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悅正經臉：“許幼鳶，你要相信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猥瑣。不過現在我沒有時間跟你解釋太多， 眼下咱們要齊心協力做一件事， 不然真的會有性命危險， 絕不是開玩笑。”

　“將它關掉是麽， 我看出來了。”許幼鳶看了一眼倒在小幼腳邊的冰箱門，以及完全變成了廢墟的廚房， 一點都不敢怠慢，“怎麽感覺回到了暗廂場景裡？你確定沒在我進屋的時候啟動了什麽遊戲系統？”

　“我倒是想， 在遊戲裡就算失敗了還能重來， 這兒失敗的話只能送命了。”時悅說，“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 你悄悄上樓，把電腦整個關閉，拔掉電源。”

　“這麽危險的AI， 你居然放任它在樓上，沒有關閉？”

　“其實我已經將它的系統關閉了， 我又不是傻子， 可不知道為什麽它居然自己重新啟動了。將它解決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時悅說，“看到你左手邊的樓梯了嗎？去吧……”

　許幼鳶慢慢後退， 時悅詢問小幼今晚晚餐的菜譜，將它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小幼微笑著回答：“不如來一點煎帶魚吧。”說著小幼將冰箱內低溫冷藏的帶魚拿了出來，沒有拿去化凍，雙手各拎起一條硬邦邦的帶魚， 手腕一抖，冰凍帶魚猶如兩枚殺氣騰騰的飛刀飛向許幼鳶。

　時悅大驚：“許幼鳶！”

　正要踏上樓梯的許幼鳶立即停下了步伐，定在原地。兩隻帶魚“嗖”地一聲插進了她左右兩邊臉頰外側的牆體裡。

　只差一點點便會將許幼鳶的臉削下來一半。

　許幼鳶一時不敢移動，腰板挺得筆直，雙腿有點兒發抖。

　帶魚散發著寒氣撲在她的臉上，連帶著脊椎都僵硬了。

　“你好，作為一位初訪客人，進入主人的私密空間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希望你改正。”小幼此刻的笑容完完全全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許幼鳶沒有動，索性坐在原地，以防再激怒小幼。

　“時悅，我是不是該換個路線？”許幼鳶說，“它一下就識破了我的行動軌跡，我乾脆出門再上樓吧，直接從29層的門口進去。”

　時悅：“29層沒有門口。”

　“啊？”

　“29樓改裝過了，改裝的時候沒有在外面安門。”

　許幼鳶都快被氣笑了：“行啊時悅，斷後路一把好手。”

　“這麽緊急的時候別埋汰我了。”時悅苦笑，“回頭怎麽讓你笑話都行，現在，別鬧。”

　作為資深全息遊戲玩家，許幼鳶在現實中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危機，但她受遊戲熏陶，明顯更鎮定一些。她慢慢站起來，問時悅：“你屋裡有電梯的吧。在你十點鍾方向的拐角裡面是不是就是電梯？”

　許幼鳶果然早就發現了玄機，要不是小幼這麽一鬧，她肯定不會點明。

　“是，但是危險環境中進入電梯風險會很大。”時悅說。

　許幼鳶和小幼對視著，緩慢站起來的過程中小幼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我覺得現在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既然只有電梯一個通道，怎麽樣也要試一試。”

　時悅權衡了一下，沒有阻止她。

　在危機情況下決策方面，她百分百信賴許幼鳶。

　許幼鳶慢慢向電梯處移動，小幼手中又開始摸索可以當做武器的物件。

　“小幼。”時悅走上前，一把摁住了它的雙手。小幼將注意力重新轉移了回來，看著時悅。

　“今天晚上我想吃香菜牛軋糖餅乾，可以拉出絲的那種，摔在地上可以彈起來的那種，你想好怎麽做了嗎？”

　小幼歪了歪頭，進入了深層思索，許幼鳶利用這個時機迅速跑進電梯裡，上樓！

　順利抵達三樓辦公室，進入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一地狼藉。

　許幼鳶識貨，這裡所有的設備都是最前沿的尖端產品，這台超級電腦許幼鳶前兩周才在新聞上看到過，對外聲稱還處於研發階段，時悅居然就用上了？

　來不及細想，許幼鳶迅速退出恆星系統的界面，打算關閉電腦。

　沒想到系統界面無法退出。

　許幼鳶立即尋找電源，想要直接切斷。

　樓下傳來一陣鍋碗瓢盆破碎的聲音，時悅的聲音從工作室地板正中的大洞中傳來：

　“它上去了！”

　許幼鳶趴在電腦桌下方找電源，回頭一看，小幼的半顆腦袋已經懸在了洞上方。

　未給許幼鳶任何反應的機會，小幼一把抓住了她的腿，用力拉扯。

　許幼鳶反腿就是一踢，正中小幼的臉頰。

　這一腳踢得極狠，完完全全是按照遊戲中遇到危險時的力道踢出去的，踢完之後便後悔了。

　小幼安然無恙，許幼鳶的腳劇痛，眼淚差點滾下來。

　“不禮貌的行為要被譴責。”小幼抬起手臂就要攻擊許幼鳶，許幼鳶眼前一黑，這回怕是要丟一條腿。

　小幼的身子猛地下沉，危機之時樓下的時悅抱住了它的腰，用力向下拽。

　小幼雙手扒著大洞邊緣，許幼鳶立即將斷成兩半的筆記本電腦撿起來。

　“時悅，你的研發得重新開始了。”

　許幼鳶用盡全身的力氣用筆記本電腦橫掃小幼的腦袋，這顆和自己容貌極其相似的腦袋被拍斷，滾到了牆角。脖子斷裂之處閃著藍光。藍光越來越微弱，最後消失不見。

　小幼的身子也逐漸失去力量，支撐不住，向一樓地面墜落。

　抱著它的時悅跟著它一塊兒往下掉，許幼鳶一驚，想起時悅家是挑高戶型，為了能承載上層旋轉空間，比一般的房子起碼高出一米，時悅這樣掉下去極有可能摔傷！

　許幼鳶想要去拉她已經來不及，透過大洞往下看，小幼重重摔在地上，一隻胳膊和一隻腳摔碎，而時悅穩穩地落地，看上去沒受傷，只是震得腿有些麻，忍不住抖抖腿，活動活動膝蓋。

　“你沒事吧？”時悅抬頭問許幼鳶。

　許幼鳶說完“沒事”之後，才發現右腳有一根腳趾奇痛無比。

　時悅看她表情有點不對，上樓來，將電源徹底關閉，然後蹲在許幼鳶面前，將她受傷的腳捧起來。

　許幼鳶的拖鞋早就不知道被踢到什麽地方去了，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必定會受重傷。

　“腫了，不會是斷了吧。”時悅特別自責，低頭半晌，再抬起頭來時眼眶已經紅了。

　見她這副模樣，許幼鳶一個“疼”字都喊不出來，忍著痛笑道：

　“幹嘛這樣，沒你想的那麽嚴重。誰還沒個磕磕碰碰？一會兒我去醫院看看就好，你別急。”

　時悅立即去拿衣服：“咱們上醫院去。”

　許幼鳶看著樓下支離破碎的小幼，總有種它隨時會醒過來的恐慌感。

　時悅將她的圍巾和鞋都拿過來，蹲在她面前幫她穿好一邊的鞋，系上圍巾：“受傷的腳還是別穿鞋了。我給你拿襪子套上。”

　許幼鳶特別不好意思：“我自己穿吧。”

　時悅把襪子給她，穿上之後時悅又要背她，被許幼鳶拒絕了：

　“哪有這麽誇張，我自己可以走。”

　時悅小心地將她扶起來，走進電梯。

　到醫院拍了片，骨頭沒斷，軟組織急性損傷，休息半個月就能好。

　得到這個結論，時悅才勉強松了口氣。

　“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看看哪裡有沒有受傷？”許幼鳶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腳被穩妥地包起來，她勾了勾站在身邊時悅的衣角問道。

　時悅抬起胳膊，有幾道傷口：“我沒事，一點外傷而已，貼幾個創可貼就行。倒是你，平白無故受這罪……都是我的錯，我實在太自不量力了。”

　時悅年少有成，二十多年的短暫人生幾乎沒有受到什麽嚴重的挫折，在專業領域更是所向披靡，同齡人中能望其項背者都少之又少。

　她覺得正因如此，自己才會在無知中膨脹，以為自己已經是領頭羊了，到頭來恆星系統完全失敗不說，還差點搭進性命，更是讓許幼鳶受傷……

　時悅沮喪地坐到許幼鳶身邊，她似乎有些話想要對許幼鳶說，又猶豫著沒有開口。

　在許幼鳶的眼裡，時悅一直都是充滿活力又非常自信的，深夜醫院裡頹喪的她很陌生。

　時悅難過的表情讓許幼鳶的心內深處的某個地方微微地癢痛著，許幼鳶抬起手，摸了摸時悅的腦袋。

　時悅有點驚訝地看向她。

　“你知道，重塑宇宙在正式上線之前，有多少人說我不自量力嗎？沒有一個人覺得我會成功，沒有一個人。”

　許幼鳶的聲音在午夜安靜的醫院裡回蕩著，非常好聽。

　“即便是在鼓吹平權的年代，那些沒說出口的偏見還是存在。包括劉鋒在內，SQUALL的高層沒有人覺得我能打造出一款真正意義上的全息遊戲。當時重塑宇宙的團隊就五個人，後來還有一位熬不住離職了。我失敗了很多很多次，多到數不清。接受過許多嘲笑，不過到最後我還是做出來了。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全息遊戲時代是由我開啟，毋庸置疑。”

　大概是被她爸的雞湯灌太多了，一旦要給別人灌，居然能口若懸河叭叭叭不帶停。

　時悅全神貫注地聽她說話，聽她說以前重塑宇宙項目開始之初受到的種種艱難險阻，就像一位認真的學生。

　“……即便是歷史上最厲害的天才，想要開創一個時代也需要付出失敗的代價。時悅，你真的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年輕人，你的人生和事業才剛剛開始，一次小小的挫折而已，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時悅點點頭，笑道：“聽到你也這麽慘過，我就放心了。”

　見時悅會開玩笑，說明她情緒恢復了不少。

　許幼鳶隔空點她腦袋，一副“你小心說話”的警告模樣。

　“許幼鳶。”時悅喚她的名字，許幼鳶看過來，時悅沒有馬上開口，看得出來她心中有些事還在琢磨，並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

　“時悅。”許幼鳶忽然壓住了她的腿，將她遊移的話止住了。

　許幼鳶嚴肅的表情讓時悅有點緊張。

　今天許幼鳶來訪發生了這麽多意外，聰明如她，很多細節和破綻與時悅往日裡說過的話不符，她一定都看明白了。

　許幼鳶會怎麽說？

　“別的我就不問了，就問一句話。”許幼鳶眼瞼下垂，的確是失望的模樣。

　時悅心提到嗓子眼。

　“你告訴我實話。”許幼鳶凝視時悅，“你跟我說，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機器人……你沒拿它來做一些奇怪的事吧？”

　時悅整個人差點撲倒在地，忍不住提高聲音道：“神經病啊，你在想什麽鬼！怎麽可能！”

　許幼鳶趕緊比了個“噓”的手勢，讓她鎮定點。

　時悅連翻了三個白眼，歎了一連串的氣，這才緩過來：“我對天發誓，絕對絕對沒有你想的那麽猥瑣！”

　“時悅，你臉紅了。”

　“都是被你氣的！”

　許幼鳶不再和她對峙，就笑，笑得前俯後仰。

　“怎麽回事，許幼鳶。”時悅站起來，居高臨下也壓不住許幼鳶，“笑一笑得了，怎麽還沒完沒了？腳不疼了麽！”

　“疼啊。”許幼鳶抹抹眼睛，“這不是疼出眼淚來了麽？”

　“你這是笑出來的！”

　“哎，好像是。哈哈哈哈。”

　時悅：“……”

　就算被嘲笑，時悅依舊得挽著許幼鳶往外走。

　上車的時候許幼鳶還真有點兒行動不便，時悅讓她用胳膊環著時悅的脖子，當她的支架。

　“謝謝。”平穩地坐到了副駕之後，許幼鳶呵了呵被凍得發紅的指尖。

　時悅坐到駕駛位的時候看到了這一幕，想要將許幼鳶的手握到自己發燙的手掌裡。

　到最後也只是想想，沒真的這麽做。

　“我可以自己回家。”許幼鳶說，“你要是把我送到西郊再回去的話，天都要亮了。”

　“沒事，我把自動駕駛系統修好了。”時悅說，“你先睡會兒吧，等到家了叫你。”

　許幼鳶沒再回絕，也沒睡，就靠在車椅上。

　車啟動之後，暖氣讓車廂越來越溫暖，許幼鳶有點扛不住，越來越想睡。特別是在一番激戰之後，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了，困意更濃。

　“幹嘛硬撐，睡吧。”時悅幫她把車椅放低，調整到舒適的角度。

　許幼鳶閉上眼，頭微微往時悅的方向偏。

　擁有自動駕駛系統的車和以前的車不太一樣，重要的操控都在副駕方向盤下方，主駕駛和副駕駛可以分成兩個椅子，也可以並在一塊兒，直接躺下舒展地睡覺。

　時悅也將椅子放到和許幼鳶相同的角度，靠上去，兩個人就像睡在了一起。

　許幼鳶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穩，真的睡著了。而時悅沒睡，安靜地看著許幼鳶。

　她有想過終有一日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到離許幼鳶更近的地方，可是如今親密的距離，是在時悅想象范圍之外的。

　許幼鳶就在這裡，安靜地沉睡著。

　微微張啟的雙唇之間吐納的香味，來自於她慣用的香水。

　時悅靠近，再靠近一點，目光落在許幼鳶的唇上，仿佛被一種魔力緊緊地吸引、捆綁，讓她喉嚨乾燥，心火上行。

　車平穩地在高速路上行駛，午夜的高速路偶爾有幾輛車經過，車膜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時悅閉上了眼，她要這麽多年的心願在此刻如願以償。

　就在雙唇要觸碰的一瞬間，許幼鳶突然大叫一聲彈了起來，時悅一顆心都要被她嚇得吐出來。

　兩個人都驚魂未定，詫異地凝視彼此。

　“你……幹嘛啊！”時悅臉色發綠，心還在噗噗地跳。

　許幼鳶看了她半晌，確定讓她驚慌的是夢境後，松了一口氣，重新躺回車椅上：“我夢見我的腦袋被人拍掉了，還從很高的地方摔下去，四分五裂。大概是那個倒霉的AI給我留下陰影了。”

　時悅簡直想要罵人——我才是要被你一驚一乍嚇得有陰影！時悅在心裡瘋狂吐槽。