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去接入晶體的時候，出租車已經停在時悅家門口二十分鍾了。

　手機剛才就在震動， 她靠在車椅上拿來看， 語音是請她喝酒的前輩發來的。

　還是在講那件事。

　“國內行業基本上還是SQUALL一家獨大， 壟斷的情況對於行業前景也好， 同行的生存狀況也罷， 都是不健康的。現在能和SQUALL分一杯羹，從劉鋒嘴裡搶著肉的， 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真的沒想到，你還這麽年輕， 剛從象牙塔裡出來就有這番作為， 身為學長，我非常驕傲……”

　這位學長發了三條59秒的語音過來， 前兩條半都是在誇時悅，到了最後30秒才進入到正題，依舊是今晚喝酒時他已經說過六七遍的那件事。

　“……我高中時的老同學， 是很熟悉的哥們，人品我絕對保證， 都是踏實創業的人。他們其實就是想找個流量入口， 該怎麽分成就怎麽分成，這方面小時你不必有顧慮。只要你稍微動動手指就能救活一大批人。無論哪個年代， 只有百花齊放才是最好的年代。小時，你現在是這個行業的救世主啊……”

　時悅戴著藍牙耳機，一邊聽著學長變著花誇讚的話，一邊走入公寓的電梯。

　這棟坐落在南江公園邊的全新社區地理位置非常優越， 電梯直接入戶，南北通透，站在客廳能夠俯瞰壯闊的江景，拉開臥室窗簾盡收城市夜景。

　公寓距離時悅上班的CRUSH大廈只有不到5公裡的路程，平日裡她都騎車上下班。節能減排還能鍛煉身體，是個非常理想的居住地。

　電梯左右兩側是全屏廣告，一側是深空三號X金星深度遊，另一側是重塑宇宙三大星系即將解鎖。

　將手機握在手中，時悅沒有立即回復學長。

　到了28層，電梯門一開，姐姐時冶的一張黑臉出現在外。

　“姐？”

　“看你這表情，完全忘記我要來了吧？”

　時冶這麽一說，時悅才想起來，今天早上的確接到了姐姐的微信，說晚上會到她租的房子這邊看看她。

　結果她完全拋到了腦後，加班又喝酒，這個點鍾才回來。

　時悅趕緊給姐姐開門：“等很久了？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也沒有很久，我也加了一會兒班，過來的時候還遇到了堵車。”時冶跟著時悅一塊兒進門，把帶來的兩大兜東西放到桌上，“本來以為我很晚了，沒想到你更晚。”

　“我也加了會兒班。”

　“加班加到這麽晚？還一身的酒味。”時冶有點兒不放心，“你到底在哪家公司上班啊？拉你去應酬了？”

　“昂，沒辦法，老板非拉著我們項目組的人去，大家都喝，我這個新人能說什麽，也隻好喝了一點。放心，沒喝多少。”時悅去給她姐拿鞋穿。

　時冶發現，寶貝妹妹住的地方有點出乎她意料。

　門口裝的是虹膜鎖，看一眼門就開了，這種鎖她有聽說過，安全系數很高，但是價格昂貴還未普及。沒想到時悅租來的房子居然已經裝上了。也是，這棟公寓的地理位置是全市最好的，離許幼鳶以前的房子很近，不僅是城市中心，甚至能說得上是世界中心。每個月的租金要多少錢，時冶沒問過，但她心裡有數。

　一進門燈統一亮起，時冶將買來的東西放到桌上時，正面對著客廳的落地窗外就是地標建築。

　挑高戶型，可旋轉的上層空間，全套前沿技術家電，內嵌式穹幕電視，還有默默拖地的AI犬……時冶握著妹妹的手，將她帶到沙發上，語重心長道：“你跟我說實話。”

　時悅略警惕地看著她。

　“你到底在做什麽工作？”

　“以前就說過了，普通的AI公司啊。”

　“普通的AI公司？你剛入職多久，就租這樣的房子？這裡有一個月的租金少說也要六七萬吧？”

　“沒你想的那麽多。”

　“那要多少？你說實話。”

　“……差不多，五萬。”

　時冶倒吸一口涼氣：“小悅，你才剛剛開始工作，一個月賺多少啊，就把錢都花在租房上，衣食住行怎麽辦？我們不是富翁，不能一味追求物資生活。錢總是要攢點下來，用在最需要的時候。萬一有個急事，你都沒錢應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看，我說你還不愛聽。”

　時悅誠懇地搖頭：“沒有，姐你說得特對。還沒吃飯吧，我先給你做飯去。”

　“你就是不愛聽。”

　“我哪不愛聽了？”時悅特冤枉，拍了個拇指大小的銀色小管到她手掌裡。

　“這什麽？”

　“連接藍牙的話筒。我一邊做飯你一邊說，藍牙連接家裡的音箱，走哪兒都能聽到。覺得聲小的話還可以調大，需要的話還能選擇背景音樂……”

　時冶差點揍人，時悅才笑著捧了菜花到廚房，真的開始洗菜切菜。

　時冶跟著到廚房，本以為妹妹只是裝腔作勢，沒想到刀工一流，炒菜煲湯還能同時進行。

　乾鍋肉片菜花和香芋排骨湯做完，端上餐桌，色香味俱全，時冶真情實感地驚訝。

　“行啊，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也算是鍛煉出來了，爸媽要是知道你居然會做飯了，該多欣慰。”

　“下周末我回家吧。”時悅坐到餐桌邊，看了眼手表上的日程，確定下周末有空，“給爸媽也露一手，免得成天不放心，派你來偵查。”

　“什麽叫偵查，擔心你好不好？也不喜歡住在家裡，現在治安不好，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多危險，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嗯。”沒想到時悅居然會點頭，相當認同姐姐的話，“我也不想一個人住。”

　“那搬回家吧？”

　時悅盛湯給時冶，順便透露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許幼鳶在網上花20塊錢買了個虛擬的手機號，在重塑宇宙注冊了一個新帳號，重新打造了二級隔熱服，下潛到曾經的強製死亡線，測試時悅說的話是否是危言聳聽。

　事實證明時悅沒有欺騙她，強製死亡之後閃退，直接退出了遊戲。想要再次進入的時候，提示她帳號不存在。

　看來SQUALL的確在提防著她，不過許幼鳶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傳輸橋一日沒有突破性的革新，她要的東西就一定還在遊戲宇宙裡。

　不過以如今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速度，傳輸橋有沒有更前沿的改革，蝸居在城市西郊，為了幾千塊糊口的錢和客戶來來回回打架的許幼鳶沒有機會知道。

　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終於拿到了商稿的尾款，許幼鳶為自己叫了一頓豐盛的火鍋，一整份的鴨舌、滑牛肉，成山的肥羊卷，還有各種新鮮的蔬菜，好好犒賞自己一頓。

　上次吃火鍋是什麽時候許幼鳶已經忘記了，自從她媽媽病重之後直到現在，她一直都在忙這忙那。除了和朋友聚餐，其他時間自己一個人都是湊活著吃點兒外賣。

　一人份的量還不夠起送價，而且就吃一個菜色的話也太單一了。本來就一個人過，吃得太簡單的話實在很像孤寡老人。

　所以她往往一次性多買點兒，回頭再熱一熱下頓再吃。

　上次暈倒是不是因為吃剩飯，許幼鳶也不確定。能確定的是她點外賣還是會多點一些。

　這次的火鍋她特意涮的清湯的，和阿雙一塊兒分著吃，吃到最後一人一狗一塊兒撐得癱倒在沙發上，也還沒吃完。

　阿雙打了個呵欠，許幼鳶眼尖，一把扒住它的嘴，掀開毛茸茸的嘴唇往裡看。

　有段時間沒有留意阿雙，沒想到它居然有了牙結石。

　以前生活穩定的時候，即便再忙，每個月也都會將阿雙送去寵物醫院洗洗澡，做做各種護理，刷牙剪指甲這種小事她都盡量親力親為，絕對不會有牙結石這種問題。

　阿雙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事，咧著嘴看著像在笑，尾巴悠閑地搖晃，臥到許幼鳶身邊，眯起眼依偎著她，就像過往平靜又幸福的十年。

　主人的生活發生了怎樣的巨變阿雙是不會知道的，曾經寬闊的屋子變得狹窄，養尊處優的生活不同往昔，進口天然狗糧也換成了性價比高的國產糧，阿雙依舊吃得很開心，每天圍繞著主人不知疲倦地轉啊轉……

　許幼鳶把手機拿來，看裡面的余額。

　當初交了一整年的房租之後就沒剩下多少錢，畫商稿賺回來的錢基本上能維持她和阿雙的日常開銷，再加點兒油，沒剩多少。

　現在的存款面上還有五萬多點，也就是時悅當初給她的定金了。

　當初雖說定金不退，可許幼鳶想到這事兒也頗為別扭，有點兒像欺詐耍賴。

　蒼麓那邊開支得走公司的帳面，月底25號才發。即便發了許幼鳶也是受之有愧的。

　抱著阿雙半晌，許幼鳶雙眼發滯。

　本來前方還有一條狹窄的路，削削腦袋或許還能擠進去。可現在羊腸小道盡數被堵死，懷著一顆堅定之心奔跑了許久的許幼鳶終於無路可跑，停了下來。

　她並不是一個消極的人，三十多年來她是樂觀的典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沒有什麽事兒能在她心裡扎根。時冶曾經用一個古老的比喻來形容她，說她是打不死的小強。放在別人身上足以自刎一萬次的事，到她這裡皺皺眉咬咬牙就過去了。

　以前許幼鳶也覺得自己是樂天派，現在才知道，原來樂天派不是真的事兒進不了心裡，而是沒遇到劈叉也邁不過去的大坎。

　前無通道後無路，許幼鳶一身的力氣，只是不知道該往哪兒使。

　阿雙就這樣臥在她身邊睡著了，夏天竟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末尾。

　天氣變化無端，昨日還在30度，一場雨下來氣溫猛跌，這會兒夜半又開始飄些零星小雨，一陣陣冷風從關不嚴實的窗戶縫隙裡吹進來，還穿著短袖的許幼鳶冷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心翼翼地起身，想從衣櫃裡抱出毛毯給阿雙蓋上。

　打開衣櫃一陣霉味撲面而來，刺激得她鼻子發痛。

　西郊離江邊十萬八千裡，怎麽還這麽潮濕？仔細一看，靠，衣櫃裡居然長了小蘑菇？！

　這衣櫃是不能要了。許幼鳶迅速把衣服全給揪了出來，上網看了一下上門收舊家具的報價，又看了二手衣櫃的報價，對比之後冷靜了下來。

　找來手套和小刀，剪了蘑菇，除霉消毒之後還是接著用吧。

　除霉粉才多少錢。

　大體力勞動之後，許幼鳶氣喘籲籲，將口罩摘了癱倒在沙發上。

　好餓啊……

　剛吃完火鍋，怎麽消化得這麽快？越窮越容易餓，真是一件傷感的事。

　注視電腦半天一咕嚕爬起來，搜索：

　家裡衣櫃長出的蘑菇可以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