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得到天助一般, 第一批從各個深淵海峽東岸所有國家中聚集起來的神聖軍順利穿過風暴,抵達科思索亞。
“您為何要選擇科思索亞作為第一個進攻的目標?”
與教皇西奧爾德私交最好的席塞安問。
他們身處於一艘由諸多艦船保護的潔白戰船上, 於深淵海面上航行。教皇決意親自擔任此次神聖軍運動的統帥, 但他本人並沒有出現在趕赴科思索亞的軍隊中。
這一次召集起來的神聖軍一共分為三支,第一支主要由無望內海與深淵諸小國聯盟的人組成,這一支神聖軍距離羅格朗最近, 也是最早籌備完畢,也稱之為“海上神聖軍”。第二支神聖軍主力是神聖帝國,在這一支神聖軍中包含了聖廷最精銳的部隊神殿騎士團與永恆騎士團都身處其中,因為人數龐大,準備較多, 是第二批趕赴羅格朗的神聖軍。這是受教皇掌控力最高的一支軍隊,稱為“聖地神聖軍”。最後一支神聖軍則是由“北方神聖軍”和低地聯盟的“邊境神聖軍”組成。
最後一支神聖軍要等到七月中旬才會正式加入戰場。
三支神聖軍構成了一支前所未有的龐大軍隊, 總數達二十多萬。[1]
教皇不緊不慢地將一面面白色小旗插在沙盤上, 象征聖廷直屬海上軍團的旗幟插在最前面,帶有金色十字標志:“羅格朗的黃金之地,科思索亞。如果我們當初沒有助長五港同盟對羅格朗東南商業的壟斷,你認為能夠在深淵海峽到無望內海的商貿競爭中, 是低地聯盟獲勝,還是羅格朗東南商會?”
席塞安對於航運與商業並不熟悉, 他皺著眉頭, 想了想:“我聽說低地聯盟的船隻技術比羅格朗要好一些。即使沒有我們的幫助,應該也是低地聯盟吧。”
“錯了,是羅格朗。”教皇說, “你只看到了低地聯盟的船隻,卻沒有看到他們內部的紛爭,他們有數十個小城邦小國組成,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羔羊。羊群聚集起來,固然能保護自己,卻無力爭雄天下。而羅格朗不一樣。”
教皇微微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麽。
“十一世紀,羅格朗威廉一世開始放寬出口限制,制定第一個關稅扶持條例。雖然這個條例在後期被貴族反對。於是威廉一世轉而幫助五港同盟建成,五港同盟最初建立的目的是為了協助羅格朗東南新興商業城市抵抗修道院與舊貴族的壓迫。”教皇睜開眼,“商業,是受教義反對的行業,也是天然與我們站在相反立場的一個階層。從那個時候,羅格朗就看到了他們能夠從哪裡借來對付我們的刀劍。”
“五港同盟在王室影響下發展最強盛的時期,多次擊退了勃萊西的遠征軍。如果五港同盟始終按照羅格朗王室的原本的願望發展下去,將會形成一個前所未有的東南商會聯盟,將會以科思索亞港為中心編織起一張觸及世界各個港口的羅網,黃金將通過這張羅網流入羅格朗。”
“所以我們之前那麽多年才會在暗中幫助五港聯盟的主事家族。”
席塞安恍然大悟,同時又隱隱約約有些心驚。
他沒有想到,西奧爾德對於這些事情有如此深的了解,又或者說沒有想到聖廷對於羅格朗竟然如此重視。能夠提前發現這種發展軌跡,意味著聖廷始終在密切關注著羅格朗的一舉一動。隱約中,席塞安仿佛明白了聖廷十二聖所中,其他聖所這些年都在做什麽了。
“任何東西都可能變成一把雙刃劍,五港同盟也是如此。它可以向外擴展,成為一張籠罩深淵兩側的網,也可以反過頭來變成一張禁錮羅格朗自己的網。”教皇說,“他們並不愚蠢,這些年同樣在一直試圖改變它的朝向。戰爭其實一直都存在,無形的,有形的,過去那麽多年,我們與羅格朗一直在一條線下反覆較量,自由商會的建立,意味著他們最後贏了。”
“但沒有意義,現在科思索亞依舊被毀了,勝利的終究還是我們。”
席塞安帶著發自內心的恭敬說。
“在我們的竭力壓製下,羅格朗的東南商業還能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我們輸了。沒有什麽好高興的,這是恥辱。”教皇搖搖頭,“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算我親自來到這裡,你認為所有海上神聖軍真的就能百分百聽從我的命令嗎?”
“……他們……”席塞安躊躇了一下,知道西奧爾德顯然不需要自己的恭維,於是選擇說實話,“我認為不會。深淵聯盟和無望內海聯盟的家夥,就是一群商人,能驅使他們的只有利益。”
“是的,我們控制不住。”
教皇說。
他伸手拔起了除了黃金十字旗外,所有插在科思索亞港的小旗,握在手中。
“那就不要去控制。”教皇一張手,旗幟嘩啦啦地散落在羅格朗東南腹部,“縱容他們,挑動他們的凶性,這是一群本性貪婪的豺狼,對於豺狼我們不需要去馴服他們,只需要給他們一個目標,讓他們轉過頭來把獠牙對準我們之前先將羅格朗的東南商路撕咬個粉碎。”
席塞安微微吃了一驚。
“我們是要來摧毀這個國家,不是要來征服的。”
教皇抬頭,看了席塞安一眼,他的目光裡潛藏著某種極致的寒意。
“明白了,陛下。”
席塞安肅然,這一次他自然而然地稱呼西奧爾德為“陛下”。
“如果要摧毀這個國家,那為何不讓天使直接降臨到羅格朗?”
“你認為龍翼戰艦出現在神座碼頭只是偶然?”教皇反問,“天使軍團有他們自己的敵人。這一次戰爭,決定勝負的,不在神國,不在地獄。”。”
教皇俯視整個沙盤。
他將第二面帶有金色十字的旗插在了赫裡德城附近。
“在神聖帝國與羅格朗帝國。”
“在我們手裡。”
………………
如果先前還有人無法理解國王下達的召集“全國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成年男子為羅格朗而戰”的意義何在,那麽現在他們明白了。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明白了。科思索亞淪陷,科思索亞及其附近城鎮慘遭屠城已經說明了一切。
拿起刀劍的意義,只有一個——
守衛羅格朗。
夜間戰馬的嘶鳴猶自不絕,在山谷裡宿營的帳篷整整齊齊,象征羅格朗王室的薔薇王旗被微冷的夜風吹得瑟瑟作響。在一天一夜的疾馳之後,由國王本人親自率領的大軍終於駐扎下來休息。
大部分士兵們已經枕著刀劍入睡,王帳之中還燈火通明。
國王、約翰將軍以及另外幾名貴族軍官站在鋪平於桌上的地圖周圍,燭火照在每個人臉上,都同樣神色凝重。
二十多萬的敵軍,這是一支龐大恐怖的軍隊。[2]
任何一個國家在面對這樣的軍隊,除了投降,就只有毀滅的下場。沉重的壓力壓在所有人肩上,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哪怕是羅格朗人,也不會對這場戰爭懷抱樂觀的希望。而其余國家,更是早早地將羅格朗視為了未來的廢墟。
然而沒有哪一個羅格朗人願意讓科思索亞的悲劇發生在整個羅格朗的大地上。
現在,這些所有壓力都擔在率領軍隊的這些人肩上,他們正在背負這個國家的命運。
煉金騎士行軍速度最快,由伊莉諾王太后本人率領,趕赴赫裡德城。在前段時間的反叛中,審判局局長駐扎在赫裡德城遲遲未退,由內務總管負責的“群鴉”間諜網絡,費盡心力潛入後傳回了一些極為重要的消息。
聖廷對赫裡德城的天鵝港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造。
很有可能想要用其他的方法為“聖船天舟”做準備。
查爾斯在修養中寫信與國王,詳細講述過當時聖船天舟出現時的感受,哪怕臨時修造的神座無法召喚完整的聖船天舟,也足以對整個凡人戰局產生顛覆性的影響。
因此由伊莉諾王太后率煉金騎士先行前往,一旦產生相關波動,立刻打開進攻。
除此之外,神聖軍的第一批軍隊抵達羅格朗東南,但這只是批作為先鋒的深淵諸國與無望內海諸國的軍隊,神聖軍中最主要的聖地神聖軍還未抵達。
在所有神聖軍中,聖地神聖軍才是對羅格朗威脅最大的一支。
“聖地神聖軍的目標在中部。”
國王審視著整個戰局,他的聲音平穩有力。
科思索亞的淪陷與海上神聖軍的劫掠令眾多人人心惶惶,這個時候國王表現出來的威嚴和沉穩,令眾人鎮定了下來。這一路上,多虧了國王始終策馬行於隊伍前方,士兵始終能夠看到王旗與他們存在,軍隊的凝聚力才得以不減反增。
“誰會指揮這支軍隊?”
約翰將軍皺著眉頭看著地圖。
“教皇,西奧爾德。”
國王說。
主帳中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然而國王沒有做解釋的意思。他將地圖上的幾個城堡標注出來。
“以我們的兵力,必須盡可能避免在戰爭初期與神聖軍發生大規模的正面衝突。這幾個城堡,是我們必須固守,絕對不能被敵人佔領的。”國王清醒冷靜地做出最重要的決策,“二十萬軍隊將在一個月之內全部抵達羅格朗,我們不能,也不可能與對方正面迎戰。”
“從東北萊西港起,到南部科雅山地,我們必須拉起一條堅不可摧的防線,並在二十萬軍隊的衝擊下,維持這條防線至少四個月一直到夏季終結,秋季過去,冬季到來。”
“至少四個月。”
國王抬頭,看向所有人。
“就算拿白骨填,拿頭顱堆砌,也得給我撐住這一道防線。”
………………
古倫底草原。
風吹過大地,一支肅殺的騎兵朝著聖靈灣的方向出發,他們高舉金色的戰旗。戰馬奔騰而過,人馬皆厲。
在隊伍最前面,蠻族帝國的皇帝,曾經的古倫底騎兵首領赫爾·莫灰色的眸子蒼鷹般注視地平線。
他的兒子罕木趕上他:“父親,羅格朗與我們的聯系已經被切斷了。”
他露出了些許憂慮。
“神聖軍,聖廷來勢洶洶,您覺得羅格朗能夠撐住嗎?和西奧爾德相比,普爾蘭未免太過年輕了。他能抗住嗎?”
他能嗎?
赫爾眯著眼轉頭看向深淵海峽另一側。
他眼前浮起隔著大半個戰場,與自己遙遙對峙的年輕帝王,銀發沾著鮮血,冰藍的眼眸帶著熟悉的寒光。
“他們用不著我們擔心,接下來我們的戰場也要到了!”
赫爾說。
“走!”
那可是帝國雄獅一手培養起來的君主。
那可是惡龍埋骨的自由國度。
作者有話要說: [1]數據參考自(英)查爾斯·歐曼.中世紀戰爭藝術史 第1卷 [M].北京:台海出版社.2018.
[2]中世紀人口密度低,生產力水平低國家對軍事的承受能力差,不能以現代的標準去衡量當時的軍隊數目。引用傑弗裡·帕克綜合各方面資料得出的較為可靠的數據,1470年代,歐洲主要國家中,西班牙軍隊人數約為兩萬人,法國四萬人,英國二點五萬人。【此外需要一提的是,雇傭兵在中世紀的戰爭中十分普遍。另外英國的軍事制度還有民軍製,1181年亨利二世在軍事法案中規定:所有自由民都應擁有作戰武器以備戰時需要。1252年亨利三世在這基礎上進一步修訂,後在《溫切斯特法案》中又再加以重申。不過主要注意的是,民軍一般用於地方防禦自衛。一個評價就是“反對國外入侵的第一條戰線不是正規軍,而是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