接人,在電梯口和兩人碰上了,才意識到宋西子的醉,遠超過了樓春雨的想象。
宋西子喝到走路都不穩的程度,依靠著應樂天,勉強維持著朝前走,只是一步一步搖晃不已。
樓春雨忙上去攙扶,和應樂天兩人一起把宋西子送進了房間。
應樂天滿臉歉意,“是我沒注意到,好幾個老員工灌她,敬的酒她都喝了,一杯沒落下。要麻煩你多照顧她一下。”
“我會的,你回去也小心點。”樓春雨眼尖,看到應樂天西裝裡面的襯衫有一塊濕漉漉的汙漬,以為是宋西子吐的,正要說對不起,應樂天忙說:“不是她吐的,她酒品哪有那麽差,是張鑫,他喝多了直接住院打點滴了,我等會兒還要去看他。”
“喝的這麽瘋?”樓春雨很納悶。能讓宋西子喝到醉倒在床上,讓喝到吐喝到住院,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說到這裡,應樂天難以掩飾喜悅:“因為有利好政策出台,我們借著這股東風,很快就能有大步發展了,所以大家一高興沒控制住。”
“是你們應得的。”樓春雨替他們感到高興。
宋西子醉態討人喜歡,樓春雨本來是在替她脫衣服的,這會兒看到她難的的憨厚模樣,不禁停下手中的動作,趴在她身邊,用手勾勾她鼻子,還把睡著的咪咪從貓窩裡抱出來,放在宋西子的肚子上。她想逗西子說話,想聽她的醉話。
她問了宋西子很多問題,宋西子都沒反應。
“你愛樓春雨嗎?”樓春雨問道。
“愛。”宋西子終於給了回應,很輕很含糊,但是樓春雨聽到了。
樓春雨耳朵尖尖泛了紅,反正沒人能看到,她也就不準備隱藏。
“你為什麽會愛樓春雨?”這也是樓春雨奇怪的地方。這麽多年來樓春雨其實都沒有正面問過宋西子這個問題,她不敢問,別看她天不怕地不怕,內心還是那個含胸低頭走路的小女生,自卑到不敢抬頭仰望心中的那個她。
“她很好。”宋西子把臉在枕頭上蹭了蹭,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樓春雨這時候心也跟著慢了一拍,靈魂也受到了觸動,她甚至以為宋西子是醒著的,她清楚聽到了自己刻意問的問題。
但是下一秒,她看到宋西子一動不動了,還聽到了輕微的打呼聲。
樓春雨慢慢放了心。
過了許久,宋西子在睡夢中皺起眉頭,眉間起了深深的褶皺。她深吸著氣,用手用力揉著額頭,樓春雨忙伸出手幫忙,發現剛才宋西子對自己下手是真的狠,眉間被揉紅了。
宋西子掙扎著要坐起來,樓春雨扶著她讓她坐起來,一邊輕拍她的背,“你是不是想吐?我扶你去衛生間。”
“不是,我沒想吐,就是剛才做噩夢了,喘不過氣來。”
“夢到什麽了?”樓春雨看她沒有要吐的意思,但是以防萬一,還是拿了餐巾紙和臉盆過來,放在床邊,端來早就準備好的水。
“忘記了。”宋西子騙樓春雨,她其實還記得剛才的門,甚至還沒從剛才的心悸中走出來,胸口隱隱作痛。那夢太真實了,和以往任何的夢都不一樣,她仿佛真的經歷了樓春雨的婚禮,連樓春雨手中的捧花,她都能說出是什麽顏色。
是繡球花。宋西子喃喃自語。
溫暖的水被送進宋西子的手中,宋西子也感覺到嗓子眼有點痛,喝了幾口,是舒服了很多。噩夢帶給她的心悸也漸漸褪去。
樓春雨不放心,問:“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年紀大了真的不行,新陳代謝沒以前那麽快,喝點酒就醉了。”
樓春雨除了關心,還有點生氣,她輕咳一聲,讓宋西子轉頭看向她,質問著她:“你在電話裡怎麽答應我的,還記得嗎?”
宋西子的腦子慢慢轉動,才回想起來一些片段,她好像說過只是公司聚餐,晚上肯定會早點回去。可是事實上,酒桌上的每個人都洋溢著喜氣,在這樣的氛圍中,她也不能例外。
樓春雨臉上寫著控訴--宋西子你這個大騙子。
後面還有一句話是--我不接受任何解釋。
宋西子懊惱不已,樓春雨在生她的氣,氣她不會照顧自己,氣她一高興就過了頭。
宋西子強勢拉近兩人的距離,把頭靠在樓春雨的肩膀上,樓春雨一轉身,讓她沒了著落。
只是宋西子還是不放棄,山不來就我我就山,她死纏爛打,一定要把自己貼到樓春雨身上。
樓春雨被她煩死了,一時沒注意,被她耍無賴一樣靠上了。
宋西子用腦袋拚命蹭,三十出頭的大人,學著孩子的樣子耍無賴。
樓春雨那受得了這樣的她,說:“你夠了沒有。”
宋西子一臉委屈地說:“老師,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別叫我老師。”有種亂X的錯位感。
“老師,你體罰我吧,打我手心,讓我長記性?”宋西子乖乖把手在樓春雨面前攤開,看樣子是歡迎她來打。
左躲右閃,總是避不開這塊叫宋西子的狗皮膏藥。
樓春雨看在攤在自己眼前的手心,心頭有些火氣,真的抓住這隻手,一掌打下去。
這一掌似乎開啟了宋西子一個隱藏的開關,宋西子手心朝上,抓住樓春雨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上拉扯,樓春雨隻來得及發出急促的驚呼聲,下一秒便忙到忘記責怪她了。
宋西子低頭感受著懷裡的溫暖,過去的一個小時,她一點點剝開了懷中這顆洋蔥的外衣,因此才找到了雪白雪白的洋蔥芯。
這一個小時的尋覓過程,對樓春雨來說是一種體力考驗,她有些困,眼睛半眯著,隨時會睡過去。樓春雨有點困意,又在有幾分心思在回憶剛才的一幕,她仿佛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自己和宋西子,宋西子修長漂亮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生了根……
宋西子出了一身汗,醉意散了。
兩人擁抱的姿勢,宋西子的下巴抵著樓春雨的額頭,樓春雨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咪,困了的時候就特別粘人。
宋西子總覺得樓春雨像貓,因此,她對貓有些愛屋及烏的心思了。本來她對貓這種動物無感,也因為樓春雨喜歡上了貓這種複雜而矛盾的動物。
宋西子說:“我要提醒你一句,下個月是你的生日,你要什麽生日禮物,你可以偷偷暗示我。”
樓春雨也才意識到,很快,就是她三十歲的生日。
上一個三十歲的生日,她記得自己死了。
她許願說如果有機會再來一次,她一定要為自己活。
結果一覺醒來,她回到了過去,重新活了一遍。
宋西子的話,突然提醒了樓春雨,她甚至開始害怕面對這一天的到來。
樓春雨推推宋西子,盡可能地貼近宋西子,她不是沒有勾引過宋西子,但是這次,她做的更加用力。
宋西子慢慢睜開眼睛,略帶著一些迷茫,困意讓她反應有點慢,她問:“嗯?你怎麽了?”
“我睡不著。”樓春雨想讓宋西子幫自己把這份不安抹去。
“剛才是誰說好困的,那怎麽辦?”宋西子的困意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散。
剛才迷迷糊糊的小貓,突然變成了狐狸精,宋西子被樓春雨的改變驚豔,不惜拖著疲憊的身體迎合。
樓春雨收到老家寄過來的快遞,紙箱裡面全是土特產,番薯玉米之外,還有一袋藏在米裡面的雞蛋。
然後樓春雨意識到這一天,是自己三十歲的生日。
她在幸福中忘記了時間,但是現實如一盆冷水迎頭倒下,把她澆醒。
她渾渾噩噩地把這些東西收拾乾淨,沒忘記宋西子下班回來要回來,晚飯還要吃。
要放冰箱的就放進去,要馬上解決的,開始做了起來。
手機的震動讓樓春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接收到宋西子發來的信息,宋西子說她堵車了,然後是她拍的車後座堆起來的紙盒,樓春雨聽宋西子的語音,才知道那是她買的四件套。
還在納悶的時候,樓春雨就收到了媽媽的電話。
電話裡,媽媽問她快遞收到沒有,樓春雨說:“都收到了。”
電話裡的媽媽絮絮叨叨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又東拉西扯說了一些親戚的事情。
樓春雨平時和媽媽電話不超過一分鍾,她的媽媽也不會說那麽多,基本上聊不到幾句就掛了,這會兒耐著性子聽媽媽講了幾分鍾,就猜到是有話要說。
樓春雨這邊嗯嗯的應付著。
也這樣女兒沒興趣陪著演不下去,樓春雨的媽媽也準備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問:“那你朋友現在在不在旁邊?”
樓春雨心想,終於進入正題了。
她說:“她不在,你有什麽話要說,直接跟我說好了。”
“我就問問你,你真的不準備結婚嗎?你想這樣一輩子耗下去?……”
聽著媽媽的話,樓春雨手中的動作依然繼續,那些話,根本影響不到她,她聽著就聽著,心裡半點波瀾都沒有。
情緒激動的媽媽終於沒了聲音,她發現電話那邊的女兒沒有回音,惱怒地說:“樓春雨,你有在聽我說麽?”
“我有在聽,是你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樓春雨心平氣和地回答。
“我讓你說,你倒是說啊。”樓媽媽聽到樓春雨的語氣就生氣,樓春雨越平靜,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沒什麽好說的,我說了你也不會聽。”樓春雨知道,自己解釋的再多,都是白費口舌。
“我跟你講,講不通的,你腦子都是有問題的,我要跟你朋友說,我問她什麽心思,她有沒有良心,她不替你想想,她這樣耗著你,就是耽誤你的時間。”小學生不好好上學,家長就以為是在學校裡的壞同學帶壞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家長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讓壞孩子離自己的女兒遠一點。
無論媽媽怎麽說自己,樓春雨練就了鐵石心腸,不會為這些無關痛癢的話動怒,但是,當提到宋西子,樓春雨波瀾不興的情緒頓時有了惱意,她說話的時候不由地染上了怒意,“和她沒有任何關系,我不結婚是我的選擇。我結不結婚,要不要孩子,都已經和你沒關系,我做為你的女兒,我孝順你到你走的最後一刻。這些就夠了。”
“你這不是孝順,你這是在害我,你害我變成了樓家的罪人。我生出你這個女兒,我就沒臉見祖宗。我不但要去找她,我還要去找她爸媽,我要問她家裡人怎麽養出她這個女兒來的……”
樓春雨說:“不要再說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接你的電話。以後你別打電話給我,你打過來我也不會接的。”
“你會後悔的。你肯定會後悔的。”電話裡的媽媽再次失去了冷靜。
滿懷惡意的咒罵還在耳邊,那聲音化作了一條鎖鏈圈住了樓春雨的脖子,樓春雨的意識有片刻的空白,手機的震動把樓春雨的意思拉了回來,她慢慢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就站在灶台前,手裡也沒有手機,可是她記得最後一秒鍾,她明明握著手機,她因為媽媽打來的電話,氣到想把手機摔了。
而她記得自己只是發了一會兒呆,怎麽突然一下子功夫,手機就不見了。
她揉著額頭,在廚房的料理台旁邊找到了手機。
她解鎖了手機,宋西子發的消息在說自己堵車了。
隨後跳出宋西子拍的照片。
樓春雨抓著手機神情更是迷茫。
這個畫面在剛才出現過,現在又經歷了一遍。
她看著剛跳出來的語音,她可以很肯定地說,不用點開她也知道宋西子的語音裡面要說什麽,她發誓她真的經歷過這一幕。
樓春雨甚至有種暈眩的感覺。
樓春雨找到了媽媽的號碼,猶豫再三,打了過去,電話馬上被人接通:“喂?春雨啊,我剛要打給你,你快遞收到了?”
“收到了。”
“今天是你生日,你記得把雞蛋拿出來,不要放壞了,我給你的玉米,怕你吃不完就沒有煮,你放冰箱冷藏,要吃的時候拿出來。”
沉默了許久,樓春雨說:“媽媽,你還有別的想說的嗎?”
“你上次寄回來的零食太多了,家裡吃不完,讓我給送人了,人家吃了以後問我買,我不知道價格。我讓她去你店裡拍,應該沒關系吧?”
“沒關系。店裡直接拍就可以了,沒事。”樓春雨低聲呢喃著。
後面的對話,樓春雨都記不得了,她恍恍惚惚地放下手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她想剛才可能是她的一場夢,一場真實的夢。
宋西子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漫漫長路,堵車情況更加嚴重。
連汽車廣播裡面也在說,有的紅綠燈要堵半個小時。
宋西子眼看著前面的車屁股一動不動,她拍了一張後排座位上堆起來有半米高的包裝盒子的照片發給樓春雨。
“親愛的樓老師,十八歲零十二歲的生日快樂!我買了蛋糕,還有準備禮物,我拍照給你,也不故弄玄虛了,坦白說我買了四件套給你,而且準備了五套,保證家裡管夠。”
把語音發過去後,宋西子神情有些蕩漾。
想到買這些四件套的原因,宋西子笑得更蕩漾了。
一次和諧的深夜運動後,因為一側濕了,實在不好將就,兩人還要忍著睡意把弄濕的床單換下來,樓春雨抱怨了幾句,說最近床單洗的次數太多,再下去就沒備用的換了。
所以宋西子還特地問了導購,選了耐洗的材質。
在堵車的時候,宋西子調整著廣播,一個頻道換著一個頻道。
跳過爵士樂聲,跳過廣告,跳過男男女女的聲音,都沒有感興趣的,宋西子也懶得調了,隨便按到一個頻道就放手了。
廣播裡主持人和嘉賓在聊產後抑鬱症的事情。
主持人說:“而產後抑鬱症這個問題離我們其實並不遙遠。也就是今天早上,我不是遲到了麽,因為我上班必經的路上堵車,就是跟這個有關,開車路過的時候就看到很多人圍在醫院外面,110和火警都來了。後面看到微博推送才知道,那是一位剛生完孩子的媽媽走到醫院的陽台,準備自殺,幸好及時被人發現,救下來了。萬幸萬幸。這位媽媽在生完二胎以後,得了產後抑鬱症,但是沒有人重視這件事情,包括媽媽的家裡人,大家都說這只是小問題,不重視……”
“那真的是幸運的,有個萬一,媽媽如果沒了,孩子怎麽辦。”
“是啊,報道上說大兒子才三歲,小女兒剛出生。而且,我看新聞說今天正是這位媽媽的生日。”
“救下來就好了……”
宋西子沒來由地心慌,她顫抖的手差點抓不住手機,深吸氣後,她在微博上搜索相關關鍵詞,抑鬱症、跳樓,簡單的五個字,她打錯好幾次,重複好幾次後,才輸入正確的字,她屏息等待,漫長而窒息的等待過去後,一條熱點微博跳入眼簾,照片上當事人的照片,第一張照片,那隱約的輪廓像極了她心中最熟悉的人,讓她差點窒息,她艱難地把視線挪到下一張照片,坐在床邊的新聞當事人雖然臉上打著馬賽克,但是露出的臉部輪廓卻和她心中的那個人不一樣,反覆確認後,宋西子的心緩緩落下。
不是她。宋西子聽見有個聲音輕顫著說。
她不敢再去看這條微博,把屏幕按掉,她把手機丟到副駕駛座上,雙手握著方向盤,心裡一個念頭,就是想盡快回去。
推開家門的那刻,宋西子丟下包,衝進客廳,樓春雨盤腿坐在沙發上,當聽到指紋鎖解鎖的聲音,就猜到是家的另外一個主人回來了,她抬了抬頭,下一秒,陰影籠罩了她,宋西子從沙發椅背後面俯身抱住她。
樓春雨被抱個滿懷,宋西子的擁抱用上了幾分力氣,樓春雨有些受不住這份熱情,拍拍宋西子的手臂,請她放過自己。
擁抱著自己的這雙手在顫抖?
“你快把我掐死了。”樓春雨笑著說。
宋西子依然不肯放手,她怕自己擁抱著的人化作塵埃從自己指縫間飛走。
“你怎麽了,跟我有仇麽,想殺死我?”樓春雨抬手輕柔地撫摸著宋西子的長發。
宋西子保持著彎腰抱她的姿勢,把臉埋在她的頸間,汲取著屬於樓春雨身上的溫暖,這一切,她幸福地想哭。
宋西子說:“我好愛你。”
“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樓春雨用指尖戳著宋西子的額頭。
這麽反常,不像宋西子啊。
“才沒有,從發梢到指尖,從身體到心永遠隻屬於你一個人。”
“呵。”樓春雨在宋西子的下巴上勾畫著,她畫出的是宋西子的輪廓,美地如此醒目的宋西子,說出隻屬於自己這樣的情話,樓春雨根本無力抵抗,直接繳械投降。
“祝你生日快樂。”宋西子張口,輕輕咬住樓春雨的指尖,濕熱的舌尖在樓春雨的指腹上滑過,留給樓春雨的是電擊般的悸動。
氣氛變得粉紅,宋西子突然想起還放在車後備箱裡的四件套,只是看眼前的人,和她眼裡的溫暖,她就覺得這些都是可以拋在腦後的小事,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坐到沙發上,和她享受這份溫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