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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暴君之後》第105章 海外來客
又高又瘦的流浪畫家格拉克走了進來, 當然,現在應該稱他為宮廷畫家先生了。

 與查爾斯一起, 來到的梅茨爾城堡的, 還有這位畫家先生。

 在此之前,他因為一幅畫得到國王的賞識,榮登羅格朗宮廷畫師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開, 不少人酸澀地說“那真是個好運的小子”,不少原本服務於各大貴族的畫家們嫉妒得要命,大肆抨擊他的畫簡直是玷汙藝術。

 但是令他高興的是,有許多人前往科思索亞的市政大廳欣賞他的畫。

 查爾斯沒有阻攔他們,仿佛是上天對他的補償, 他曾經獲得多少嘲諷和抨擊,現在就會獲得多少讚譽——甚至有不少人, 開始向他學習新的畫法。

 沒有比這更能令他開心的了。

 和之前第一次面見國王的時候先比, 格拉克先生狀態要好上一些——至少衣服要顯得乾淨整潔多了。

 不過,國王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微微有些吃驚。

 “怎麽了?難道我們偌大的一個羅格朗,真的連一位宮廷畫家先生都養不起嗎?”國王詫異地問查爾斯。

 格拉克還是那副疲倦得仿佛隨時要猝死的樣子,臉色蒼白得和吸血鬼差不多。

 查爾斯也是一臉錯愕:“格拉克……?”

 格拉克連連鞠躬表達自己的歉意, 他急忙解釋道,這幾天, 他有了新的靈感, 因此無論如何也要將那副畫畫下來。這段時間,在賓館中,他就在做這件事。

 “讓我們欣賞您的佳作吧。”

 國王對他的天才——或者說瘋子們——向來寬容, 他原諒了畫家的失禮。

 第一幅油畫被侍從小心翼翼地立了起來,格拉克的臉上露出淡淡的自豪。

 這一幅畫幾乎有整個房間三分之二的長度。

 這一幅,就是國王命令他畫的《科思索亞瘟疫之夜》。

 國王再一次確認,格拉克注定在藝術史上重重地留下屬於他的一筆。他是個天才,毋庸置疑。

 畫的主題“瘟疫之夜”本來是絕望的,壓抑的,悲傷的。但是格拉克賦予了這幅畫以極為大膽的明亮色彩,它稱得上輝煌熱烈。

 畫面的主題是輕盈敏捷的沃爾威海盜快船,頭上綁著布條的海盜們踩在甲板上,一手舉著長劍,一手挽著纜繩。海盜船的船首惡龍狀的金屬噴嘴中明亮的火焰噴湧而出,火焰在深海大海上席卷而開,將整片海域映照得鋪金般地輝煌。

 以往隻用在聖人身上的金色光輝這一次被鍍在了那些自由瀟灑的海盜們身上,他們立在船艏自由無畏的樣子,就像一尊尊被時光刻下的銅像。在他們前面,瘟疫船顯得如此暗淡。在他們背後,是科思索亞巍峨厚重的城牆,城牆下是如盾般屹立固守的薔薇騎士們。

 如果說《國王與他的城》是屬於國王本人的讚歌,對於王者的稱頌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是這一幅《科思索亞瘟疫之夜》卻是徹頭徹底地離經叛道,畫面的主角是徹底的小人物。

 他們只是一些海盜,一些再渺小不過的小人物。

 他們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迎戰可怕的瘟疫之船,來保護一座古老的城市。於是畫家凝刻住了他們最神采飛揚的那一刻,銘刻他們作為英雄的那一刻。在無畏的英雄面前,連瘟疫都變成了配角,從此人們將永遠記住,在那災厄中人類自己的力量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

 而更令人觸動的是其中的細節。

 這幅畫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繪成,在畫這一幅畫的時候,格拉克登上了海盜船。

 國王的命令是“要讓人們記住他們每一個人”。

 他的本意是讓人們記住那一夜,結果格拉克的固執和毅力超乎國王和查爾斯的想象。他從查爾斯和霍金斯那裡了解到了那一夜參戰的所有人,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然後,他與海盜們同吃同住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從海盜口中一點點地了解那些戰死的夥伴的性格,外表特征。

 那段時間,沃爾威海盜們幾乎天天手舞足蹈地和格拉克比劃著:

 “對對對,湯姆那小子這邊,這邊有道疤。”

 “那家夥比我矮一點點。”

 “氣死我了!那家夥還欠了我三枚金幣沒還,你要不給他加個痣……算了算了,那家夥長得本來就比我醜,再加就更醜了。”

 ……

 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一個月過了,原本只是來收集資料的格拉克居然提出請求,想要成為沃爾威海盜的一員。並且,還在沃爾威海盜民主投票的時候,幾乎是全票通過了——差的那一票來自霍金斯船長。因為格拉克拒絕給他去掉臉上的那道標志性斜傷疤。

 聽到海盜們的歡呼聲時,查爾斯又好笑又無奈地想,他們沃爾威海盜團是不是總能招收到奇奇怪怪的成員?

 在付出了這麽多的努力之後,格拉克的這幅畫,擁有著一種罕見的東西。

 那是蘊藏在戰火中的濃烈感情。

 每個海盜都刻畫得栩栩如生,或正拋出繩索,或正投擲長槍……他們彼此之間,如此默契,以後背相托。仔細看的時候,仿佛能夠聽到他們之間互相呼喊的聲音,戰火熊熊裡,他們是真正的兄弟。

 畫成的那一天,沃爾威的海盜們,一群粗糙的漢子,看著它偷偷地紅了眼眶。

 在無畏與戰火之下,沉澱的是悲傷也是懷念,是所有美好的感情。

 這是國王想要的。

 它徹底掙脫了神性與偶像的崇拜,謳歌著凡人自己的喜怒哀樂。

 “我很高興,薔薇王宮的畫廊迎來了它最瑰麗的展品。”國王十指交叉,凝視著那副畫,他笑著問格拉克,“您要什麽賞賜呢?我的首席宮廷畫師先生。”

 從普通宮廷畫師變成首席宮廷畫師,格拉克有些受寵若驚地欠身表示感謝。在聽到國王的詢問之後,他再度欠身:“您對我的賞賜已經太多了,陛下。事實上,我想請您收下我的一份禮物……我所能夠用來表達全部感激之情的,也只有它了。”

 侍從將第二幅畫抬了進來。

 看到那副畫的時候,查爾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格拉克先生,您是和我們的建築師先生接觸太多了嗎?”

 第二幅畫,畫的正是聖威斯大主教在梅茨爾街道的斷頭台上,斬首示眾的那一幕。

 畫面上,劊子手高高地舉起了聖威斯大主教的首級,展示給所有人看。全副武裝的薔薇鐵騎整齊威嚴,人群神態各異,刺眼的陽光從天空落到了劊子手還沾著血的鋼刀上,寒光與血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國王也忍不住笑了:“您這是為自己畫了一座火刑架啊,好先生。”

 “事實上,這是第二座火刑架。”

 格拉克先生竟然十分從容地回答。

 在他隱姓埋名之前,就已經因為說了“繪畫作為一種表達情感與思想的藝術,不應該僅局限於宗教題材”,而被判處了死刑。如今,他畫了這幅堪稱挑釁聖廷的畫,以絕對的實力為自己又爭取了一座火刑架。

 假如按照瘋人科學院的標準來說,他居然後來居上,領先其余瘋子們成為第一個獲得兩座火刑架的人……

 也不知道,瘋人科學院的那幫家夥,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麽反應。

 “我想,它對您也許有一些用處。”

 格拉克先生看著國王,真摯地說道。

 他是醉心繪畫沒有錯,但是他當初所在的“藝術之都”威爾距離聖廷那麽近,他對聖廷的情況也稱得上熟悉。

 國王這段時間的動作這麽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羅格朗與聖廷之間正在爆發著激烈的衝突。格拉克不是神父,也不是士兵,他沒有其他的能力,只能以這種方法來幫助國王的這場戰爭。

 說出來也許有些可笑,但格拉克確實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義務。

 仿佛古代的騎士願意為賞識自己的君王赴死一樣,他願意為國王畫下那等同又一座火刑架的畫。

 這是他報答陛下的唯一方式了。

 國王命令內務總管將這幅畫送到皇家學院的展覽畫廊去,鄭重地接下了格拉克的這份感激。

 “另外,陛下。”格拉克忽然露出了有些局促和緊張的神情,“我能夠請求您一件事嗎?”

 “請。”

 “我有幾位朋友……我想,他們能夠幫上您的忙的。他們從聖廷海峽那邊逃了出來,您能否……”他說得有些磕磕巴巴,“他們很樂意為您效力!”

 如今東南沿海的封鎖嚴密至極。盡管他已經成為了沃爾威海盜的一員,但是他從未在查爾斯和霍金斯船長面前提出這個請求。因為他親眼見過,為了維護封鎖,沃爾威海盜他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他們一絲不苟地執行著國王的命令,請求他們徇私是對他們的侮辱。

 唯一能夠做出決定的人,只有國王。

 “他們是些什麽人?”

 國王問,格拉克猶豫的神色讓他感覺到這些“好友”也許不那麽“普通”。

 “一些……”格拉克咬了咬牙,“佔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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