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春雨感覺到宋西子醒了。

　身邊的位置有了動靜，樓春雨也睜開了眼睛，她先揉了揉眼睛，怕是眼睛裡的眼屎被枕邊人看到，再是用手擋在面前，哈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口氣。

　當她懶懶地說了一聲早上好，期待宋西子會給她一個溫柔的吻，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沒有看到宋西子的吻。

　宋西子在衣櫃裡找衣服，背對著她。

　樓春雨抬起腳，薄被因她的動作一路滑下去，直到大腿根，白白的腿踮起腳尖，點在宋西子的屁股上，“早上……”

　那個好字最後沒有說出口，因為樓春雨穿過了宋西子的身體，好像那個宋西子是影子，又好像樓春雨自己才是影子。

　樓春雨坐起身，昨晚的痕跡還留在她身上，她撿起床頭櫃上的自己的睡衣，雖然宋西子看不見她，她也總不能什麽都不穿吧。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她情緒穩定。

　樓春雨跟在看不見她的宋西子身後，看宋西子挑的衣服，黑色西裝，樓春雨可不記得自己有給她買過這套。

　然後把頭髮全都綁起來，用黑色皮繩扎起來。鏡子裡是半點笑容都沒有的嚴肅的宋西子。

　樓春雨在鏡子裡只看到了宋西子，沒有看到自己，就大著膽子對著宋西子做鬼臉，在她耳後吹氣，還試圖撓她耳朵，但是宋西子根本沒有感覺。

　宋西子刷牙，樓春雨坐在馬桶上托著下巴，一隻手在胸下比劃著，說：“你三十多歲的時候胸部還是飽滿的，真羨慕。”

　她隻管自己說著，反正宋西子聽不見。

　宋西子在化妝，樓春雨就在她身後，甚至惡作劇地把臉貼到她臉上，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再看她漂亮的瞳色，“你也會老的啊，皺紋都長出來了，不對，那是卡粉。”

　房間裡真的安靜，宋西子的貓都不愛叫，宋西子用的是自動喂貓糧的機子，早上七點準時出貓糧，貓從宋西子身邊悄無聲息地走過，連給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樓春雨替宋西子教訓那隻貓，“你媽咪對你這麽好，給你吃給你喝，還讓你有地方住，你就不能對你媽咪親熱一點，去蹭蹭她啊，討她開心啊？”

　宋西子的早餐是一杯咖啡，兩片麵包放進烤麵包機裡。烤麵包機噔的一聲吐出兩塊烤好的麵包，宋西子坐在黑色胡桃木的大桌子前，一人默默地解決了。

　“現在知道有我的好了嗎？有我在，我給你煮早飯，每天換著花樣給你做好吃的，又營養又健康，保證讓你健健康康長大。親愛的，你看看我，我好孤獨。”

　樓春雨把手放在宋西子的手背上，可惜根本握不住實體。

　安靜的屋裡，一隻貓，一個人，還有樓春雨這個並不存在的幽靈。

　這曾經是樓春雨以前的生活，在這幾年裡，她就跟在宋西子身邊，對她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加深，深到不能自拔，宋西子就變成了她的全部。

　在無形中，宋西子的名字就印在了樓春雨心裡。

　樓春雨此時卻無法冷靜下來，她無法接受自己坐在宋西子的面前，卻不能被宋西子看到，因為她愛著宋西子啊，因為享受過那份愛情，此時的她，才意識到不能觸碰宋西子、不能和她溝通的孤獨是多麽的可怕。

　這樣的日子，她一天都待不下去，她真的會死，她會被孤獨和憤怒淹沒。

　宋西子聽見了樓春雨的夢囈，閉著眼睛，眼角有眼淚溢出，在夢裡說著一些破碎的詞句。

　宋西子被她的不安驚醒，把她摟入自己懷裡，說：“又做噩夢了？”這是第幾次了，經常看到她睡著的時候就開始哭，也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又是什麽人，讓她難過成這樣。

　樓春雨被她的懷抱包圍，連腿都放進她的小腿中間，蜷縮成一團，在她的包容下，慢慢地平靜下來。

　“你也不跟我說你夢到了什麽，因為我還沒得到你的信任嗎？”宋西子猜想樓春雨以前受過傷，這讓樓春雨心裡有一道陰影在，只是樓春雨把自己保護的太好了，在她清醒的時候，宋西子根本無法打破她的防備，觸及她的內心深處。

　宋西子用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手在她手臂和背上輕撫，樓春雨像一個孩子蜷縮在她懷裡，在這樣擁抱和撫摸中，她找到了安全感。

　樓春雨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宋西子懷中，她是一個小圓球，宋西子做了一個半個圓，包住了她。

　她摸摸宋西子的腰，再把臉貼到宋西子胸口，聽她胸口的心跳聲，這才安心下來。

　宋西子一直醒著，只是閉眼小憩，當樓春雨有動靜的時候她就睜開眼睛了，樓春雨偷偷摸摸的觸碰自己，當確定到自己是真的以後，還露出那種開心的神情，她都看在眼裡，她笑了笑。

　那聲音的震動透過胸前直擊樓春雨的耳朵，再也沒有比這更真切的證據了，宋西子說：“你在夢裡一邊哭一邊流眼淚，我真的要懷疑，你心裡是不是有個人了。”

　“我心裡的那個人是你。”

　“我？”宋西子拔高了聲音，她根本猜不到答案是自己，因為她捫心自問，和樓春雨在一起這麽多年，她從頭到腳就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樓春雨的事情。

　“我夢見我死了，你沒有我的生活很孤獨，我其實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但是你卻看不到我。”

　“你以前哭也是因為這個嗎？那時候我和你才剛開始談戀愛，你就開始夢見自己死了？”

　“嗯。”

　宋西子一個大喘氣，“你會長命百歲的。”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樓春雨點點頭，“嗯，我會活到很老很老了，七八十歲了，活夠了再死。”

　“還早，再睡一會兒。”宋西子舒展了身體，讓樓春雨躺舒服點，兩人依偎在一起，不久以後，她聽到樓春雨平靜的呼吸聲，她手在床頭櫃摩挲著，找到自己的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樓春雨睡著了。宋西子就在手機上查---怎麽樣讓伴侶有安全感。

　齊雅雅聽說樓春雨家裡養貓了，下班以後就開著她的小電驢，來樓春雨家裡看貓。

　她是喜歡貓的，但是她又有個毛病，過敏，以至於對貓又愛又恨，能做的就是摸別人的貓過把癮。

　齊雅雅來的時候還很有禮貌地帶了罐頭來，她在這裡看到了人不如貓的真實案例。

　樓春雨為那隻貓準備的罐頭是按箱進的，還有專門一個大櫃子，整齊疊放著罐頭和貓糧，再看客廳裡好幾個貓爬架，個個都要上千的節奏，她深刻體會到樓春雨不再是以前的樓春雨了，現在是有錢的金主媽媽了。

　連貓玩具都買這麽好，這貓是有多幸福。

　齊雅雅早上在三十多塊錢的咖啡和三塊錢豆漿之間徘徊猶豫好久，在上海工作多年，連咖啡自由都沒有達到，最後還虧了她老板看不下去，掏錢請她喝咖啡，才成全了她。

　相比之下，樓春雨家的貓是真的享福了。

　“它叫什麽名字啊？”齊雅雅把貓翻過來，看貓兩腿之間的器官，結果看到小小的兩個毛球，還沒她拇指指甲蓋那麽大。

　“它叫咪咪。”樓春雨聳聳肩，是宋西子起的，不能怪她。

　“咪咪？它是公的哎，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你給它起個咪咪的名字，它會自卑的好麽。雖然已經絕育了，蛋蛋也沒了，但是它是個公的！”齊雅雅替咪咪打抱不平。

　“西子認為對於貓來說，叫什麽名字都是一樣的，它又分辨不了。給貓起名字，只是主人一廂情願而已。而且咪咪也挺好聽的，她說她小時候聽到的貓都是叫咪咪。”

　齊雅雅無語了，她摸摸咪咪的腦袋，說：“身不由己，為了貓糧你委屈一下。”

　樓春雨眼尖，捕捉到齊雅雅脖子上的紅痕，她走到齊雅雅旁邊，問：“老實說，你是不是開始談戀愛了？”

　“沒有！”齊雅雅第一反應就是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沒有比這更明顯的心虛行為了。

　樓春雨笑地眼睛都眯起來，一副看八卦的神情，“是誰留下的痕跡？”

　齊雅雅不是害羞，而是生氣，“我去les吧裡找朋友喝酒，結果遇到一群人在那裡玩真心話大冒險了，有個女人二話不說就在我脖子這裡啃了一口。”那人還一副自以為萬人迷的模樣，對齊雅雅說我看上你了。齊雅雅當場就想吐給她看，這副自以為很撩的口吻，只能吸引十八歲以下的小女生吧。正常人根本無法接受這種行為。

　“不是你對象留的？”

　“我沒錢，我找什麽對象。”齊雅雅撇嘴。

　齊雅雅對愛情徹底失望，覺得每個靠近她的都是別有所圖的，工作以後滿腦子也就是賺錢，根本沒機會去談戀愛，就是有人跟她表示好感，也被她敷衍過去了。

　樓春雨說：“你身上有數不清的優點，不要對自己這麽失望啊。”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對自己卻半點自信都沒有，樓春雨很是可惜。

　“再說吧，反正我覺得自己不夠好。其實我曾經一度想談戀愛的，但是對方說我沒辦法給她安全感，說感覺我是那種很花心很會亂來的渣T。她還說她姐妹遇到過像我這樣的T，只有一張臉能看，平時微信朋友圈裡各種py，對誰都是甜言蜜語……她跟我抱怨了好多，可是跟我有什麽關系，這些事情我統統沒有做過！”她明明是一個好女孩好麽，每天早起早睡，愛護小孩，愛崗敬業，從不亂來。

　樓春雨上下打量了她，“那是她眼瞎了，你明明那麽好的人。”

　“對嘛，還是春雨好，找對象要找春雨這樣的人，踏實過日子的。”齊雅雅笑笑。

　樓春雨卻搖搖頭，說：“我不夠好，西子才是最好的那個人。”

　“她哪裡好了，我現在終於看透了，她太聰明了，誰在她面前都會被看透，我才不要和這樣的人過日子，一點隱私都沒有，我想什麽她都知道……當然沒有半點說西子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說說我的感受。”

　樓春雨笑笑，沒有說什麽。

　宋西子進家門，發現屋裡多了另外一個人出現過的痕跡，她問樓春雨：“家裡有客人？”

　“是雅雅，她來看咪咪，還認了咪咪做乾女兒。”

　宋西子看她抱著咪咪一副滿足的樣子，把脫下的衣服掛到門口，說：“咪咪現在幾個乾媽嗎？”

　“微信上1個，上門的2個，還有乾爹1個。”樓春雨抱住咪咪，在它大臉上亂蹭，“你可幸福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果不是樓春雨攔著，宋佳也會把她剛拿到手的工資拿出一部分給咪咪。樓春雨原話，我這個做老板的，會缺咪咪一個貓罐頭吃嗎，你把你的錢收回去。

　宋西子走到樓春雨身邊，也學她盤腿坐在地上，樓春雨把咪咪抱到宋西子膝蓋上，“咪咪，快，到媽咪膝蓋上撒嬌，媽咪晚上給你罐頭吃。”

　咪咪踩在宋西子的腿上，宋西子情不自禁地放緩了呼吸，她對這個弱小又囂張的生物完全沒有辦法。

　咪咪一開始很抗拒，抬頭左顧右盼，猶豫再三，樓春雨為它加油，它慢慢地蹲下，上半身壓低，把肉肉的爪子放下，終於放棄了抵抗，躺在了宋西子的膝蓋上。

　樓春雨差點尖叫起來，她和宋西子相視一笑，宋西子也為它給與的信任而感動。

　“恭喜孩子的媽咪，你得到了孩子的信任。”

　“謝謝孩子的媽媽，我不會辜負它的。”

　兩人為了這麽小的一件事情，啪啪鼓掌，吹捧了很久。

　齊雅雅在樓春雨家裡還好好的，沒有什麽過敏反應，到了晚上就開始流鼻涕打噴嚏，眼睛發紅。她在鏡子裡看到這樣的自己，大叫完蛋了。

　洗完澡，把抱過貓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裡洗過，換上新的衣服出來，症狀緩解。

　從浴室出來，齊雅雅抬頭，再低頭，從她口中打了一聲響亮的噴嚏：“啊qiu……”她揉揉鼻子，感覺徹底舒服了。

　噗。聽到房間角落裡傳出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齊雅雅才意識到這屋子不只是她一個人。

　她對上門口的楊招娣，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胸口，她剛洗完澡隻穿著一件薄T，上半身的曲線根本掩飾不住。她怕楊招娣罵她不自重。

　現在她還是無家可歸的狀態，暫時借住在楊招娣家裡，楊招娣也允許她住家裡，畢竟她房間多。

　楊招娣早上出門就穿了一身紅色連體褲，腳上的黑色高跟鞋有十厘米高。齊雅雅很少看到她穿成這樣，除非是去談判。

　哎，楊璐呢？楊招娣早上還帶著小不點一起出去的，回來怎麽不見人了？

　“lucy呢？”

　“到她小姐妹家裡過夜了。屁大的小孩子就有要好的小姐妹了。”楊招娣在門口就把鞋子踢了，一隻鞋子踢一邊，雖然脫掉了高跟鞋，氣勢還在，全身上下寫著我不好惹，別來惹我。

　齊雅雅就覺得地上亂躺的鞋子看起來非常礙眼，她跑過去把一左一右的鞋子收好。

　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楊招娣看到了她白皙脖子上的草莓，不禁調侃了一句：“小朋友長大了。”

　“嗯？”等齊雅雅理解過來她話裡的意思，楊招娣已經不在客廳了，齊雅雅跑到餐廳，楊招娣從冰箱裡拿出蘇打水，擰開蓋子喝掉一小半。

　齊雅雅說：“這個是個意外，我可以解釋？”

　“我幹嘛聽你解釋？”楊招娣嫌她在這裡礙眼，說：“你衣服漏點了，呵，仗著自己胸大就不穿內衣。”

　齊雅雅去客廳抓了一個毛毯，披在身上，開放式的廚房裡，楊招娣坐在椅子上，拿著玻璃杯，倒半杯蘇打水，倒半杯酒，見此情況，齊雅雅就猜到老板今天和lucy的爸爸見面見的不愉快。

　“老板，你少喝點？”

　楊招娣白了她一眼，“你算我的誰，管那麽多幹嘛？”

　“就是，你明天還要去工廠，喝多了耽誤事情。我是為了公司好。”

　“這點，喝不醉的。”楊招娣幹了大半杯，看齊雅雅愣著不肯走的樣子，說：“你傻站在這裡幹嘛？”

　齊雅雅索性也拿了一杯可樂，坐上了高腳椅，“我可以做你的傾聽者，聽你訴苦。”

　楊招娣冷笑一聲，“我傻嗎，我有的是錢，我不去找心理醫生，我找你？”

　齊雅雅喝到的可樂味都變苦了，“好吧，那我走了。”她垂頭喪氣地從高腳椅上爬下來，結果被楊招娣一把拉住。

　楊招娣臉上是很嫌棄的神情，但是說話的口氣變了，“你坐下。我也是發神經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看你覺得你這個人很可靠。”

　“我是很可靠啊！你看我！我臉上寫著可靠兩個字。”

　“lucy的爸爸要把lucy要回去。”

　“lucy的爸爸，他不是死了嗎？”

　楊招娣瞪了她一眼，齊雅雅馬上把嘴巴合上。

　“lucy有兩個爸爸。”

　“……”齊雅雅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睛睜地圓溜溜的，寫滿了震驚。

　楊招娣抬腳踹在她小腿上，“那是一對有錢的gay，他們需要一個孩子，我剛好需要錢。”她走投無路，聽說這樣能拿錢，她連賣身都願意，更別說出賣子宮了，她就去做了代孕，lucy的另外一半用的是死掉的那個錢先生的精子，錢先生的愛人，是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男人，在錢先生去世以後，決定放棄這個孩子，他就把孩子留給楊招娣，確切說是丟給了楊招娣。

　楊招娣把做代孕的事情抹去，變成了她年紀輕輕被壞男人始亂終棄，在未成年的時候生下了孩子。

　後來還假惺惺地找過來，說懷念故人，給楊招娣很多錢，讓她照顧lucy。

　有時候楊招娣真的不想和這個男人接觸，但是那人已經私下接觸到了lucy，lucy也開始相信自己有一個始亂終棄的爸爸。楊招娣也想讓Lucy這樣以為，她是媽媽年輕的時候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而犯的錯，但是她至少是正常出生的孩子，只是故事狗血了一點。

　兩人約法三章，不提交易。那人也答應了。

　但是現在那人說想要把lucy接回去，他會好好對lucy。那時候楊招娣忍著一口氣，沒有把桌子掀翻，回來越想越不對，心裡特別不痛快，早知道就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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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樓春雨：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宋西子：說。

　樓春雨：其實人死了以後是有鬼魂的，你看不到我，但是我會在你身邊，每天都看著你，看你上廁所，看你吃飯剔牙齒……

　宋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