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門外面有個怪人?”
還在健身房的許幼鳶收到小語打來的電話, 聽她描述覺得很奇怪, 從磁控健身車上下來, 拿毛巾擦汗:“什麽樣的怪人, 你有看到她長相嗎?”
“看到了, 她還問我這是不是許幼鳶住的地方。”
“啊?對方還知道我?”
“許總,是不是年底了, 小偷集團衝業績來踩點了?”
“不應該吧,要踩點也去富人區踩點, 跑到西郊這種地方來幹嘛, 全都是窮人,折騰一趟能撈多少錢, 還不夠她們累的。”許幼鳶在想會不會是時冶她們,江蘊?阿杆?應該都不是。她們要來的話肯定會提前說一聲。
突然想到了什麽,許幼鳶問陶小語:“對方長什麽模樣?多大年紀?男的女的?”
“女的, 看上去挺精神挺漂亮,大概二十出頭吧, 不像是住這兒的人, 出現在這裡就很詭異。最可怕的是她還問我是誰。”
許幼鳶兩眼一黑,是時悅無誤了。
這祖宗怎麽跑家裡去了?
許幼鳶擦了擦汗, 趕緊趕回家,等她回到家的時候門口已經沒人了。
許幼鳶到家之後,讓陶小語形容一下那個人的具體長相。在陶小語的形容中那個人長得好看也很凶,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說了跟沒說一樣。
許幼鳶迫切想要確認,讓她把那個人畫下來。
出乎意料,陶小語居然還是個靈魂畫手,一筆下去無比震撼,整個一ET。
見許幼鳶非常惦記,陶小語似乎發現自己冤枉了人:
“許總,那人真是你朋友啊?”
許幼鳶尷尬地笑笑:“應該是她,沒想到她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
陶小語歎了一口氣說:“許總,下次讓你朋友別這麽嚇人行麽?我感覺她好像也不是特意來的,似乎是經過這裡,無意間發現了你家。”
許幼鳶很想跟陶小語說,時悅的特意或者是無意,完全不能通過表面來判斷。
這小崽子神出鬼沒,也不知道今天她過來又是為了什麽。
會不會是昨天的事情讓她想太多了?
時悅看上去挺成熟,似乎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實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許幼鳶明白。
昨晚那些細微末節很容易讓時悅滋生出無數的心思,一直放在心上,今天又不知道因為什麽來到居合苑,看到陶小語……她會覺得陶小語是誰?
許幼鳶問:“你們見面的時候你在幹嘛?”
陶小語:“我買菜剛回來啊,拎著菜藍子正準備開門。”
許幼鳶扶額。
壞了,居然是如此居家的形象,時悅估計真的要瞎想。
陶小語去做飯了,許幼鳶拿出手機坐在沙發上,雙頰凹陷,感覺頭髮都要白了。
經過昨晚之後,許幼鳶覺得她們倆應該要稍微給予對方一點時間和空間冷靜一下。不要被發展太快的激情捆綁。
她本來還打算說這兩天先不要聯系,有些事情她也要想明白。
沒想到鮮明的flag一插下去,還沒過12個小時,她就坐在這裡開始琢磨著給時悅的微信應該說點兒什麽,用什麽樣的措辭。
這事兒真的不好辦,許幼鳶心想:她沒親眼看見,還不確定在家門口見到陶小語的人是不是時悅。就算是時悅,那她一定就誤會什麽了嗎?
就算她誤會了,覺得陶小語和我有什麽親密關系,那麽我就應該向她解釋嗎?
我們倆是什麽關系,我需要向她解釋擁有我家鑰匙、為我買菜的人,其實和我沒有什麽特殊關系,她只是我的助理而已?
聽上去就像在和戀人解釋自己沒有出軌嘛……
更可怕的是,如果那個人並不是時悅,她這麽胡亂解釋一通更尬了好嗎?會被時悅笑到下輩子吧。
綜合所有的利弊,許幼鳶終於決定不給時悅發微信,她要單獨發一條朋友圈的動態,在動態裡看似無意地說明她和陶小語的關系。
時悅也在她的朋友圈,如果真誤會了什麽,等她看完這條動態之後就會知道真相。如果沒誤會的話也沒有什麽關系,那她根本就看不出來這條動態的用心良苦。
很好,就這麽決定了。
打開許久沒有注意過的朋友圈,稍微瀏覽了一遍,發現以前公司的同事似乎不少都把她屏蔽或者刪除了,朋友圈裡清淨不少。
許幼鳶的朋友圈可以展示近三天的動態,而她已經快一年時間沒有發過朋友圈。
最近一直都沉浸在暗廂和健身房裡,不僅自己沒發動態,朋友們的動態也很久沒關注過。
最新的一條動態是來自她的前妻,小安。
小安在海外的日子似乎過得不錯,最新的幾條差不多都是她,不是在吃喝就是在趕paper,還有和一群的外國姐妹聚會的照片。
小安把頭髮全部染成了金色,看上去胖了不少,臉圓潤了一整圈。
看來她的確過上了想要的生活,許幼鳶多少有些安心。
“小語,飯好了嗎?需要我幫忙嗎?”許幼鳶問道。
陶小語將一盆雞胸沙拉和一小份堅果端上來:“等會兒,還有一隻蒸魚,您坐著等就行了。”
“好咧,謝謝!”
等陶小語把所有的食物都端上了桌,許幼鳶拍了一張食物的照片,發到了空蕩蕩的朋友圈。
“今天小助理來幫忙收拾家務做飯,辛苦了!感激!(雖然營養餐不怎麽好吃”
一行字下面是照片,本來還想偷偷拍一張陶小語的背影,後來想一想還是算了,偷拍不太厚道。
發出去之後許幼鳶就一直等著。
當初她剛到暗廂的時候,時悅都能第一時間向她發出約會邀請,回復朋友圈應該也不會太慢吧。
十分鍾過去了,沒有時悅的回復。
二十分鍾過去了,依舊沒有時悅的回復。
半個小時之後,陶小語說:“許總,你的飯還吃不吃了?我還等著洗碗呢。”
“哦……這就吃。”
許幼鳶有一口沒一口地隨便夾魚吃,手機就沒從手裡離開過。
終於在她吃完一整盤魚之後,收到了兩條留言和四個點讚。
一條留言來自蒼麓:“怎麽樣?我給你安排去的小助理把你伺候得還行吧?”
另一條來自江蘊:“行啊鳥姐,胃口還真的像小鳥一樣,吃這點哪夠啊?以前你的飯量可頂這三四倍呢。什麽時候出來聚聚啊,我有好消息要跟你們宣布。”
其她的幾個點讚都來自於她的朋友,正看著呢,又一個留言進來,是時冶回復江蘊:
“什麽好消息呀?不會是第二春來了吧?”
江蘊就在許幼鳶的動態下面和時冶聊了起來:“等聚會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趕緊的,你和鳥姐把時間地點確定一下,都快按耐不住我那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臟了。”
許幼鳶一直刷新,連小安的讚都等來了,時悅的身影卻遲遲未見。
沒有時悅的回應,許幼鳶覺得自己費盡心機的朋友圈動態特別傻。
有點想刪掉。
可是刪掉的話更傻。
許幼鳶有點不安心,覺得時悅不會突然消失,這氣氛有點不太對。
登陸暗廂,發現她不在,甚至連重塑宇宙都登錄了,那個“嘻嘻嘻嘻”也不在。
時悅去哪了?
“小悅好像生病了。”
許幼鳶在8人好友群裡拉著時冶東拉西扯地聊天聊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找了一個借口提起時悅,時冶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
許幼鳶:“生病?”
“對啊,本來今天我老媽說要讓她回來吃飯,她說身體不太舒服,似乎發燒了。天氣變化比較快,氣溫一直下跌,很多人都病了。我媽想讓我過去看看,但是小悅說她想一個人睡會覺,我就沒過去了。”
“是嗎,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許幼鳶也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擔心,那條動態時悅應該沒看到,隨時可以刪了。
但是時悅居然發燒了,這孩子一個人住在外面,看上去就不是個會照顧自己的人。
找借口結束了和時冶的對話,許幼鳶跟陶小語說:“我現在出門,可能要遲點回來,你沒事的話就下班回去吧。”
時悅的確是生病了,從4390房間門口回來之後就精神不濟,渾身惡寒。易如雙的生日蛋糕她隻吃了一點,一口奶油下去差點惡心得吐出來。
眼珠子發燙,渾身皮發緊,時悅知道自己發燒了,跟易如雙道歉之後提前回家了。
回家之後倒頭躺在床上,AI犬給她倒了熱水又找來退燒藥,讓她服下。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晚上。
時悅醒來時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出了一身汗,去換了一件睡衣,暫時不太敢衝澡。
還是有點昏沉有點喪,但也睡不著了。
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
時悅有氣無力地去了三樓的工作室,將AI犬的新身體拖出來。
她一直都想給AI犬換個身體,一個更合適的身軀。
新的身體擁有人類的外形,隻做好了主乾和部分皮膚,還未輸入智能程序,也就是說它現在相當於一具空殼,還沒有大腦,更別說靈魂了。
時悅一直都覺得每天AI犬跟她說早安,站起來做飯,這些場景有些不對勁。後來仔細想了想,問題還是出在最開始的設定上。
狗狗永遠不會像女人一樣說話,即便它們對人類再友好,再服從指令,都有一種違和感。
時悅一直都想要親手打造一款改變世界的家用智能機器人。
其實從很早開始,就有很多公司投了無數的人力和金錢在研發AI上。往後的數十年間,有無數不同性能的AI進入到社會生產生活之中。
無論是AI機器人,還是各種智能的程序,已經在社會各領域廣泛使用,但是說到底它們只是機器,非常冰冷,而且一看就知道它們和人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如同科幻電影裡那種智能等級足夠和家庭成員交流,安全系數足夠和孩童相處的家用機器人一直沒有出現。
最讓開發者無奈的是,無論他們怎麽努力,只要用戶知道他們面前站的是一個“假人”,他們就會本能地對這個“假人”抗拒,甚至是害怕。
家用機器人是非常大的一塊蛋糕,且尚未有人能啃下來。
時悅有很大的抱負,她想跨越鴻溝,想要做出一款真正溫暖的AI,一款能夠溝通能夠交流,能夠讓人安心的機器人。
她知道這件事非常難,甚至非常可怕。
半個世紀以來,許多知名科學家都預言過,人類如果繼續研究AI會引發可怕的災難,甚至會導致人類文明徹底毀滅。
時悅是聽著這些反對聲長大的。
向宇宙發射信號,可能會吸引更高等的文明前來地球,毀滅這裡的一切,但是人類必須堅定不移地踏出這一步。掌握宇宙的秘密才能保全自身,探索新的家園才可以連接未來。
AI也是一樣的,智能革命已經迫在眉睫,不可能逆轉。
時悅知道,總有一天,會有那麽一個人站在時代的尖端,用最新的科技改變人類文明,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總有人會做這件事,總有人會是那隻領頭羊,而那隻決定人類文明未來的領頭羊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的所有決定的方向是對是錯,這才是需要關注的事。
惡人或者沒能力的人,有可能導致極端可怕的後果。
懷著善意又有能力的人,即便手裡握的是一把尖銳的刀,也能保護身後所有的同類,切割出嶄新的明日。
時悅想要成為這個人,她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把控好一切的風險。
這是她這輩子的終極理想,誰也沒說過,一直埋在心裡。
她想要等著有朝一日有了一些成績之後,再和重要的人分享。
AI犬的改造,就是第一步。
今天的確有點喪,不過AI犬新身體的皮膚只差最後一點點,她在剛才睡夢中有了些想法,不如趁著夜裡安靜來測試一下。
反正戀愛什麽的她已經不想去想了,都有人給許幼鳶買菜做飯,時悅還有什麽好惦記?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乖乖蹲在工作台上的AI犬問她:
“時悅,你大腦中的杏仁核與海馬體交流頻率大幅增加,你正處於悲傷狀態,是否需要給你來一顆糖果,或一杯酒?”
時悅將傳輸線插在AI犬的兩個接口上,看著它模仿犬類咧嘴的表情,看上去還真的挺像在笑。
“我打算給你一具新的身體,甚至起一個名字。”時悅沒回答它的問題,“現有的程序會全面升級,更會加入一些新的程序,在此期間你會休息半個小時。等你醒來之後,你會覺得整個世界完全不同。”
AI犬:“時悅,你轉移了話題,看來那件事對你的傷害很深。”
“……別廢話了,信不信我把你嘮嗑程序改了?”時悅氣有點兒不順,摸了摸AI犬的腦袋,“有兩個名字給你選擇,小幼或者七一二,你喜歡哪個。”
“為什麽會有七一二這個選項?聽上去不太像正經名字。”
“那你就叫小幼了。”
“哪個幼?幼稚的幼?”
時悅:“……”
“其實你一開始就隻給了小幼這一個選項,只不過是為了讓我看起來還有選擇權,才加上了七一二。”
時悅:“……開發嘮嗑程序的人真是個天才。”
AI犬:“嘮嗑程序不就是你開發的嗎,時悅。悲傷讓你思維混亂了。”
“好了!”時悅警告,“我要關閉系統了,你睡會!”
AI犬:“好的時悅,半小時後見。”
時悅將AI犬系統關閉,等它再醒來時就會變成“小幼”了。
坐在電腦前,時悅為小幼更新最新的系統,看著進度一點點向100%前進,時悅腳下一蹬,智能椅自動將她送到了另一台電腦前。
這台電腦連接著一款最新的3D打印機,打印機密閉的工作台裡燈光非常明亮,一顆類似人類臉皮的物體懸浮在其中。
時悅在電腦屏幕上仔細看著這副面孔,這就是小幼即將擁有的臉。
小幼的肌膚將會使用最新的合成皮膚,讓時悅花最多心思的就是臉部的結構。
在人類的心理學中,有一項有爭議的“恐怖谷理論”。“恐怖谷”一詞最初由Ernst Jentsch在1906年發表的論文中提出,大意是非人類物體包括機器人在內,如果它們和人類的相似度達到一定程度,人類對它們的恐懼感就會上升,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區別都會特別明顯,讓人害怕。這也是很多恐怖片裡會使用玩偶來驚嚇觀眾的理論基礎。
時悅覺得,這就是家用型AI到現在也無法真正進入普通家庭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一直在研究的就是讓小幼的臉看上去舒服,即便是最敏感的人也不會排斥。
在電腦上最後調整了五官,確定打印。
撫摸熱騰騰的臉皮,質感非常好,還有一些細小、真實的斑紋。
貼在小幼的新身體上,時悅一絲不苟地調整角度,手一點都沒抖。
臉皮貼好了。
出現在時悅面前的是一個閉著眼,熟睡中的人。
是的,這張臉完完全全可以稱之為“人”。
時悅靠近它,仔仔細細地看。盡管它還沒有頭髮,腦袋以下全都是裸露在外的機械軀乾,還沒有皮膚,可是單看這張臉真的很完美。
不過……
等一下,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時悅回頭看了眼電腦屏幕,屏幕上運行的程序正在模擬這張臉做不同表情時的樣子。
越看越像許幼鳶。
許幼鳶已經抵達了時悅居住的“南江ONE宿”社區門口。
上次時冶來這兒的時候,時悅給了她親屬訪問密碼,許幼鳶將這個密碼要來,順利進門。
“K棟28層……”許幼鳶走在社區之中,尋找K棟樓在什麽地方。
怎麽會像許幼鳶?時悅覺得有點迷,她只不過是按照喜好捏的臉而已……
好吧,像就像吧,長相不是最重要的。
系統提示,傳輸完成,“小幼”即將啟動。
時悅有點激動。
她將攝像頭打開,打算記錄這歷史性的時刻!
許幼鳶拎著一堆東西走入了電梯,前往28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